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飞自言自语:「他想自己爬出去?」
林旭也顾不得儒雅了,骂道:「浑蛋,尸体怎么可能爬走?」
翠娘道:「莫非诈尸了?」
刘飞掏出了藏在腰间的飞刀,他问道:「翠娘,虎哥的家伙还在你这儿吗?」
翠娘回答道:「在是在,可我留在了外面!」
刘飞臭着脸道:「你说,这僵尸为什么不冲着我们来?他跑外面去干吗?」
林旭一时也找不到头绪,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因为这块琥珀?」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琥珀。
刘飞道:「什么意思?」
林旭说道:「刘兄,你不是说,这块琥珀很邪门吗?他会不会怕这个东西?」
刘飞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之所以老老实实地缩在这里那么久就是因为这琥珀,而我们把它从他的嘴里抠出来,他才诈尸的?」
林旭不敢肯定,但他觉得这是最好的解释,否则还能是什么呢?三个人同时沉默不语,半晌后,刘飞道:「它既然没有攻击我们,我们不惹它就行了。我想,现在天也已经亮了,这里也查不出什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
林旭和翠娘对视了一眼,翠娘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尸体挡着……」
刘飞眼神一闪,顺手甩出两支飞镖,直接把尸体的手死死地钉在地上。林旭见状大骇,那地面可都是大石板砌成的,刘飞这力道和准头儿,不难想像,如果他要杀一个人,简直犹如探囊取物一般。
尸体被死死地钉在地上,他的四肢抽风似的扭动着,灰黑色的指甲不停地抠着地面。挣扎了一会儿,尸体终于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刘飞并不在乎林旭吃惊的眼神,他挥了挥手说:「走。」
翠娘看了一眼林旭,意思是让他也快点儿跟上,林旭捏着手中的琥珀,思考片刻后把那东西揣进了口袋。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要那么做,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必须带在身上。林旭跟在翠娘身后,无意间他发现,翠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低头看了一眼那尸体,随后露出一个极为阴狠的笑容,那惨白的面容、狰狞的表情和他们离开荒村时一模一样。林旭停住了脚步,忍不住低头看一眼那具尸体,尸体裸露的部分居然冒出了许多乳白色的水泡,并且开始呈现腐败的迹象,另外在那乳白色的水泡中钻出许多白色的蛆虫,而尸体原本灰白色的眼球,突然翻下了两颗黑乎乎的眼珠子。林旭见这对眼睛里的瞳孔并没有放大,心想:「难道这具尸体没死透?这也太离奇了!」
翠娘见林旭怔在原地不走,于是叫了他一声,林旭这才如梦初醒,此时翠娘又恢复了原先俏媚的脸庞,那阴冷诡异的脸仿佛只是他的一个幻觉。但是林旭一直有一种感觉,就是这所谓的「七人」和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们好像不能算是人。林旭马上打断这种想法,他快步追上了那两人。
当他们走出密室,天空已经泛白。一晚上的暴雨使得早上的雾气更加浓重。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气息,提醒着林旭三人,他们还没有完全远离战争。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生存就是最大的奢望,至于怎么活根本就不是能够去思考的问题。
三人在这样的浓雾之中匆匆前行,无人交谈。刘飞成了代替林旭的开路先锋,翠娘走在当中,林旭垫底,一路上披星戴月,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大山下。
刘飞指着前面一个小村庄道:「翠娘,咱们的目的地就在这里?」
翠娘看着前方,微皱着细眉道:「是……不过虎子哥说,我们要在这里等七人会合,接下去的事情,你等我们会合后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你也不明白。」
刘飞点头道:「嗯!我们进村先找个地方落脚,接着慢慢等,希望等来的不是僵尸。」
三人来到村里,这里居然还有人烟,不过也就十几个老弱妇孺,男人们或是从军,或是被杀,总之只剩下这些逃没法逃、打没法打的人。
三人都穿着寿衣,村民见到还以为遇见了鬼,没有一家肯收留他们。三人没办法,只好找了一家没有人住的破屋歇脚,一坐下,三人都觉得饥肠辘辘。
刘飞说:「我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打些鸟儿来吃,你们先收拾收拾。」
林旭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刘飞给了林旭一个十分轻蔑的眼神,不过他没有说话。林旭拿着枪对翠娘嘱咐了几句,便和刘飞一起出了村。
冬日里本就没什么野兽飞禽,他们晃悠了好几圈,连只鼹鼠的影子都没瞧见。林旭感冒了,走几步就会咳几声。刘飞不乐意了,停下来说:「你这样咳嗽下去,兔子没抓到,鬼子反而被你引来了。」
林旭摇着手说:「不会,这里离战线太远,大型装甲车无法开入,又没有什么战略意义,日本人不会没事到这里来的。」
刘飞不再说话,蹲下身体在草丛里翻了一会儿,抓出一把土黄色的草,说:「拿去煎了喝,如果有生姜就更好了。」
林旭接过草药凑在鼻子下嗅了嗅,虽然他有些鼻塞,但依然感觉到一股非常辛辣冲鼻的味道。刘飞说完便不再搭理林旭,继续找能吃的东西。
一番搜索,他们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兔子窝,从里面捉到了一只兔子,这只兔子的个头儿不大。刘飞把兔子的腿扎起来,叹着气说:「就这个吧,总比没得吃挨饿强,爷您说是不?」
林旭见刘飞又开始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也觉得有些憋屈,他冷笑说道:「我可不是什么爷。」
刘飞翻着白眼道:「得了吧,您还不是爷?您看看我这手,为了当一佛爷,拜师的时候可是从油锅里捞过铜钱的。那时我才六岁,屁大点儿的孩子,到现在我听到油炸声还会紧张呢。」
林旭知道刘飞是苦出来的人,谁也不愿意天生就当一个贼,毕竟这也不光彩。林旭温和地说道:「我知道现在的中国是很困难,但我们既然是中国人,就不能逃避,总不能去当汉奸吧?那我宁可死。相信我,中国会好起来的。」
刘飞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他握着手里的兔子,看着天空中的流云:「你说……中国真的会好吗?」
林旭肯定地点头,他从没有怀疑过。刘飞低下头嘿嘿地笑了起来,林旭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腼腆清秀,笑着问:「别人都叫你柳上飞燕?」
刘飞傲气地点头,林旭继续问道:「那你多大?」
刘飞尴尬地搔着后脑勺儿,他不太希望别人谈起他的年龄,因为这会让自己显得不可靠。他白了林旭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林旭不怒反笑道:「我怎么都比你大一些,以后我就把你当弟弟。等这事结束之后,你跟我走吧,一走参军,国难当头,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有所作为。」
刘飞眼中露出了心动的神色,但是很快就暗淡了下去,他低声道:「那也得等咱们都能活下去啊,唉,林旭你是个好人,怎么会被牵扯进来了呢?我……唉!」
林旭把他和虎子、翠娘相遇以及后来的事给刘飞说了一遍。
突然刘飞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手中的兔子一下子掉落在地上,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他平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林旭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刘飞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捡起地上的兔子说:「没事,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林旭的习惯是不勉强别人,这也是为什么翠娘瞒着他那么多事,有那么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存在却依然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原因。刘飞的恐慌举动让林旭感到,在他叙述的那些事情中有着什么蹊跷。
刘飞和林旭回到破屋时,翠娘在起灶烧水,看样子,她想要在这里长待下去。
刘飞的眼神有些怪异,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把兔子扔给翠娘说:「我先休息下,有情况叫我。」说完他看了一眼林旭,然后靠着草垛睡起觉来。
翠娘笑呵呵地对林旭说:「林大哥你也休息一下吧,我在灶头这里找到了一袋玉米,等下我整些玉米饼出来吃。」
林旭想要说什么,但还没开口就感觉胸口一闷,接着就开始剧烈地咳嗽。他想到刘飞给他的草药,便对翠娘说:「我先去煎一碗药,你也喝一点儿,咱们两个都感冒了。」
翠娘点头答应后便去收拾兔子肉。而林旭找了一个破瓦罐煎药喝。喝完药后,他觉得好多了。
在不经意地回头中,林旭突然发现刘飞正用一种极度恐惧的眼神看着他,而当刘飞发现林旭注意到自己时,脸上又流露出一种少见的迷茫,最后他低下头,避开与林旭四目相对,然后闭上了眼睛。林旭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他靠在墙角坐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睁眼便看到刘飞正帮着翠娘从灶头上端着一个大锅下来,翠娘见他醒了便招呼他过来。林旭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锅兔子肉,翠娘又拿出了一些玉米饼子,三人开始吃了起来。吃饱后,林旭又喝了一碗草药,感觉浑身开始发热,手心、脑门儿都开始不停地冒汗。刘飞说效果出来了,等把这些虚汗都拔除,寒气也就被逼出身体,这伤寒便算是好了大半。
隆冬的夜里,屋外的北风像是一个肺痨患者临死前的呻吟。翠娘收拾好锅碗之后,便抱着双膝呆呆地看着火堆,嘴里唱着一首地方小曲儿,歌声非常低微,好像翠娘只是为自己而唱的一般,那声音如泣如诉。
林旭出一了身虚汗,感觉身体格外虚弱。他无力地靠在墙角,贪婪地吸收着篝火的温度。刘飞吃过东西之后,就一直低着头玩弄着他那几把匕首,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三人没有说话,他们在等其余的四个人。林旭虚弱地摸着胸口的那个包裹。他至今都没有机会打开它。白天是没命地赶路,晚上被禁止拆开包裹。奇怪的是,他对这个包裹好像有一种畏惧,这个包裹本身有一种魔力,让人想要远离它。
他突然想到怀里的那块东西,他感觉这个东西非常不祥,像属于阴间的器具,活人不能拿起,否则等于是拿着钥匙打开阴间大门。
林旭把手从怀里伸出来,突然破屋的大门被推开,一股冷风夹杂着冰雪肆无忌惮地冲进破屋。门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人影幢幢地站在门口。翠娘吓得躲在林旭的身后,而刘飞此时已经把镖捏在了手里,蓄势待发,准备放倒第一个进入大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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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玦捏着鼻梁放下书,他发现其他几人都已经撑不住了。大家也许因为这些连续不断的怪事,精神极度紧张,所以进行长时间的阅读会比平时累几倍。而且周玦发现,越看到后面,字体会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像短短的一小时内,从一个视力正常的人一下子成了一个高度近视者。
胖三的胖脸就那么靠在桌子上,在周玦眼里像极了一只被腌制过的猪头。他放下书:「我们休息十分钟再接着看吧。」
胖三摇着脑袋:「这次只休息十分钟不够,给我一小时缓缓吧。」
瘦猴瞥了他一眼:「一小时?你还有车回去吗?」
胖三住嘴了,因为之前他的母亲已经打了电话,对他发出了最后通牒。周玦无奈叹气:「这样的阅读实在太艰难了。大家也都发现了,看到一个阶段之后,我们明显都出现了眩晕、视线模糊,甚至前一次休息的时候,胖三出现了严重的呕吐。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现象。」
陈昊补充道:「除了自身的因素外,总会遇上凑巧的外界影响。这些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周玦合上书,陈昊随手递给他一盒风油精,周玦擦了擦太阳穴后,感觉凝神不少,不像前面那么难受了。胖三翻着白眼,拉长着脸说:「陈老师,我也是你的学生啊,你怎么就知道给周玦同学端茶递风油精呢?太差别对待了吧。」
周玦被说得不好意思,捂着嘴干咳了几声,避开了众人的目光。陈昊把风油精往胖三面前一扔说:「学会差别待遇是步入社会的先决条件。李成浩同学,你不觉得我是在指导你怎么提早融入社会吗?」
胖三沉着脸,郁闷地拿起风油精,瘦猴抱着手臂不停地摇头。此时,冯老九则处于一直沉默不语的状态,他不像受到书本的影响而神志模糊,反而是一种陷入深层思考的样子。冯老九这一系列难以捉摸的举动,让其他人都感觉不踏实。
陈昊说:「那么,大家就先到这里,我们做一个小结吧。」
周玦同意:「陈哥你来说吧。」
胖三低声唾弃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陈昊起身走向书架,他从文件档案中拿出一份资料说:「茹兰的资料中有关于这琥珀的记载。她提到了这个神秘的东西。通过资料的整合,我发现这个东西很可能是在神话中被提到过的那个东西。」
众人询问道:「什么东西?」
陈昊微笑着说:「也许是返魂香。」
周玦摇头笑道:「返魂香,你说的是起死回生的那个?」
陈昊不以为然地说道:「没错,返魂香在中国和日本都有记载,据说具有『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的奇效,我们现今所知的返魂香有着去腐生肌的奇效,然而这个返魂香也许和古代那个已经不是同一个东西了。」
胖三连忙说道:「但返魂香应该是一种香料啊,怎么会是琥珀呢?」
陈昊继续解释道:「琥珀本身就是松脂凝固而成的,如果高温加热它是会熔化的。熔化的松脂就有香味儿,这就是松香,也叫松膏。而且据东方朔《海内十洲记》的记载,反魂香是西域月氏国进贡给汉武帝刘彻的最高贡品。它的形状大如燕卵,黑如桑葚,据说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足三日者,薰之即活。它的样子类似于宝石,很可能就是特殊的松香。当年,汉武帝因为思念已故的李夫人,茶饭不思,于是东方朔便用『百和之香』『怀梦之草』以及返魂香让李夫人还魂,与汉武帝再续前缘。」
周玦不解道:「既然有返魂香,那么那具尸体为什么还会成僵尸?他不是应该复活吗?」
陈昊道:「野史记载不免有些添油加醋,现在我们只能说有这种东西,它的效果是否真的可以达到起死回生的地步,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它有极强的防腐效果。但是问题又来了,尸体为什么只有胸口那一处是肉身呢?所以它是不是返魂香,还不能确定。」
话毕,他拍了拍手,说:「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今天我们先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胖三抬起头问:「明天的任务是什么?」
陈昊回答说:「我希望明天可以查出返魂香的相关资料,以及那些古怪图案的含义。这个东西非常关键,我觉得翠娘是故意带着林旭进入那间密室的,而翠娘和刘飞在密室中的反应也可以看出,他们一定知道了什么。」
第十一章:固魂珀
瘦猴继续住在陈昊家中,胖三坚持和周玦一起走。冯老九像一个排斥的异类一样,单独回家。瘦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过去他与冯老九的感情最深。周玦看出了其中的难言之隐,便说大家一起回去。反正没公交了,只有打车。
半夜三更,出租车也特别难打。三个人足足吹了二十分钟的冷风,才拦到一辆。周玦因为本身离陈昊的住处就不远,他先下车,胖三恨不得和他换个家。在司机的催促下,胖三哭丧着脸朝周玦挥了挥手。周玦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冯老九,冯老九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周玦只能一语双关地说句:「胖三、老九路上小心,回家都打电话给我报平安。」
他说完便关上车门往小区里走。因为回去得太晚,好几个后门都关了。他只能绕一个大圈子,从正门进去。
路过那幢死过人的楼房,他不自觉地抬头,发现那家人的灯居然还亮着,只是那光线是诡异的绿色。
周玦被这灯光照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心里很憷这家人。因为那次怪诞的出殡,他对这个莫名死亡的人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恐惧。
他马上低下头,不再看那窗户,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他的面前。周玦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大步。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记得他前面是没有人的。这个人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浑身上下黑乎乎一片,但与周围的昏暗相比,显得明亮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