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脚步生风,往门外走去。
宿筠清撇了撇嘴,表示他收回原先的话,看在这家伙这么怕顾据的份上,自己就比他高了一个档次啊!都不知道顾据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说起来,他似乎对顾紫昱也不怎么感冒呢。
临出门时,悦耳的少女声音悠悠传来——
「筠清表哥,因为合作愉快,所以再告诉你一点,那个人的死也是促成大哥当警察的原因哦。」
宿筠清握紧了拳头,面带微笑地走出了顾家宅邸。
直到坐上了顾弘胥的车,他仍旧没有放松双手,脑中翻滚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踢打同学的顾据、给人注射毒品的针管、阳光海水间的幻影、肢解凶杀案……最后,定格在了顾据用幽深而温柔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的时候,突然,所有杂乱的画面都烟消云散。
舒出了一口气,宿筠清忽然有种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去的冲动,虽然很不好意思,但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想狠狠地抱住顾据。好吧,顾据如果是个变态,他就是个疯子,嗯,疯得还很彻底。
「那个……筠清?」
本以为一路上都会沉默到底的宿筠清有点惊讶了,没想到这位沉默寡言的顾家三少还会主动和他搭讪,自己真是魅力无边啊……
虽说心里在活泛,但面上他还是很有礼地回道:「是的,请问三表哥有什么事吗?」
三表哥……唉,真是蛋疼的顾家人。
顾弘胥很认真地开着车,也正是如此,他的视线才不用对上宿筠清,这对他而言恐怕也是件好事。
「是这样,呃,我也知道这么说不好,但是……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他嗫嚅着,「那个……顾据……我是说大哥,他……他很危险……嗯……你自己小心点。」
看着他紧张到沁出汗珠的额际,宿筠清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个笑容和温柔时的顾据很相似。突然,他不想吐槽这个技术宅的不善言辞了,或许,他是顾家大宅中唯一鲜活的个体也说不定。
车子在他说完后很快在小区门口停下,看着顾弘胥纠结的脸色,宿筠清笑了笑,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三表哥走好。」
看到顾弘胥如释重负的表情如此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宿筠清眨了眨眼,好心情地说:「下次一定请三表哥来家里吃饭。」
然后,他就在顾弘胥煞煞白的面色中悠然下车,踱步进了老式民居小区。走着走着,就渐渐加快了脚步,最后,竟是奔跑起来,这份迫不及待的心情,已经快破胸而出了……
直到在进门的拐角处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那种悸动才逐渐平息。宿筠清用力地吸着这股干净又微微冰凉的味道,将头埋在对方的制服里,闷声道:「哥,我好想你。」
好听的声音带了一声轻笑,在耳边轻轻震动:「傻气。」
14.The Death
漆黑的室内里空气浑浊不堪,几乎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粘稠地凝固起来。失去了光明的地方,总会产生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尤其是身体上经受着另类的折磨时,这种感觉尤为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已经很久,也可能只是几个小时,处于黑暗到真空状态中的人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只是本能地觉得漫长。然后,一丝光亮从房间顶部的灯管中倾泻而下,微弱却足够看清房间的布置,唯一可惜的地方是,这束光线是红色的。
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光给吓到了,铁链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响动,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惊恐地抬头张望,仓皇失措。当他看到这个密闭空间的一面由一整块巨大的镜面构成时,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这种镜子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这是葛家董事楼里经典布局之一,从内向外的玻璃,从外到内的镜子。这是绝佳的一个保护和监督屏障,只不过这回换成他在外面受人要挟了而已。
暗红色的灯光很像处于暗房,那是一个逐渐见到真相的地方,但难免会教人不安。
冰凉清明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没有人影,葛靖煌却还是能第一时间辨析出这个人是谁。
「二少,你现在感觉如何?」那个声音轻轻浅浅的,可以让人联想到他此刻带着浅笑的脸,他不愠不火地缓缓说着,「害怕吗?心虚吗?你会良心难安吗?」
葛靖煌像被踩中了尾巴,不管不顾地怒吼道:「季浅靥!你把我绑到这儿来就不怕死吗?该怕的人是你才对!我绝对要杀了你!」
轻轻地叹了口气,季浅靥微微垂眸,眉宇间满是疲惫,从玻璃看出去,葛靖煌像是一头桀骜不驯的困兽,充满疯狂地叫嚣着。好像从他们认识开始就一直是这样,这位二少一开始就说要杀了他。这种厌恶没有随着他哥哥葛念之的死亡而消逝,反倒变本加厉。
「这句话从我们认识开始,你说了六年,」季浅靥语速并不快,但却带着一股凉意,「今天,终于可以有个了断了。」
听出他话里的含义,葛靖煌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面玻璃,虽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只是一面镜子,他能看到的也只有自己那张惊愕的脸。季浅靥没有多费口舌,也许是因为他曾经为了这件事已经说了良多,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累到说不动了,总之,暗红色的房间里走进了三个壮汉。
「你们要做什么!季浅靥!你要杀了我吗?喂!」
葛靖煌不安地叫起来。
回应他的是布料的碎裂声,那三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做着令人羞耻的动作,他们将葛靖煌的衣服裤子全部撕开,扔到一边,分开了他的双腿,对他上下其手。没有任何扩张的进入几乎能听到撕裂的声音,血液成为了最佳的润滑剂,葛靖煌疼得全身抽搐,却引来了更加用力地挺近。他想叫,但嘴里却塞满了男性雄壮的坚挺,唾液顺着嘴角流下,他不断干呕着,去额只能被迫吞吐着令人恶心的东西。在这种疼痛之下,他更根本无法正常呻吟,但他的乳头却被人不断地揉捏着,这种恐怖的感觉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而最可怕的是,空气中充斥着男人的腥味和粗重的喘息声,可是,这三个男人的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而动作也整齐划一,迅速而熟练,带着明确的任务性质。
从来没想到会遭受这种对待,顺风顺水说一不二的受宠二少爷葛靖煌面对这样的打击,萌生了死心。从来都很骄傲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经不起刺激,一旦将其骄傲的羽毛撕下,它就将失去飞翔的勇气,即使它的翅膀并未折断也一样。
在这难堪恐怖的沉默中,季浅靥柔和清浅的声音再度响起,与环境不相符的淡然温柔击碎了葛靖煌全部的自尊。
「傲慢无礼、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商界少有的天才,拥有独到的眼光和丰厚的资本,仍然不能掩盖你的这些缺点。」
季浅靥很平静地叙述着事实,如果放在平时,葛靖煌一定会大吼大叫甚至恨不得找人打他一顿,有些人就是必须每分钟原谅他八百次才能将对话继续下去。但现在,葛靖煌这个令人生厌的纨绔子弟只是无感地期望这一切快些结束——这个高傲的公子哥已经被季浅靥的剑走偏锋给完全打倒了。
「所以,我很想知道,当痛恨同性恋的你在你最厌恶的我面前,被三个男人QJ之后,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身体上遭受着无与伦比的折磨,耳边季浅靥清淡的声音几乎快要隐没,葛靖煌的大脑已经快休止了,他以为他一定会死。他一边呕吐着,一边备受煎熬,他从没这么凄惨过,更不会想到他会这么凄惨。
恍惚间,他又记起了当年。
当年,在他得知他的大哥葛念之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时,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葛念之很优秀,所以家族纵容了他玩赛车,因为他能做好一切。但葛靖煌却无法原谅他优秀的哥哥被一个男人绊住脚步,不论是享乐主义还是处理公务,葛念之都做得无可挑剔,这是葛靖煌一直引以为傲的崇拜对象。结果,本以为会了无牵挂的孤胆英雄竟然为一个瘦弱的男孩子停留,这完全不符合剧情发展。如果把这个男孩子换成公主,恐怕他还会比较好接受。
所以,他厌恶季浅靥,甚至是痛恨。
然后,因着这份恨意,他酗酒闹事,更加放纵自己。反正,他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许是从心而出,也许是无心之言,他在某次醉酒后骂出了一句口头禅——
「我一定要弄死他!」
其实,这句话从他认识季浅靥开始就一直挂在嘴边,但问题是,有人会错了意。大部分人都以为,葛家二少对不能插手家族事务怀恨已久,于是,有人试图制造一起车祸,好教这位傲慢自大的二少满意。
透过玻璃,季浅靥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瘫倒在地上凄惨得让人不忍直视的葛家二少,淡淡地说:「三年时间,我终于找到了真相。你可以尽情地恨我,因为我在报复你。」
葛靖煌擅长发现商机,却不善于体察人心,或许,他从未看清过这个病恹恹的漂亮少年是个怎样的人。
嘶哑到冒血的嗓子残破不堪,他呓语一般地反复摇晃脑袋,「不是……不是我……」
季浅靥平静地叙述道:「我知道不是你,但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因为你的自以为是,你的不加悔改。从一开始你就没明白,你根本没资格对念之的事情指手画脚。那个制造车祸的人已经自杀了,是顾据做的,别问为什么,是念之要他保守这个秘密的。」
葛靖煌的瞳孔猛地紧缩,他全身颤抖,眼里冒出了奇异的火光,痛恨、懊悔、欣喜……交织而成的火花,点燃了他余下的理智。
只听季浅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一定会在葛家二少的记忆力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这种滋味一定会伴随你一辈子,痛苦、绝望、不甘,你会享受这样不得安稳的回忆的。」
葛靖煌大声咒骂着季浅靥,就像个疯子一样,用了世上最恶毒的话语去攻击这个与他同龄的少年,换来的,只有对方的轻笑,「没错,念之是在保护你,但是他太小瞧我了。」
这声轻笑里的不安定因素太明显,葛靖煌适才找回了一丝受制于人的理智,失措地惊呼道:「你要杀了我?」
摇了摇头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季浅靥揉着额头笑着说:「不,你也小瞧我了。」
他淡淡的话语中带着股寂寥,但很认真,「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是阿念的弟弟。连他都没有杀你,我更没有资格这么做。所以,不是我不敢,而是你虽然忘了,我们却一直都记得,你是葛家二子这一点。」
葛靖煌如遭雷击,恍然不能言语。
季浅靥自顾自道:「即使阿念一直只管自己玩,但他心底是有愧疚的,否则以他的性子怎么会容忍葛家、容忍你那么多年?他最大的希望,其实还是你能代替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大哥继承葛家正统,为葛家拼搏。就凭这一点,我就不会杀你。」
「我想,我要给你机会赎罪。」
说完,通讯便彻底断了,因为葛靖煌再也没有听到季浅靥的声音。
是的,再也没有。
有人进入房间打亮了灯光,这回是白色日光灯,接着伺候他清洗上药,一切行动有条不紊地进行,这种有条不紊,是残忍无情的,是不把手下的这个人当成人的照料,就跟先前的侵犯一样,冰冷寒心。葛靖煌的脸被灯光照得惨白,然后,不知怎地,他突然感到了无比的后悔,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的眼泪已经肆虐成灾了。
从顾家主宅回来之后,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顾据对此一字不提,宿筠清也乐得清闲。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被顾紫昱邀请的频率愈发频繁起来,时不时地就会被请去和那位外表天使内里魔鬼的小姐喝一杯下午茶。说来也巧,他每次去的时候都只会遇见顾紫昱一人,不论是他姐姐顾白旻还是顾家其他人,都像是规避开了一般的「恰好不在家」,这倒是省去了宿筠清很多烦恼,尤其是那位顾家家主不在这一条。
但是,由担任车夫的顾弘胥送他去酒店,就显得十分异常了。
「华锦大酒店?去那里做什么?」
宿筠清满头黑线地问顾弘胥,却惊讶地发现这位技术宅急得满头大汗,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打颤。
正了正脸色,宿筠清认真地问道:「三表哥,紫昱表妹要你带我去那里有什么事嚒?」
从未见过顾弘胥飙车的场景,现在却身临其境,顾弘胥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在隐忍着痛苦。良久,在这份痛苦到达顶峰的时候,他缓慢而沙哑地开口了。
「小靥,就拜托了……」
听到那个人名的瞬间,宿筠清有些恍惚,很亲密的叫法,却很直接地想到了季浅靥。紧接着,一股不太好的感觉就涌上了心头。
「季浅靥?他怎么了?」
顾弘胥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在了酒店的门口,不顾门童敲窗的示意,把门反锁。然后,他激动地用颤抖的手抓住了宿筠清的双肩,狠狠地紧抓让宿筠清的骨头隐隐作痛。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推开对方。
因为顾弘胥的眼里,含着浓郁的痛苦,他近乎哀求地看着他,说:「他在顶楼,救救他……」
呼吸错乱了一瞬,宿筠清忽然明白了什么,差点忘记了,顾家和季家也是世交……他直视着顾弘胥的眼睛,平静道:「我会的。」
接着,他用手掰开了车门锁控制,迈下车去,忽然弯腰问顾弘胥:「为什么不自己去?」
换来的是顾弘胥苍白的脸和无力的微笑,他指了指宿筠清,道:「因为他只见你。」
「我明白了。」
再没有停留的,宿筠清径直奔进了大厅,不知是不是凑巧,电梯在他按下的瞬间便开了。这座大厦应该是全市最高的建筑了吧,果然是个风水宝地。宿筠清的双手抓住栏杆紧到发白,大脑却没有停下胡思乱想,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电梯打开的瞬间就冲出去,然后跑上天台。
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要在顶楼造天台啊!这是在诱惑失恋失业失足青年跳下去嘛?
一切的愤愤与怨念在看到那个纤瘦的背影时静止,宿筠清眨了眨眼,确定了一下,才慢慢走过去。
要问确定什么?啊,总有种这个人已经死了的错觉呢。
季浅靥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衬衫,下面是一条深蓝牛仔西短,很干净的一身打扮,非常适合他。就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才会产生不太好的预感,好比天鹅之歌,充满最后的美好。
「你来了。」
对比季浅靥的淡然自若,宿筠清忽然怀疑自己到此的目的了,「嗯……你想做什么啊?」
这是个白痴问题。
看得出来,季浅靥心情不错,忽略地点的话,他现在的笑容和往常无异,「我记得你问过我一个问题,我还好吗?现在我感觉很好,我把一切都解决了。」
这种回答,十分的不妙。
宿筠清干巴巴地说:「不管怎样,你都不能想不开啊,你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家人朋友,很多人都是爱你的,包括我嗯……」
然后,他就在季浅靥看白痴的目光中消声了。
忍不住笑出声来的季浅靥漂亮得晃瞎了宿筠清的狗眼,他用他干净好听的声音说着很没营养的话:「我从小对港剧不感兴趣,还有我现在想得很开。」
的确是想得很开,所以才敢站在这里吧。
他撑在栏杆上,相较于十月的天气,他现在的装扮已经不合时宜了。但他毫不在意地任风吹乱他的头发,淡笑道:「这里是葛家的产业,你知道吗?」
宿筠清愣了愣,忽然问道:「你把葛靖煌怎么了?」
听到他的问话,季浅靥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渐渐低落,「你不会想知道的,但我给了他一个机会,」顿了顿,他又说到了另一点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题上,「我有弟弟了,是个健康又可爱的弟弟,今年已经三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