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怕是又要有地方泄洪了。”文润站在窗边叹气道。
怀明侧坐在床头,皱着眉头,根本就没听见文润说的是什么,在他的耳里只有那阵阵的雷声,每一声炸雷响起都仿佛是天谴一般。
又是一个炸雷,轰隆一声,他的身子一抖,有一种五雷轰顶般的错觉。
阴沉压抑的昏暗屋子,仿佛把他内心的黑暗勾了出来,与四周的阴霾融合。
他从来都知道,他不适合下雨的季节,只要一下雨他的心就会控制不住的发抖,脑子内的想法也控制不住的蔓延错乱,直至让他疯狂。
还记得上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上一次下雨他还住在客栈,记得那天淅沥沥的雨声吵得他心烦,没有太阳的天空更是让他抓狂。
那天他疯了,真的是彻底的疯了,他砸了客栈房间内的桌椅板凳,撕了屋子里的书画,将整间屋子折腾的不成样子才停下来。
那雨打在地上、水中、树叶上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懦弱与不堪,这是什么时候做下的毛病他已经忘了,应该是喜欢上文润以后吧……
怀明忍受不了将手抱在头上,将脑袋一点点往下埋,就怕稍微抬头就控制不住自己那已经暴乱的情绪。
文润那边半天都没听见怀明的声音,便以为怀明睡着了,回头一看见怀明姿势怪异的坐在床上,皱眉询问道:“怀弟?”
怀明听见了,很想回答,却怕一开口就会失控。
“怀弟!你怎么了?”文润见此紧忙上前去拉怀明,想看看怀明到底怎么了。
怀明双手抱着头,任由文润如何拉动他也不松开,他的心狠烦躁,情绪暴乱。
突然,咔嚓一声又是一道响雷炸开,怀明脑子一热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噌的一下站起来,也不管被他撞到地上的文润,大喊一声便闯出门去。
“怀弟!”文润瞠目大喊道,可已经晚了,怀明早已消失在雨中。
文润拍拍衣袍站起来,神色间的担忧一目了然,他从来不知道怀明怕雷声,依刚才的情形来看,怀明定是让雷声吓着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开始责怪自己,怎么就那么粗心,怀明从早上就开始不对,他竟然现在才发现!要是早发现也不会让怀明在这种天气被吓跑出去。
随手拿了一把油纸伞,文润出门了,去找怀明。
出了门他直奔桃林,怀明一定是躲在桃林的某个角落了,周围可以躲避的地方只有那里,那里也是下山的唯一一条路。
走进桃林四处都是瓢泼大雨,视线只有一丈远,再远的地方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别说是找人了,在这种情况下迷路失足都是有可能的。
一想到迷路失足他更是着急,张口大喊一声‘怀明!!!’,可惜声音一出口便被雨声吞没,油纸伞打在头上根本就失去了遮雨的作用,雨太大,油纸伞被雨打的歪歪斜斜,文润身上基本都湿透了。
一着急他索性将油纸伞丢掉,这样更方便寻找怀明。
“怀明!怀明!”文润双手放在嘴边大喊着,全身都湿透了,小水流顺着衣袍蜿蜒而下,四周哗啦作响,雨滴更是遮挡着视线。
跌跌撞撞的寻找了大半圈,就在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他就见前方一颗枯树旁偎着一个人影,白色的衣袍很像是怀明。
“怀弟!”文润大叫一声朝前方跑去,脚下的泥土稀软打滑,几次险些摔倒。
到了近处文润将已经昏倒的人抱起来,将对方的头抬起来,焦急的扫了一眼,确定是怀明之后他吃力的将人背起来便往回跑。
进了屋子他才松了一口气,将怀明放在床上后他先去烧了一壶水,打算为怀明驱寒。
端着烧好的姜汤他走进屋内,把姜汤放在桌上,他走到床边看着此时被雨打湿比平时更加柔弱的怀明不禁更加心疼,也顾不上礼仪与避嫌了,他上前解开文润的衣带子。
不知为何,平时解起来无比顺手的衣带现在解起来感觉别扭万分,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太过担心怀明,虽然觉得别扭无比,下手却非常麻利,几下便将怀明的外袍脱了下来。
一层一层的剥开,当看到‘怀明’那粉嫩嫩的身体时,他愣住了,大张着嘴呐呐无语。
只见眼前的怀明……
那平时被他摸遍了全身的怀明……
竟然……
竟然!
竟然是个女人!!!
那比平时还粉嫩嫩的身体,那胸前的肚兜,明显高耸起来的双峰,还有那纤细如柳枝的蜂腰……
文润此时唯一的想法便是想要一头撞死!他竟然认错人了!还背了个陌生女子回来!
那他的怀弟此时在哪里?!还在外面淋雨!文润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将所有的惊愕都一巴掌扇了回去。
他到底做了什么!认错怀明不说,还让怀明在外面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
他真是该死!文润心里自责,身体却马上站了起来,他还得出去找怀明,怀明那么弱不禁风,淋了雨绝对会生大病的!
起身去找怀明,至于此时还躺在床上衣衫半解的女子是谁,为什么长了一张与怀明一模一样的脸蛋,这些他都没空去管,此时怀明还在外面风吹雨淋,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18
怀明跑出门后去了后山,在一片杂乱的灌木丛中停下,仰面朝天向后摔倒,睁开双眼,任由雨水冲刷,仿佛这样就可以冲刷掉他对文润那不堪的心思。
雨滴打在身上特别的疼,怀明皱着眉头忍受着,在他心里这是老天的惩罚,对这段不堪的孽缘的惩罚,他爱上了文润,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啊~!!!”怀明发泄一般将身体绷直呐喊,双目暴睁,额角青筋凸起。
喊完之后他开始笑,呵呵呵的笑声中透着阴森。
他想起了遇上文润之前,那时候他还是个阴沉小子,虽然年龄小,但在家里没有人敢招惹他。
那个时候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摆着一张阴沉的面孔,顺他意者无事,逆他所想便要承受那永无止境的报复。
时间长了他变成家中下人所说的小恶魔,再也没有人敢惹他,哪怕是父母都对他三分避让七分头痛。
在他遇见文润时,他刚被一些比他大的孩子陷害,将他困在一个传言闹鬼的院子,他一点都不害怕,却不知为何怎么都走不出那个大院子。
直到走到一片花丛中,那人站在月下,小小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些许悲伤,可见到他之后还是绽放一个白莲般的微笑,软糯的嗓音却带着温柔,明明眼底那么悲伤却对他那么温柔。
那个时候文润说:“你迷路了吗?”然后又像似低喃一般悲伤道:“院子太大了,很容易迷路……”
怀明从小一身傲气,倔强的小脸一扬转身就跑了,跑了很远才回头看去,只见月下立一仙子,那没有焦距的眼神仿佛在看着月宫。
后来他才知道,文润是某个京官的私生子,那个女人是个丫鬟,连小妾都算不上,怀了文润便被藏娇在那个大院子里,那个男人却再也没有来过,只是时不时派人送些银子过来,让这对母子吃喝无忧。
他遇见文润的那一天,正是文润的母亲去世,据说他母亲是相思入骨才日渐香消玉损。
他从那一刻便被这如玉一般的人儿吸引,可那一身傲气却不容他低头,只是暗中观察着文润。
亦步亦趋,文润走他便走,他离开家中的时候家人并没有多做挽留,下人更是偷偷摆酒庆祝,这让他更是将一颗心放在文润身上。
渐渐地,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更是因为得不到那个人,所以将自己变成了他,变得爱穿白袍,爱手拿折扇,更爱吟诗作对、文词诗赋。
性子也变得内敛,一切都向那个人开始转变,直到很久之后,他将本来的自己藏在心里,而他的性格气质则变得和那个人完全一模一样……
耳边是雨声,双眼被雨水打的睁不开,全身浸水般沉重冰凉。
再坐起身怀明已经恢复了理智,虽然心情没有好转,但理智总算是恢复了。
他这样突然跑出来文润一定是非常担心吧,不知道会不会跑出来找他,怀明有些担心站起身向回跑去。
在远处他隐约看着小屋的烟囱冒着烟,心中奇怪,这个时候文润怎么还敢生火?
走近了透过窗户才看见文润在灶台旁忙碌着,又是烧水又是熬汤,脸上焦急万分,麻利的忙前忙后又端着一碗姜汤进屋。
难道是为他准备的?等他回来喝的?怀明心中希望着,眼底浮现温柔,脚步加快,在大雨中高兴的往回跑,只想马上回到文润身边感受那细心的呵护。
谁知刚一进门他就愣住了,在九天之上漂浮荡漾的一颗心马上坠入十八层地狱,仿佛沉浸到了千年寒潭之底。
只见屋内桌子上放着姜汤,文润站在床边,而他和文润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衣袍被解开,粉色绣着花朵的肚兜那么的刺眼,裸露着的双肩和那纤细的蜂腰……
“怀弟!”文润突然大喊一声。
怀明刚一回神便被抱进了一个暖暖结实的胸膛,脑中的愤怒与嫉妒马上被撞散,只是贪婪的摄取着人身上的温暖。
“怀弟你终于回来了,可是担心死为兄了,为兄不知道你怕打雷声是为兄的疏忽,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这里有碗姜汤赶紧趁热喝了,可不要风寒入体,衣服也得换下来,为兄已经烧好水了顺便再泡一个热水澡,一定得好好驱驱寒气。”文润半抱着怀明在地下忙的直转圈,“对了,怀弟你头晕不晕?冷不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被树枝刮到?身体有没有小伤口?咽没咽下去雨水?”
怀明被文润说的头晕转向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被文润抱着前前后后转着圈的忙碌,喝下姜汤,收下布襟,他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瞄着床上的女子,心中张扬的大笑,任你再千娇百媚也是枉然,文润还不是把给你准备的东西全都用在了我身上~
文润一句连着一句的询问,就怕怀明有一点闪失,他刚要出门便看见怀明站在门口,心中的惊喜让他顿时忘了床上的女子,天大地大也比不过他心中的怀明。
可怜的那女子全身湿淋淋的被冷落在床上,通红的脸颊昭示她正发着高热,可惜将一颗心都放在对方身上的两个男子没一个人理会她。
“怀弟快把这湿冷的衣服脱下来,为兄好去倒水给你洗澡。”文润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人儿翻转过来,用手麻利的扯着衣带子。
怀明欣喜非常,两个眼睛放光的看着文润扯他衣带子,文润在脱他的衣服!这个认知让他忘情的叫道:“大哥……”
这一声‘大哥’如兜头冷水般将文润浇了个清醒,回过神来后他尴尬的将怀明轻轻推开,咳嗽一声道:“为兄去、去倒水。”
糟了,刚才太忘乎所以了,怎么能在怀明清醒的时候做这么越轨的举动,怀明定是感到奇怪了吧,文润在心里直反思。
怀明心中惋惜,早知道就不出声了,不出声说不定文润已经将他的衣服脱了,不过算了,以后的时间多得是,现在的问题是……
“大哥,床上的女子是谁?”怀明扯住文润问道。
干净毫无杂质的爱情。
19
文润经怀明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一个女子,而且还衣衫不整,想到这里他顿时满脸通红的对怀明解释道:“这、这、这是谁我也不知道,为兄出去找你,看见她长得与怀弟你一模一样便误认了人,这带了回来才知她不是怀弟,怀弟进来的时候为兄刚要出去再寻你。”
虽知怀明没有他爱恋之心,可还是不想要怀明误会,所以想要解释。
听到文润的解释怀明的怒火彻底的平息了,但对床上的女子还是带着份警惕,瞥了那女子一眼对文润道:“大哥身上也是湿的,我们先换衣服吧,省的三个人都生了病,那样我们也没办法照顾这个女子。”
“不行,怀弟你得洗个澡,不然容易寒气入体。”文润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床上的女子要等多长时间,总之怀明的身体不能受到一点委屈。
怀明听见这话笑的温柔,拉着文润道:“话虽如此,可屋里毕竟有个女人家,这叫小弟怎么洗身子?别看小弟全身都是湿的,可刚才那一碗姜汤下去已经将寒气全逼了出去,现在只要换一件衣服就可以了。”
言之有理,文润点点头,暗怪自己疏忽,紧忙走到床头边的柜子里去寻找衣物。
两个人换好衣服后才围在床边,给床上的女子熬汤盖被,忙碌不已。
整理好一切后文润站在床尾看着床上的女子奇怪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女扮男装的女子竟与怀弟长得如此相像,不过倒是比怀弟多了一份阴柔,要不是衣袍一样为兄倒也不会认错。”
怀明倚靠在床头若有所思,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女子出神。
文润见此便有些后悔救这女子回来,怀明难不成对这女子动了心?
不过也说得通,这女子与怀明一模一样还如此柔弱无骨,娇嫩惹怜。
越想文润越难受,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高些声音叫道:“怀弟!”
怀明顿时回神,抬头看向文润。
那女子仿佛被这个声音吓到一般,呻吟一声仿佛就快醒来。
这让二人不得不将目光再重新放回这女子身上。
只见女子皱着柳眉难受的哼了一声,眼睛慢慢睁开,当看到面前站了两个男人时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又因为头晕倒了下去。
文润见此心中痛快了一些,却还是不忍的说道:“我们不是坏人,只是看到你晕过去了便背你回来休息,换衣服也属不得已为之,你不要害怕。”
那女子颤颤巍巍的看了文润与怀明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手抓着被子细声软语道:“打扰了二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小女子得知自家兄长在这一带,谁晓得雨天迷路昏倒于山中,多谢二位公子相救。”
文润听见这句话笑道:“我叫文润,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名为怀之柔。”怀之柔含蓄温柔的笑笑,半张脸遮挡在被子后面。
“怀?之柔……”文润看了怀明一样,一样的姓氏,是巧合吗?
只见怀明面带笑意的注视着怀柔,眼神中有从未有过的温柔,“柔儿?是你?”
“你是……?”怀之柔明显的疑惑起来,盯着怀明看,双眸中透着疑惑。
文润却明白了,开口解释道:“你要寻找的兄长是叫怀明吗?”
怀之柔点点头,“怀明是我兄长不错,难道二位公子认识我家兄长?”
怀明离家之时还是一脸阴沉一身黑衣,与此时的怀明大有不同,怀之柔认不出来也属正常,文润却有些不明白,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怀之柔怎么就没认出来?
其实也不能怪怀之柔没认出来,她是不敢认,她本以为七年过去,原来的恶魔兄长现在想必也变成了奸商势力或者贪官谄媚,自然是没敢往眼前温润如玉的公子身上套。
“柔儿,怎么认不出为兄了?”怀明紧忙温柔的说道,他绝对不能让文润知道他的本来面目,心中却纳闷怀之柔怎会在此时来到这里?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怀之柔渐渐瞪大双眼,小嘴不敢置信的张着,这是她那个恶魔兄长?眼前这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她的恶魔兄长?这七年的变化太大了!
怀之柔都有一种做梦的错觉,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恶魔会变得这么温润,还记得她有一次弄坏了怀明的木马,第二天怀明就抓了蝎子蛰了她,那时她险些丧命。
这种事大大小小在家中经常发生,每个人都知道怀明虽小心却恶毒,下人更是对怀明退避三舍惶恐对待。
“哥哥?”怀之柔从喉咙里挤出来这个儿时最恐惧的称呼,瞪着美目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