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在学校没惹事。”赵军赶紧摇头,他知道自己大哥有多尊敬高老师,因为他自己对高老师也是一样的尊敬,“是我想要跳级,高老师说要找你好好谈谈。”
赵默再次愣住了,问:“跳级?”
赵军点头,解释道:“我打算下半年直接上初三,不上初二了。初二的课本我早就从高老师那借来了一套,这半年都在自学,现在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那能行吗?”赵默满脸的惊愕,他上学那会连学校正常课程进度都跟不上,跳级念书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大哥这样的反应在赵军意料之中,他镇定自若地回视着赵默,声音里满含自信:“哥,你要相信我,我不可能拿学习上的事开玩笑。我可以和你保证,就算是直接上初三,我也能回回月考都考全年级第一。”
“那……”赵默被二弟自信的样子说服了,最后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这儿就没什么意见了。不过咱得听高老师怎么说,高老师如果同意,那你后半年就直接跳级念初三,如果高老师说不行,那你就得老老实实把初二念完。”
“没问题!我先去西屋里看书,等会就上学去。”
看着赵军兴高采烈地掀门帘出去,赵默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按理说,二弟这么聪明,学习好,他应该感到骄傲才对。可是这样的弟弟让他在高兴之余,心里更多了几分酸涩。军子这么拼命学习、跳级的原因,他能猜出来点,肯定是想要给家里省下一年的学费钱。
他拿着抹布把东屋、堂屋和灶间能擦的物什都擦得干干净净,又把哥仨的被子、褥子都拆洗出来,炕上铺的床单、炕席还有前后的窗帘也都拆下来洗一遍,用了多半缸水。
怕干活的时候碰到三娃,赵默给三娃找了个小板凳,把他安置在堂屋的墙根底下坐好。三娃坐在小板凳上,不能盘膝,也就没办法打坐吸收周围的游离能量,只能端坐着看赵默忙里忙外干活。
赵默在后院里吭哧吭哧洗着窗帘,三娃就坐在门口,小身子板得笔直,眼睛直直盯着赵默,看得入神。这样不吭不响地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他连姿势都没变过。
洗到最后,家里能洗的脏东西都被赵默洗干净晾上了。最后赵默抱着三娃进屋,不顾他的挣扎把他身上的汗衫、裤衩都扒下来,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光溜溜的小鸡仔样儿的小孩。
三娃还没来得及反抗,赵默又给他穿上干净衣服,然后抱起他,在他脸蛋上吧唧一口。三娃浑身一僵,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脸上表情不变,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赵默离开的嘴唇。
“三娃乖,好好在家呆着,大哥去出摊。”赵默在炕头上铺上褥子,然后把怀里的孩子放在褥子上坐好,摸摸他头顶黄黄软软的头发,这才拿着衣服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赵默回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四点四十了,现在出去正好能赶上一中晚上放学。今天天气特别热,到现在这个点儿了外面还像蒸笼一样。赵默骑上车子,才蹬到路口就出了一脑门的汗。
和路上遇到的熟人打过招呼,他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拐个弯,去搞批发的吴哥那里进了箱鸡蛋,又要了两桶油,说好了晚上回家的时候过来取。
赵默这样绕一圈又和吴哥说了会话,至少耽搁了二十分钟。不过等他到一中门口的时候,学生们还没有放学。平时他从家里骑到一中都要一个多小时,这几天力气见长,竟然只要四五十分钟就到了。
他一边摊煎饼果子一边自己在心里琢磨:这才练了几天,自己手脚上的力气就都大了不少,照这样来看,等自己把那三十六幅图都练会,岂不是就能力大无穷了?
光是想想赵默就兴奋不已,到时候他就一个人干上七八份活,天天给军子和三娃买肉吃,还要给军子买新衣服和参考书,再给三娃买上几身合身的衣裳,不能总是让他穿拿自己和军子不能穿的衣服改出来的旧衣裳……
第19章
连续好几天,赵默都满心期待地等着高老师上门家访。每天收摊回家,吃完饭以后都要把屋里屋外扫干净,窗帘门帘都是洗干净晾干了新挂上的,连三娃都被迫吃完晚饭要再洗一遍脸才能睡觉。
因为惦记着这事,赵默这几天都没敢在晚上这段时间练功。他怕自己太过入迷,一练起来就容易沉浸进去,连外面有人叫门都听不到。不过他心里放不下练功的事,就把原本的练习时间挪到早上,每天不到四点钟就起床,一直练到赵军快醒了才停下。
这样过了三天,赵默终于学会了第三幅图,当他把前面两幅图上的动作和第三幅图上的动作连起来做完一遍后时,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就在这天晚上,赵默没等来高老师,却等来了大队干部刘德强。论辈分,赵默得喊他一声刘大伯,他是刘金发的亲大伯,对赵默也不错,当初赵默能以十六岁的年纪成为赵家的户主还得多亏了他。
“刘大伯,您进屋里坐。”赵默把刘德强让进屋里。
三娃本来躺在被窝里已经睡着了,感觉到有外人靠近,马上一骨碌身爬起来,坐在被子上戒备着。赵默在刘德强前头进的屋,一进屋就看到三娃坐在被子上,两只黑沉沉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门口的方向,小脸蛋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他赶紧快步走到炕沿边,伸手抱起三娃,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抚后背。赵默没想到会吵醒三娃,以前只要这孩子一睡着,自己和军子在旁边弄出多大动静也不会醒的。
刘德强进屋就看到了赵默怀里抱着三娃,摆手示意赵默不用忙活,压低声音说道:“把三娃子吵醒了?”
“没事。”赵默手掌轻轻拍着三娃的后背,“他睡觉轻,等会就好了。”他抬起手,指了指炕沿,说:“刘大伯,您坐啊。”
这时,听到动静的赵军也从西屋里过来了。看到站在屋里的刘德强,他愣了一下,马上叫人:“刘大伯。”
“哎,军子啊,最近学习咋样了?”刘德强上前拍拍赵军的肩膀,一脸的满意,“个子长得真快,都快赶上我了。”
赵军笑笑,不骄不躁,很有礼貌的回答:“学习还行,老师对我都挺好的,考试也不是太难。”在外人面前,赵军一向是个优秀、有礼貌、有教养的好孩子。
刘德强呵呵笑了两声,把目光转到赵默身上,说出了他今天来的目的:“大伯今天来是有事来通知你们,正好你们哥仨儿都在。”
看到赵默和赵军疑惑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你们家不是在葫芦山上有几亩山吗?县里要在葫芦山上盖一座疗养院,政府里出钱,要征用山上的十几亩山地,你家有一亩来的地方也在疗养院的建筑规划里。”
赵默皱起眉头,问:“是政府要征用?盖疗养院干啥啊?”
他们杨树下的人家不像别处的农村都能分到耕地,这里附近都是山,平地大多被县城的城区建筑占用了。不过每家每户在后面的葫芦山上都有几亩山地,能种点像栗子树这样的果树,每年秋天都能捡上不少栗子卖钱。
葫芦山上也有几处平坦的地方,被开垦出来能种玉米之类的庄稼,山上有山泉,浇起来也方便。赵默家里分到的几亩山地中就包括一亩半这样的好耕地,平时自己家吃的玉米、高粱米都是这块地上种出来的。
不过上一年赵默家里出事,地就荒废了没种上,连带着今年上半年他们都没玉米和高粱米可吃。今年开春的时候赵默自己一个人昏天黑地的忙了半个月才把那一亩半的地种上。
赵默原本想着再过俩月地里的玉米该能吃了,前两天还想着今年收玉米不用军子搭手,自己就能干完。没想到刘德强现在却说政府要征用他家的这块地。
“盖疗养院是上头的决议,咱们这样的小干部哪能知道是为了啥。”刘德强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五十岁的人了还皮白肉净的,“不过你们放心,政府不会白征用你们的地。”
按照刘德强的说法,县里头已经下来章程了,征用的这十几亩山地,今年种了庄稼的一亩地补偿五千块钱,以后每年都能领到一亩地一千块钱的补偿金。
刘德强说完,笑呵呵地看着赵默,说道:“默子,你好好想想,这样的好事可不多,平时想碰都碰不着呢!你大伯我已经走了五家,家家都是当场就同意了,你这里是最后一家。”
一听这话,本来就心动的赵默顿时在心里下了决定。刘大伯说的条件确实非常好,自家的地被征用了不仅没有吃亏,反而占了便宜。再说政府要征用他们家的地,难道还能硬拗着不给吗?
现在的赵默就是一家之主,在这些事情上有决定权。刘德强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事是成了。为了赶紧把事定下来,他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沓纸,一边继续劝说:“你放心,大伯坑谁也不会坑你的。你自己想想,葫芦山上的地除了种点子树外还能干什么?就你家那一亩半的地,每年累死累活种出的庄稼满打满算也赚不到一千块钱。再说了,军子还在上学,三娃子又小又那啥,你自己也还是半大小子,也忙不过来啊!”
他压低声音,又神神秘秘地说了句:“大伯给你透个实话,这地是上头下了死命令要征的,听说是要给省里的大人物盖这么座疗养院。咱小老百姓总不能和上头对着干不是?”
“嗯,确实是这个理儿。”赵默点点头,紧紧抱着三娃的手臂,又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赵军。赵军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没意见,一切听他的。
最后,赵默在刘大伯拿出来的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把自己手机号留给他,这才送他出门。刘德强出门的时候告诉赵默等手续办下来就打电话通知他去领钱,然后就欢欢喜喜地骑上摩托车走了。
送走了刘大伯,赵默把两扇木板门关上插好,转身回屋。东屋里,三娃被他放在炕上后就自己钻进被窝里,现在已经又睡着了。赵军正蹲在炕上铺自己的褥子,搁在他和三娃之间的赵默的褥子已经铺好了。
见赵默进屋,他抬起头,招呼一声:“哥,赶紧睡觉吧。”
赵默抬眼看看墙上的表,已经快十点钟了,平时这个时候他们确实都已经睡觉了。他脱鞋上炕,先把三娃盖到肚脐眼的被子往上拉拉,然后躺下,问赵军:“你把西屋灯拉熄了吗?”
“嗯。”赵军回答,也躺下。赵默伸手去摸电灯的灯线,摸到后就一用劲,把电灯拉熄了。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赵默睁着眼睛,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咱爸妈留给咱们哥仨的地没了。”
旁边躺着的赵军翻了个身,抱着卷成一团的被子,搭了句话:“不是还剩几亩呢么。睡觉吧,脑袋本来就不够使,还老是胡思乱想。”
这句话让赵默扯开嘴角,哼了一声就闭上眼睛安心睡觉了。这样的话二弟一年之前经常说,动不动就嘲笑自己脑袋笨,可是自从爸妈去了以后就没再说过了。今天突然这么一说,赵默听得心里发酸,又感觉整个人都踏实了。
这是他的亲弟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背对着赵默的赵军听着他渐渐平缓的呼吸声,一直睁着的眼睛眨了眨,这才闭上眼睛睡觉。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哥待他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他的亲哥哥,满心里装着的都是他和三弟的唯一亲人。
第20章
第二天,赵默起了个大早,先做了两遍第一、二、三幅图上的动作,第四幅图上的动作他还没有学会,怕消耗过多精力就没做。
等感觉到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后,他就停了下来。前几天他都是先学习不会的动作直到身体疲累不堪再跟着前面几幅已经学会的图上小人一起舞动身体让自己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精力却消耗一空一整天都不能再动脑筋想脑海里的三十六幅图。
今天早上他要出门,所以要留着自己的精力等晚上找到空闲时间学习第四幅图。
外面的天还没亮,赵默摸着黑出门,打着手电筒直奔不远处的葫芦山。
葫芦山很大,整座山的外形就像一只巨大的葫芦,是C县的标志性景物。杨树下这一片村落房屋看着就在葫芦山脚下,其实离上山的山路入口还有好几里路。
小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出了杨树下的几条街以后就只能看到零星的几户人家,再往里走就全都是树木草石了。
赵默脚程快,走了半个多小时,在天色微微发白的时候爬上了葫芦山的山路。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又爬了二十几分钟,就看到了半山腰上的一大片平地。这个位置从远处看正处于葫芦的上半截和下半截连接的位置,也就是葫芦的腰上。
这一片的地平坦,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大多数田里种的都是玉米,还有零星几块种的是高粱和谷子。赵默现在站的这块地里还种了一片红薯,是街头吴哥家的,他家那个厉害媳妇有时候会出门去卖些烤红薯、糖炒栗子之类的吃食。
沿着田埂往里走,赵默沾了一身的露水,终于摸到了自家田地边上。眼前的这块田里玉米秧有些稀拉,长势明显比周围的要差点儿。他在田边上站了会,然后就返身下山。
下山比上山快,赵默没一会儿就从葫芦山上下来,又快步走了半个小时,就远远的看到了自家的房顶。他去葫芦山看一遍其实只是图个心安,现在回到家,感觉整个人都踏实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外面街上已经有早起的人在忙碌。赵默刚走到家门口,还没推门,就看到隔壁胖婶儿家的门被拉开,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汉子走出门,身后跟着个二十来岁的精壮小伙子。
“二叔,柱子哥,这么早就出门了啊?”赵默站在自家门口和中年汉子打招呼,又对他身后的小伙子咧嘴笑笑。
中年男人是胡桂兰的丈夫赵胜利,和赵默家算是有拐上七八个弯的亲戚关系,因为他排行老二,赵默就管他叫一声二叔。旁边的小伙子是赵胜利的大儿子赵玉柱,今年二十一岁,是个憨厚壮实的小伙子。
赵胜利看到赵默,爽朗的笑了两声,上前伸手拍拍赵默的肩膀,问:“默子啊,你这是干啥去了?瞅你一身露水的,别是大早上就跑葫芦山去了?”
边上的赵玉柱呵呵笑着没有说话,憨厚的脸上充满善意,看向赵默的眼睛里也同样带着疑问。他们爷俩在洋桥小区那边的工地上干活,每天早出晚归,和赵默每天出摊收摊的时间正好错开,别看两家就住隔壁,算起来他们有俩月没见过赵默了。
“嗯,我抓着早上有时间去我家地里看看。”赵默咧咧嘴,就算是他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少,让在工地干体力活的赵二叔这两巴掌拍下去,肩膀还是被拍的生疼。就他这不到一米七还瘦的跟麻杆一样的小身板,在壮得像两座小山一样的赵二叔父子面前还真是不够看。
赵胜利又和赵默寒暄两句,然后就带着儿子大步走了。工地按工时算的工钱,他们开工早,就能多赚点,父子俩都不愿意耽搁时间。
赵默目送赵二叔父子走远,这才推开自己家门进屋。刚推开门,就看到赵军正蹲在灶台边端着饭碗吸溜面条。
看到赵默进来,赵军端着饭碗站起来,咽下嘴里的面条,问:“哥你刚刚在外面和谁说话呢?”他在屋里模模糊糊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刚才回来在门口碰着二叔和柱子哥了,就打个招呼。”赵默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就直接扯下身上被露水湿透的汗衫,光着膀子往屋里走:“你啥时候起来的?三娃呢?醒了吗?”
赵军端着饭碗跟在他屁股后面进屋,问他:“三娃还没醒呢。你一大早去哪了?”
“我上葫芦山了,去看一眼咱家的地。”赵默翻出干净衣服换上,抬头一看表,都快六点钟了。他赶紧换好衣服,一边走到炕沿边掀开三娃身上的小被子查看,一边在嘴上催促二弟:“军子你快点吃,吃完帮大哥把葱花和香菜都切了,再把酱罐都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