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楚大人刚刚端起药碗,便因为一声呼喊,将碗放下了,问气喘吁吁的衙役,“何事?”
那衙役说,“大人何先生请你过去。”
“呃?”楚大人看向孙大夫,孙大夫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回望他。
地窖冷,何人觉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更冷,往那一戳,保鲜尸体比地窖还有效。
“你找我啊?”楚大人细细声地问。
“嗯。”何人觉走到一具尸体边,用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说,“来看这里。”
楚江开慢慢的慢慢的走过去。
何人觉就那样盯着他,一手还拿着把小刀把玩着。让楚大人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到最后在距离他约莫五尺的地方停下来。
何仵作问,“我很可怕?”
“呃,不,不可怕。”才怪。最后两个字,自然是没胆说出来。
“那你还不过来。”
“我在这里就能看到了。”
何仵作挑了挑形状美好的眉,前进一步,楚大人后退一步。
何人觉眯着眼,说,“不过来以后别近我身超过五尺。”
闻言楚江开嗖地一下靠到他身边,忐忐忑忑露出一个心虚的微笑。
何仵作其实也没想做什么,在楚大人走近之后,说,“这具尸体是在莫愁湖发现的那一具。”
“是方翰?”楚江开问。
“嗯。但是我今天来看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何人觉手中的小刀刀尖指向尸体的面部。,“他的脸本来是被鱼咬得烂,所以我也没有在意,可是当面部的皮肉腐烂后,才发现。”
何人觉翻开尸体脸上一块皮肉,说,“他的颊骨上有轻微的划痕,如果不细看,很难看出来。”说着他将垂在肩膀的头发撩到背后,低下身。因为这个动作,白皙修长的颈部露出来,上面还有点点淡淡的红痕,楚江开顿时想到自己压在他身上,吮吻他的脖颈,而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从来未见过的艳丽表情,显然是那天发生过的事情,楚江开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你在听吗?”
走神的楚江开被何人觉这一声,吓得猛退一步。
“……”何人觉见他如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站直了身体,道,“怎么,我是会吃人的野兽吗?”
“不是不是,是我方才走神了。”楚大人害羞地低下头。
“看着尸体也能走神?”
“不是不是,是……看着你。”说完楚大人的头基本已经贴到胸口。
听到这句话,何人觉怔了怔,撇开头,道,“让你看尸体,看我做什么?”
楚江开低声说,“你脖颈上……”
何人觉长眉一轩,“也不想想是谁弄的。”
“……”楚大人嗷地叫一声扑到何仵作身上,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我不是故意的……呜……虽然我好喜欢你,但是我绝对不会对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何仵作听着他可怜兮兮的哭诉中,有什么东西慢慢融化了,两人之间变得没有半丝距离。
“我知道,我知道……”何人觉为他顺背,“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干嘛带瓶媚药在身在。”
“媚药……媚药?”楚大人突然觉得自己天大的冤枉啊,“那是殷未离给我的!”
什么叫做自掘坟墓,楚大人也彻彻底底地知道了。
何人觉冷漠而美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狰狞的神情,“殷未离?又是他?”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楚大人连忙解释,“他……是他给我的没错,但是他是给我,用,用在你身上的。”楚大人忒委屈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何人觉听完,就这样定定地盯着他。
殷未离给了楚大人一瓶“温柔”,告诉他用在情人身上。那瓶“温柔”让何人觉拿走了,然后用在楚大人身上。结果,何人觉自己被吃干抹尽。
“日!”何人觉优美的唇间吐出一个不文雅的字,然后把大人拖道尸体旁边,说,“看尸体!”
“……”见何人觉面目扭曲,楚大人虽然有许多疑问也不敢问出来,只好说,“这个尸体……”
“面部骨骼上有浅浅的划痕,极有可能,是死前已经被毁容了。”
“为什么要毁容?”
“不想别人认出他来吧?”何人觉漫不经心地说。
楚大人倏然抬起头来,“因为尸体在水中泡了几天,已经肿胀变形,连与方翰熟识的方漪绣也是由遗物才认出死者是方翰……这个人,不是方翰,只是穿了方翰的衣服。可是为什么方翰要诈死?”
楚江开慢慢地绕着尸体踱步,“为什么呢?”
何人觉站在一边,静默地看了他片刻,低下头继续看尸首。
“哈啾!”再次打了个喷嚏,何人觉摸摸鼻子。感觉到什么东西披到自己身上,侧首发现时楚江开将自己的外袍披到他身上,还顺势将他搂住了。
“着凉了?”楚江开在他耳边低声说。
“有一点。”何人觉说。
“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嗯。”何人觉挣开了楚江开的怀抱,说,“方翰诈死,是否与柳如羽有关?”
楚江开双眼一亮道,“对啊,很有可能。”
“寻到这具尸体至今,都没有人来报案说有人失踪。
“会不会是,外来的独行的商人?”楚江开略一思索,道,“让卫归临摹几张,做成通缉令。”
“会打草惊蛇,不如交给守城卫兵,让他们多留意。”
“好主意。”楚大人说罢,靠到何人觉身上,说,“觉儿,我头疼。”
何人觉蹙起眉,拉过他的手,为他号脉,“肝火过旺。”
“你师弟也这么说。”楚大人眨眨水润的桃花眼,往何人觉身上蹭蹭,“我难受。”
“……”何人觉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揉着,楚江开露出被挠下巴的猫一样的表情。
何人觉唇角勾出难以察觉的弧度。
第四十七章:谈旧事大人妒意生
晚膳时候,楚江开等了许久,都不见何人觉来一同用膳,便问了小红姑娘,小红姑娘说,何先生在膳房。
楚大人听得有些愣,膳房?无端端去膳房做什么,连饭也不吃。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楚江开决定亲自去找他。
这还没走到膳房呢,就闻见一股子鱼香,那个香啊,让还没有吃饭的楚大人口水一下子飞流直下三千尺。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膳房,却见蓝衣青年正守在小火炉边。小火炉上放着砂锅,砂锅中正咕噜咕噜翻滚着白呼呼的汤。
“是什么鱼?”楚大人擦擦口水,凑到何人觉身边,问。
“鲫鱼。”与平日一般毫无起伏的声调。他拿起只碗,盛了小半碗汤,说,“尝尝。”
楚江开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捧着脸说,“好喝!”
看着他的样子,何人觉也尝了一口,没说什么,淡定拿起抹布,端起锅,将鱼汤倒入大碗中,洒上芹菜花。
“拿起。”何人觉对楚江开说。楚江开听话地端起放着大碗的盘子,和他一同走回小花厅。
到了花厅,看到某个碍眼的人坐在桌边吃得风生水起。
“你们来了啊。”碍眼的孙大夫嘴里叼着块鸡腿肉,含含糊糊地说。
“嗯。”何人觉点点头,从容坐下。孙斯见这才看见楚江开手上还端着个大海碗,赶紧吞下鸡肉,问,“还加菜呢?”
楚大人笑得春光灿烂,春水荡漾,道,“是呀。不过没你份!”
“我还不要呢。“孙大夫瞥了一眼放到桌上的海碗,略显吃惊,“鲫鱼。啧……你们两个……”
何人觉没说话。
楚大人夹了块鱼肉给他,然后对孙斯见炫耀,“你师兄的手艺哟。”
“哦……”拉长了尾音,孙斯见话语暧昧,“楚大人啊,鲫鱼平肝火。”
“咦?”楚江开这才明白何人觉的用心。
“想当年,那谁可没有这么好命……”
“闭嘴。”何人觉打断他的话,双眸寒冰一样盯着他。
小小地报复一下的孙大夫心情极好道,“闭嘴就闭嘴,吃饭。”
被孙斯见半句话勾起心痒痒的楚江开哪有心思吃饭,端着碗鱼汤吹啊吹,吹啊吹,吹得鱼汤都凉了。
何人觉似有些不悦,吃没几口,便放下饭碗,先行离去。
眼见他离开了,楚江开才敢问孙斯见,“那谁是谁?”
“你想知道啊?求我啊。”孙大夫恶劣个性展露出来,被师兄欺压?没关系,完全可以通过欺负楚大人来获取心灵上的慰藉!
“孙大夫,你说嘛。”
“才不。”
“那算了,我不听了。”楚江开作势要走,孙大夫连忙拉住他,“别!我跟你说就是,不说我难受。上次说过了吧?师兄开过医馆。”
“上次说的是药庐。”楚江开更正。
“没差没差。”孙斯见说,“因为长得实在是太……出色,师兄经常被登徒子骚扰,这事说过了吧?”
“说过了。”
“嗯。我师父有个师弟,姓凤,我们都叫他凤师叔。但是他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与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他见那些狂蜂浪蝶一直想采下师兄这朵高岭之花……”
你才高岭之花,你全家都高岭之花。楚大人暗自腹诽。
“于是做起了护花使者。天天到药庐坐镇,凤师叔可不比你,他那种很有威慑力的人,往那一戳,没人敢再靠近。于是药庐也就关了。师兄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凤师叔。”
楚江开感到一种十分陌生的滋味充斥全身,他不想听孙斯见再提起这个人,又想知道何人觉的过去。苦闷不已的他,紧紧揪住胸口。
“凤师叔对师兄真的是没话说,怕他多想,日日带他游山玩水,那时候师兄虽然也是冷冰冰的,却比现在要好一点,怎么说……更像个活人。你知道人在低谷期很容易依赖别人,师兄也一样。”
楚江开发现自己在嫉妒,对一个属于过去,属于曾经的人嫉妒到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疼。
“在凤师兄的热烈的攻势下,师兄很快就……”
“不要再说了!”楚江开突然喝出来。
“嗯?”孙斯见不明就里,一看楚江开才发现他按着胸口,下唇被咬得血迹斑斑,,桃花眼中盈光闪闪。孙斯见摇摇头,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脑袋,说,“这少说都过去十年了,你何必呢。”
“我真的好喜欢他。”楚江开将脸埋入孙斯见胸口。
“个大男人还哭鼻子,你丢不丢脸啊。”安慰性地摸着他的头发,孙斯见柔声说。
“我没哭。”楚江开抬起头来,虽然双目赤红但确实没有哭过的痕迹,“自双亲亡故后,我便没再为谁掉过泪。”
“……是呵,你就会拿假哭哄骗我师兄。”
“才不是哄骗。”楚江开反驳。
孙斯见无视他的申辩道,“我师兄多孤高一人啊,居然被你这种小把戏打动。”他又问,“下药的事情,问了吗?”
楚江开小声说,“没。”
“……”孙斯见打量着低眉垂目,看起来纯良无害的楚江开。
楚江开重新揽住孙斯见的腰,沉闷地说,“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遇见他?”
“现在也不算晚吧?”孙斯见好声安慰他。
楚江开说,“可是我看不到少年时候的他。”
“……你就为这个羡慕嫉妒恨啊?”孙斯见将楚江开推离。
“才不是!”活像只大白兔子的楚大人丢下这句,跑了。
孙斯见猛摇头,“听到这个就这样,要是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岂不是要一口咬死凤师叔?虽然我也讨厌他……”
“叩叩叩。”
何人觉正写着死亡数日后尸体变化的记录,突然听见有人来敲门,他抬起头,看着门略一思索,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人,正是意料中的那个,楚江开楚大人。
“你晚膳都没有吃什么,我让膳房给你做了银耳莲子糖水。”楚江开小心翼翼将糖水端到何人觉眼前。
“没胃口。”何人觉道。
“多少吃一点吧。”
何人觉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但又确实是没什么胃口,便示意楚江开自己正在写字,“我现在没空。”
“我喂你~~”楚大人脸上露出欣喜神情
“……碗拿来。”
欣喜的神情瞬间被哀怨替代。
何人觉慢慢咀嚼银耳,听着楚江开说,“你太瘦了,多吃些,肉多一点抱起来手感比较好。”
何人觉加快速度三两下把糖水喝完,将碗塞给楚江开,“拿走吧。”
“觉儿~~干嘛这样赶我。”楚大人抱着碗,又委屈了,有点红的眼睛又变得湿润润的,好似一片蒙蒙的雾气,笼住清明的眸子。
何人觉看了伸出手,拉下他的脖颈,亲吻楚江开的眼角,说,“别总是这样看着我,不然我真的很想……”他贴住楚江开的唇,未尽的话语融化在唇舌缠绵中。
后来,楚大人问何仵作,“你那时候到底要说很想什么?”
“很想捏你的脸。”何仵作说,然后手毫不犹豫地扯住楚大人的脸。
第四十八章:楚大人一会柳如羽
孙大夫: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楚大人?
何仵作:真的。
孙大夫:看不出来……
何仵作:是吗?但是我很想把他弄死,冻在冰内,只有我一个人能看着他。
孙大夫:……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恨楚大人啊。
何仵作:这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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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缉令已经下发到滨洲城门的守城兵与看管码头的卫兵手上。
楚大人也不敢大意,亲自带人四处搜索方翰与柳如羽的行踪,可惜整整过了两日都没有没有任何收获。楚大人又失眠多梦,只觉得自己的头疼病要犯了。晚膳后往书房去,看着卷宗看啊看,哈欠连连,渐渐的竟然睡着了。两日没睡好,这一下,睡得天昏地暗。
再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抬起沉重的眼皮,却对上双清楚透亮的眸子。
“醒了?”何人觉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十分柔和。
楚江开揉揉眼,有些迷糊,“嗯。”
何人觉倒了杯水递到他眼前。楚江开一饮而尽,才有些清醒,问,“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