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那……”萨尔迪为难地搔搔头,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忽着,“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推论到底对不对嘛,毕竟脑子经常不用的话,会容易痴呆。”
“事实上不管您是不是痴呆,都不会对我的工作造成什么影响,”普洛瓦说着,突然皱起眉,“您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萨尔迪的笑容越发为难:“这个嘛……其实是因为我觉得,这一次,估计我是逃不开了。所以,我想打扮的漂亮一点去见那些老狐狸。”
普洛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没有这种事!”他提高了声音,“这只是一次寻常的骚扰,就跟过去一样!击退了这些家伙以后,我会去向议会申诉,而您只需要继续坐在露台上晒太阳吃葡萄就可以了!”
“谢谢你的尽责,”萨尔迪笑笑,一手按在了普洛瓦的肩膀上,“但是,从这一次议会出手的时机,以及派遣出的人员性质看来,我已经知道他们想要用什么罪名逮捕我了。谢谢你刚才的出手,为我们在庄园里被伤害的朋友们报了仇,但是,也请你……就到此为止吧。”
普洛瓦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不太明白萨尔迪的意思,议会经常借着各种名义来骚扰庄园,每一次都会被他轻松击退,然后进行无休止的申诉。议会的那群老狐狸不喜欢让萨尔迪过太平日子,总是这样给他找麻烦。
而这一次,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虽然来者是过去从未出现过的特务部队,但是两组队伍都已经被摆平了。战斗已经结束,萨尔迪这边胜利了,还有哪里不对吗?
为什么萨尔迪会穿得如此正式,就像是要面对一场重大的危机?
看出普洛瓦脸上的不安和困惑,萨尔迪轻声说:“我想,他们应该是……知道了。”
普洛瓦的瞳孔微微收缩。
萨尔迪无所谓的笑笑:“总会有这一天,不是吗?”
普洛瓦咬住了嘴唇。
这时,神经末梢传来轻微的异样,他猛地伸出手臂,转身拦在萨尔迪面前——一阵风声,紧接着是锐利的刺痛,他皱了皱眉,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已经多了一枚小刀。
偷袭。
还有援军!
普洛瓦在心里迅速模拟了一下,假如他刚才没有挡住,这枚小刀就会正中萨尔迪的胸口!
萨尔迪表情僵硬,从接到有入侵者的汇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悠闲的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
“普洛瓦?”他轻轻地喊了下属的名字。
“我没事,议员阁下,”普洛瓦忍耐着疼痛站直身体,颤声说,“居然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待您,赶走这些蝼蚁之后,我不会让议会的那群老狐狸好过!”
他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阴影中,传来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
“……这一次,到底是谁会不好过,恐怕还说不准吧。”
一瞬间,血色从普洛瓦的脸上褪去。
走廊的阴影中,走出了三个身穿深红色军装的男人,其中一个人的面具下面,有一道陈旧的伤疤。
“久违了,我年轻的朋友——审。”男人发出嘶哑的笑音。
普洛瓦抿了抿唇,十分不情愿的从齿缝间吐出声音:“……久违了,列维少校。”
被称作列维少校的伤疤男子嘶哑的笑了几声:“真没想到,我们赤色秘密特务部队的审讯分支机构,居然能有一天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我还以为除了当年离开机构转投萨尔迪议员麾下的你,才会有这种机会呢。”
普洛瓦没有说话。
赤色秘密特务部队分为好几个部门,其中最隐秘也是最残忍的,就是眼前的这支分部——审讯部门。
曾经担任过审讯官的他,太清楚这些人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意义了。
当然,他也十分清楚他们血腥的审讯手段。
萨尔迪说的没错,这一次,和以往的情况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我不会让你们带走议员阁下,”他冷声说,“即使你们有赤色议会的允许,也没有资格这么做。不经过赤色议会法庭的公开审判,没有人可以直接接受你们的审讯!”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这样,”列维少校哑声一笑,“但这次的情况十分特殊,因为议会给予萨尔迪议员阁下的罪名是——非法窝藏严重威胁到人类安全的重刑犯,以及私自进行红色危险程度的非法研究。假如你们还要继续抵抗,将对你们进行就地射杀!”
“就地射杀?你们倒是来试试看,”普洛瓦冷笑,“只要有我在这里,你们休想动议员阁下一根——”
话音未落,萨尔迪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
“退下吧,我亲爱的部下,”他笑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刚才已经说了,请你到此为止吧。”
普洛瓦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萨尔迪:“您……”
列维少校发出嘶哑的笑声:“呵……真是一幕感人的画面,审,你就是被这个男人虚伪又无用的温柔所感动,因此抛弃了神圣的赤色秘密部队,抛弃了你骄傲的审讯官身份,自己拔掉了獠牙成为这个男人手下的一条走狗?看到你居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真是让我感到悲伤。”
普洛瓦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萨尔迪轻轻推开他,缓步走了上来:“真是的,少校阁下,您难道不觉得现在优柔寡断的普洛瓦先生,比过去那种无血无泪的机械人要好得多吗?——哦,我无意冒犯您,这就是你们审讯部门的特色嘛。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既然我已经站在了这里,就不会让您——再无休无止的欺负我的部下!”
他说着,猛然提高了声音,湛蓝的眼瞳中掠过一道寒光。
列维少校突然心中一颤,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了上来。可是当他再一次去看萨尔迪的时候,那种寒光早就在他眼中消失不见,他依然在淡然的微笑着。
是错觉吗?
萨尔迪佩库尼亚,他只是一个美丽的废物花瓶而已。虽然关于他如何奸诈狡猾的传言有无数,但从来没有一条得到过证实。也因此,以实际证据为最高准则的审讯机构,从来没有把这种传言当成一回事。
一个废物,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洞彻人心的眼神?
这一定是错觉。
定了定神,列维少校继续说:“议员阁下,假如您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当然再好不过了。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避免更多无意义的对话。”
萨尔迪笑笑:“我也是这么认为。”
“那么,为了表示您的诚意,是不是应该……”
“我明白。”
萨尔迪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女孩子们示意了一个眼神。女孩子们抽紧了手中的丝线,立刻,缠绕在入侵者们身上的丝线松开了,他们获得了自由,但是下一秒,他们就朝萨尔迪和普洛瓦冲去,端着武器将他们两人包围了起来。
普洛瓦的眼中渗入了杀气,萨尔迪却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不紧不慢的走上几步,伸出了手。
咔哒。
一双镣铐锁在了他的手腕上。这不是普通的镣铐,而是审讯部门的特殊道具,在这副镣铐上,铁制的内部连通着电流,假如有任何想要挣脱的行为,都会立刻被电流触击而死。
就这样,萨尔迪彻底失去了自由。
“议员阁下……”普洛瓦轻声开口,声音有一丝颤抖。
他太清楚萨尔迪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了。
“不用担心,”萨尔迪回头,微微一笑,“我可没有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意识清醒的撑上几分钟。”
普洛瓦的心揪紧了,他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是这样的无能。
“请您稍微忍耐一下,我马上会……”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萨尔迪轻轻摇头打断了。
“不要想着救我,”他笑了笑,“现在的你,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只有你了。”他说着,眼中掠过一点复杂的神色,普洛瓦愣了几秒钟,立刻就明白了。
确实,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议会的行动,绝不仅仅是如此而已。
“那么,就此暂别吧,我的朋友,即使身陷囹圄,我的意志也会在美丽的云端保护着你。”萨尔迪朗声说,戴着镣铐慢慢走向了列维少校。
铁制的刑具完全无损他任何的一丝美貌,他金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舞着,在秘密部队的包围中向前走去。那身着盛装的高挑身材,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走廊尽头,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被带走了。
第68章:要做好补给
普洛瓦狠狠一拳,捶在了身边的墙壁上。
他居然如此的无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人被那群变态的虐待狂带走。一想到萨尔迪接下来可能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他的心整个都揪紧了。
但是,没有办法,这是整个佩库尼亚家族在最初选择这条道路的时候,就命中注定要承担的命运。冒着风险犯下的罪行,终有一天会被人发现,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
普洛瓦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使他强硬的阻止特务部队把萨尔迪带走,一切也没法解决,反而会弄得更糟。只有议会得到了萨尔迪,由此获得短暂的满意,才能让他抢到一点点自由活动的时间,把消息通知他们——
blood事务部。
绯夜,罗莲特,还有事务部的所有人。
普洛瓦的任务,是把庄园的事情立刻通知给他们。因为下一步,议会一定会前往事务部,摧毁这个萨尔迪手中最有威胁的战力;然后,他们更是会赶去奥斯古罗学院……
一想到这里,普洛瓦就清楚了萨尔迪刚才那种选择的重要性。
这种时候,萨尔迪不能反抗,不能进一步激怒赤色议会。他必须要给普洛瓦制造行动机会,因为所有的成败关键,都在blood事务部的身上了,只有他们才能扭转局面;也只有他们能够摧毁赤色议会千百年来的阴谋。
这个时候,萨尔迪被逮捕这件事,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只有他此时此地被逮捕,才能争取到接下来的希望。
普洛瓦全部都明白了,萨尔迪,已经远比议会的那些老狐狸想得更多,更深,更远。
深吸一口气,他平静了下来,转头对身边的女孩子们说:“麻烦你们帮我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我要尽快赶到blood事务部的总部。”
在佩库尼亚庄园所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传到奥斯古罗学院那边。
自从绯夜回到宿舍,就一直尝试与萨尔迪保持联络,但全部都以失败告终。以往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萨尔迪因为乱七八糟的办事方式而给绯夜惹下麻烦之后,会非常害怕的躲着他,但时间不会这么久,只有这一次……
绯夜闭上眼睛,仰面倒在沙发里。
只有这一次,时间却是难以理解的久。早在他和罗莲特着手破坏血祭之夜之前,和萨尔迪的通讯就已经出问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萨尔迪畏罪潜逃了吗?”索涅欧抱着玩具兔子从楼上走下来,凑到绯夜身边蹭蹭,“不要着急,可能是月球引力导致无线电偶然失灵。”
绯夜摸摸索涅欧的头:“谢谢,希望真的是这样。”
索涅欧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其实也没关系吧?就算联络不上,只要罗莲特醒了,我们就可以离开学院啦。毕竟,案件已经解决了嘛。”
绯夜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索涅欧说的没错,就算联络不上萨尔迪也没关系。他们的大本营是blood事务部,既然工作完成了,直接回去也没问题。
但是……
绯夜看着天花板。
但是,这萦绕在心中的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萨尔迪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去操心这件事,因为很快,学院就来向他请求新的帮助了。
原来,因为之前血祭之夜的动乱,学院教堂受到了严重的损毁,而因为布施泰伦伯爵遭到软禁,导致撒伯特家族的众多成员不满意学院的处分,开始以罢工罢学作为抗议。
这么一来,学院里还在正常运作的,就只剩下人类和卡玛利拉家族两部分势力了。他们既要保证伯爵和黎伦教授处于甜蜜状态,又要修缮教堂,还要平复学生们的情绪,以及镇压撒伯特家族在学院里造成的各种小规模动乱,人手十分吃紧。
此时,校方想到绯夜正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就前来向他求助,希望他能帮忙修缮教堂和平息校内动乱。而绯夜也找不到什么借口来拒绝,也就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也可以借口要去医院照顾罗莲特,但觉得这么说还是有些心虚。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些,再说校园医院里有各种专业医护人员,根本不需要他。
于是,新一轮忙碌的生活中,几天过去了。
教堂的修缮工作在有序进行,校园也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布施泰伦伯爵一直把自己关在宅邸内足不出户,这种过分的老实让人有些奇怪,但是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也没人会注意到这种小事了。
一天早上,绯夜接到通知说,罗莲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果然,这家伙命很硬。
按照学院以往的经验,伤得这么重基本就是没治了,然而罗莲特的生命力出人意料的顽强,他的手术不但很成功,而且身体也以十分出人意料的速度在恢复。
以学院的医疗水准,自然剖析不了这种blood事务部的怪胎科学家的身体秘密。也只能说,他细胞的自我修复功能特别强大,对普通人来说十分致命的伤势,在他身上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当绯夜踏进病房的时候,罗莲特正闭着眼睛。
在早上短暂的清醒之后,他很快又睡着了。
站在病床边,绯夜低头默默地看着他。
这种人啊,因为实在太会惹麻烦,所以死者的世界也不愿意要他吧?
罗莲特当然不知道绯夜心里的吐槽,他安静的沉睡着,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的管子。病房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仪器运作的声音,以及他微弱的呼吸声。因为没有戴眼镜,他显得比平时年轻了一些,那苍白的面容带着一丝陌生,像是有那么一点变成了绯夜不认识的人。
绯夜皱了皱眉,这样的罗莲特,让他心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像是陌生,又像是一种异样的熟悉。
眉头皱的更深,绯夜困惑极了,但是,他却抓不住那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罗莲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绯夜,他虚弱的笑了笑:“你来了啊。”
绯夜最开始没有说话,心里的困惑,随着罗莲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扩散到最大。太奇怪了,这真是太奇怪了,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罗莲特不是罗莲特,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是谁?在这个世界上,他怎么可能还会认识一个跟罗莲特长得特别像的人?这不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装作平静地说:“你啊,命果然很硬。”
“我想也是,”罗莲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管子,“只可惜我不小心丧失了意识,否则的话,学院并不需要浪费这么多医疗设备和人力物力的,我有办法给自己疗伤。”
“那些都是乱七八糟又粗暴的偏方吧?”绯夜伸手把他的脑袋按回原位,“虽然你的医疗技术可能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高超,但偶尔也接受一下正常的治疗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