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臣轻笑着推开他，“拜托！别这么煽情好不好，我知道要对自己好！你说过的我都记得。”说完就转身往前走，“你快回去吧，好好照顾沐雨。”
季锦城看着季汉臣渐渐远去的身影，手里还有那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的温度与气息，叹了口气。仰头看见自己阳台上两个逆光的人影，影影绰绰地，听不见声音，季锦城却知道那里有一颗少年鼓噪的心脏在跳动，也许声大如雷。
可惜，可惜少年遇错了人。
可惜，他们都遇错了人。
第51章
季锦城开门进家的时候，少年正站在门口换鞋准备离开，安沐雨则是站在那里嘱咐他路上小心，手里还拿着像是一封信的东西。
季锦城只扫了一眼那封信，就转头看向少年，向文墨则是挺了挺胸，眼里虽然透露出不安却还是斜斜地看了眼季锦城，好似在昭示着他那虚弱得不堪一击的自信。
季锦城微微笑了笑，“路上小心。”
向文墨不好不答，只好说：“我知道的。”换了鞋，又像是怕安沐雨忘记了什么，说道：“老师，你记得一定要看哦，明天早上一起来就看，好吗？”
沐雨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知道了，放心吧。”向文墨这才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啊？”季锦城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还是忍不住问安沐雨。其实有时候就是这样，和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就算是再无意义的话也想要说出来。好像多说一句话两个人之间的爱意就又多了一分。
“哦”，安沐雨看了看手里的信，笑了笑：“说是有些话要对我说，不好意思当面开口就写了封信，还一定要让我明天早上看。小孩子还真是别扭！”安沐雨说着就拿着信回了房里。
季锦城看着还完全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的安沐雨，觉得也许此刻只有他是最他踏实安心的吧。
季锦城虽然知道安沐雨会拒绝向文墨，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尤其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隔壁睡着安沐雨，可是自己却在这里辗转反侧。季锦城端着杯水，大口地喝着，连嗓子里都哽起来，像是要吧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随着水一起咽下去；又好像喝的不是水而是大块大块干涩的馒头。
安沐雨躺在床上看着本书，突然门被敲响了。开了门，发现季锦城站在那里。
“怎么了？”安沐雨问。
“沐雨，我不小心把水弄床上了，被子都湿了，你这里还有多余的被子吗？”季锦城小心地措辞，还连带着抖了几下肩膀，这是客房，当初自己将所有的被子都搬到了主卧室，如今这客房当然是没有被子了。
“我这里好像也没有哎”沐雨说着转身在柜子里确认般地找起来。
“我那边没有了，你这边也没有吗？那算了，你睡吧，我，我去沙发上凑合一晚上就可以了，不碍事的。”季锦城说着就要转身往主卧走。
“哎，那个……”安沐雨欲言又止。转身前的季锦城微微笑了笑，转过来，又一脸正经地询问地看向安沐雨，“怎么了，找到了吗？”
“啊，没，我是说，那个，你”，安沐雨看了看自己床上的被子，“要不，你在这凑合一晚上吧。”沐雨说着拣出了床上另一半的位置。
“不好吧？”季锦城以退为进地说，“会妨碍你的吧？”
“没，没事，你来睡吧。”安沐雨硬着头皮说道，毕竟和季锦城再次同处一床还是很尴尬的。
“那好吧。”季锦城连忙应着就脱了拖鞋上了床，将还带着沐雨体温的被子狠狠盖上了自己的身体，拉到了自己的鼻尖，贪婪地吸着。
安沐雨看他已经躺好了，就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大衣，“我去沙发上凑合一晚上就可以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季锦城看他低头在衣柜里寻找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不对了，现在看他拿着大衣要往客厅走，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哎，沐雨，你干什么呢？客厅那么冷，你去怎么行？”
沐雨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做声，季锦城咬了咬牙，“要不还是我去吧。”说着，拿着沐雨的大衣就要走。
沐雨紧紧拽着大衣不让他拿走，季锦城拽了半天都没拽出来，叹了口气，“沐雨，我就不能和你在一张床上睡一晚吗？你宁愿自己去受冻也不愿意和我谁在一处？”
沐雨摇了摇头，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季锦城放下了手里的大衣，“我保证，我什么也不做也不行吗？”
“不，不是因为这个，我是……”
“不是因为这个就没问题了，睡吧啊。”季锦城一把拉过安沐雨按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自己又躺好了，看了一眼安沐雨，安沐雨一张脸红得快烧起来。
“我关灯了啊。”季锦城心里扑通地跳着，嘴里还是镇静地说。安沐雨轻轻嗯了声，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季锦城看着床头那封信，轻轻笑了笑，然后翻了个身，将手放在了安沐雨的背上。
沐雨一下子身子都僵了，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以往那些说好要忘掉的亲近在这黑暗寂静的夜里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以往那些不堪回首的痛楚都被这夜的漆黑遮了起来，剩下的是和身后这人同床共枕的尴尬与不安。这些日子两个人都回避着谈论那些事，相安无事地相处，安沐雨有时候会有种错觉——好像他和季锦城还处在当初刚认识的阶段，没有欺骗，没有报复，没有伤痛。可每每想到这里，低头看见的就是无名指上那蜿蜒的伤痕，那么深的伤口，像是连心都划上了一道口子。可是心里划上的又岂止一道呢？
安沐雨闭上了眼睛，听着身后那人绵长的呼吸，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对面那人微笑的面孔。阳光透过窗帘，将点点光亮洒了进来，映在季锦城的脸上和眼里。安沐雨一时间有些怔忪，也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才发现自己和季锦城现在的姿势有多让人尴尬。也许是昨晚睡得不舒服，安沐雨此刻的腿放在季锦城的腿上，而季锦城的右手则是被自己枕在下面。沐雨连忙坐起来，挪开了放在季锦城腿上的脚，却在移开的瞬间两个人脚颈相碰，倒显出几分缠绵的恩爱来。
季锦城笑了笑，缓了缓那只酸涩的手，“早安！”缓缓坐起来，走到窗子边，拉开了一点窗帘，让阳光打进了房里。
“啊，睡过了！”安沐雨一看闹钟，发现已经过了起床时间。
“嗯，睡过了，索性今天请了假。”季锦城说着，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
“嗯，我起来弄早饭。”安沐雨说着就要起床。
“别弄了，难得不用上班，我们出去吃早茶吧，好久没吃了，行吗？”
“嗯”，安沐雨答道，起了床，叠了被子，看见柜子上的信，伸手就要拿。
“回来再看吧，我去换衣服，你快点洗漱，我们一起出去。”季锦城怕安沐雨看了就没了吃早饭的心情，连忙催促道。
安沐雨放下手里的信，想着回来看也不迟。“那好吧！”说着就往洗手间走去。
季锦城也不顾自己说的要去换衣服，跟着安沐雨就进了洗手间准备洗漱。安沐雨看他一脸坦然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两个人并排站在洗脸台那里刷牙，季锦城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看安沐雨，弄得他刷牙也刷得不自在，急匆匆地弄好了就出来换衣服准备出门。
季锦城看着安沐雨狼狈的身影得意地笑了，不是毫无反应嘛，看来还是有希望的。
季锦城觉得他和安沐雨的关系虽然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是还是能感到是在回暖的。也许是以前那样亲近过，所以现在这样淡淡的感觉还是让他觉得有些遗憾。但是他总觉得只要像现在这样一点点地重新融进安沐雨的生活里，那么总有一天安沐雨会重新接纳他的。
是的，季锦城终于承认了，他在乎安沐雨，他，爱安沐雨。仅仅只是安沐雨，不是别人的弟弟，不是任何一个人，只是安沐雨这个人。
第52章
等到从外面回到家，安沐雨才想起了向文墨那封信。季锦城看着安沐雨走到房里，心里不自觉地抖了下。
沐雨是要看信了吧？也不知道那小鬼到底怎么写的？沐雨真的不会答应吗？要是答应了自己怎么办？
季锦城坐在客厅里等了会儿，还不见安沐雨出来。季锦城心乱如麻，沐雨在干什么呢？不会是被小鬼感动了吧？他站起来，在沐雨房门前徘徊，想要伸手去敲门，迟疑了下，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沐雨一脸心事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
“没事儿”，沐雨敷衍地应答到，走到桌子边倒了杯水，就又回到房里去了。
季锦城明明知道有事，可是既然沐雨不愿意说，他也不好直接问，只能等着看沐雨的反应。安沐雨关上了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季锦城在外面坐立难安，实在拿不定现在的沐雨心里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季锦城就看见沐雨穿戴整齐地出来了，拿了钥匙准备出门。
“你去哪？”季锦城紧盯着沐雨，想着沐雨这下肯定是要去找向文墨。
“我出去有点事，中午你自己弄点饭吧，我大概回来得会晚些。”沐雨也不明说，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好和季锦城明说，至于为什么，沐雨心里思索了一下，想着，也许是怕季锦城又黏上来问不停吧，他对这样的季锦城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你自己小心点，中午记得吃饭。”季锦城替他拿好手套，看着他出门，又起步走到阳台上，看着安沐雨出了小区门才收拾了自己，也出了门。
安沐雨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带着点无所适从和手足无措。
刚打开向文墨的那封信的时候，看见少年开头那句“喜欢”还有些好笑，难怪少年不好意思当面说。可接着往下看，沐雨就知道少年口中的“喜欢”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了。这个想法从心里破土而出的时候安沐雨就六神无主了。可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难道向文墨也爱过姐姐？他也和季锦城一样吗，来骗他？
可转念一想，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对少年多大的侮辱，且不说少年的年龄和姐姐相差大了些，就是少年那一张灿烂的毫无遮掩的笑容也绝不会盛着任何欺骗自己的想法。可越是这么一想，安沐雨越觉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接拒绝是不行的，可是，一直以来都当少年是弟弟、是学生，可如今，向文墨说喜欢他！安沐雨觉得不能接受。眼看着离少年信里所说的答复时间越来越近，安沐雨的一颗心也被划拉得颤抖不已，被一根根丝线拨弄着，烦恼不已。他在房里想了很久要怎么答复，虽然少年说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答复就可以，可是安沐雨还是觉得当面和向文墨说明白为好。
就算少年会伤心，可那个时候至少自己还可以安慰安慰他，讲明白了，或许他就会明白他们之间是有多么不合适了。
也许是因为沐雨很明白一个人活在世上的艰难与孤独，所以对着处于同样境地的少年总是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想要关心的念头来吧。
听向文墨说过他兼职的那家超市，安沐雨裹紧了外套往那里走去。过年的氛围没有随着元宵节的结束而消退，到处还带着那么些除夕和元宵的余韵，安沐雨却没有心思看周围的喜庆，他只埋着头往向文墨所在的地方走。
等他走到超市外面的时候，透过厚厚的玻璃和玻璃上喜气的剪纸看见向文墨正在里面整理着货物。向文墨一边整着货，一边拿着笔在做着整理，偶尔还抬头向后面的同事问着什么。安沐雨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慢慢地走到向文墨的面前。
少年抬头的一霎那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好像除夕夜明明已经过去了，等待的孩子却还是盼到了期盼已久的烟火升空。
“老师，你怎么来了？”说完这句话，向文墨的脸却不经意间红了。
沐雨也有些尴尬，可是到底两个人之间他是年纪较大的那个，况且他又是那个掌握了主动权的人，所以还必须得由他来开口说明白。
“现在有空吗？能出去聊聊吗？”沐雨想这种事情还是要找个安静人少的地方才好说。
“啊，有，有”，向文墨紧张地回答，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同事，然后就走在前面引着安沐雨往外走，安沐雨只看见他不甚厚实的肩膀。
“老师，我们去吃中饭吧，我知道有一家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向文墨走在前面但却没有回头，只顾着往前走。
安沐雨知道少年此刻一定是很紧张的，因为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向文墨因为紧张而紧攥的拳头。“好”，沐雨快步走了几步，和少年并肩而行。向文墨局促地看了看安沐雨，沐雨朝他安抚性地笑了笑，向文墨更紧张地撇过头去，脚下的步子却慢慢地变慢了。
点菜的时候，安沐雨就看见向文墨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报出了菜名，想来是经常来这。沐雨看着这家餐馆，看起来并不便宜的样子，真不知道向文墨一个要兼职的学生是如何对这里的一餐一汤如此熟悉的？想要开口问问，却看见少年刻意躲避的目光才想起来今天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沐雨踌躇着要开口，斟酌再三还是拿起了水杯想要缓解一下冷场的尴尬。安沐雨刚拿起水杯，少年就忍不住抬头看了沐雨一看，局促的、期待的、害怕的，太复杂的眼神让沐雨不知道从何开口。
向文墨却先开口了。
“老师，你……你看了我写的那封信了吗？”向文墨的右手轻轻移了移手边的水杯，又紧了紧已经在底下攥得抽经的左手。
“嗯”，沐雨没有料到少年会从那封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的信件提起，怔楞片刻还是应了。“文墨，老师想说……”安沐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向文墨打断了，“老师，你听我说”，向文墨猛地将放在上面的右手拿到桌子底下，和左手紧紧交握，“可以吗？”企求的目光直直看进沐雨的眼里，沐雨点了点头。
向文墨这才缓缓地、轻轻地却那么坚定地说起来。说起那些不在掌握之中的猝不及防，不在预料之中的心动瞬间，说起那一颗心对着眼前这个是老师却更像兄长、像朋友的男人的所有感受。
缓缓地、轻轻地却那么坚定地说起来，一颗最干净的灵魂对于另一个灵魂的眷恋。
第53章
“老师，你知道吗，我虽然说喜欢你，可是连为什么喜欢你都说不上来，可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到想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不管是你高兴的时候还是不高兴的时候。从前每次跟人家说我名字的时候我总那样介绍，可从你跟我说我的名字是‘文墨将何求’里衍出来之后，我连名字都不想让别人叫，因为那是你的，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东西，我只跟季汉臣提过一次，他还笑我来着。”向文墨轻轻地自嘲地笑了笑。
“每次我‘老师老师’地叫你的时候，天知道我多想叫你的名字，哪怕只是一声。有时候夜里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蹦进脑袋里的还是你的名字，你的笑脸，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总该让你知道我的心意，然后郑重地考虑我。”
沐雨听着少年低头讲述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纠结与挣扎。“可我当初以为，老师你……”向文墨迟疑了下，“可当我第一次去你家看见，看见季锦城的时候我就知道，原来老师你也不排斥那样的关系，所以我本来已经打算不再提的奢望又重新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