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见叶炜离开之后,问冯老九说:「为什么你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冯老九皱眉说:「他的身上有一股很阴冷的气息。」
瘦猴点头道:「这倒是,这个人给人一种非常阴森的感觉。」
冯老九眉头皱得更深:「但那只猫的气息更加阴。」
瘦猴不解地看着冯老九,冯老九说:「我也不清楚,只是他的参与太可疑了,为什么他会有那块泥板?他和陈昊有什么关系?」
瘦猴说:「不太清楚,不过你其实是不相信陈昊吧?」
冯老九看着瘦猴的眼睛:「我爷爷遗书里的东西虽然没法和乞儿相比,但是他说到最关键的一件事就是,在这件事上其实有一个很大的骗局!」
瘦猴问:「那么谁背叛了你爷爷?」
冯老九摇头道:「不知道,我爷爷没有说明到底是谁,好像他很惧怕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人也许是一个鬼。总之,爷爷说他们出了那个避难的坟之后就有人不是人了,但是没有说到底是谁。我想,这本书的力量残留至今,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肯定还在。你懂了吗?」
瘦猴听到这句话,连发丝都透着寒气。他咬着牙说:「你又是怎么弄到那固魂珀的?」
冯老九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马上放下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说:「我爷爷活着回来之后,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想起固魂珀,而这个东西至关重要,于是他最后选择把那个东西又放回当年他们避难时的那座坟墓。我按照爷爷的笔记,去的那里。」
瘦猴说:「那是什么坟墓?」
冯老九说:「应该是一座古代贵族的坟墓,我不是研究这方面的。」
瘦猴说:「这得交给陈昊研究,咱们都是外行。」
冯老九没有搭话,瘦猴知道冯老九的心思,说:「你看,说不定在起点也能够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我不是周玦,不会说话。但我觉得你没得选择。」
冯老九看着瘦猴,瘦猴坚定地看着他,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从瘦猴的眼中,冯老九依然看到或多或少的忌讳,冯老九知道这没办法,毕竟他应该是一个死人。
最后,冯老九一个人住在宾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等安排妥当之后他收到陈昊的群发短信息:晚饭后,看书。
冯老九手里握着固魂珀,最后他像做了最后的决定一般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周围开始弥漫起浓烈的血气,在苍白的墙壁上倒映出一个人影,这个人影充满了血气,像要把冯老九给包住似的。那种气息冯老九每天晚上都会感受到,就像在感受一个仪式。腐败的血气充斥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散发着这股臭气,但是又闻不出,就像一个吸毒的人会感觉浑身被蚂蚁啃噬,但是身上没有虫子。这一切都是他大脑的反应,在他的大脑深处充斥着这股血气。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周玦看着冯老九说:「老九……」
冯老九猛地抬头,慌张地把固魂珀放入口袋说:「什么事?」
周玦没有动,他戒备地凝视着那面墙壁,冯老九在身后重复了一遍:「什么事?」
周玦回过神来说:「去吃晚饭了。」
冯老九站起来向他走过去,周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停住脚步,他伸手拍了拍冯老九的肩膀:「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第十七章:金石学
周玦关上房门,出乎冯老九意料的是,周玦没有追问他。他知道这是周玦表达的善意,无论是真心还是有意为之,这都符合周玦的作风。冯老九苦涩地微微一笑,跟着他走出宾馆。
到了饭店,没有想到老教授已经入座,四眼金刚在边上,美女妖娆地跑过去叫服务员点菜。周玦的不二定律又一次被打破了,在他的印象中,教授都是含蓄的、儒雅的,都是埋头耕耘的学者,但是这老头儿的作风完全类似于一个土得掉渣的乡镇承包商。
马老头儿拉着陈昊的手让他挨边坐,陈昊快速地在周玦耳边问道:「你酒量好吗?」
周玦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陈昊拉着一起坐到了马老头儿的边上。接着大家挨个儿坐。
老头儿开口道:「孩子们,你们是陈昊的学生,论辈分你们是我的徒孙啊。好,好,你们中如果有谁对金石学有兴趣,可以来找我。这门学问需要后继有人啊!」
大家缩着肩膀看着老头儿侃侃而谈,在酒菜都上完之后,服务员认真地替大家打开啤酒。马老头儿终于不再像传销人员似的游说众人,而是不满地对着服务员说:「啤酒?那不是漱口水吗,上白的。」
周玦脸色一白,恐慌地看着陈昊,陈昊狡黠地微微一笑。此时壮汉开口道:「老师,陈昊晚上还要找您研究问题,您看……」
马老头儿盯着那「双沟大曲」四个字看了半天之后不舍地说:「来黄的吧,小姐,开五瓶『金色年华』。嗯,有要事,先悠着点儿,这漱口水给我撤了,这怎么能喝得下去。」
听到此言,胖三刚喝到一半的茶直接喷了出来,不过马老头儿没看到,他赶紧擦着嘴,给坐在马老头儿边上的周玦递了一个眼色。
而周玦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他酒量只停留在啤酒阶段,现在直接跳入黄酒,那真的有可能直接喝趴下。
马老头儿仿佛已经进入最佳状态,他抹了把嘴先给自己的满上,一饮而尽后,清了清嗓子来了句:「我干杯,诸位随意,但是陈昊必须喝。」
陈昊倒是豪迈,举起酒就要一口闷,突然他像想起什么来,对马老头儿说:「马老师,我突然想给你看一个铭文,这个文字我从来没接触过,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马老爷子感兴趣地哦了一声,随后陈昊递上一张A4纸,他说:「就是这几个字。」
马老爷子放下酒杯,陈昊马上便把杯子给推开。周玦此时瞪着大眼看着陈昊的表现,才明白什么叫作浑然天成的狡猾,老头儿马上被这几个字吸引了过去。周玦看了一眼,发现陈昊并没有把所有泥板中的内容给写出来,有些地方是断裂的。所以,周玦估计其他的字,他已或多或少从陈茹兰和自己日常积累的知识中得出了结论,而这些是他无法确定的,他需要一个权威帮他确认,又不能把所有的东西给他,更不能把原件拿出来。但是周玦没想到,他居然用那么重要的东西当挡酒的借口,这也不得不说这老头儿酒劲猛于虎。
马老头儿也不自觉地推开酒杯,他表情肃穆地说:「这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
陈昊面不改色地说:「一个老人的手里,原件已经不在了,人也死了,就留下这个东西,是一个文物贩子想要做仿品来套我话的,我自然不会给他,也就没有联系了。但是,我对这几个字非常好奇,才想要请教老师。」
周玦惊奇地看着陈昊编谎话,他觉得这个借口非常完美。但是马老头儿说:「不要骗我了,这几个字茹兰给我看过,我至今也只能解读出一个字来。」说完,他指着其中一个看上去像钩子的字说,「这个字无法真正准确地翻译成现代语言,因为古代的意义和现代的已经差别太多了。按照我的经验,我只能说它大概读螀,是一种虫子。古代认为寒螀可以吸收阴气,是一种黑色的小虫子。在古代,有一段时间它被代为蝉的别称,实际上它是一种鬼虫,死而不僵。它在历史文献中若隐若现,但是只要这个字一出现,马上就会有灾难,而后就会把它给隐藏起来,直到下一次出现,简直就像一个幽灵。」
众人一听,各个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只要陈昊一直很安静地听着。此时,周玦才明白陈昊是在套马老头儿的话,他根本不在乎谎言是否会被揭穿,他要的只是确认。
马老头儿把纸张放在边上说:「因为茹兰的失踪,我便开始对这个字集中归类,只要出现过这种字的年代我都会标类。在我已知的文献记载内,发现这个字最早出现在楚汉之时,也就是秦朝末期,而最活跃的时期是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时候。接下去便无法看见,但是不能说没有出现,只能说被极端地隐藏了。而能做到这一点的……」
陈昊托着下巴说:「只有中央集权,也就是皇帝把这个字掩藏了。」
马老头儿敲了下桌子说:「没错,这个字只有皇帝才能拥有,现在我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东西源自秦末,盛于东汉,自晋代后没落。但这只是一个狭义的断定这个字被运用的时间,而它之前延伸的意义会更加长。」
马老爷子合上A4纸,推给陈昊说:「小陈,你老实告诉我,你和茹兰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当年茹兰死活不肯告诉我,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了,现在你也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把你们姐弟和这些危险联系起来?你可别走茹兰的老路啊,实在不行就放弃吧,没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命重要啊。」
陈昊说:「您放心,我不会冒险的,我只是对姐姐留下来的东西感到好奇而已。您能再多说一些关于螀的事情吗?」
马老爷子见陈昊如此决绝,和当年的陈茹兰一模一样,即使心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说道:「螀单单作为一只虫子其实意义不大,最多就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秋蝉。但是螀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在过去有一族人,或者用现在的话来说称为组织更加确切,那就是螀族。那就是非常……危险了。」
马老爷子终于说到了关键,陈昊问道:「方士?」
马老爷子说:「没错,他们传说是一群被秦始皇逼着炼丹的方士,但是天下哪儿有什么长生不死药,所以他们必须做出起死回生的假象,即使……只有短暂的几秒。至少要让皇帝亲眼看到已经死去的东西又活了……于是螀族早期的那些方士以研究死而复生之法为主,现在很多诈尸和降头术都是从那个时期开始延续的。」
陈昊继续问道:「马老师,这些方士和螀族有什么关系?」
马老爷子拿起筷子,若有所思地说:「有啊,那些方士中有一些是苗疆过来的。他们精通蛊术,他们需要有足够的『奇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于是这些方士找到了一种虫子,可以让死物在短时间内复活。按照现在的科学解释,也许就是极端地激活细胞再生。但是时间非常短,最多只能持续一个时辰。」
胖三插话道:「这不是和老谋子那个《古今大战秦俑情》的剧情很相似吗?把死掉的东西调包,皇帝智商普遍不高,还真的就认为这是长生不老药。」
马老爷子笑着摇头道:「怎么可能调包,那是欺君之罪。要知道,这种事情只要被秦始皇发现一次,那么他们的族人就会被全灭,所以在秦始皇面前耍这种迟早要穿帮的伎俩,那是找死。我看,秦始皇是知道的,但他认为这只是半成品,至少没有失败。」
陈昊说:「所以秦始皇便让这一批方士继续研究,而这些方士使用的方式就是利用那些虫子?而这就是螀族的原型?」
马老爷子笑着说:「没错,螀族就是在那个时期登上历史舞台的,但是他们只在角落里阴暗地研究着这种类似僵尸复活的行为。关键在于,在整个螀族的变迁过程中,有过许多次浩劫和变更。在最后一次浩劫中,仅存下来的螀族人被诛杀殆尽。而能把这些神秘得像鬼魅般的方士剿灭,也只有一种人可以办到。」
陈昊说:「依然是最高统治者,皇帝。」
马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陈昊的眼睛中却闪着让人发寒的冰冷,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舒出一口气说:「谢谢老师,接下去就交给我们处理吧,还请你把装备借我,算是看在茹兰的情面上。」
马老爷子叹着气说:「哎,我能说什么,这些东西其实也不是我的。如果我出面借你装备,那么必定要和学校联系,这些东西是茹兰留给你的。当年她以性命相逼,非要我替你们保存这套装备,你说怎么有那么倔的丫头呢?算了,但我还是要再多说一次,这个肯定不简单,如果不行就撤,千万不要冒险啊。」
陈昊默默地喝了一口酒,他点着头说:「我知道。」
郭梅觉得气氛太过压抑,她笑着说:「先吃饭吧,吃完就早点儿休息,大家都累了。」
马老头儿也许因为陈茹兰的关系,没有了先前的兴高采烈,他只是默默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样的饭局令人非常不快,不过周玦等人并不在乎这些,周玦努力地催促着自己消化陈昊与马老头儿的对话,以便从中得到一些有利的推理。他隐约地觉得,这个螀族可能就是一系列事件的源头,但是正如马老爷子所说的,螀族在整个变迁中变数太多,但那种组织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想要保留下来的长生不老术研究者。他们为什么最后反而会被最大的靠山给灭了呢?皇帝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而那个坟的墓主人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最主要的是,这一切又和小说有什么关系?
周玦端起酒杯,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思考,突然他的酒杯被碰了一下,他抬头看着陈昊,陈昊拿起酒杯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随后喝了一口。周玦这才意识到,陈昊是在敬他酒,他拿起酒杯也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与陈昊喝酒。其实严格来说,他和陈昊的接触并不深,如果不是因为《七人环》这本书,或许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躲开这个臭流氓。但是现在周玦忽然发现,他对陈昊的戒心已经放下了很多,至少他不太会去考虑陈昊所说的话是否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而这一点就连周玦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也许信任这种东西,是建立在感情的联系之中。
这顿饭在这样复杂的气氛下结束了,马老头儿甚至喝着喝着眼泪也流了出来,他说他没拦住茹兰,也没帮上什么忙。他其实可以帮的,但是他怕事。他知道,这有危险又违反纪律,而现在他依然没法帮上忙。
说到最后老头儿语无伦次,就连一些不该说的学术内幕都抖了出来,听得胖三一愣一愣的,连周玦都觉得学人之间的相处原来那么复杂。
之后四眼金刚送已经烂醉的马老头儿回家,郭梅留下来结账收发票。而陈昊几个人便起身回宾馆,他们需要继续汇总,并且决定接下去的路到底怎么走。
他们刚刚走出饭店,郭梅突然拦住了几人。
郭梅说:「这事真的不能捎我一个?」
陈昊决绝地道:「不能。这事真不是什么能不能再带一个人的问题,如果你不想让你茹兰姐的心血白费就不要管我们,谢谢你替我们打点一切,但是我们真的不能让你插手。」
郭梅嘟着嘴看着边上,显然用陈茹兰压还真的压得住这辣妹。她终于说:「唉,好吧。」
说完陈昊众人就离开了,胖三在边上小声对周玦说:「你说这丫头真的会死心?」
周玦说:「不知道,但是的确不能张扬,而且说出去也没人会信。我敢说,那老头儿如果真的知道我们的全部事情,说不定他会让我们全部去做精神鉴定,他现在最多怀疑我们是冒险接触什么古墓之类的。如果告诉他是超自然,他估计还会再喝两瓶二锅头『醒醒酒』。」
胖三继续说:「那么,他说的对我们有多大帮助?」
周玦摇着头说:「不好说,他说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字,而且还是他后来的解释。」
此时瘦猴和冯老九也凑了过来,周玦说:「这事估计和皇帝脱不了干系,所以说不定我们接下去就搞大了。」
胖三听出了话里的含义,他兴奋道:「难道接下去,我们要秘探皇陵?」
周玦还没开口,走在前头的陈昊已经抢先说:「不是我打击你们,你们要去哪座皇陵?这里基本上叫得上名字的贵胄陵寝都发掘了,还密探皇陵呢。」
几个人马上闭嘴,但是陈昊话锋一转说:「我们估计得先去林旭他们过去避难的那个坟墓。」
说完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冯老九,冯老九被他们瞪得吓了一跳,不过他冷冷地说:「没用的,那个坟已经毁了。」
陈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连周玦都觉得老九这话说得有些没谱。当年用来当避难防空洞的,怎么会说毁就毁呢?又不是豆腐渣工程。
冯老九指着自己的伤口说:「里面现在装满了油,再进去哪怕只要一丝微弱的火光,都会爆炸,到时候里面的人一个也逃不出来。你们连进都进不去。信不信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