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夜白和白敬迟都不是那种特别会使唤人的人,故此这些绣工们虽然是被雇佣来的,还是有胆子和他们开玩笑,加上他们也都知道爷和二爷的关系,再加上每每到了饭食儿,爷都来这儿带着二爷吃点心,还有一些是给他们的,倒是会做人的紧,大家也都乐得在他手底下做事儿。
小东子原本是跟着白敬迟的,算是半个管家吧,为人也激灵,瞧着也和善,闻言笑嘻嘻的:“我说你们笑什么呢,这又是拿了二爷调笑吧?让爷知道又该舍不得了,爷今儿来不了,托我给大伙带了些解暑茶来,拿冰镇着呢,你们啊一人一碗,可饶了二爷去吧。”
众人又笑了一阵,这才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捧了解暑茶来喝,正赞着呢,小东子偷偷蹭到祈夜白身边,附耳上去,神神秘秘的:“二爷,喝了汤跟我走罢,爷有事儿找你呢。”
祈夜白仰头将解暑茶一饮而尽,被冰的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点头道:“走吧。”
临走,对着那个夫郎微点了头,那夫郎笑,挥了手让他快些去吧,这才随了小东子出门,一路挑了阴凉地儿走了,路上随口问了句:“小东子,前院儿出了什么事儿么?”
小东子只管摇头叹息:“二爷,您别问了,今儿大早上爷就出门去了,一直到了晌午才回来,这刚进门,抱了个哥儿,还带了个小丁点的娃娃。”小东子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二爷,我说这些,您担待着,算是先给您提个醒儿,天热,过会儿臊气上了身,可就不好了。”
祈夜白住了脚,原地顿了会儿,这才继续往前走,小东子被这般冷静的二爷吓了一跳,想着过会儿要是打起来他该帮着谁,一边是爷一边是二爷,这帮谁都是得罪人的事儿,不帮更得罪人,诶哟我说天爷爷,好歹给个法子逃过这一劫才是。
小东子领着祈夜白来了前院儿,进了屋,厅堂里坐着白敬迟,面前坐了个哥儿,普一回头,祈夜白怔了怔,这哥儿居然眼熟的紧。
“祈夜白,你来了?”白敬迟伸手拉了他去,揉干他手心的汗,又伸手拂去他额前的乱发,搁在眼前仔细瞧着:“瘦了。”
祈夜白实在不想理会他,不过一个上午没见,愣是能被说成隔了千年万年的,只是盯了那哥儿看,眉心兰花印痕,怀里抱了一个娃娃,那娃娃长得也白胖可爱,就是瞧着也是热的不行了,便伸手叫来了小东子,让他去端碗酸梅汤来,小孩儿么,怎么都对解暑茶那样怪味道的东西敬而远之的。
白敬迟勾唇只是笑,整个人都趴在了祈夜白肩上,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呐,想我不?”
祈夜白不答,盯着那个哥儿看,沉吟着不知想些什么。
“周东亭,你见过的。”白敬迟贴着他的耳,悄声道:“被家里赶出来了,巧了被我碰上,大热天的,他还带了个孩子,周家人也忍心。”
“怎么回事?”祈夜白用眼神示意白敬迟仔细些告诉他。
这件事说起来,还要从一年前赵大大去家里找白敬迟说起,那时候说到周东亭,实际是受了周守方的意,要给周东亭说媒,尽快把他嫁出去,原因无他,这周东亭有次出去洛城玩,莫名其妙的被破了身,虽说哥儿破身没怎么样,偏偏周守方是个固执的,非要把他嫁出去这才放心,找了其他几家都不成,主意就打在了白敬迟身上,大虎的喜宴上给他下了药,想着成全好事,不料药性发作的时候他已然回了家里,那一日祈夜白听到的声音,正是周东亭被周守方骂的声响,待回去,周家有些事忙了起来,这茬就被搁下,一直到了今儿,周东亭在家里有了身子,十月后生下娃娃,周守方要他扔了娃娃再嫁,他倒是说什么不愿了,一来二去周守方大怒之下把他赶出门外,他就带了娃娃,一个人从白水镇走到泽城。若非中了暑,怕是还遇不到白敬迟。
周东亭说,那个人是他在去洛城的路上遇到的,受了伤,他照顾了他,结果不知道如何再醒来已然被他破了身去,再寻那人,居然也不见了。周东亭对此也没什么顾虑,这哥儿神经有些粗,等到了害喜的时候才发觉不对,那时候已经晚了,娃娃都五个月了,只能生下来再做打算,现在娃娃出生,要他舍了娃娃一个人再嫁,他偏是不愿的了,一个人也可以把娃娃养大,他若是倔强起来,也是让人招架不住的。
祈夜白听了这段,心下叹息,恰好小东子送了酸梅汤来,一碗给了周东亭,一碗放在桌上,细看去,他原先圆润的脸颊瘦削好多,手上有细细的划痕,瞧着粗糙了不少,脚上的鞋破破烂烂,但是他脸上的笑却是美的,抱着怀里的娃娃,摇醒他,小心的含了酸梅汤喂他,小孩儿小,喝太冰的容易冻坏肠胃,娃娃本是要哭,被喂了口酸酸甜甜的汤进去,咂了两下嘴,咧开嘴唇,笑了。
“你准备如何?”祈夜白看了会儿,轻声问。
“今天多谢你们。”周东亭抬眼笑,居然带着丝超然物外的洒脱:“我现在唯一的宝就是这个娃娃了,现在……只想把他养大,其他的,还没有打算。”
“你没有想到怎么去找他么?”祈夜白问的安静。
周东亭却笑了:“有,怎么没有,但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他不知道娃娃的存在,我也只当自己是被登徒子轻薄了吧……”他低了头,声音里带了些叹息。
他坐在那里,怀里是他的娃娃,唇角带着笑,那个不谙世事的哥儿似乎一时间长大了好多,成熟了好多,祈夜白看着看着,眼底倏尔有些发热,几乎要落荒而逃,转了身,急匆匆的道:“你好好休息吧。”转身便离了这厅堂去。
白敬迟看着他的背影,回头对周东亭笑道:“好好歇歇,我的提议,你要是愿意考虑,就明天再给我答复,如何?”
周东亭微微一怔,含笑点了头:“好。”
小东子以为爷会去找二爷,不料爷只是嘱咐他好好看着二爷,别让他拖累了身子,自己却施施然离了家,不知晃去了哪里。小东子百思不得其解,气馁的想若是爷背叛了二爷,他一定听二爷的,二爷让干什么干什么,才不去管爷的死活。
白敬迟去了哪里?他哪儿都没去,找了家当铺,掀了帘子进门,从怀里摸出一块玉来,对着当铺老板道:“掌柜的,你且帮我瞧瞧,这玉什么质地,什么价啊?”
那玉通体洁白,有棉絮状物在中间漂浮着,铺满了整个玉面,当铺老板一瞧便知这是块好玉,捏了胡子沉吟:“这块玉……爷,给您三千两。”
白敬迟似笑非笑:“哦?三千两?”
“爷,您这玉,质地是好质地,上好的和田羊脂玉,只是你看这……”当铺老板拿起玉来对着阳光:“您瞧瞧,这玉上有人刻了东西的。”
玉身正中央,刻了三个字,陆秉承,太阳光下瞧得清清楚楚,白敬迟眼皮微微一跳,伸手拿了玉过来,皱眉:“也就是说,这玉,是被毁了?”
当铺老板正要开口说什么,白敬迟一脸懊恼的长叹一身,自己离开了。
走出了当铺大门,白敬迟脸色微沉,转了几个弯儿去了华其涵的铺子,推门进去的时候华其涵正捧着脑袋算账,见他来了,一脸不耐烦:“去去去,这么热的天,你又来挤兑我干嘛?”
“诶,话不要说这么直白啊,华哥。”白敬迟笑嘻嘻的,自己寻了椅子坐下,随意问道:“华哥,你认识一个,叫陆秉承的人么?”
“啥?谁?”华其涵热的不行,端了身边的解暑茶一饮而尽,耳朵里钻来的名儿呛得他直咳嗽:“陆秉承?”
白敬迟点头:“对,你……认识他?”
华其涵抓抓脑袋,蹲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最后一拍桌子,颇有些大义凛然之意:“等我会儿,我去问问阿初。”
平时初和华其涵这一对儿活宝真是活宝,华其涵在追夫郎的路上苦哈哈的苦中作乐的越走越远,这也算是惩罚了,瞧刚刚的场面,估计华其涵又惹了他生气,这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儿。
白敬迟坐在铺子里头索性和掌柜的聊起来了,这一等可不要紧,差点等到日落西山,华其涵这才出了来,身后跟了应是刚梳洗过的平时初。
“你说的那个人我认识。”平时初懒懒的往椅子上靠,被华其涵拉住坐下,不满的瞪他一眼,懒得再动弹,伸手拿了他送来的酸梅汤,喝一口。
“他是什么身份?”白敬迟瞧着这一幕实在有趣,感叹祈夜白没来没看到。
“嗯,状元郎么。”平时初半睁着眼:“我爹的门生,去年被调去监督洛城水利,说好的是一年,算算时间,大概已经回来了。”
平时初又道:“你且跟我说说,找他做什么?”
白敬迟挑了能说的说了,惹得平时初大怒,又接了白敬迟递来的玉,更是气红了脸,这玉他认得,正是当初爹爹赠予那陆秉承的玉,他还眼红了好一阵子,这厢招呼华其涵拿纸笔来,说他要亲自修书一封送去陆秉承府上,这般忘恩负义的汉子,他平时初素来看不惯,更看不惯那些吃干抹净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人,简直龌龊至极!
白敬迟瞧着这儿也没自己的事儿了,拿了玉便要回去,华其涵巴不得他快些走,留他一人和平时初厮磨。
白敬迟回了家,祈夜白还在绣房里没有出来,其他绣工们都回了家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他脚步不停,直接推开绣房的门,门里一盏油灯昏黄,祈夜白坐在灯下发呆,手上捻着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敬迟径直走了去,从背后拥了他,在脖颈上啃咬几下:“祈夜白。”
祈夜白偏了头躲开他的亲昵,一言不发。
“怎么?”白敬迟爱煞了他模样,握着他的手不肯送开。
祈夜白依旧不发一言,只盯住他,惹得白敬迟失笑:“好好好,你想知道什么,我说与你听就是了。”
“没有丝毫隐瞒?”
“自然。”
“那——你告诉我……”
夜风悄悄起,冲淡了一室闷热,遮了细细寓语,在这风中,消散了干净。
38、有身子了
端午没过几天,知了正没命的在树上尖叫着热啊热啊,这天,祈栎来家里寻祈夜白。
祈栎最近应是过的很好,脸颊上透着红晕,唇角带着笑,眼底神情满是暖暖的幸福,瞧着祈夜白也开心了不少,从榻上起身,只着了亵衣,脖颈上遮不住的星点红痕,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怎么现在来了?”
“带些点心来给哥哥尝尝。”祈栎歪着脑袋笑眯眯,瞧着祈夜白还未起,其内情不足与外人道,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冰盆,正是寻常人家避暑常用。祈栎缩在祈夜白怀里,献宝一样拿出了一个盒子,自从他和白越尘成亲,白越尘便在城里置办了个宅子,不大,小小的院子瞧着玲珑可爱的,里面种了些花草,又担心他无聊,和祈夜白一合计,在城里给他开了家点心铺子,不大,地儿离得和华其涵家的铺子不远,方便白越尘照顾什么的。
本来没想着能赚钱,不料祈栎对做点心得心应手,最后还把铺子做火了,小小的铺子里挤满了人,祈栎笑眯眯的也好说话,每天都到很晚才打烊,惹得白越尘有次特别伤心的和白敬迟抱怨说栎儿有了铺子就忘了他这个汉子,每天在家里等的好心焦啊好心焦——白敬迟瞧着有趣,让他们在门外挂了个牌子,言说每天供应五十盒点心,过时不候。且若是常客还可以优先品尝新产品。
这一招果然奏效,人来的更多了,祈栎反倒是闲了下来,每天开半天的铺子,还有半天在家钻研些新的点心。祈栎的点心家里人都是最早尝试的,今儿可巧了,祈夜白在家里歇着呢,祈栎就拎着点心来寻了,真真没有一次扑空过。
兄弟俩闲话了些家常,祈夜白尝了尝祈栎的点心,只觉得入口爽滑,不甜不腻,怀里的孩子真是长大了,还记得小时候的时候经常拉着他的手懦懦的喊他哥哥,一不见了他立即就眼泪汪汪的,不找到他不罢休。而现在,他都嫁了人了……
祈夜白觉得这种心情很微妙,仔细的捧了祈栎的脸盯着看,这几个月来,小家伙似乎胖了些,一眯眼,白面包子一样在他手心蹭了下,嘿嘿一笑,瞧着良善的很。
祈夜白忍不住笑,捏了捏他的脸:“胖了哦。”
小家伙顿时睁大了眼,学着祈夜白的样儿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了捏自己的脸:“真的吗?”
“哥还能骗你不成?胖了好,哥也放心了。”祈夜白绷住脸皮,板起脸来:“看来越尘大哥还是挺疼你的。”
“唔,嘿嘿。”祈栎伸手抱了祈夜白的腰:“敬迟大哥也很疼哥哥啊,哥哥也胖了!”
他手下是祈夜白的腰,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祈夜白赶工坐的久了,腰上的肉都软软的了,祈栎兴头上来非要伸手摸摸不可,祈夜白什么不怕就怕痒,赶紧往旁边躲,两个人索性在榻上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游戏,直闹得气喘吁吁,祈夜白首先投降:“诶哟,栎儿,别……痒啊,别——哈哈哈,哥哥错了,诶哟,哥哥错了啊——”
白敬迟正从外走来,耳边跐溜滑过这一串的笑声,顿时好气又好笑,伸手敲了敲窗:“我说,你们俩玩的可开心?”
翻滚成一团的两个人都停了动作,祈栎率先从榻上跳下来:“敬迟大哥。”
“嗯,栎儿真乖。”白敬迟挑了半边眉毛,趴在窗台上,笑吟吟的瞧着:“栎儿,大哥在外面等着你呢,过会儿在这儿用饭吧,我们兄弟也好好聚聚。”白敬迟朝他挤挤眼,再咳嗽一声,待祈栎兴冲冲的跑出门,自己这才慢吞吞的进了屋子。
祈夜白正仰躺在榻上,盯着头上的帐子,冷不丁视野全被一个熟悉的脸占满,眨了眨眼,一言不发。
白敬迟盯着他的眼,只是笑,俯下身去在他眼睫上啄一下,伸手探了他的腰,揉了两把,呵呵笑道:“还疼?我看你刚刚和栎儿玩的挺开心的么。”
祈夜白干脆的送他一个侧脸。
白敬迟又呵呵笑了声,凑上去在他耳边轻声呼气:“诶呀,别生气,别生气,昨儿是我不对,别生气啊。”
祈夜白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眉头紧蹙:“你昨天——!”
“别生气,别生气。”白敬迟闷笑着哄,抓抓脑袋,费劲儿想着昨儿的销魂场面,背入式,怀中抱月式,再外加他越来越娴熟的九浅一深,直把祈夜白弄到眼泪不止,身下物事再吐不出一滴液体才罢休,几乎是他刚一停手,祈夜白就昏了过去。
白敬迟搔着下巴心道这不怪我啊你不知道我都禁了多少年的欲了,好不容易可以多吃几次那当然要好好吃咯——
祈夜白懒得去想眼前这个笑的一脸荡漾的汉子究竟在想什么,刚刚祈栎在他也没办法表现出来自己腰疼,直白点说是他今儿早上刚醒过来直觉的全身骨头都散了架,被石碾碾碎了又重新拼起来一般,一丝力气使不上来。好容易又睡了会儿,又被告知祈栎来找了,强打精神和他说了会儿话,又闹了会儿,这会儿是一点力气提不上了,只躺着,偏还有个人不知死活的在眼前逗着说话。
“起了吧。”白敬迟蹭着他的额头:“过会儿和大哥一块吃饭去,也有几个月没见了,不想的慌?”
再怎么不愿意,大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祈夜白接受了白敬迟的伺候,套上了衣裳,又让他摆弄了会儿自己的发,拿了簪子固定好,听他在身后啧啧两声,铜镜里突然多了个脑袋出来,手臂搁在脖颈前箍的紧紧的,一口亲在脸颊上,登时脸颊又红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