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迟狠狠地把他的手打开,心底说不出的懊恼,不能说是小狼的错,反正他也没错……
但是!心里就是不舒服啊啊!他被一只狼耍了啊啊啊!
怒!
7、白狼,小孩儿
华其涵知道这件事之后,在门口笑的打滚,一张俊脸毫无形象蹭得灰头土脸的,衣裳也灰扑扑的,还忍不住笑道:“我说小敬,你这人好不容易善良那么一回,还被一只狼给耍了,哈哈哈哈哈诶哟不行笑死我了……”
白敬迟狠狠的咬牙,然后转身决定把这件事记住,以后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有救狼的心!太憋屈了!
来年开春,白敬迟安安分分的和夫子学东西,比之前老实安分多了,不得不说这是那只小狼留下的后遗症,迟子宸心疼的不行,不过也不觉得小狼有错,但是自己儿子就喜欢认死理,这个也没办法,只能等他慢慢想通。
后来白敬迟总算把这个事儿忘了,只是偶尔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想起来那只小狼,叼走了半块腊肉,也不知道那个冬天是怎么过的……
白敬迟很得夫子喜欢,连带着喜欢白越尘,白越尘也是个聪明的,对数字天生的感悟,虽然比不上白敬迟这个开了外挂的人,但是也差不多。白越尘越长越高大了,这两年再往上窜了窜,看起来特别神气,华其涵有次过来眯着眼睛打量他打量了好久,屁颠屁颠的跑去跟迟子宸还有白时辛商量,说能不能把人先定下,以后他要是做生意了一定要他当个账房,或者直接当掌柜都成。华其涵这个人就长了那么一张善良的脸,这一年白时辛和迟子宸几乎都是当弟弟看的,往那儿一站,眨巴眨巴眼,可怜巴巴的说几句,迟子宸就有些犹豫,后来白敬迟下学回家,听到了,毫不留情的就反击回去了。
“等你什么时候开起来店再说吧!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吧华大少爷?”
华其涵捂心口伤心状:“哦,小敬你好伤我的心——”
白敬迟白眼都懒得翻。
虽然是农家,但是村里还是有那么些喜欢传谣言的人,这一年华其涵在白家进进出出的,确实也惹了不少风言风语,要么就说华其涵和白家夫郎有一腿,好几次白时辛都差点发火,好在被赵大伯拦下来了。
华其涵也不是个笨蛋,下次来的时候,特地从家里请了自己的爹亲来,还给白家带了满满一车的礼物,进村就哄着村头的小孩儿边跑边喊:“华家少爷来找自家义弟啦!就是白家的越汉子!带了好多礼物!”
华其涵在他们后面,边走边抱拳:“啊,哈哈,不好意思,以前被白小弟救过性命,认了个义弟,家里一直不让外说,现在才告诉大家,不好意思哈,对不住对不住,诶哟对不住。”
华其涵的爹亲是个很儒雅的夫郎,叫云庭深,眉眼里带着点郁结的气息,但是眼睛很亮,笑起来居然和迟子宸有三分神似。
云庭深和迟子宸一见如故,相谈之下才发现,两个人以前的夫子都是同一个夫子,只是云庭池比迟子宸早些结课,算起来他们还是师兄弟的关系。
白时辛也知道华其涵的用意,越发觉得这小伙儿人品确实很好,而且既然别人家爹亲都来了,他也没必要再继续生气下去。白时辛确实疼夫郎,虽然这件事触到了底线,但是毕竟人家也补救了,甚至补救得漂漂亮亮的,而且既然阿宸都发话了,他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唔,算了,原谅他!
白越尘知道后,本来想找华其涵打一架的,也变成了拍肩大笑,这下村儿里谁再传闲话,他就直接拳头招呼!敢说爹亲的坏话,他白越尘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白敬迟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本来也和华其涵是互利的关系,按着他的想法,华其涵这个人是可以利用一下的,毕竟人是富二代不是,但是现在人都把自己爹亲请过来了,白敬迟自然之道云庭深对华其涵的意义有多大,现在看到迟子宸和云庭深相谈甚欢,心里也就慢慢放开了。
算了吧,以后对他好点儿么,欠他的补回来就是。
就这样,白敬迟慢慢长大着,在他十岁那年,又出了点事儿,只不过,这事儿实在邻村发生的。
这天是清明,白敬迟拖着个背篓上山打草,家里的兔子该喂了,牛也该喂了,大哥被华其涵带走去见识世面去了,其实也就是去账房那里当学徒,都走一年了,还没回来,不过也快了,上次写了信,也就着三两天的事儿。这三年,白敬迟又攒下了差不多五两银子,就想着现在可以做些小本生意啦,不过做什么好呢……
正想着,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凄厉的哀嚎,一声一声回荡在山上,白敬迟一个激灵,赶忙跳上石头往下看,就见山谷里一只雪白的狼,身上背着一个人,遥遥的看不清楚,不过可以看出那个人的粗布衣裳,都破破烂烂了,有东西顺着他的指尖往地上滴,白敬迟看着反光,心底里却是不好的预感。
他跳下石头,也不管自己的背篓了,几步滑下山谷,十岁的身高并不高,顶多比那头狼高上两头,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其实不用靠近看,他都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白狼护主一般的冲他咆哮,白敬迟忍不住也朝他吼:“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想让他死么?”
白狼好像听懂了,或者说看懂了他的眼神,声音换成了呜咽,跪下前腿,扭头过去舔着背上人的脸,呜呜咽咽的,身上的皮毛全部被血打湿。
那个人是个小孩儿,不大,看起来也就差不多五岁的样子,面黄肌瘦,额头光洁,双眼紧闭,连额角都是血痕,更不要说全身的血迹还有破烂衣裳下可能隐藏的伤,白敬迟有些哆嗦,这么多的血,这个小孩还能活下来么……
白狼呜咽一声,不知从哪儿滚出一个小娃儿来,和那个娃儿长得特别想,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额头,他的额头上有颗菱花痣,是个哥儿!
那个哥儿咕噜噜的从地上爬起来,扯着昏迷的人的衣袖呜呜的哭,边哭边喊着哥哥,白敬迟被那哭声吵得头疼,揉揉眉心,继续吼:“别哭了!赶紧跟我把他送进村里,找个大夫来看,你也想他死么?”
那哥儿下了一跳,止住哭,大眼睛里水汪汪的满是泪,但他确实没有让它掉下来,拿衣袖擦擦脸:“你能救哥哥么?”
“废话!不能救我在这儿干嘛?还有,把眼泪擦擦,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事就会哭,哭有用么?等你哭完了没准你哥哥就死了呢!”白敬迟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打着赤膊,没什么好气,小心翼翼的搭在昏迷的小孩儿身上,皱着眉:“算了,我也不动他了,你们跟我去回去吧,注意不要吓到人!听见了么?”
哥儿忙不迭的点头。
白狼驮着小人走的四平八稳,白敬迟瞅着那张和那个哥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嘀咕:“双胞胎啊,真不多见……”
迟子宸最近在家里缝缝补补,洗洗晒晒,最近天气不是很好,有时候上午还好好的,等到了下午就来一场雨,加上白时辛也不让他下田,他也只能做点小事儿了,大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不知道出去了一年怎么样了,说不心疼谁都不信,但是心疼也没办法,孩子们都懂事,尤其是小儿子小敬,简直就是个小大人,鬼点子特别多,还真的特有用,真不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那小子怎么想起来的……
白敬迟捡了条人不多的路,跑了一路,白狼在后面跟着,跑的依旧四平八稳,那个哥儿看起来有些体力不支,但是一声也没吭,硬是坚持下来,直到白敬迟一头扎进家门,高声喊着:“爹亲!”这才停下来,双膝一软,跪在白狼旁边,抓住哥哥的手。
“怎么了?”迟子宸被那声喊吓了一跳,擦擦手走出来,看着窜到自己面前的着急忙慌打着赤膊的小儿子然后被拽着到门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上盖着衣裳的差不多昏死过去的娃儿,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小敬,快,快让他们进来!怎么这么重的伤?”迟子宸确实是惊慌的,但是一点都不失措,指使者白敬迟拿布巾端水,去请大夫,顺便经过田里的时候把白时辛喊回来。
白敬迟忙不迭的跑走,迟子宸掀开那小孩儿破破烂烂的衣裳,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眼前这纵横交错的,全是鞭伤还有被掐出来的于痕,旧伤上添新伤,甚至有刀子划的伤,有的还在往下滴血,小孩儿身上已经全都凉了,只有心口还有一丝的热气,被一块质地上好的暖玉护着,已然处于垂死边缘。那头白狼在屋子里打转,一边呜呜的叫着,那个哥儿倒是听话的站在那儿看着哥哥一声不吭。
迟子宸小心的用布巾清洗着伤口,又小心的把和伤口黏在一块儿的碎步用针挑下来,水盆里的水很快就染了红色,白白时辛回来了,一进门就皱眉,见到那个被血染红的水盆后二话不说,直接端出去换了盆水过来,拧着眉:“刚刚听人说,隔壁村儿的王象又把那个孩子打死了,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然后把娃儿扔在山上了。”
迟子宸毫不迟疑,继续手里的动作,冷冷道:“那又怎样?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就算再没有良心也不会对一个小娃儿下那么重的手,没想到……”
白时辛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这才打量起屋子里的那个哥儿来,起身走过去,蹲下身,摸摸他的头:“乖娃儿,不怕,啊。”
眼泪又在哥儿眼眶中打转儿,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只是重重点了头。
白敬迟拉着这几个村里唯一的郎中,一路飞奔,救命的事儿,片刻不能耽误,那个郎中也是个硬朗的,被这么拉着也没说什么,就是在进了屋看了人之后皱眉,片刻之后,埋头治伤。
“真没良心。”
他说。
8、请救救我们!
给小孩儿包扎了伤口,又灌了口热汤下去,反正郎中也是个死马当活马医,说好歹尽最后一点力,要是能活,是这孩子的造化,要是活不了,也没办法,尽人事听天命吧。
白时辛送郎中出去,顺带抓药。白敬迟歪头看看炕上的人,过去推了那个哥儿一把:“去看看吧,没准你看看,他还舍不得死呢。”然后就被迟子宸打了一巴掌。
小孩儿伤的很重,背上全是血口,刚刚被包扎好,不能躺着,怕不能呼吸也不能趴着,侧着更躺不住,迟子宸把他抱着,在怀里,不让他动,轻轻抚着他的额头。哥儿走过来狠狠地握紧他的手,眼泪终于掉下来:“哥哥……你别丢下我……呜呜……”
白狼卧在迟子宸脚边跟着呜咽,白敬迟看不下这个场面,反正今天的饭迟子宸是做不了了,索性他去做,虽然卖相不是很好,但是架不住能吃啊!
迟子宸叹气,伸手摸摸哥儿的头,小心的碰碰他眉心的菱花痣,轻声安慰:“不哭,你一哭,你哥哥就休息不安稳,休息不安稳就醒不过来,别哭,好孩子,别哭。”
“我,我不哭。”哥儿猛擦一把眼泪,小手手腕上几道红印子,他哭到打嗝但还是努力把眼泪逼回去,断断续续的说着他不哭。
白敬迟被那个哥儿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搅得心烦意乱,干脆就拿了草去喂兔子,抱着一只兔子揉揉脑袋揪揪耳朵狠狠蹂躏一番,这才长舒一口气——嗯,舒服多了!
白敬迟不是没见过虐待孩子的,想当初前世的时候他看新闻也知道了不少,也觉得太惨,但是什么都比不上直接看到来的刺激,那么多的血,那么小的人,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下得去手,越看越不忍,越看越惨,白敬迟来到这儿之后很少情绪化这么严重过。
又抱着几只毛茸茸的兔子揪着耳朵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会儿,白敬迟拍拍手跑去做饭,劈柴,烧锅,灶火热烘烘的,没一会儿就出一身汗。
白时辛送了郎中回来了,和迟子宸说了几句话,放下药材,轻手轻脚的被赶出来了,本来一张脸有些嬉皮,出屋的刹那敛下去一言不发的走进厨房,把白敬迟往旁边推推,自个儿坐下去,脸色阴阴沉沉的,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白敬迟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往灶里填了几根柴火,就凑近圩过去,抬头看他爹:“爹,你不开心啊?”
白时辛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眼睛暗沉暗沉的看着灶里的火,火光映着汉子的脸黑红黑红的,看起来很是正气。
白敬迟再接再励:“爹,你真不开心啊?”
白时辛没什么好气的瞅他一眼,一巴掌抽上脑袋,笑骂:“死小子,还会跟你爹耍心眼儿了?不掂量掂量你有几两重。”
白敬迟挨了一巴掌嘿嘿的咧着嘴笑:“爹,你不怪我带个受伤的人回来啊?”
“要是怪你,你怎么样?求我和你爹亲呢,还是再把人给扔回去?”白时辛冷笑:“小子,拍马屁没用,告诉你,就算爹不愿意收,你爹亲也不可能不收,更何况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你那点心眼儿,自己留着玩玩吧,别把你爹我当傻瓜!”
白时辛知道白敬迟特别老成,比同年纪的孩子都老成的多,从小就是这样,他都习惯了,也不去管,反正长成什么样儿都是他自己愿意长成的不是,不过也不是全然撒手不管,顶多也就是在看到错的离谱的时候给个敲打,剩下的随他去。
白时辛从来不把两个儿子当小孩儿看,家里有个人宠着他们就成了,他也没必要插手,他只要宠着那个宠着他们的人就够了。
白敬迟摸着脑袋傻笑,笑过后才问:“爹,那个打人的人是谁啊?”
白时辛脸色又难看起来,皱着眉头往灶里添柴,良久才慢悠悠的道:“不知道,不过八九不离十就是他。”
“谁?那个酒鬼?”
白时辛投以赞许的目光:“不错么,你怎么知道的?”
白敬迟也学着冷哼:“小孩儿都知道他,大虎告诉我以后见到他躲着走,因为他是个疯子!”
“对,确实是个疯子。”白时辛站起来看看锅:“傻小子,水开了。”
“啊?哦。”白敬迟没有准备话题跳的这么快,迟疑了下,这才爬起来继续做饭。
做好饭,给迟子宸还有那个清醒的哥儿送过去,又给那只白狼拿了块腌好的没吃完的腊肉,然后白敬迟手忙脚乱的去煎药……
煎药是个技术活。家里有煎药用的砂锅,那还是迟子宸之前生完白敬迟之后用过的,这么些年没怎么动过,现在铺了一层厚厚的灰,白敬迟拿清水仔细冲了冲,又刷了刷,这才在白时辛的帮忙下把药煎好了。
中药熬出来就是一股子苦味,白敬迟也喝过中药,感觉特别不好,喝进胃里只觉得胃都要翻上来狠狠的抽搐一番,现在自己弄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出来,捏着鼻子送进屋子里,看着迟子宸喂那个小孩儿喝药,小孩儿就算是在昏迷中也是不愿意喝的,白敬迟狠狠心托着他的头不让他动,硬是给灌了半碗下去,剩下的半碗全洒了,洒了就洒了吧,反正小孩儿狠狠的咳嗽两声,兴许是这药实在够呛,然后晃了两下,终于睁开了眼睛——虽然,只有一条细缝。
“醒过来了!爹亲他醒过来了!”白敬迟眼瞅着他睁开眼睛对着迟子宸喊。
似乎被白敬迟的声音惊倒,他的眼睛睁大了些,愣愣的看看白敬迟,又看看白敬迟身后的迟子宸,突然想到什么,身体一弹,其实也只是抽搐了下,眼底惊慌失措显露无疑。
“哥哥!你醒了!你没有丢下我……”哥儿在那瞬间眼泪打转儿,但是害怕眼泪一流出来哥哥就再睡过去,硬生生忍住没哭,只是咬着下唇,狠狠的抓着他的手。
白狼跳起来,趴在床头,伸出舌头舔他的脸。
“……你们……”他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