“你还挺善良。”我不屑地嗤笑。
“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小妮子朝我翻了个白眼,“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总之不是现在。
此时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可这一天的事情让我疲惫不堪。我替沈岚找了一间客房,又独自回到曲邵华的主卧。床铺一片凌乱,我把头埋进被子,却在被单上辨认出了那个人的气息。我在这天夜里发现了一个无比可怕的事实,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曲邵华的陪伴,没有他的夜晚竟是如此难眠。
清晨七点,我从厨房端出了热气腾腾的炒蛋。这项麻烦的工作在过去都是由曲邵华负责的,他的饮食不太规律,却对一天中的早餐极为重视。也正是因此,我总能在起床后吃到现成的饭菜。
沈岚还在睡着,我打开储藏室的挂锁,曲邵华正老神在在的坐在床边。“我要上厕所。”他懒洋洋的表示,看起来倒不像内急的样子。我把盘子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的离开,片刻后又拿着塑料桶重新折返。他在我的面前拉开裤链,看上去既悠闲又自在。
我等他方便好后才将早餐递了过去,曲邵华只吃了一口,就“呸”的吐在地上,“妈的,什么玩意儿!”他将手中的盘子摔到我的脚面,破碎的瓷片滚得到处都是。此前我已吃掉了自己的那份煎蛋,即便这不算什么人间美味,却也不至于难吃的无法下咽。
曲邵华是故意找茬儿。
“重新做一份。”他理直气壮的命令,似乎自己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还有,把桶拿出去倒了。”
我沉默着端起尿桶,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泼过去,“我猜你还需要洗个澡。”我淡淡开口。
空气中是浓浓的尿腥味儿,曲邵华没有生气,至少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勃然大怒。“我们打个赌,你关不了我三天。”他的脸上正带着恶毒的笑容,想必是在算计着事后的报复。我知道他没有说错。这个人不是大街上靠乞讨为生的边缘游民,而是负责企业运营的公司老板。用不了72小时,就会有能干的秘书带着警察找上门来。
可惜,我不在乎。
“三天足够了。”我平静的表示,“到底是该杀了你还是放了你,也就是一念间的事儿。”精心做好的煎蛋已被灰尘染成了黑乎乎的一团,我抬腿将它踢到曲邵华的脚边,“不想吃就饿着吧,我不会再进来。当然,你也可以留着它充充饥。”
“小子,你会后悔的。”身后,曲邵华冷冰冰的说道。
拉开房门,沈岚正讪笑着站在外面。我没有理她,而是将挂锁仔细扣上。
“吓唬吓唬就算了,你可不能真的把他杀了。”
“闭嘴。”我转头走开,小妮子不折不挠的跟在后面。“你可以跟他讲条件,你放他出来,让他放你离开。”
沈岚的天真让我觉得可怜,这个善良的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在面对怎样的恶魔,她只是见不得这些暴力,又看不惯人与人互相伤害。我想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在不杀人就要被人杀的悲哀面前,做一个好人得有多么难。
“回家吧。”我好脾气的劝道。这是我和曲邵华的私人恩怨,没必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再让我陪你住一晚。”小妮子勾在我的脖子上撒娇,“就一晚。”
我不知道这个精灵鬼怪的姑娘又在动着怎样的歪脑筋,可我知道这将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宠溺。
“好吧。”我点头同意,“但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一天我们没有谈太多,可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影响到了未来的我。沈岚说她坚信人性中向善的力量是强大的,也正是由此,她才不曾放任自己在人生的轨道上肆意滑行,而是尽可能坚守着那些善良美好的品性。她要我相信生命本身就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礼物,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和内心中那个不断挣扎的自己握手言和。
这一刻我还并不知道,我的天使已在不知不觉中拯救了我。我只庆幸自己能在这跌宕起伏的人生中遇到这样的好姑娘,她如同我头顶上那些不知名的星星一样,用自己的存在照亮了我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可就像我猜测的那样,这位善良的小公主对敌人也同样仁慈。
深更半夜,沈岚蹑手蹑脚地溜进卧室。她的动作像猫一样轻盈,若不仔细倾听也许真的察觉不来。我眯着眼睛,看她在床头柜前停下来。屋内没有光,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在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桌面,片刻后人影顿了顿,小妮子似乎摸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又鬼鬼祟祟的离开房间。
我等了片刻才打开壁灯,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钥匙不见了。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么好吧。
我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穿衣下楼。储藏室的门果然被打开了,我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里面。曲邵华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沈岚也蹲在旁边,嘴里还叼了根手电筒,正专心致志的摆弄着那条铁链。
“电视里那些人用环形针都能把锁打开,这铁丝怎么就弄不开呢。”片刻后沈岚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手电筒也被扔在一边。
“你是笨蛋么。”曲邵华的声音很是愉快,“要是连你这种蠢货都能用铁丝开锁,我都不用安什么防盗门了。”我忍着没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接下来的进展。
“你再回去看看,去摸摸他的裤子口袋。他喜欢把衣服丢在床脚,如果还是找不到就回去睡吧。”——知我者,曲邵华。
“不用找了。”我将房门彻底推开,沈岚惊慌失措,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借着手电筒的白光,我看到了曲邵华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随后又是一切尽在预料的了然。
“我给你们送来了。”我将口袋中的钥匙扔过去,小巧的金属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有人捡。
“回去睡吧,岚岚。我想和他单独谈谈。”我温和的开口,将沈岚送回房间,门也从外面反锁起来。
储藏室内,曲邵华正和颜悦色地坐在床上。我走过去,把钥匙从地上捡起来,又将手电筒轻轻关掉。
“被小姑娘背叛的感觉怎么样?”无需光线,我也可以猜到那是多么恶心的嘴脸。
“伤害了像自己小妹一样的姑娘感觉怎么样?”我心平气和的反问,曲邵华不再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难得的安静。静得能看清似水流年缓缓而过,静得能听到遥远朦胧的昔日回音。我在黑暗中闭上眼,片刻后又缓缓睁开。
——“曲邵华,我们做笔交易吧。”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宁静。
第38章
我的妈妈叫尹峥嵘,“峥嵘岁月稠”。她临到生命终了都没学会什么叫将就,而作为她的儿子,我也一样继承了母亲身上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可笑执着。曲邵华从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始终认为我是一个习惯于像父亲那样委曲求全的人。可是他忘了,那个男人与我并无血缘。——所以他才会说:“你想要我放你,倒不如杀了我容易。”
“你可以选择。”我淡淡开口,“我给你两条路,你告诉我你的答案。第一,你给我四年的时间。待我能够自立,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时,我才有资格和你说爱,到那时我自然会回到你身边。”
“第二,我们倒回从前。你可以尽情动用自己的想象力,把我当成想上就上的发泄品。你是我的主人,也可以随意使用我,而我会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等你玩儿腻了,把我卖掉、或者要我自行了断,都随你。你也不必再说什么‘我爱你’,在这种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中,根本没有正常的爱情可言。”
“做选择吧,曲邵华。我的条件很简单,别为这次的事情伤害沈岚。是我要她帮我逃跑,也是我往你头上砸的东西;是我把你锁在这间黑屋子里,也是我往你身上泼尿。我做的事情,我一人担。我保证过了今天,我和她再也不会见面。”
我耐心的坐在黑暗里,而对方沉默不语。在漫长的等待后,曲邵华缓缓开口,“我刚才说了吧?你想要我放你,倒不如杀了我容易。”
“这就是你给我的爱。你的爱情在自己的控制欲面前根本脆弱不堪。”我平静地直起身,慢慢走到那张铁床前。地上的手电筒已被重新打开,手中的钥匙也拧开了锁链。我将膝盖弯曲,很慢很慢地跪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我的头上,声音沙哑,像是要死了一样,“你一定要这样么?”
我沉默不语,只是慢慢的弯下身,将自己的唇贴在那双满是灰尘的皮鞋上。
“好吧,那就这样吧。”曲邵华哑然失笑。他用自己的鞋勾起我的下巴,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我看到的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就这样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天亮后我得和岚岚谈谈,就说你准备送我出国留学。学校我就不去了,那边的退学手续由你来办。”
“可以。”他站起身,将手腕上的锁链甩到一边,“我记得自己之前好像说过,你会后悔的。现在,把嘴张开。”空气里传来皮带扣被拨弄的声响,曲邵华解开裤链,将自己腿间的玩意儿掏出来。我沉默地跪在地上,任他抬起我的脸。一股热流从上方快速地冲下来,落在我的头顶,我的脸颊,我的眼睛和口腔。我闭着呼吸,任由这腥臭的液体在肌肤上肆意流动……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我记得就是今天。今天你就21岁了,生日快乐。”曲邵华已经发泄完毕,任由西装裤松松垮垮的吊在腿间,看上去像个流氓无赖。
“这都是你自找的。”他冷冷开口,一言一行都如上帝一般,而从这一刻起,这个男人也的确成了我的上帝,他是比我自身更重要的存在。
几小时后我们一起走出房间,他回到自己的书房,我则在浴室将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当我确定身上没有什么怪异味道后,才小心翼翼地去找沈岚。小妮子正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起来一夜未眠。
“哭什么?我们都谈好了。”没有等我说话,她的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怎么说?”
“曲邵华说会送我去德国留学,至少两年,以后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
“凭什么?”
“就是照你说的那样:我放他自由,他放我离开。”我继续胡扯,沈岚半信半疑。
“不信就去问吧。”我信誓旦旦的保证,带她来到书房。曲邵华也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懒洋洋的应付着沈岚。
“容我多说一句,小姑娘,”在回答了岚岚的问题后,他又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是真为这臭小子着想,就离他远一点儿。我跟你保证,只要你这扫把星再和他有任何联系,我都会让你俩一起完蛋!”言毕,曲邵华站起身,拽着沈岚的胳膊到了门厅,“现在,你可以从我家滚蛋了!”
面前的大门被恶狠狠的摔上,我从此失去了最爱的姑娘。
“满意了?”曲邵华回头冷笑。
“满意了。”我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将东西一件一件的掏出来,“这是钥匙,这是存折,这是我的身份证。还有我妈留下的房子,房产证在电视柜下的抽屉里,你自己去取。所有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都在这里,你可以放心了,我是你的,我哪儿也不去。”我将这些东西摊在茶几上,曲邵华冷冷的看着,不发一语。
“你想做个听话的小奴隶,是么?”片刻后他温和的笑笑,将桌上的东西装进口袋,“走吧,我带你见个朋友。你想和我玩儿这套,我满足你。”
第39章
汽车缓缓行驶在鹭市的街道上,这一日大雾弥漫,能见度不到十米。清晨的骄阳散发着暗淡的红光,不刺眼,也不温暖,甚至不如昨夜的明月来得愉快。
车窗缓缓摇下,曲邵华在一处档杆前停下来,保安室里的人只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就一声不吭地放行了。
“下车。”他干脆利落地招呼道。
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在北面,可曲邵华却毫不犹豫地走到了西面的墙壁前,我百无聊赖地跟着,完全没有心情猜测他的下一步打算。等我走到离这堵墙大约一米远的位置时,才意识到上面其实是有“裂缝”的,只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初来乍到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我想它应该是部电梯,因为曲邵华按下了旁边的圆形钮,可在这扇门的上方,根本没有一般电梯必备的楼层显示器。正当我满心疑惑的时候,电梯门已经朝两侧缓缓打开。曲邵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我则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里面没有楼层按钮、没有基本开关、没有紧急装置、更没有安全许可证,这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不锈钢箱子,除了照明装置和摄像探头,什么也没有。
“你想去哪儿?”我才试着朝外迈了一步,就被身后的人蛮横拽住。
“哪儿也不去,就是不想在这棺材里傻站着。”
“上面有专人控制。”他言简意赅的表示。话音未落,大门已开始向中间慢慢靠拢。“棺材”轻微地晃了一下,开始不动声色的向上拉升。
“你们管这叫电梯?”我忍不住问道。
“我们管这叫通道。”曲邵华的解释莫名其妙,可我确定他没有开玩笑。“这会让你感到不安?也对,不合规范的事物都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不锈钢制成的大门已经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曲邵华站在门边,看样子是要我先出来。
“还记得这儿么?”他撇了一下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怎么会不记得。这里是撒旦设立在人间的地狱,被强行拖入其中的我自然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就在几年前,也是曲邵华将我带到这里,要我在一个魔鬼和一群魔鬼间做决定。
“曲邵华,你可真没创意。”我环视着整座大厅,这里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只是少了些人气,又添了些莫名其妙的器具。
“对,我没创意,所以才领你过来见个有创意的。”对方怒极反笑,拽着我的胳膊向前走去。我们在一处略显寒酸的防盗门前停住脚步,房门虚掩,曲邵华也毫不客气地走进屋去。
这里应该是间办公室,主人的文化素养不错,架子上全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英文书籍。我正在书柜前徘徊着,就听背后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
“啧啧,稀客。”转过身,只有一个身着家居服的男人站在那里。
“少装蒜。”曲邵华毫不领情。所幸对方并不介意这种无理,只是微微耸了耸肩,倒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
“怎么把你的小男孩儿也带来了?”就和那慵懒散漫的声音一样,男人的脸上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平心而论,对方的确是个漂亮的人——漂亮,但不舒服。和曲邵华的俊朗比起来,这种相貌未免太过女气。
“送你玩儿一个月,养乖了还我。”曲邵华干巴巴的说道。
对面的人朝我看了看,像在研究一件待价而沽的拍卖品。几秒钟后他转过头,又跟曲邵华调笑起来,“师兄,别开玩笑了。我这儿不是垃圾处理场,比起这种档次的货色,我对你更有兴趣。”
“再胡扯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毫无意外的,曲邵华的脸在瞬间阴沉下来。他不是一个能和别人随意打趣的人,更何况还是这种关乎男人尊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