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抚平那紧皱的眉头,温御修安慰道:“至少排除了几种不是,再者,有一种医馆没有的,也被排除了。”
“医馆没有的?”好似想到了什么,高义山摸了摸下巴,忽而双眸一亮,拊掌道,“是了,尚有一味药材也有可能,不过这药材极其难寻,天下间,我只知一处有。”
“何地?”眉梢微挑,温御修问道。
深吸一口,将三个自己痛恨的字道了出口,“千香阁。”
心脏骤而一缩,只觉从脚底沁入心底,浑身凉透,温御修忙抱紧了容惜辞,安慰他道:“不必担忧,不一定是这味药的,不一定。”可话落之后,方知这安慰是如此的无力。既然自己身上的红香出自千香阁,那解药的药材自然会在千香阁。却没想,兜兜转转竟绕回了原点。
“那味药材叫甚,确信除却千香阁便无地有了么?”温御修从容惜辞的脸侧站起身,带着殷切的期盼看向高义山。
然则,高义山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此药名唤诛心,因所需养分特殊之故,仅有红湘山上种有,是以……”
“等等,这药唤作甚?”容惜辞把手一抬,问了出声。
“诛心。”
“诛心?”容惜辞揉了揉额际,敛目思索。
“怎地了?”温御修疑惑地问道。
“我好似在哪听过,我想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容惜辞阖上了双目,将自己在千香阁时所经历过的事情都铺开来,在脑海中回放一遍。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他终于缓缓地睁开眼,平淡地道,“我忆起在哪儿听过了,且我不止一次听过。”
眉梢涌现几分期待,温御修急切地道:“在何处听过。”
容惜辞将唇一抿:“我曾有一次,在竹清门外,听到他同明莲的对话,那时明莲同他说,因着我烧毁药房之故,竹清隐香解药中的一味药材——诛心没了。另又有一次,在明莲房里,你中毒时,大夫过来给你探脉,也暗中同明莲说过诛心没有之事。可纵观两次听闻来看,诛心都同隐香有关,莫非这红香的解药也含有诛心?”
高义山没有多问他们在千香阁的事,将事情的关注点落在了那红香和隐香之上:“听你们所言,这隐香与红香是两种不同的药,而温公子身上种的是红香,其余人身中的乃是隐香,却不知,这两种药发作时有何症状,可有相同之处?”
微侧着头看向了温御修,容惜辞眼底的东西不用他说,温御修也知晓。
“咳咳,”清咳了一声,温御修道,“好似都是心脏骤痛,口吐鲜血,其实,我也说不清有何不同。”摊了摊手,温御修也甚是无奈,真不知一口气中过两种毒,是喜是忧。
“啊!”温御修忽而想到了一事,竖着手指道,“我想起了,身中隐香时,吐的血是黑的,红香好似吐的是红血。”
“鄙夷地觑了他一眼,吐黑血那说明你中毒过深。不过,我倒是想出了一点儿不同,隐香似是隔上固定时日加之用武时方会发作,而红香,”看了温御修上下一眼,容惜辞道,“好似是受人操控方会发作?”末了的一句,他也不敢保证,只因温御修并未发作过几次,他也不敢下定论。
温御修耸了耸肩:“我也不知,我都未发作过几次。”
高义山撑颔点了点头:“如此听你们说来,这两种药既有相同,又有不同,但发作时俱是心脏骤痛,口吐鲜血,而这诛心,便是能治疗心脏骤痛的药。不过此药甚是刚猛,若是药量不对,中和得不匀,一样有可能致命。”
容惜辞对着那红
香解药的药方瞧了一阵:“‘红藤、莫甘草、落品红、子苏、车饮、藿相,各一两’,前面几种药材写在了一块,便说明后头的诛心并非一两的量,但是多是少,也是未知。”
高义山颔首道:“依着前边这几种药的药性中和度,以及诛心的烈性来瞧,我推断,这诛心必不会超过二两,但至于具体用量是多少,我不敢保证。若是能得到诛心,将其碾碎成药,先将余下几种药材放入水中熬制,依着药液的稀浓度,我或可知晓诛心该放多少。可问题是……”
“问题是我们没有诛心。”温御修将话接了下来,叹息一声。
“这诛心究竟长何模样,神神秘秘的,我便不信我这里头没个适合的药材!”容惜辞插话了进来,指着玉盒里头的一些药材道。
高义山看了一眼那些稀奇古怪,自己未曾见过的药材,想了想,便取笔在纸上画了出来:“诛心其实是一种花,需得将其晒干,用花干方可入药。这花盛开时极其美丽,但用做药时,药性极其之猛,甚至不慎服下,都有丧命之险,是以便唤作诛心。”说完这段话时,一个简陋的画便展现在了纸上,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高义山接着道,“我画技拙劣,见笑了。”
伸长了脖子去打量着这幅看起来不像花的东西,容惜辞的脑袋都快看歪了,恨不得洗净双眼,把眼都贴上去瞅瞅这东西有哪个地方像花了,忍不住在心底嗤鼻了一声,这老头的画技有够拙劣的。
“似花?”温御修单手支在另一手肘,撑颔思索。
“怎地,莫不是你见过不……成。”嘴角的那抹嘲笑,却在看到温御修从怀里掏出的东西时,蓦地僵住了。嘴巴保持着微张的动作,容惜辞愣愣地瞅着那东西,扯过来啪地一下摆在高义山的面前:“这可是诛心。”
高义山顿住了,顺着容惜辞的手望去,正见一株干花摆在桌上,花色似因藏在怀中之故,有些变暗,但他肯定,这个东西,“确是诛心无疑!”
容惜辞一喜,脸上洋溢起了满足的笑,对着温御修屡次想说话,却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拥到了他的腰上,用力一拧:“好你个温御修,亏得你留着它,哈哈哈!”
“哎哟,”揉捏着自己被捏红的腰,嘴里虽在痛呼,温御修这脸上也是说不出的快乐。
这诛心从何而来,却原来容惜辞火烧药房那日,从那处带出了许多自己熟知的药材,其中携带了两株这诛心。因那时他不知是何物,便丢给了温御修处理,却没想温御修一直带在身上,如今可谓是救了他一命。
冥冥之中,竟有如天助。
有了诛心,众人商量之后,决定堵上一赌,用它来制药。当即众人商议今夜先归去睡一宿,待明日天亮后,他们去寻常大夫制药。
思及温御修的毒素有救,容惜辞是高兴得睡不着觉,一个晚上都缠在温御修的身上练功,不肯下来,温御修被他压榨得是嗷嗷直叫,说明日没力气了。容惜辞高兴了,哪管得他,直接压榨了个彻彻底底,以补充自己为救高义山而损耗的元气。
是以一夜过后,温御修是一脸的黑眼圈,容惜辞则神清气爽,快温御修一步爬了下床,踢了他一下,就把他踢下了床给自己穿衣梳头上妆。他们俩始终没在高义山面前露出过真面目,高义山也没有怀疑,是以他们如今还是易容的模样。
将近午时时,高义山来访,商讨好后,他们便朝常大夫那处去了。
听过了温御修的解释,常大夫讶异地看了高义山一眼,也未多说什么,好心地将自己的炼药器具让了出来,给他们使用。
谢过之后,常大夫便站在身侧当帮手,而制药之事便全权交予了高义山。
容惜辞站在温御修的身侧,紧张地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掩,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则一直锁在高义山身上,丝毫不敢放过他一个动作。
将仅有的两株诛心放入药臼之中,捣磨碾碎,将碾出的花汁倒入一旁其余药材熬制出的药水中,高义山道:“搅。”
温御修急忙过去,用勺搅拌着里头的药液,随着高义山的指令,时快时缓的搅动。容惜辞不禁吞沫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的动作,这心都给揪到了嗓子眼里,差些便砰砰地跳出来了。
将最后仅余的一点诛心碾碎,通通倒入药液里后,高义山抓过了温御修手里的勺,自己动手在药液里搅拌,一边看着药液的化开,一边时不时地将药盛起,往药罐里倒,瞧瞧这药的浓稀程度,可是随着时间的久酿,高义山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深沉了几分。
“你们手头上没有诛心了么。”
随着这声音落下,容惜辞的心咯噔了一下,连开口的话都不禁带着了几分颤抖:“没有了,怎地了,莫非这诛心不够?”
把唇重重地抿起,高义山无奈地点了点头:“确实,不够。你们手上的诛心颜色不同,一株偏黄,一株暗红,药效程度不同,这枯黄的药效最是妙哉,可惜仅有一株,不够使。这药液还太过稀薄,不能凝成丸,其制出的药,要么是效用不大,要么便是因诛心不够之故,成为了毒药。”
“毒药?”温御修愕然道,“怎地会成毒药。”
高义山叹息一声,摇头道:“我未曾告知你们,这里头有几味药混在一块,会产生剧毒,而诛心的药性便是压制这剧毒的。若是诛心不够,运气好的话,便是效用不大,但也能消去你体内的毒素,只是时日问题罢了,但若运气差,那便是有可能体内再中一毒。究竟会是何况,我也不敢保证。”
此话一落,温御修同容惜辞两人都沉默了,拢在袍袖间相握的手,更紧了几分。
“你待如何?”温御修看向了容惜辞,眉目里流露出容惜辞看不懂的神色。
“你又待如何?”容惜辞眼底一黯,不觉这手心已是冷汗涔涔。
“呵,还能如何,我自然是赌一把了。你知晓我会选甚的不是。”
容惜辞偏过了头去,蓦地甩开了彼此拉着的手:“赌便赌罢,你死了便吃鸟去罢,我也不救你。”
“嗤,”温御修柔声一笑,轻轻地揽住了容惜辞的肩头,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死了我便化成魂,去寻你。”
身子一怔,容惜辞将自己的头埋在了他的胸口,闷气道:“你说的,不可反悔。”
“嗯。”温御修没有多话,拍了拍他的背部,便走到了药罐面前,对着高义山道,“高前辈,我赌一把。”
高义山的唇绷成了薄线:“你确信么。”
温御修点头道:“大不了再死一回……哎哟喂,”猛地回头,瞪了容惜辞一眼,“怎地又踢我。”
“你娘的,说甚胡话呢!”又踹了一脚过去,容惜辞喝道,“你若死了,我煎你的尸。”
“……”
温御修转过头去,无语凝噎。
接过高义山郑重递来的药碗,依着高义山所说,凝固不足,无法成丸,只能熬制成药液。
捧着这碗烫手的药时,温御修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不是为自己的命,而是挂心容惜辞。若是自己不幸再中一毒殒命,容惜辞岂非又得耗费心思来救自己。可若不喝,方才说出口的话,又不能收回。
“怎地还不喝,要我喂你不成,”一个手伸了过来,就着他捧碗的手,便把那药碗往嘴巴上凑,温御修骇得赶忙一个转身,躲开了容惜辞,不若真被他这么灌,只怕自己还未被毒死,便先给这刚熬好的药给烫死。
“我喝我喝,你甭过来。把”手一挡,以免容惜辞气势汹汹地用冲上来,叹息了一声,温御修便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鼻子把这闻起来便很苦的药吹了几下,慢慢地灌入口中。
然,还未喝完这药,他便觉心脏骤然一缩,捧着药碗的手一个颤抖,便要摔落。容惜辞见势赶忙接过药碗,放入高义山手中后,双手扶着温御修的身子,关切地问道:“怎地了,怎地了!”此情此景,他竟慌张得忘了给温御修把脉,仅是紧张得冷汗直流看着温御修。
“噗——”一口黑色的血液冲口而出,黑血滑落唇角,两眼骤然一黑,顷刻间,温御修便毫无知觉地昏阙过去,不省人事。
“御修!”
嘀嗒的水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温御修才勉力地睁开了无力的双眼,入眼的是容惜辞紧张不已的神色。
“御修,你可醒了!”双眼倏尔一亮,容惜辞激动地一拍掌心,站了起身,就把温御修缓缓地扶了起来,直接一手探到他的脉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容惜辞脸上喜色渐升,收手之刻,蓦地抱住了温御修的腰身,激动地喊话道:“毒没了,毒没了!”
身子一怔,温御修还在这喜悦之中回不过神来,愣愣地问了一声,在容惜辞重复的解释后,他才将这消息消化过来。毒解了?缠绕在他体内的毒,真的解了?
简直是不敢相信,他始终忘不掉,那时容惜辞用很悲哀的语气告诉他说,从他作为一个配角,被作者写出来开始,他身上便带着被明莲下到书信上的红香,而到后来欲逃出千香阁时,这红香一直伴随着他,直到死亡。而这害死他的毒,如今竟因一个意外而解,他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复杂与喜悦。
容惜辞将埋入他胸口的头探了出来,激动地凑唇吻了他几下,笑道:“毒解了,真的解了,御修,你撑过来了,你可开心。”
“开心,开心……”温御修都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只是无意识地回答,直待他被容惜辞咚地一下压倒在床时,他才发觉他高兴得太早了。
“喂喂喂,你作甚,我方解毒!”
嘶啦一声,衣裳大开,容惜辞一蹭脚上的靴子,就一屁股坐在了温御修的身上:“我为了解你毒操碎了心,你可知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守着你一夜未睡,你不好生补偿我怎地可以!喝,瞧我的绝招,‘宽衣解带’!”
身子蓦地顿住了,温御修看着眼前这脱他衣服脱得一脸欣喜的人,心情是说不出的快乐与幸福。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他伸手一揽容惜辞的腰身,一个翻身将其压在身下,把手一掸,帷帐一下,便主动地同他翻云覆雨起来。
当然,甚少被压的容惜辞,被压后的结果就是——
咚地一声,温御修被炸起来的容惜辞踢了下床,仅余一声震天哭嚎弥漫在暧昧旖旎的房内。
第二日,温御修顶着个黑眼圈去寻了高义山,发觉他竟然已经离去,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去寻了常大夫,同他说了声谢,便一同携手离开了。
归去邬乘山庄的一路上,容惜辞挂在温御修的背上,爱不释手地捧着那本高义山赠送的书册翻看,吃饭时瞧,沐浴时也看,温御修不禁都醋了起来,好几次恼怒得将容惜辞扔了上床,翻身就要压,结果,容惜辞灵巧地从他身下窜出,一屁股坐下,又把他给压了。
这压了还不算,容惜辞竟然坐在上方,一动也不动,捧着个书,就要温御修自己动,气得温御修是七窍生烟,容惜辞的眼睛都快埋到书册里了,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温御修哪能不气,加上一点儿的气氛都没有,自己很快便泄了,把容惜辞放了下来。
结果,容惜辞一沾枕,就恼怒地说温御修怎地那么快,莫不是阳元不足了,于是,一粒药丸朝着温御修的嘴巴扔了下去,再然后,就是温御修带着粗喘的痛楚哀嚎。
他们俩人的一路上就是这么度过的,到达邬乘山庄时,温御修已经一脸颓靡,两眼凹陷,毫无神采,若非凭借那重铸的假邬乘令,只怕家仆都不认得他,将他当做要饭的给赶出去。
进得邬乘山庄后,容惜辞也没看一眼这些美丽的景致,还在津津有味地捧着那书看,只有纤羽兴奋地扑棱翅膀,到处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