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朋友做了近十年,多么亲密的动作都做过,可不知为何,那个动作,明明白白,让柯远感受到一丝不同来。
他们在海边堤坝上坐下来,一起听海风在夜中的嘶鸣。舒慕一直哼着歌,小小声,小小声,酒精蒸腾得他脸颊通红,他忽然转过头,问柯远:“你是不是一直喜欢我?”
柯远心头一紧,转过脸看他。
舒慕忽然就凑上来吻了他。
轻轻浅浅,一触而过的吻。
“在一起吧。”舒慕从怀里掏出两枚小小的白金指环,一只套在柯远手上,一只套在自己手上。
“FOREVER LOVE”,指环上这样说。
柯远紧紧地抱住舒慕。
“你会永远都在我身边吗?”
舒慕回抱住他:“十年了,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咱们携手打下来的,你还要问这种话吗,傻瓜?”
傻瓜。
黎锦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傻瓜。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
自己在这场笑话中演出最引人发笑的角色,竟浑然不知,还深深入戏。
原来那个头顶“可利用”招牌的不是单纯无害的何家二少,而是自己。
舒慕蹉跎十年,终于在异国他乡偶遇自己命定的恋人并一见钟情,为了他,他可以抛弃自己最为重视的名利事业,为他背叛全世界。
黎锦扬头看着舒慕。
他与何悦笙相携而行,即便现场星光熠熠,可他们所到之处仍旧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如此登对,如此合衬……
“赵特助,”黎锦语气冷静,“柯远挪用公款,导致HM公司险些破产,后来据说有神秘资金注入,帮助舒慕渡过难关。这笔神秘资金,想来是二少伸出援手吧?”
赵君锡点头:“这个当然。HM公司是舒慕先生心血,怎能因为宵小的无耻行为毁为一旦?”
舒慕,你果然没变。
黎锦忍不住笑出声来。
险些被你骗到。
好一招借力打力,你除掉我,营造出内忧外患的假相,然后正大光明引何悦笙的款项进来。
想来,如今你已经是HM公司最大股东。HM公司彻底终结两位老板的时代,变为一人独裁。
只是,不知你填补窟窿用的是私下挪用那上亿巨款,还是真真向自己的小情儿伸手?
不过不要紧,瞧何二少爷对你一往情深,钱的来源根本不重要。
恭喜你,方法迂回,终于达到目的。
你有了如日中天的人气,数不胜数的粉丝,蒸蒸日上的家业,甚至还有世家公子为你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你怎么可能为任何人抛弃名利地位,你如此热爱它们,只怕要得再多也不够。
“你在这里做什么?”黎锦正心神恍惚,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他抬起头,李奕衡换好衣服,风度翩翩站在他面前。
赵君锡不知何时已经走开。
“我……”黎锦语塞,他手中持的红酒微微倾斜,差一点就要洒出。
李奕衡扶正他的杯子,低声问:“脸色这么不好,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黎锦摇摇头,身边骤然响起掌声如雷。他顺着人们的目光往台上看去,何悦笙与舒慕并肩站在台边,好一对璧人。
他忽然想起那时舒慕对他说,两个男人的爱情,不见光,会长久许多。
呵。
黎锦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回程的路上,气氛破天荒的压抑。
黎锦不说话不动作,死了一样靠在车窗上,偏偏他两只眼睛还大张着,茫茫然望窗外,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他平时也有走神的时候,但这次,似乎尤其严重。
李奕衡自我反省了一圈,觉得好像没做什么叫这孩子分心的事,况且中午自己见到他时,他能说能跑,比谁都精神。
怎么一下子就蔫了?
李奕衡拿后视镜冲司机递眼色,问他是不是来时路上出了什么事。
司机更摸不着头脑,他们来的路上加速狂奔,黎锦说得最多的就是“快快快”,那掷地有声三个字砸在司机耳畔,差点砸得他扶不稳方向盘。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纳闷黎锦这是怎么了,都没办法问。黎锦身子坐僵了一换姿势,抬眼就看他们心照不宣通过脑电波交流。
交着交着,车子不小心碾上一个大坑,连带三个人都往上蹦了一下。
得,司机愁得路都不看了。
“怎么了?”黎锦问。
李奕衡斟酌字句,司机迅猛摇头。
——车子在山路上开出一溜“S”型。
“小心些。”黎锦皱着眉头出言提醒,“今天阴天,山路难走。”
司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去探李奕衡表情。
李先生事不关已,别过头去。
司机也只好跟着装无知,一路将车开回了家。
到家刚好是晚饭时间,路上黎锦提前给艾琳打了电话,进门正好看到一桌子菜香喷喷摆在那里。
黎锦没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上楼去。这下子,连艾琳都看出不对劲。
“少爷,小锦他这是……怎么了?”艾琳问,“工作上犯错误了?他还小呢,哪能面面俱到,犯了错你给他个机会,下回就好了。”
李奕衡应了一声,顺着楼梯看上去。
黎锦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四十章
浴室中,水汽弥漫。
黎锦静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人眉目舒展,唇色嫣红,被热水蒸腾过的脸颊白皙里透着一点点樱色,得天独厚一张精致脸庞。
与柯远截然不同。
柯远虽然也面容清秀,但眉头总是微微拧着。大约是常年站在光芒四射的舒慕身后,他无时无刻不是微微含着下巴的姿势,仿佛如此心甘情愿当个陪衬,以至于要不是后来亲手料理几桩公关大事,圈里人都要记不得舒慕身边还有这样一位金牌经纪。
黎锦伸出手,把蒙上雾气的镜子擦干净,于是对面那人的面容隔着缭乱的水纹,再次清晰起来。
他想,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好欺负了一点。
所以舒慕才会肆无忌惮下套,步步为营引他走入死局;所以自己死后,传媒才如苍蝇一般扑上来,将本就满是疑点的经济案件添油加醋,屎盆子统统扣自己头上;所以区区一个毫无根基,刚刚留洋归来的赵君锡都能旁若无人,称呼自己为“宵小”。
他想,自己实在是太好欺负了一点。
以至于自己重生至今,口口声声喊着要拉舒慕下马,却仍旧容留他好端端放纵到今日,拉着新情人人前招摇。
他想,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如果当日舒慕大闹灵堂,亲口承认自己杀死昔日恋人还不够的话,那今日种种,也够了吧。
他万万没有想到,扫地出门,痛下杀手,所有所有,对他造成的冲击,还不及今日人前,舒慕在何悦笙额间那轻轻一吻。
他连唯一仅剩、可以凭吊的爱情,都是一场可笑的谎言。
黎锦转过身,关掉花洒,将宽宽大大的白色浴袍随便披在身上,顺手扯下架子上的毛巾。
镜中的人面色苍白,眼底发黑,活脱脱一个懦夫模样。
“柯远,”黎锦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今日这样的羞辱,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镜子中的人轻笑一声,毅然转头,向门外走去。
没想到,本来空无一人的房间,却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黎锦像被人钉住了脚一般,再也迈不动步子。
李奕衡一只脚搭在床上,一只脚随意地垂下,正饶有兴致靠在床头,看他最近的睡前读物。
“你怎么在这里?”黎锦手忙脚乱系好浴袍腰带,免得春光外泄。一个不留神,毛巾掉在地上。
“艾琳不放心你,”李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向他走来,“让我来问问你怎么了。”
抓着毛巾的手有一刹那的颤抖,黎锦别过头,低声道:“我很好。”
李奕衡在他面前站定,从他手中抽出半湿的棉质毛巾,重重按在他头上。
“是不是我昨晚的话困扰到你?”只有第一下用了力,接下来力度轻柔,甚至带了些抚慰,擦去他发间的水珠,“我向你道歉,我昨天情绪不稳,有些话没有斟酌就……”
“不关你的事。”黎锦伸出手,按住了他为自己擦干头发的手掌,“是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道理而已。”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李奕衡。
昏暗的房间中,唯有床头台灯那盏小小的光源,却映得黎锦目光灼灼,仿佛有所实质。
莫名,李奕衡觉得连那只按住自己的手都烧灼起来。
“什么道理?”他问。
黎锦歪头一笑:“不告诉你。”
“顽皮。”李奕衡笑着,挑起他的下巴,吻上他唇。
双唇一触即分,却绵延出无尽的暧昧气息。
“你想跟我做吗?”黎锦沉淀下所有表情,平静得仿佛在问明天的天气。
李奕衡俯下身,他灼热的气息重重扑在黎锦脸颊,蒸腾得两人身体发烫。
“如果你反抗,我就停手。”他说。
黎锦挑起唇角,讥讽地笑了一下,然后扯着他的衣襟吻了上去。
两人仿佛角力般吞噬着彼此的气息,黎锦的浴袍本就松垮,这般纠缠间早就轻而易举褪去,露出他刚刚沐浴过的大好身体。李奕衡几乎一路半搂抱着他来到床边,然后一起倒在宽大的床中央。
黎锦一边吻他一边笑,一边腾出手去解李奕衡衬衫的纽扣。那颗颗纽扣制作精良,越是情急越是解不开,黎锦刚开始还当这是件有意思的事,甚至推开李奕衡脑袋,将他压在床上骑在胯下,仔仔细细去研究那纽扣的走向。解到后来也不耐烦,干脆手指抓住两边衣料一扯,仿佛泄愤般扯开剩下几枚。
李奕衡自始而终由他动作,台灯下,黎锦的表情仿佛绝望前的狂欢,让人忍不住要随他一起疯狂。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察觉到李奕衡的注视,黎锦俯下身。他光裸的胸膛与身下人紧紧贴合在一起,却一个冰凉,一个滚烫。细瘦的手臂分开,挑衅般压在李奕衡耳旁,他挑着眉梢,殷红似血的唇在李奕衡嘴角流连。
“我又没有反抗,”他嗤笑一声,“你停下来做什么?”
“你想明白了什么道理?”李奕衡目光深沉,一转不转地望进他眼底,“告诉我。”
黎锦的表情一瞬间冷淡下来。
“你做不做?”他撑起身子,抬脚下床,躲避开李奕衡过于透彻的目光,“你不做我走了。”
说着,他真的往门口走去。
下一步,天旋地转,恍惚刹那间,有一只充满力度的手臂重重地扯着他,将他整个人摔进柔软的床榻里去。
“唔!”霸道的男性气息瞬间将他笼罩,还未回过神,黎锦的呼吸就被全部攫取。李奕衡的吻仿佛野兽的啮咬般,每一次接触,都带着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独占味道。黎锦毫无招架之力地张开嘴,容纳他的舌在自己口中肆虐。
那条舌仿佛报复自己刚刚的轻蔑般,放肆地舔过他每一处敏感的齿列,甚至坏心地勾动他的舌,逼迫他不得不高高仰着脖子,才能跟得上这个过于激烈的热吻。黎锦的喉咙里不停发出夹杂着痛苦与欢愉的咕哝声,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唇角流出,在颈项间蜿蜒出暧昧的银丝。
这还不算,李奕衡仿佛亟待向他证明自己有多么渴求他的身体般,手掌不停地在他胸口小腹抚过。那微微张开的五指甜蜜而粗暴,所过之处无不燃起炙热的火焰。那火焰自他锁骨延伸,烧尽胸膛肋骨,愈演愈烈,最后,将他最最脆弱之处,牢牢攥入掌中。
“嗯……”黎锦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下身传来电流通过般极度快乐的触感,这让他条件反射似的屈起腿,仿似无声的邀请。
李奕衡从善如流,在他唇间轻轻一吻,湿润的舌沿着手掌的纹路下移,在几乎用嘴唇问候过黎锦的每一寸皮肤后,到达那个半崛起的所在,然后将其深深含入口中。
第四十一章
【H不让发】
这高朝来得持久而圆满,黎锦的射经足足持续了近一分钟,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下来。李奕衡用手指掠去沾在脸颊上的浊白液体,俯下身,试图去亲吻黎锦的唇。可搬开盖住脸颊的羽绒软枕,他却怔住了。
黎锦在哭。
那不是高朝之后快乐到极点的啜泣,而是真真正正,伤心到顶点的痛哭。
心脏仿佛被谁重重地扭了一把,疼得李奕衡皱起眉来。
他拦腰抱住黎锦滚烫的身体,将他的脸颊紧紧压在自己胸口。那人也就这样乖乖搂上来,眼泪鼻涕往他胸口上蹭,仿佛刚刚冷着脸闹别扭的不是他。
“乖,别伤心。”李奕衡哄孩子一样哄着怀里的人,他知道黎锦或许无法对他言明自己心里的苦,但他总可以这样陪着他,听他哭上一哭,“别难过了,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
以后的很多年,当黎锦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想到这句话,就又能重新振作精神,继续坚持下去。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就有电话骚扰。
彼时黎锦跟李奕衡双腿交缠,两人你搂着我我抱着你,睡得仿佛两只连体婴。电话响了三声半,黎锦才后知后觉仰起脖子,又听了半声,确定不是闹钟,然后在电话挂断的前一刻,在地上找到了压在层层衣服下面的手机。
“喂?”他声音嘶哑,那是因为昨晚叫得太爽了。
对方却很中气十足,甚至火烧眉毛:“黎锦,你快来,骆飞出事了!”
黎锦的大脑有半秒钟的当机,然后一跃而起:“贝浮名,你说骆飞怎么了?!”
“骆飞这小崽子,跟人打架,被媒体拍个正着!”那边传来“啪啪”声,贝浮名大概说得上火,正啪啪拍自己大腿,“这孩子,驴脾气上来了,让他配合一下在媒体面前圆个场他不干,你快过来看看吧!”
“什么打架圆场的?”黎锦听得丈二和尚,“你仔细说怎么回事?”
贝浮名这才喘了口气,将事情娓娓道来。
总结来讲,就是骆飞昨晚参加二十进十四的比赛,凭借一首抒情情歌和一首摇滚改编爵士风英文歌顺利晋级。但晋级后,同样进入十四强的某位选手很是不忿,表示他将好端端一首摇滚改编成爵士风是对摇滚的侮辱,又说他根本不配晋级,他能晋级都是施东宁有意偏袒。改编摇滚的主意是黎锦出的,骆飞自然万般维护,施东宁导师对骆飞一向诸多指导,骆飞也不容人诋毁他声誉。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两个都是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动了拳头。
动拳头倒是小事,节目组劝一劝事情也就压下去。可好死不死当晚是节目第一场直播,无数媒体等在外头,听见两人打架,那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记者纷纷扛着长枪短炮过来,尽情拍了个够。等到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把他们隔离开,这都不知酝酿出多少条小报头条了。
节目组紧急开会,决定将坏事转变为好事,拉着骆飞跟另一位主角合演一出“误会误会,兄弟情深”的戏,噱头也拿到手,影响也扭转过来。没想到,这俩人都是驴脾气,谁都不同意。
无奈,那位主的工作另一位编导做,骆飞这边,只能黎锦出马。
听完以后,黎锦一头黑线。
他腿脚麻利跳下床,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回头道:“老板,我今天要请假。”
李奕衡慵懒地靠在床头,被子自他肩膀滑下,露出宽阔而结实的肩头。
“不光是今天吧。”他笑问,“请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