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错,绝对不会错,这是哥的字,这是哥的字!萧肖慌了、愣了、傻了。抬眼,看到燕飞的书桌,他的脑袋一阵眩晕。手指不稳地摸上书架上那按照书的大小摆放地整整齐齐的书;桌上一盒盒摆在一边的牛奶;拉开放键盘的抽屉,里面是一台蒙着报纸的手提电脑,萧肖的呼吸急促,脸色煞白。
被这一切刺激到的萧肖一把拉开抽屉,抽屉里不管是小盒子还是小本子,也都放得整整齐齐的。三个抽屉,萧肖都拉开了。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有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有一把剪刀,一把梳子。萧肖拿起那个袋子,声音发颤地问:“他……自己剪头发?”
这人怎么知道?焦柏舟看了卫文彬一眼,对方的眼里是和他相同的疑惑。看这个样子,萧阳的哥哥应该也不会对燕飞做什么,焦柏舟间接地回答了萧肖的问题:“他嫌学校门口的理发店脏。”
萧肖紧紧闭上眼睛,握紧袋子里的剪刀和梳子——那是剪头发专用的。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睛,把袋子放到桌上,然后他打开了衣柜。萧肖握着衣柜门把手的手骨骨节凸起。衣柜里的衣服,除了挂着的外套外衣之外,其他的都是按照内衣、外衣、裤子分类叠好。分类不是重点,重点是衣服折叠的方法。
燕飞的衣服是按照标准的叠衣服的方法叠的。但和一般人领口部位面朝上摆放不同,燕飞折叠好的衣服都是领口部位朝下。萧肖拿起一件T恤衫,放在鼻端闻了闻,身体紧绷。他似乎又闻到了属于“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呃,燕飞,有洁癖……”卫文彬再次忍不住出声,被人闻过的衣服,燕飞肯定会拿去洗。
萧肖勉强已经失去频率的心跳,关上衣柜门,却没把那件T恤放进去。
从燕飞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购物袋,萧肖把那件衣服,装了剪刀和梳子的塑料袋放了进去。卫文彬和焦柏舟看得是一头雾水,这家伙到底想干嘛。燕飞够穷了,他还打劫啊!
书架上有书,自然也有笔记本。萧肖抽出一本笔记本打开,他拧了眉,这不是哥的字迹。焦柏舟好心提醒:“那是萧阳的笔记本。”
小阳的?萧肖翻倒笔记本的内页,果然写着萧阳的名字。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萧肖把笔记本放回原位。焦柏舟问:“你找燕飞的笔记本吗?”
萧肖看向他,点点头。
焦柏舟走过去从书架上抽出两本燕飞的高级笔记本,又抽出一本燕飞“以前”的一块钱一本的劣质笔记本,道:“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不过燕飞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是他自杀前的笔记本,这是他自杀后的笔记本,你看吧。”
萧肖首先翻开的是“自杀后”的笔记本,当那潦草又帅气的字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一页一页翻看了许久,他紧紧咬着下颚,又翻开“自杀前”的笔记本。两本笔记本的字迹完全属于两个人。
萧肖没有多看那些难看的字体,他阖上两本笔记本,也放到了购物袋里。他已经没有办法反应了。提着购物袋,一手拿着那副字,他身体僵硬地转身,往外走。焦柏舟拦下了他。
“燕飞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不管你为什么对他好奇,但你欠他一声谢谢,他救了你弟弟的命。”
萧肖的喉结上下浮动,没有说话,他推开焦柏舟的手,开门出去。
“柏舟!你为什么要帮他!”卫文彬关上门就吼。
焦柏舟一副沉思状地摸下巴:“我只是觉得,他很可能认识燕飞身上的那个外星人。”
“……”一分钟后,卫文彬跳起来,“今晚我和你睡!”
“滚。”
萧阳的哥哥莫名其妙地过来,又莫名其妙地做了那些事,焦柏舟赶紧给燕飞打电话。电话那边是忙音,他这才想起来燕飞的手机在他的双肩包里,而他的双肩包目前还在警察局。他又赶紧给萧阳打电话。一天没吃东西的萧阳正在客厅里狼吞虎咽地吃饭,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萧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走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他、岳邵和孙敬池经常落脚的地方——钟枫位于市区的那套公寓。钟枫自杀前,瞒着三人把这套房子过户到了三人的名下。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肯定钟枫是自杀的又一原因。
在车里呆坐了很久,萧肖提着购物袋下车,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想了许久,他都没有答案。
孙敬池和岳邵在公寓内焦急地等待,两人不时查看自己的手机,心道萧肖怎么还不来电话。两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咚咚咚”,有人踢门,岳邵一个箭步冲向门的方向。
一打开门,看到回来的人,岳邵直接伸手把人拽进来,“碰”地关门。“小阳说了吗!”
一看萧肖回来了,孙敬池也马上走过来,见萧肖的眼神恍惚,他蹙眉:“小阳跟你说了什么?”萧肖茫茫然地看向孙敬池和岳邵,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吓了两人一大跳。
“四?”
萧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两人,声线不稳:“他,是哥……燕飞,是哥……”
岳邵和孙敬池手里的烟同时掉在了地上,岳邵的烟掉在了自己的脚上,他一脚踢飞烟头惊吼:“燕飞是哥?!”
孙敬池一把抢过萧肖手里的宣纸,打开,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双目愕然。岳邵也看到了那副字,他揪住萧肖的衣服失了冷静。
“你从哪找到的?!这幅字你从哪找到的!”
“是燕飞……”萧肖已经完全没有了白天在医院的冷漠,他心慌地呐呐:“我去了小阳的宿舍,在燕飞的墙上,发现的……”用力抓住岳邵的胳膊,萧肖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是哥,他是哥!他把牛奶一盒盒地摆在桌子上,他还自己剪头发,他有洁癖,他,他……”萧肖手慌脚乱地从购物袋里取出两个笔记本,直接坐下,摊开。
“你们看!这是燕飞自杀前的字迹,这是他自杀后的字迹!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这是哥的字迹,你们看!这是哥的字迹!”
萧肖整个人看上去都要疯了,孙敬池和岳邵瘫坐在地上,两人飞快地翻阅那两本笔记本,有什么在脑袋里不停地炸开。如果燕飞是哥,那萧阳对他的所有举动就解释的清了,那燕飞说话的口吻和眼神为什么那么熟悉就说得通了,那燕飞生气的时候砸杯子就说得通了!
“去医院!”
丢下笔记本,岳邵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孙敬池和萧肖被他这一声吼回了一丝理智,两人跟着岳邵冲出房间,耳朵里是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病房里只开了两盏壁灯,何开复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人,仍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大学生的身体里竟然有着至交好友的灵魂,从来都是无神论的他突然对神灵有了某种敬畏。他给何润江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招聘新的驻唱歌手,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钟枫,不,现在是燕飞。他说什么也不会让燕飞去驻唱打工。何润江没有问原因,何开复想着他应该猜出些什么,不过等燕飞的身体康复,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解决了,他再跟何润江解释。
正满腹混乱地想着事情,病房的门“碰”地一声被人撞开,何开复拧眉回头,然后立刻说:“他睡了,你们小点声!”
冲进来的三个人脚步瞬间顿住,只是他们的眼神都同时落在并没有被他们吵醒的人身上,目光惊慌、害怕、紧张、激动、疑惑还有,伤心。
这是,知道了?何开复回头看了眼燕飞,给他掖了掖被子,站起来走到门口,低声道:“出去说吧。他身上疼得厉害,打了止痛针才睡着的。”
三人的心抽痛,何开复把他们推到门外,反手关了门。
四个人坐在楼梯间,吞云吐雾。何开复不知道他们清楚多少,没有开口。岳邵双眼满是血丝地看向他,直接问:“燕飞,是不是我哥?”
何开复答应过燕飞不透露一个字,不然他就得被燕飞扒皮。想了想,他说:“他今天很生气,警告我,如果我敢在你们面前乱说一个字就扒我的皮。你们既然‘肯定’了,就别问我了。”
三声抽气声,岳邵、孙敬池和萧肖只觉得脑袋里“嗡”的炸开,如果说之前是临近肯定的猜测,那何开复的话就是绝对的肯定了。
何开复抽了一口烟,垂眸又道:“燕飞,上个月,自杀过,喝了一瓶安眠药,据说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后来又抢救了回来。调查报告上说他自杀后性情大变。”
一个人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安全通道的门被人猛的推开又关闭,萧肖不见了。紧接着,岳邵和孙敬池也从何开复的身边闪过,只留下门被受虐后的呻吟。何开复看了眼地上的三只没有吸完的烟,弯腰捡起来熄灭,然后扔进垃圾桶里。
第二十九章
身上的疼痛让还没睡醒的燕飞睡不着了。好像有人在摸他的手指头。胸口仍有点闷痛,燕飞艰难地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揉眼睛,可却被人抓住了。
“老黑?”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燕飞睁开眼睛。还未完全清醒的眼前是一张熟悉却又令他心痛的脸。
那人稍稍用力握住燕飞的手,声音以一种不正常的音调发出:“哥……”
心窝好似被锤子猛砸了一下,燕飞倏然瞪大双眼,傻了。
“哥……对不起……”
孙敬池放开燕飞的手,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悔恨至极地道歉:“我混蛋。哥,你揍我,狠狠揍我,我竟然没有认出你,还说了伤你心的话。”
“哥……”床的另一侧,也有人自责地喊了一声,燕飞脖子僵硬地扭过去,是岳邵。岳邵的眼圈红红的,浓浓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没睡,更别说他一身的烟味,胡子拉碴的。
岳邵也小心地抱住了燕飞,如果不是对方身上有伤,他恨不得用力把这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这样这人就再也不会离开他们了。
“哥,你打我,你狠狠打我,我不是人。”
在孙敬池身边坐着的萧肖认错,眼圈同样是泛红的。
一睁开眼睛就听到他心里最重要的三个人像以前那样喊他哥。好似昨天被他们气到吐血的事情只是自己在噩梦。燕飞呆愣地看着三人,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
“哥,哥……”
孙敬池和岳邵抱着燕飞,萧肖握着燕飞的手,三个大男人像小时候一样眼睛鼻头都是红红的,努力克制着眼里的湿润。
燕飞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萧肖执起燕飞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痛苦极了:“哥,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们?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们?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岳邵抬起头,抹了把脸:“哥,以前是我们不懂事。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再也没有人能强迫你了。哥,我们能保护你。”
“哥,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孙敬池的脑袋埋在燕飞的颈窝处不抬头,燕飞感觉到脖子有一块湿了。
一晚上没睡的三人没有再去试探燕飞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们,燕飞就是他们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人,回来了。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三人知道他的身份后他要怎么好好惩罚他们。他甚至还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臭骂他们一顿。可是,不管怎么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听到那一声声激动而伤感的“哥”时,当岳邵和孙敬池抱住他时,燕飞就心软了。如果说他的软肋是什么,那就是这三个他看着长大的异姓弟弟。
“哥,对不起……等你好了,你要怎么罚我都行。”最悔恨的是萧肖,他甚至不敢去回忆昨天他对这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燕飞轻轻抽出被萧肖握着的右手,抬起,想去碰他的脑袋。萧肖立刻低头,燕飞的右手腕有伤,他把手放在萧肖的脑袋上蹭了蹭,萧肖的眼泪掉了下来。
“昨天,可把我伤心坏了。”
燕飞开口了。听着他的口吻,看着他的动作,三个算得上是流血不流泪的大男人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我们混蛋,我们不是人。”
“你们是笨蛋。”燕飞笑了。终归是做不到狠心啊。
“我们是笨蛋,是大笨蛋。”
孙敬池抬起了头,脸上还带着没有擦掉的湿润。燕飞的右手又抬到他的面前,孙敬池低头,燕飞蹭蹭他的脑袋。燕飞的左肩有伤,岳邵主动把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让对方揉乱他的头发。
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去找他们,这一刻,燕飞才发现自己错了。在这之前,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开怀,心窝的一角总是空落落的,不完整。现在,才算是真正完整了。
“邵邵……阿池……小小……”
“哥!”
三人的嘴唇颤抖。钟枫去世的那段时间,他们哭得像个孩子,五年了,不管心里多么难受。他们去买醉,去乱来,都没有再哭过。可此时此刻,他们忍不住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五年的。
病房外,刚刚买来早餐的何开复一看病房里的情况,他开门的手顿住。没有进去打扰那刚刚相认的兄弟四人,他往墙边的沙发上一坐,等着里面的人激动完。
许久之后,四个人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孙敬池马上不满地说:“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小阳知道你是谁,黑哥知道你是谁,我们三个与你最亲的人反倒不知道你是谁。你让我们情何以堪?”
认亲结束就是秋后算帐了。燕飞不想承认这时候他是有点心虚的。
“我很难过。”萧肖委屈地看着燕飞。燕飞垂眸,好吧,他更心虚了。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过了五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长进?小阳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们这五年有多痛苦吗?你怎么忍心瞒着我们?”
岳邵大嗓门地喊,有点恼羞成怒。昨天他可是很不友好的!
明明昨天被气到吐血的人是他,怎么现在反而他成了加害者了?燕飞怒了。
“昨天是谁说我有目的的?现在忘了?”
三人的“气焰”顿时下去了一半。
“我一睁眼就2015年了。我这还没去找你们呢你们就怀疑我了,我要真去找你们,你们还不把我抓起来。”
“哥!”三人不满。
“你们知不知道昨天差点没把我气死!”
“我们混蛋。”
三个小的立马软了。孙敬池赶紧拿过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摇起床头,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地说:“是我们混蛋,哥你消消气,喝点水?”
燕飞不爽地“嗯”了声,孙敬池拧开保温杯的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口,不烫嘴,这才去喂燕飞。燕飞张口,顺着孙敬池喂水的速度,他慢慢地喝了几口。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让燕放下洁癖,恐怕也就这三人了。要是何开复先喝了一口再喂他,燕飞绝对扭头。
在燕飞喝完水后,岳邵赶紧拍马屁地说:“哥,你变年轻了。”
这小子。燕飞气不起来了,说:“是啊,年轻了,得改叫你们‘哥’了。”
三人哑然,似乎这才发现他们对着这张年轻的脸一口一个“哥”似乎有点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