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之余，李笑了：“我怎么觉得，给你抓起来的那一个，比你要美得多？”话音未落，他腹部就中了强盗头目一记重拳。
“我可不是你能随便嘲弄的。”强盗头目又给了李一脚。
李倒在地板上滑出老远。和佐伊比起来，这一个绝对冷酷得多。李哼笑一声，又支撑着站起：“干嘛啊？小心把我打死，你从那一个的嘴里可问不出什么，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哦？”
“你很有自信啊！”
魁梧的星际混血人把李提近自己眼前。他的蓝眸一下看进李的黑睛眼底，不等李开口，他也笑了。他的黑眼罩和那道疤痕并未丑化他的笑容，反而让他多了一种异常的冶艳感。他吸了口冷气，对李突出烟草的香味：“我有点儿明白过来了，你和他——”
“啊！对！我和他很相爱！所以我为他而来！”
“不，他在包庇你。他知道我想找什么——那就是你。”
被强盗头目说中，李一愣。他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之快就发现了真相。
只听强盗头目说：“罕见的黑头发、罕见的黑眼睛、罕见的象牙色皮肤，再加上你说起官方语言的罕见腔调，一切都让我相信，你就是我们要找的‘古董’。不可思议，果然是价值连城。”他苍白冰冷的手指轻轻缠绕上了李扫过肩头的发丝。
李立刻甩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哼笑道：“一个男人已经让我够受了！我可以跟你们走，怎样都好，条件是让他和他们的人平安离开，合情合理吧？”
他忽然瞥见强盗头目丢在身后圆桌上的一样东西，是佐伊的玻璃珠。它让他越发坚信，佐伊就在这首黑色的大船上。
强盗头目缓缓踱了两步，好似掂量李的话，然后猛地停住。他重新转向李：“你无权跟我讲条件。”他只一挥手，站在身后的克鲁索便走上前来。
他盯着李的眼睛吩咐道，“把他们关在一起，叫我们的人撤退。那艘破船没用了。哦，顺便替我向欧文先生道声感谢，谢谢他给我们提供的消息；再代我对他说一声抱歉，为了找到这件‘古董’，让他受了不少委屈。剩下的人，有不肯合作的，随便他们处置。”
“等等！你是说欧文给你们提供的消息？！”
正要被克鲁索带走的李，猛挣脱控制，一步冲到强盗头目面前，“你们是串通好的？那你一定知道他这么干目的了？”
“带他走。”强盗头目根本不打算多做理会。
克鲁索又叫来两个人，把李拖了出去。
“劝你别打听太多。”克鲁索警告李。
不一会儿，李就被关进了锁住佐伊的那间小屋。
佐伊坐在不深的尽头，正在思索接下来的办法。他一见到李，吓了一跳：“天哪，怎么是我？”
“怎么不能是我？”李抖抖沾了些灰尘的衣服，一派轻松。
“难道、难道他们知道了？”
“担心个什么劲儿啊？这样不是挺好？你终于不用一个人面对了。”
佐伊无奈地摇头。李的乐观让他几乎崩溃，而他是为了保护李才被关进了这里。他忽然难过起来。
李仿佛看透他的想法，对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冒险。可你得承认，你失败了。那我就不能再放你不管……”
“不不！你现在也被关进来了，还能怎样？”佐伊并不领情。
李叹了口气：“总会有办法。船长大人跟你的那个老相好，不是还没好好表现呢吗？”他指埃迪。
佐伊低下了头：“埃迪不是我的相好。我们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此时，有人向仍在诺亚号里肆意横行的强盗们下达了撤离和任意处置人质的命令。原本混乱的船舱，暴动越发激烈。欧文的手下听到强盗的命令，全都被激怒了，不顾生死地激烈抵抗，可惜他们仍不知欧文先生早已背叛他们、和强盗私通。
被罗兰关锁进舰桥的三名强盗，看到李逃脱，才知中计。他们恼恨不已，搜索一无所获后，他们把怒气发泄到了罗兰头上。
罗兰是退伍军人出身，面对暴行并不畏惧。他告诉强盗，他们如果胆敢在舰桥重地开枪，到时大门无法打开，航船“沉没”，他们也得死。强盗们威胁罗兰三人打开大门，也遭到三人的拒绝。
舰桥中，能很清楚地听见每条走廊里的通讯器传来的动静，枪响、呐喊、威吓……各种各样的暴力声音充斥到了一起。
“你们听见吧？”罗兰对一名强盗说，“别以为谁天生就好欺负！”
这强盗没有说话。另一名要求罗兰打开视频监控，却被罗兰拒绝道：“我怕你们看到自己的同胞受到不公正待遇，会承受不了。”其实罗兰是在担心外面的那些人究竟有没有胜算？虽然他们抗争着，但对手毕竟是恶名远扬的海盗船成员；
那些反抗的声音，是他们即将胜利的呐喊？还是即将失败的悲歌？
不仅罗兰，埃迪和特丽丝也无法确定，因此忐忑不已。
这时，被打昏了的欧文从角落清醒了过来。他茫然环顾四周，觉察到情况不妙，在众人谁也没发现他的状况下猛扑向舰桥大门：“你们要找的是一个人！傻瓜！为什么把我也关起来？”
他叫喊着，摸索到门边的密码锁，正要凭借记忆打开它，忽然意识到不妥，便转向了罗兰三人：“怎么搞的？你们不要命了吗？打开它！”
强盗们不说话，罗兰三人也不说话。
欧文听到从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知道外面也乱了套。他默默往一名强盗身边踱了两步，好似思考，却在这强盗耳底咕哝了一声：“杀了他们，我带你们出去。”这强盗对他侧目，他于是又低声道，“我知道门锁密码，但是不能让他们活着看见！”
这强盗领悟，立刻端起枪来，对另两名同伴大喊：“送他们归西！咱们自有办法！”
他们正要把罗兰三人驱赶到控制台的角落，埃迪趁机扑到了面前的一个家伙：“啊！反正都是死！至少也干掉你们一个！”
另外两个吃惊之余，特丽丝的高跟鞋飞中了他们当中的又一个。罗兰瞧准机会，猛夺下一支枪，打死了和埃迪搏斗的那个。被夺了枪的家伙也狠中罗兰一击，昏倒当场。剩下最后一个，朝着三人开了火。火力没有瞄准，却是朝罗兰迎面而去。
“当心！”
埃迪飞身扑上去，扑倒罗兰，火热的激光灼伤了他的左臂，皮肤顿时一片焦烧。
“埃迪？！”
躺倒在地的罗兰不及起身，向着那开枪的凶手回敬一击。没有打中要害，仅仅伤了手。枪支落地，被特丽丝抢走：“别动！别以为女人不会开枪！”好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给这强盗腿上补两枪，让对方于惨叫声中彻底失去了抵抗力。
“罗兰，带埃迪去医务室，顺便帮帮外面的伙计们。”
“可你一个人不要紧吗，特丽丝？”
“不是还有欧文先生吗？”
“哦，我就算了！我想我和罗兰舰长一起走会更好。”
眼见罗兰几人反败为胜，欧文立刻换上笑脸，却不忘给那失去抵抗力的强盗偷偷使眼色：我绝对会想办法！
“真的吗？外面可是正在‘革命’啊？”
正说着，控制台方向传来了总部的声音：“诺亚号！警务救援舰将于十五分钟内赶到！听见吗？请回答！”
“是的！谢谢！”特丽丝大声回答。
听到消息，欧文脸色稍变。他瞥了一眼控制台，对特丽丝说：“我想我应该和舰长
出去！”
得尽快给萨拉姆报个信儿才行！他想。
萨拉姆正是海盗船的头目，那名独眼的星际混血。
罗兰让欧文搭着埃迪一条胳膊，搀扶着因疼痛昏厥过去的年轻人。他自己一路火力扫射，为几人打开一条通道。过道上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死相狰狞的尸体。
欧文的五名手下，已经全部牺牲，剩下的强盗也相继逃回了海盗船上。
罗兰刚把欧文领进医疗室，欧文就把埃迪丢进了治疗椅：“我的再去看看！可别让他们再闯进来了！我们没人了！”不等罗兰在说什么，他已徜徉而去。
特丽丝这时候不会跟过来，罗兰为了埃迪也不会。欧文堂而皇之地走进海盗船，和萨拉姆见了面。
他们的会晤五分钟不到，欧文只是告诉他：“十分钟后，来自M31中心的警务舰会来逮捕你们。既然拿到东西，就快走吧！剩下人暂时留着还有用，至少我目前还不能暴露。”
萨拉姆也非常果断，一送走欧文就下令密封航舰，调头航行。
就在对接管道即将被强盗们撤走的一刻，才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的埃迪，忍耐着伤痛，和罗兰双双闯了进来。
“啊，就算那家伙不再爱我，我也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至少让他幸福地活下去……”
埃迪苍白着脸、顶着满头冷汗，朝向他们冲来的强盗开了枪。
23.离群01
在埃迪掩护下，罗兰只身突出重围，威胁着一名懦弱的强盗，问出了佐伊和李的下落。
还好门锁只是普通电子锁，罗兰用枪柄捣毁，就出了两人。他丢给两人各自一支枪，一起火速返回埃迪那边。
埃迪又中了几枪，几乎不支地靠在舱门上，却仍在坚持。直至看到佐伊三人平安归来，他才颓然倒地。
“再坚持一下，拜托了！”
冲在最前面的李一把拖住埃迪，他把拖回了诺亚号。
李比佐伊想象中更聪明，很快就学会使用他们的枪支。
另一方面，萨拉姆听说两人被夺走，即刻派了克鲁索出马。他打算半路拦截住佐伊和李。然而罗兰抢先一步和舰桥里的特丽丝取得联系，及时封闭了对接的舱门。
“听着佐伊！”
来不及休息，罗兰就说，“诺亚号受伤严重，即使总部的救援船赶到，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启航，何况海盗船还没有撤退的打算。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你带着生命源先走！从右后翼的备用舱门出去，你了解的！那儿对海盗船目前的位置来说，是个死角，就算他们发现，也是在几小时以后了，你们有充分的时间。”
“可是埃迪……”
“别担心我！还有罗兰和特丽丝在呢，还死不了的。”
埃迪依靠着罗兰，对佐伊凄惶一笑。他一向自认胆小，否则早就不顾维克多的报复，带着佐伊私奔了。只有这一次，他想，这是他平生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
只有一次也好，为了佐伊……
可他忽然又胆小起来，不敢对佐伊真正说一声再见。他真庆幸此时他身受重伤，疼痛让他无法过多地思考，无法去思考佐伊即将离开的事实。
“但你让我们去哪儿？”李这时发问。
“死星。”
佐伊果断地回答着，调转了脚步，带领李向船尾右翼疾步而去。他同样没有和伙伴说声再见，只希望这不是永别。
船尾右翼有一间隐藏跑道的轻型救生舰舱室。
白色、圆形的救生舰，只有诺亚号的一个房间大小，仅仅容得下两个座位。佐伊掀开顶部舱门，让李坐上副驾位置。李说他从没碰过这东西，佐伊只当没听见，坐进驾驶席，又命令李系紧安全带。
诺亚号右翼的备用舱门，应救生舰发出的命令突然打开，救生舰立刻像颗子弹似地弹射了出去。
巨大的引擎声在身后咆哮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救生舰逐渐缓下速度，像只气球似地，在漫无边界的黑暗宇宙中漂浮。
周围只有大爆炸时期留下的小行星碎片和陨石残骸漂浮而过。
救生舰的爆发力让毫无适应力的李当场呕吐，幸好舰上应急物一应俱全，而佐伊也早有准备。他提前塞给李一支呕吐袋，才不至于弄脏狭小的空间。
“慢慢会适应的。”
佐伊一边驾驶一边冷淡地说，“如果诺亚号能赶上来，你就不必再受罪了。”
“呵！说得我挺娇气似的！”李不服气，撸起一只袖管，把胳膊伸到佐伊面前，“瞧哇？我也为你受伤了！”
刚刚的冲突中，他和佐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好在只是被激光擦破些皮，比起埃迪，他们不算严重。
佐伊板着面孔，没吭声。
李侧目凝视他：“怎么，你还担心埃迪那小子呢？”
“不……”
“别否认！虽然你一直强调你不在乎，可我看得出，你仍对他……”
“我只是觉得自己又欠了他的——他本来不需要为我去冒险。”
李苦笑：“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指责我，嗯？”
“和你无关。”
“可你又让我欠了你的——本来你也不需为我冒险，不是吗？”
佐伊无言。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因为你是重要的生命源，保护你是我的工作”，但他立刻就意识到并非如此。
他想要保护李的心情，和当初想要保护埃迪是一样的。纵然他的唯一支柱是带李返回死星，却早已不为他那卑微的愿望——在一个无人认识自己的星球上、在一个本来已经死去的星球上，目睹着生命重新在那里绽放、目睹着青草重新铺遍土地，就在这片土地上，他开始崭新的生活。
而他又不愿承认，他已对李动了感情，从李当着大家的面为他隐瞒心事秘密、为他撒谎的一刻起，从李只为确信他平安与否而身闯入海盗船的一刻起。
啊！我只是不讨厌他！我只是对他的古老身份、对他的生活年充满兴趣罢了！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和认识到自己爱上埃迪时不同，佐伊无法接受自己变心的事实。如此摇摆不定、如此不够坚贞的自己，令他厌恶至极。何况如果他真地爱上李，他非常害怕他又会害得李走上和埃迪一样的老路。
他忽然想起强盗头目——萨拉姆的话：“我讨厌你这张脸！讨厌你这身体！”没错！二等混血，真的很讨厌！
“怎么不说话？”
听见李的声音，佐伊回过神，轻轻叹息了一声：“没什么好说。”
李被逗笑：“别这么冷淡嘛？搞得那么严肃，害我都起鸡皮疙瘩了，嗯？说起来，抵达地球——啊，不！抵达死星前，咱俩得一直在这球球里独处好久吧？也许我能让你忘掉他，也说不定……”
“你最好别做梦！”
佐伊突然把救生舰加速，让李吓了一跳：“好了好了，我错了！”
听到李认错，佐伊才重新慢下。李松了口气：“啊，是啊，不过话说回来，我看见那小子给你的弹球在海盗那儿，你不心疼吗？”
“那只是一件‘东西’。”
“说得好！它可没有我的一条命重要！谢了！”
一段沉默。
佐伊盯着单调的电子屏幕，依旧板着面孔道：“你——没必要道谢。”他的脸却微微泛起红晕来。
救生舰内，只有一盏灰色的电子照明灯亮着，光线亦是暗的，到处都充满了坚硬机械的黑影，斑驳一片。宏伟的宇宙就在身侧慢慢流动，只要稍稍侧目，就能透过救生舰的高强压透明罩望穿。
佐伊的微变，被李看在眼里。佐伊白皙的脸，反射着宇宙与救生舰混合在一起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