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娘看着顾上铭,想起依稀是很久之前了,那个时候的顾上铭叫她絮姐姐,后来陆伯告诉她,他们主仆有别,主子如此叫他是主子自己的心情,但是若她应了下来,就是她的不懂规矩了。絮娘那时候怕被责罚,就不许顾上铭再叫她姐姐了。
可现在顾上铭已经长成真正的主子了,柳絮山庄的庄主。絮娘不知顾上铭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但作为奴婢,她听听就好,没有资格琢磨着主子的心思,而顾上铭说的话中的深意,絮娘不懂,也不能懂。
絮娘看着顾上铭,伸手抓住顾上铭的双手,然后把顾上铭的双手放在桌子上,试探的道:“庄主,你有两只手,没有人规定你只能一只手拿东西,另一只手就必须空着啊。”两手抓才是真效率。
顾上铭被絮娘的话说得震了一下,半响没有说话,絮娘看着顾上铭的模样,感觉自己好像是说到点子上了,于是继续道:“庄主,只要你想,不过是比较累罢了,你有来两只手,却拿不起两样东西,是庄主你还不够努力,不够用力而已,庄主你要是想要,就去争取吧。”
絮娘一段话说完,看着顾上铭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自己心中也开心了不少,絮娘继续道:“庄主,这江湖险恶,你能开心就好,人活一世,到头来求的就是一个开心,为了所为的世俗,为了别人的眼观而或者,那该多累,锦庄主在天上看着也不会释怀的。何况,庄主你是柳絮山庄的庄主,他人没有权利管你。”
她不同与顾上铭,她的身上没有那么多是责任,她一个小丫头,一辈子就想要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过去,在年轻的时候去江湖上看看,见见什么是快意恩仇,什么是仗剑天涯,什么是人心险恶就好了。
陪着顾上铭出来一月余,仅仅是一月余,她倒是真的长了见识,知道以往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人心险恶并不是有个壮年大汉对你说,我们可是好兄弟啊!然后背后给他下毒药那么简单的事情。
人心中有多少的沟壑,这事情就能多崎岖复杂,就如林劫,初见时,她不过是觉得她是个想要攀权附贵之人,而后却发现她总是大大咧咧的,心思单纯性子又直,喜欢庄主都不知道怎么来好好的表达,只知道说‘我就是看上你们家庄主了’这样的话,絮娘想着她大约是什么乡野丫头,虽然耿直,但是却还是很可爱的,直到后来林劫开始发生了变化,她都没有发现。她一心相信了林劫,即使到了后来,她也是觉得林劫的不坏的,只是人笨,性子又烈了些
到最后,才发现所以一切不过是场骗局,她甚至成为了帮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背叛了柳柳絮山庄。
江湖险恶,人心险恶大约也就是这样的了,絮娘也算是小小的见识了一下,在柳絮山庄那一方安全的港湾之外,她大约明白了什么叫做满地荆棘,步步为难。
而庄主他一辈子都要在这个江湖中打滚,将来遭遇的事会如何谁又会知道呢?她只是想要庄主好,曾经帮林劫她是如此想的,现在她还是如此想的,那时候被林劫迷惑,她做错了。现在,她不想要在错,她想要顾上铭好好的,这个亲人,这个弟弟,整个顾家的主心骨,他能好好的什么都足够了。
絮娘看着一言不发,已经陷入沉思的顾上铭道:“庄主,你想要的是什么呢?是分毫都没有可能了?还是只要争取就还是有可能的呢?”
“我”顾上铭张嘴说了一个我字,却迟迟没有下文。
看着顾上铭的模样,絮娘虽然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的纠结,但是她已经不是往日的絮娘了,顾上铭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去问。
只要能让庄主想清自己心中所求的,他的症结大约就能解开了吧?絮娘把顾上铭面前的蜜饯和喝空了的药物收回了托盘中,在离开前对顾上铭说了最后一句话:“庄主,人的一生能有多长呢?你如何经得住这样的蹉跎呢?又如何留得住它匆匆流去的脚步呢?最后留下的只是你一辈子的遗憾。”
顾上铭听得絮娘最后一句话,眼睛猛的睁大,定定的看着絮娘离去的声音,长久的无言,在没有顾惘的人生里,他能否经得住时间的蹉跎?又如何留得住它匆匆流去的脚步?一生它没有那么长,总是等不得的,若是等了,一生可能转眼就没了。
就如同他的娘亲顾锦
絮娘在门外深呼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番话她可是说不来的,小时候,锦庄主有时候累到极点而昏睡过去的时候,在睡梦中就会呢喃这句话,那时候絮娘还小,在她的身旁给她妍妍墨,陪她说说话解闷,在她的睡梦中,絮娘就总能听到这句话:
“人的一生能有多长,我如何经得住这样的蹉跎,又如何留得住它匆匆流去的脚步你,回来告诉我。”锦庄主这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那个男人。
而现在庄主也似乎走道了这个坎。
第五十七章
顾上铭大睁着眼角愣愣的坐了很久。
一辈子到最后求的就是一个快乐,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为难自己,既然还有希望,为什么要做出这一副难看的模样在这里一个人难过,
顾惘喜欢女人,那么他在没有遇上顾惘之前也不是喜欢女人吗,他既然因为顾惘成了断袖,就可见,断袖这个东西不是天生的,那么为什么顾惘就不能因为他顾上铭而成为断袖呢,
顾上铭心中豁然开朗,原本灰沉沉的心情顿时一扫,竟是从未有过的开怀,脚步便轻快的朝着顾惘的房间而去。
每一步就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顾上铭觉得原本压在身上的那一片压力全部都消失了,不管如何,他要去面对,要去争取。
如果得不到,只是他不够努力,那么,只要他在努力一点就好了,不管如何,只要他愿意为顾惘付出,顾惘总是会看见了。
没人的心肠是铁打的,是人就终有动容的那一天,顾上铭只要努力的去等这一天的到来了好了。
顾惘房间外,小怜拿着个香囊站在门外,踌躇不定,手中的香囊用的是上好的云缎,但是上面的绣工却十分的一般,有好几处的针脚都很粗糙,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她绣来送人的。
犹豫了半响,小怜终于伸手在木雕的门上轻轻的叩击了几下,轻唤了一声:“顾公子你在吗?”
门外的小怜等了一会见门还是没有打开,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等在门外,她既然敢在顾惘的门外来找顾惘,自然是有把握顾惘现在就在房间里。
顾惘本来喝下了药后在房间里给运行内力给自己疗伤,听得小怜子在房外唤自己,顾惘也没有理会,在运行完了三个大周天后才站起身走去开门。一把门拉开,就看见小怜站在门外。
“你有什么事?”顾惘问得很直接,没有什么心情对她委婉。
小怜脸一红,诺诺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最后只是把手中的荷包递给了顾惘,顾惘看着小怜手中的荷包,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让小怜拿着荷包的手一直僵着。
当顾惘的脑回路走上正轨正打算拒绝的时候,一道声音却打断了顾惘将要说出口的拒绝。
“顾惘!”顾上铭就在廊上,一步步走近两人,走进的时候对着顾惘和小怜一笑,眼下泪痣妖娆,继续道:“顾惘,姑娘的一片心意,本就不能辜负。”
小怜一听这话,笑面如花,原本因为顾惘半天不回应的尴尬也因为这个半路插进来为她解围的人消失了。
但是小怜明显想得太简单了,顾上铭在一顿之后继续道:“但是顾惘你身有重担,柳絮山庄的半个家业都在你的手上,现在想男女之事只怕是早了点,江湖险恶,还是平安渡过保全自身为好,就莫去拖累人家的好姑娘了,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之人,怎么能给人家一个平安喜乐的生活呢?”
小怜一听顾上铭后面的话,脸都快气绿的,原本以为是来给自己解围的人,却没有想到是来拆自己台的人,被他如此一说,顾惘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她的了,从私是,霸业为重,不可因男女之情而误了大事。从公是,我等刀口舔血的江湖之人给不了人家姑娘一个平安喜乐的生活。
顾惘本就对她的感觉一般,被他如此一说,就更是没有半点可能了,小怜心里真是恨啊!这人到底是那里冒出来的!这个台拆得太狠了!
顾惘对顾上铭的话表示认同,对小怜表示了自己配不上你种种的话,你可以去找一个能给你幸福一生的人等等,硬生生把小怜一张俏脸气得从红到绿,颜色煞是神奇。
顾上铭看着小怜手中的荷包,嘴角忍不住冷冷的翘起,今天,可是七夕呢。
你是喜欢顾惘的是吧?可是真抱歉,我是不会给你半点机会的。
你的娘得到了我娘等了一辈子的人,而你,没资格再来和我抢!
顾上铭转头对顾惘道:“顾惘,我今日在练剑练到一处,有些凝滞,你到我那处去指点我一下吧。”
顾惘对这样的事情喜闻乐见,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女人的厌恶心态越来越严重了,尤其是在最近这一段时间,若是平常的相处倒没有什么,但是如果一旦涉及情爱,他根本就没办法对女子保持基本的礼貌。甚至会故意的冷落对方,不像以前,就算不喜欢,但是在相处的时候也会有问必答,不会出现不会对方的话,把对方晾在一旁自己不说话注意的情况。
顾上铭和顾惘并肩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拿着荷包站在原地的小怜。
“他是谁?”小怜对着空气委屈的问了一声。一道黑色的身影便立马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答道:“小姐,他是柳絮山庄的庄主,顾上铭。”
小怜嗔怒的道:“我为顾惘和爹爹求情还被爹爹责罚了!他不知道我为了他是如何付出的!还说什么要我找个好人家!那个庄主也是,嘴忒能说了,两个都是坏心肠的人!”
一旁的黑衣人听得自家小姐如此说,一言不发,只是无声无息的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一路来阳光开得正好,廊上和其他的岩石上,摆着许多册书卷,七夕晒衣晒书,看着到处都是的书,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现在就是七夕了。
走到了顾上铭的房间,顾惘对顾上铭问道:“你有那里已经开始凝滞了,你先说说你自身体会到的问题吧。”
顾上铭狡黠一笑,眼下的泪痣都在发着光:“我可是为你救你出来才如此说,你还不谢谢我?”
顾惘没想到顾上铭会为了如此小的一个事来哄骗他,顾上铭何时把被女子示爱这种小事看得那么重了?
虽然心中是如此想,但是顾惘还是忍不住对着顾上铭宠溺的一笑,道:“那得谢谢你的仗义援手了。”
两人如此说不上亲昵,却有自是一方说不清的温情脉脉,顾上铭摘下了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囊,递给顾惘,笑道:“我补给你一个吧,可别说我坏了你的好事,害你丢了一个马上就能到手的荷包。”
“你自己留着吧,我本来就不打算收小怜送的荷包,你可是救了我一把,不算坏了我的好事。”顾惘依旧是一身玄黑色的长袍,广袖宽襟,玉冠束发,明明是少年,却有着铮铮的凌厉之气,不带半点的轻浮,都说刚极易折,可顾惘那样的气息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并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气,而是一个强者的钢骨,即使是几十年后,这份凌厉都还会存在。
顾上铭着月白的衣衫站在顾上铭的面前,仿佛带着一身的袅袅烟气,露出笑容时恍然若谪仙,不过却是个带着些妖气的谪仙,顾上铭道:“七夕难得有人送荷包给你,既然被我搅合了,我就送你一个,当做赔你了,想来这个七夕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来送我,你就看着我送一个给你的面子上,回赠我一个。”
顾上铭一顿,眼下泪痣泽泽光华:“这样,我们的七夕都有荷包了,也就不用去和那些女子纠缠了。”
顾惘听得顾上铭的话,自然是动心了,不管其他的如何,就最后那一句,‘我们七夕都有了荷包,也就不用去和那些女子纠缠了。’就完全打动了顾惘,能让顾上铭在七夕不出去乱勾搭女人,一个荷包自然是很值的,至于在听到顾上铭说互相送荷包的时候心中胀满的暖暖的感觉,他觉得那应该是被顾上铭不出去勾搭女人给感动了吧(远目,大概是这样吧……?)
顾惘对着顾上铭认真的说道:“既然交换了荷包,就不要再收其他人的了。”
“好!”顾上铭回答得很干脆。
不管如何,顾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管是为了让顾上铭不出去乱泡妹的想法,还是心中那暖暖的感觉促使他说出这样的话,他都是说出了口。
顾上铭看着面前的顾惘,伸手抱住了他,把自己的头小心的枕在顾惘的肩上,道:“顾惘,我好晕啊。”
顾惘伸手把顾上铭环抱在怀中,害怕顾上铭因为头晕而摔倒,然后问道:“怎么会突然头晕。”说着把顾上铭打横抱紧了房间。
顾上铭在怀中仰头看着顾惘的下巴,啊……幸福得已经晕了。
抱进了房间放在榻上,顾惘伸手摸上顾上铭的脉,虽然他看病方面不行,但是大约的感受一下顾上铭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是可以的。
摸在那突突跳动的脉上,摸了半天也摸不出什么毛病。
顾惘对顾上铭道:“没有什么问题。”
顾上铭看着顾惘专注的模样,挺直的鼻梁和低敛眉眼,认真的感受着他身体的跳动,好找到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顾惘真的对他很好,好到让顾上铭会去怀疑,顾惘是不是也喜欢自己,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顾惘喜欢女人,而且以顾惘的性格,在喜欢他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对他如此的恭敬,顾惘是一个随性的人,从刚开始要他帮他用手解决,后来又因为生气而他他摁在桌子上就能看出来。
如果顾惘是喜欢他的,现在早已经不知道对他做过什么事了,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和平相处。虽然顾上铭并不想承认两个男人之间的苟且之事,但是从他发现自己是断袖,并且还打算接受这个事情,甚至到现在还努力的去发展这份断袖感情的时候,他就算是认命了。
他也并不是对男男之间的事情毫无了解,虽然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很是不可置信,也很排斥,但是现在面对着顾惘,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应该就没有关系吧?
无论他是多么的觉得断袖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但是他已经变成断袖了,半路也走不回去了。
顾惘坐在床头给顾上铭把了半天脉都没有把出问题的顾惘终于松开了手,低头见到顾上铭正眼神灼灼的看着他,心口一紧,问道:“我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顾上铭感觉脸上一阵发烫,他难道要告诉顾惘,刚才他的思想跑偏了吗?而且偏得没谱,甚至想到了两人在一起后‘相处’的问题。
话说现在离在一起还很远吧!想那么多干什么!脑回路完全都已经接到另一条线上去了好不好!
顾上铭看着顾惘。忍不住问道:“顾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惘被顾上铭的问题问得一僵,一瞬不知道怎么回答,该怎么说?说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爹?因为我们有永远都不会改变的血缘关系?
但是如果认真的说起来,好像又不止那么一点单薄的关系。有什么东西搞不懂他是在加深还是在变质,就如同刚开始顾惘可以任由自己的想法,对顾上铭不敬。而现在,他却对顾上铭十分的尊敬,不在有什么逾越的行为。
顾惘面无表情的说道“因为你是柳絮山庄的庄主。”
顾上铭听得顾惘的答案,眼色一暗,却没有说什么。
房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扣门声,顾上铭说了一声进来,门便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小哑巴,青色的布衫妥帖的穿在身上,垂着头看不出面上的表情,进来的时候轻扫了一眼顾惘,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