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证据确凿,周繁木就更不怕梁木成制造舆论了。
听说这些天梁木成还是每日去找周老爷子和周父,上门管老爷子他们要人。其实周繁木早已经放出话去,说梁文笙被关在海城的别墅里,想必梁木成也听说了,可梁木成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跟往常一样去周家。
周繁木自然能猜到梁木成的心思,梁木成这时候还没打算跟周家撕破脸,毕竟周父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想跟梁家交好的,而两家在非洲还有合作项目,周父定然也不会放任周繁木跟梁木成翻脸。在外人看来,周繁木根本就是无缘无故地把梁文笙给绑了,而梁木成还能耐着性子跟周家讲道理,可见梁家也是知情达理的。
京城里的权贵都是带着眼色看人的,谁有钱,谁有权,都看得清清楚楚。梁木成初来京城没多久,家底不显,但看着他大手笔地举办拍卖会,又与周家投资能源项目,一看就是非常有钱的。可梁家毕竟是新贵,京城里也有些世家并不愿意跟梁家交往。如今见梁家的行事作风很有一套,这些世家估计会对梁木成另眼相待。
而梁木成没有立刻去海城,就是要让周家觉得理亏,同时又闹得京城里人尽皆知,想来如今许多世家都在等着看周家的热闹。
周繁木把东西一收,对几个手下道:“准备一下,我们回京城。”
他又回房间,仔细瞧了瞧曲尧泽。曲尧泽睡得很熟,他低头吻了吻曲尧泽的耳朵和鼻尖,这才离开。在门外,他又吩咐医护人员和手下,让他们照看好曲尧泽,又说如果曲尧泽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他。
回到京城,周繁木直接去了老宅。
他父亲得知他要回来,早在家里等着他。见到他,周父脸色并好。周繁木只当没看见,依旧恭敬地向他父亲问好。
周父原本是想直接质询周繁木的,但看在周繁木这般服软的态度上,又想到他刚回国,就碰上曲尧泽遇袭的事,心里也不忍,于是压下那股不满,先问了曲尧泽的伤势。
“阿尧昨天才醒过来,肩膀中了一枪,一条腿也受了伤,医生说他伤得很重,就算保养好了,恐怕也会留下后遗症。”周繁木沉声答着,故意把曲尧泽的伤说得严重。
周父闻言一惊,道:“不是说阿尧早就醒了吗?”
他和周老爷子之所以没有去C城,就是听说曲尧泽的伤势不要紧,而曲家又去了人,他们原本以为曲家人会把曲尧泽带回京城养伤。
周繁木装作难受又愤慨的样子,道:“虽然脱离了危险期,但他昏迷了整整二十个小时,现在还没,不能移动,否则阿尧的爷爷和母亲去看他时,就把他带回来了。”
他父亲惊讶得坐直身体:“阿尧伤得这么重,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和你爷爷?”
周繁木垂下眼睑,道:“我忙着照顾阿尧,没来得及跟您和爷爷说。现在阿尧醒了,我立刻就赶了回来。”
他父亲听罢,脸色又缓和了几分。周父是知道周繁木对曲尧泽很宠爱的,所以周繁木一时心急忘了通知家里,周父也能谅解。不过想起梁木成这两天一直缠着他,周父心里便又有些责怪周繁木的鲁莽,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周繁木。
等周繁木喝完一杯茶,周父问他道:“听说你绑了梁老板的儿子,那梁少爷做了什么事,让你完全不顾及情面,直接就绑了他?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个事,梁老板每天都在问你爷爷和我要人,让我们给他一个交代。”
说起来,周繁木曾经还狂热地追求过梁文笙,甚至为了梁文笙,不惜跟周老爷子和周父抗争。现在却突然对梁文笙下手,周父当真完全看不懂他这个儿子的行事作风。
周繁木眉头紧皱:“我回来,除了告诉您阿尧已经醒了,还有这件事,也想跟您说的。”他把早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父亲,道,“您看了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了。”
他父亲半信半疑,打开资料。
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周父便黑了脸,越往后看,他眉头皱得越紧。直到看完,周父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怔了好半晌,才道:“居然是梁老板派人去伤害阿尧……他怎么敢做这种事?”
明明梁木成一直对周家示好,甚至不惜把非洲的能源项目让利给周氏。
周繁木在心里冷笑一声,因为梁木成要为蒋梅和周回夺取周氏的位置,只是蒋梅和周回被他关押起来,梁木成便改了计划,要为蒋梅和周回报仇。
当然,这些内情,周繁木目前还没打算将之摊开在他父亲面前,否则他父亲不知该有多羞愧——自己情妇的旧情人,暗地里谋害他的大儿子,想夺取他家的产业,而他却把情妇的旧情人当成朋友,多么讽刺!
周繁木眼睑微垂,敛了眸中的情绪,道:“我也想不明白,但既然是他先动手绑架阿尧,我难道不能动的他儿子?”
他父亲看上去也颇为气愤,点头道:“你做得对,阿尧现在是我们周家的人,我们不能让阿尧受这种委屈。他敢动阿尧,我们也不能就此罢休。”他顿了顿,“我倒没想过,梁老板竟然敢当着一套背着一套。”
周繁木轻声道:“是啊,他大概以为就算那帮雇佣兵被抓了,我们也查不出什么。”
周父哼了一声,道:“他倒挺有胆量,还敢上门来要人。你抓了他儿子,想怎么处置,尽管去做。”这是支持周繁木对梁文笙动手的意思,末了,他又道,“你爷爷一直很担心你,你快去看看吧。”
“是。”周繁木应了句,便去了后花园。
109、坦白前世
如今已是深冬,天气越发寒冷,即便日光高照,也还透着寒气。周老爷子在打拳,看到周繁木的时候,他目光柔和,并不像周父,把情绪显露在脸上。
周繁木跟他爷爷打了声招呼,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他爷爷练完一套拳,有歇息的意思,他这才递了杯热茶过去,道:“爷爷,喝茶。”
老爷子接在手里,喝了一口,递给管家。下人端了热水站在一边,老爷子洗了手,问他:“见过你父亲了?”
周繁木点头,道:“父亲对我有点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
老爷子看向他:“误会?”
周繁木笑了笑,道:“爷爷,这个事说来话长,外面冷,我们回屋说吧。”
老爷子没拂他的面子,被他扶着回了书房。坐下后,老爷子便直截了当道:“说吧,把来龙去脉都讲一遍。”
周繁木便把东西给老爷子看,一边又把对他父亲说过的话跟老爷子原原本本讲了,而后道:“证据都在这里,爷爷,要是梁老板再上门,您就直接跟他挑明吧,反正,没必要顾及情面。”
老爷子翻着资料,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听完周繁木的讲述,他长久地沉默起来。
周繁木也不急,静静地等着。
老爷子深叹口气,把东西扔在桌面上:“这个梁木成,莫非以为在京城做了几笔生意,就站稳了脚跟?他竟然敢绑架阿尧,完全不把我们周家和曲家放在眼里!”
周繁木静默着没说话。
良久,老爷子看向他:“不过……我们正跟梁木成合作,要是撕破脸,非洲那个项目就没法做下去,你都考虑好了吗?”
毕竟年长,老爷子显然比周父想得更多。
周繁木拧眉道:“阿尧差点被他枪杀,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就算撕破脸又怎么样。再说这个项目,我们原本就没投入多少资金,当时梁木成主动找上门来,我猜他是想拿这个项目做诱饵,在后期牵制住周氏,所以给的条件很优渥,前期投入基本是他们出的,我们就算现在撤资也不亏。”
老爷子有些诧异:“原来你都计算好了。”
周繁木没答话,只淡淡一笑。
老爷子已经明白他笑里的意思,道:“那就照你的想法做吧,不能让阿尧白受伤。”
周繁木嗯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爷子奇怪地看他:“还有事?”
周繁木确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他爷爷,他望向老爷子,轻声道:“爷爷,我有个疑惑,之前不敢烦您,所以去问了王叔,但王叔也不清楚,我考虑很久,还是决定问问您。”
老爷子听他语气古怪,皱眉道:“什么事这么神秘?你王叔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有事不如直接来问我。”
周繁木笑道:“我记住了。”他放下杯子,沉吟着道,“爷爷,家里人都称我为大少爷,我知道这是爷爷的吩咐,但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有点不明白爷爷的意思。”
他这次足够直白,周老爷子神色一震,盯着他,许久都没做声。
周繁木眼神很坦然,跟他对视。
老爷子最后叹息一声:“你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似乎早就知道周繁木会问这个,周繁木表情没变,脸上依然带笑:“我原本没有多想,但父亲刻意把周回调去城西分公司,他当时大概是怕我对周回不利吧……”
老爷子没想到周父一开始就在为周回打算,由此引得周繁木跟家里人离心。他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怒火,若不是顾及周繁木还有话说,他早就把周父叫来骂一顿了。他指着周繁木,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周繁木自嘲一笑:“那时候我也只是猜测,跟爷爷您说了,反而会让爷爷觉得我大惊小怪。后来父亲给周回安排了一个容易升职的位置,有意培养周回,当我提议让周回进董事局,又把非洲的项目交给周回时,父亲还以为我要陷害周回,但我跟他解释,周回在董事局名不正言不顺,最好做一番成绩服众,他却又立刻答应下来……父亲这种态度,由不得我不多想。”
周老爷子脸色更加黑沉,等平复了下情绪,再细细想周繁木的这一番话,忽然拧眉道:“你之前提拔周回,其实是在试探你父亲?”
周繁木摇头:“那倒不是,就算我不那样做,父亲也会替周回铺路的,我只不过想讨好父亲而已。”
老爷子却有些不信,眯起眼睛瞅他:“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周繁木缄默片刻,苦笑出声:“因为爷爷也没回答我的问题。”
老爷子叹口气:“王叔都跟你讲了哪些事?你还有哪里不明白,我都告诉你。”
周繁木也没客气,直接问道:“您当年跟蒋梅做了什么约定,是不是答应让周回认祖归宗?”
“你连这个也查到了。”老爷子长长叹息了一声,开始讲述二十多年前的一些事。
原来当时蒋梅怀上孩子后,想做周父的二姨太,但老爷子一直不同意。当时周繁木的母亲正怀着周繁木,身体本就不好,蒋梅手段了得,竟然派了人潜进周家,对周母下了药。她威胁周老爷子,如果周家不接受,那周母也一同。
老爷子只好用权宜之计,答应她的要求,允诺等周回成年,便承认周回的身份,让周回做周家的二少爷。
但是对于这样一个不入流又心狠手辣的女人,老爷子是绝对不会让她进周家的,至于周回,老爷子也很不喜欢,所以即使周回成年了,他也一直拖着,没让周回进家门。
周繁木听完后,气得浑身发抖:“我母亲……母亲是被蒋梅害的?”
老爷子明白他的愤怒,放轻了语气,道:“也不全是,我知道后立刻送你母亲去做了检查,那药其实不严重,也没副作用。大概蒋梅也不敢真的害你母亲,否则她跟她的孩子肯定要跟着偿命。只不过当时我们太过紧张,轻易就被蒋梅骗了,只能任蒋梅拿捏。”
周繁木眯起眼:“父亲知道这个事吗?”
老爷子一顿:“……他知道。”
周繁木眸光闪了闪,到底没说什么。
老爷子却似乎懂他的心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劝慰起。
周繁木突然轻笑了一声,避开他父亲的话题,道:“后来母亲去世,我也长大了,但爷爷一直信守承诺,没有动蒋梅……她倒是了解爷爷您的秉性,知道您这一生最重承诺。”
“是啊,这么多年,我都没动她们母子。”其实被一个阴狠的女人缩要挟,并且这二十多年都不能发作,说起来周老爷子也不是不憋屈的。
周繁木倒并不怪他爷爷,毕竟他爷爷也是为了他,才忍受蒋梅的威胁。想到蒋梅这个阴毒的女人,竟然敢对怀孕中的周母下药,周繁木不禁在心里暗暗冷笑。
爷孙俩一时都沉默着。
过了会,老爷子看向周繁木,道:“周回在非洲出事,是不是你让人做的?”
他语气平淡,不像是问罪的,听上去就是随意一问,而且好像很笃定周繁木插了一脚。
周繁木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爷爷,您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梁木成,而且早就计划好怎么对付他。”
老爷子不太相信地瞅他。
周繁木笑道:“南美那个项目,就是用来牵制梁木成的。我查到梁木成是贩卖军火起家,而且据点在南美,只要把南美的运输业控制住,那么他的军火就没法运出去。曲大哥和高大哥都知道这个事。”
老爷子瞅他很久,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孩子,你能计划得这样周全,说明你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周繁木抿了抿唇角,慢慢蹲到他脚边,仰头看他:“爷爷,您相信一个人死去后,会重生一次,再重复前世的经历吗?”
“这怎么可能?”即便老爷子阅历丰富,这种问题也无异于天荒夜谈,老爷子只当周繁木在开玩笑,但瞅见他极度认真的表情,老爷子怔了下,盯住他:“你……”
周繁木并没有给他爷爷缓冲时间,低声道:“爷爷,我跟您说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他将前世的种种经历,从蒋梅和周回入住周家,到周回和梁文笙绑架他,再到曲尧泽的情深意重,再到这一世重生,得知梁木成才是幕后主使者……这一幕幕如同电影一般的剧情,他娓娓道来。
最后,他轻声道:“现在您应该能明白,为什么那次出院后,我对梁文笙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反而执意要跟阿尧在一起。”
饶是老爷子历经世事,也愣在那里。
周繁木并不打扰老爷子思考,笑着继续道:“前世周回和梁木成要害我,是阿尧帮我报了仇……所以爷爷,我这一世绝不会辜负阿尧。”他将脑袋搁在老爷子膝盖上,哑着嗓子道,“爷爷,也请您原谅我的多疑,我不想死第二次……”
老爷子大约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眼眶慢慢红了:“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
周繁木靠在他腿上,摇了摇头,没说话。
老爷子这一生也算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他掌权周氏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孙子竟然是两世为人,而且他孙儿的前世竟然是被周回那私生子给害死的!他当真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恨上一世他没有早点解决掉那对母子!
他抱着周繁木的头,一下一下拍着周繁木的肩膀:“孩子,你受苦了……”
周繁木依偎着他爷爷的膝盖,没有做声。
爷孙俩都沉静下来。
老爷子在感激命运的眷顾,让他的孙子有机会重活过来。而周繁木此刻心里什么都没想,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再也不用一个人背负这么大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