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这里也有段时日了,他真心把这个孩子当亲子养。他素来喜欢孩子,上一世没有子女缘,前妻生了个女儿又因为生病过早夭折了,他与前妻姻缘也自此断绝,这辈子终于得了个儿子,就被康熙轻轻松松一句话送了出去,他又怎么甘心!
但是眼前重要还是胤褆,本就不怎么得宠,这下连“不贤幼弟”都说出来了,虽然很大原因被康熙归到他身上,可到底把那孩子抹黑了。
栾辉暗暗咬牙,胤褆小包子你这次不给我解释清楚,就等着被揍个三天下不了炕吧!
康熙这一通火气发泄出来,心情也稍稍平复了,看着纳兰容华老老实实跪着,心里气又小了些,再加上屋里也没有什么声音,估计也没什么事。耐着心又等了一会儿,殿门才被撬开了,康熙不理众人,率先走了进去。
后妃们落后几步,慢慢跟了上去。
康熙进了离屋,等看到屋里情形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俩小孩头对着头,还没脱下衣裳,就矮炕上睡得正香呢。
难得睡得那么熟,连撬门声都没把两人吵醒,虽然此刻很想把俩小孩揪起来好好训斥一顿,可到底是自己儿子,康熙也不是不心疼,遂摆手示意顾问行让其他人退下,他自己则走几步,来到床边。
这两个孩子,一个四岁,另一个也不过才六岁,正是生粉雕玉啄时候,一个个白白软软可爱得像个小包子。此时保成紧紧拽着保清衣襟,半埋保清怀里小脸布满泪痕,白白嫩嫩小脸可怜又狼狈。康熙本欲生气,可再仔细看看,保清似乎可怜一些——衣衫被撕扯得凌乱,脸上也有被挠过痕迹,青一道红一道,这殿内除了他就是太子,能留下这种痕迹,除了太子不做他想。再想到自己刚刚才训斥了保清生母,虽然现没有别人,康熙还是觉得讪讪,脸色有些尴尬。但同时令康熙觉得分外欣慰是,虽然太子伤了保清,保清依旧不忘保护弟弟,双手紧紧搂着保成,即使是睡梦中也是半分不放松。倒是个知道疼爱弟弟好孩子,康熙暗暗点着头。
——尼玛刚刚那句“不贤幼弟”话是个屁么?!
——话说老康,你儿子就是这样被你一点点卖掉啊摔!
“问行,给太子和五阿哥拿床被子来。”见顾问行回来了,康熙小声嘱咐着,然后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床边,看着孩子们天真可爱睡相,康熙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万岁爷,被子。”
“嗯。”康熙应了一声,接过被子,起身亲手搭到孩子身上。
看着胤礽脸上泪痕,康熙还是有些不放心,遂靠着床边,支着头,浅浅地睡过去。
顾问行见状,去取了披风,轻轻搭到康熙身上,轻手轻脚走出大殿,守了门口。
保清记得自己正要随骑射师傅到校场练习骑射,可刚走到校场,蓦然发现师傅给自己准备竟然是个小马驹,他非常不高兴,他早两年前就已经学会骑马驹练习骑射了,如今他六岁了,足以骑刚成年小母马了。他正要询问师傅换马,却见那匹小马驹似乎很生气地朝他压下来。他想要躲,却发现身子好像被身子捆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马驹压下来,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胤褆猛然睁开眼睛,入目,却是陌生环境。略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太子弟弟寝宫。至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小马驹,原来是太子弟弟。
——原来自己昨晚太子弟弟这里睡着了。
还记得自己瞧见太子弟弟这几天心情郁郁,很是有些担心,于是趁着晚上就寝前过来看了看。
太子弟弟果然很伤心,一见到他就发了一通火气,又摔东西又打人。其实保清本来也有些不痛,他本来就是皇子,紫禁城里也没人敢给他委屈,可他这次好心来安慰太子,结果却被对方一顿打,任谁也开心不起来!火气上来了,正要还手回去,却见对方眼眶通红,脸颊嫣然,端是一副色厉内荏样子。仔细想想对方一生下来就没了额娘,再想想自家额娘对自己好,保清真是有火气也发不出来了,老老实实由着对方发泄,还不忘抚着对方后背无声地安慰。
保成终于打累了,双手紧紧拽着保清衣襟,伏对方怀里呜呜咽咽地闷声哭起来了。
“太子弟弟不哭……”见到保成眼泪,保清立刻慌了,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横竖只会这一句话。
13、君恩
“……五哥,是不是保成害死了皇额娘?”
“皇额娘会不会讨厌保成?会不会……恨保成?”
“是不是如果没有保成,皇额娘当初就不会死了?”
“如果当初死是保成,现是不是会好?”
“五哥,这几天我都不敢睡觉,我好怕……我好怕皇额娘说讨厌我恨我,说后悔当初生下我……”
原来,太子弟弟这几日没精神是因为一直没有睡觉?胤褆愕然地瞪大眼睛,把哭得跟兔子似小家伙从怀里捞出来,大声反驳道:“不会,一定不会!皇额娘只会后悔不能看着保成长大!保成这么可爱,哪里会有人不喜欢呢?额娘说过,母亲是强大。她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就是因为她爱着自己孩子,只要是为了孩子,她是什么都愿意做!”
“五哥说,是真么?”
“当然是真!”胤褆用力地点点头,“还记得十弟出生时候事吗?额娘那天说过,所有女人都知道生产是一件极其危险事情,可她们还是愿意孕育孩子,因为孩子是她们希望,是生命延续,保成你是皇额娘生命延续,我想皇额娘一定希望你活得开心,过得幸福,成为像汗阿玛那样顶天立地人!”
看到保成还有些怀疑眼神,胤褆直接把对方拉到矮炕上,按进被子里,“太子弟弟要是还不相信,就去梦里问问皇额娘好了!五哥旁边守着,不用害怕!”
太子抽抽鼻子,虽然哭得狼狈,还是不变颐指气使态度,“五哥一旁陪我一起睡,不许离开!”
“好,五哥不离开!”
“不许离开……”太子终于松了口气,哭得有些累了,再加上几日没有睡好,头一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可嘴里还是不忘念叨,手也紧紧拽着保清衣襟,始终不肯松手。
胤褆本来是想一旁守着,可到底年纪小,撑不住,慢慢也合上眼皮,睡死过去。
想到保成昨晚哭成那样,胤褆立刻清醒过来,担心地急忙低头查看弟弟情况。
保成还睡着,小脸红扑扑,想到弟弟好几天没睡好,胤褆又有些心疼,心里对那位先皇后早逝也带上了几分怨怼。
“保清醒了?”低沉浑厚嗓音带着熟悉感蓦地胤褆耳边响起,把胤褆小包子吓了一跳,一声“啊”——险些出口,顾及到怀里胤礽,又急忙用手捂住嘴。
一回头,就是大一片明黄映入眼帘,看到康熙言笑晏晏样子,胤褆惊讶得傻眼了,连请安都忘了,只能结结巴巴道,“汗……汗阿玛?”
康熙支着头睡觉本就睡不深,帝王多疑是浅眠,胤褆一醒,他就被惊醒了。
看着保清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太子,康熙不由地挑起嘴角,心情大好,连带着看向保清时也不由地和颜悦色起来,摸了摸五儿子头,和声细语地夸赞道,“保清做得很好。”
胤褆眨眨眼,似乎有些羞涩地地下头,小声说道:“额娘说,这是保清应该做得。”
一提到容华,康熙表情罕见地扭曲了一下,带着四分尴尬三分愧疚两分难堪一分懊恼,幸好胤褆此时低着头,要不康熙英伟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父子俩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就听顾问行轻手轻脚地进来询问康熙是否要用早膳。
康熙刚要拒绝,就听胤礽哼了一声,醒了。
胤礽一见康熙,又是惊讶又是欣喜,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了。
康熙忙命顾问行将早膳摆进来,并招呼太子内侍进来伺候。
胤褆见胤礽醒过来了,想到自己昨晚一宿没回容华那里又有些担心额娘,于是拉着胤礽手仔细嘱咐了几句就跟康熙跪安回去了。
却不知这一走,又是一场动乱。
胤褆一出太子寝宫,就见高升一脸焦灼急躁地等门口。
刚解决了太子弟弟心结,又被汗阿玛表扬了,胤褆心情好,声音也轻,“高升谙达,怎么外面等着呢?”
“哎呦,我爷啊~”一见胤褆,高升就哭丧着一张脸凑近跟前,“您太子爷殿里可睡得好呢,纳喇主子那儿可出大事了!”
“什么?!额娘那边出事了?”胤褆一听便急了,抬腿就欲往容华住处走,却被高升伸手拉住了。
“爷,您今儿去不了纳喇主子那儿了!”看到胤褆要发火,不顾规矩地将小孩拉到寝宫旁边小树林里,慌忙跪了下来,将昨晚发生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胤褆。
胤褆听完,眉头紧皱,小脸都白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昨晚举动,竟然把额娘害到这种地步。
“爷去求汗阿玛收回成命!”胤褆说着就要回去。
想到纳喇主子恩威并施地命他好好看好五阿哥,绝对不能让他因为孩子心性而冒犯皇上,高升赶紧再次拉住了,苦口婆心劝道:“爷,万万不可啊!这旨意是皇上当着众多主子娘娘宫女侍卫下,您这样去求,不是要万岁爷承认自己不辨是非,下错圣旨了么?”
“那要怎么办?”胤褆狠狠地砸了身边小树干一拳,恶狠狠样子把高升唬了一跳,“爷额娘因为爷被降位罚抄书禁足,爷如何能够安心?!”胤褆说到后又砸了一拳,右拳霎时间鲜血淋漓。
这下高升是真跳起来了,慌慌张张就要去请随行太医过来包扎。
“回来!”胤褆没好气地拉住高升,“一点小伤而已,你慌什么?!”
高升心里叫苦不迭,皇子阿哥身上哪里有小伤?随便一个照顾不周罪名就够他受了!尤其经过昨晚,万岁爷对纳喇主子那番惩处,着实吓傻了底下一干人——纳喇氏也算是较早入宫老人了,不说孕育皇子功劳,单就这几年陪伴,也足以让万岁爷留几分体面,谁曾想过是这般丝毫不顾情面训斥?
“额娘还吩咐你什么了?”
“纳喇主子要奴才看好爷,别让爷一时冲动冒犯圣怒。”
胤褆回望了太子寝宫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先跟爷回去吧,看看情况再说。”
——只是经此一事,爷算是了解了那位太子弟弟汗阿玛心中地位,果然如额娘所说,汗阿玛只有保成一个儿子!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反正太子有阿玛,保清有额娘,很公平。
所以对于额娘,我一定要守住,否则——
保清岂不是一无所有了?
胤褆回到自己行宫,守门小太监赶紧迎上来请安,“奴才叩见五阿哥,爷吉祥。”
“起吧。”胤褆摆摆手,错身而过,“昨儿没什么事吧?”
“回爷,纳喇主子那儿端月姑娘过来了。”
端月?胤褆脚步乱了一下,又重疾步走向殿内。
端月已经来了有段时间,见五阿哥始终没有回来,心里也有些没底。虽然锦屏跟顾总管身边小太监打听清楚五阿哥并没有犯错,可到底对这位小主子放不下心。眼看着都日上三竿了,早过了饭点,五阿哥还没有回来,端月焦躁不安地大殿来回踱着步子。正当她寻思着要不要打发人再去打听打听时,胤褆大步流星地进了殿里。
“奴婢见过五阿哥,五阿哥吉祥。”端月蹲下身福礼。胤褆直接走到主位上坐下,抬了抬手,“起来吧,可是额娘让你过来?”
“回五阿哥,纳喇主子让奴婢过来问问昨晚您到底和太子爷怎么了。”
“说来话长,也是爷多事了。”胤褆叹了口气,把昨晚事捡着重要说了说。
端月听完后也挺无奈,真是无妄之灾!除了自叹一句倒霉,也只能心里感叹皇上心真是偏得没边儿了。
“额娘有没有其他吩咐?”
“回五阿哥,纳喇主子只要奴婢提点您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好一个君恩!”胤褆冷笑一声,“爷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就算有错,也全由保清一人承担,何必迁怒额娘!”
端月适时地保持沉默,这种话五阿哥可以说,她却是连听都不能听。
“额娘常说端月是个极稳妥有分寸,今日这事,你待如何?”
“奴婢当不起纳喇主子如此高看。”端月连忙谦虚了一句,“要奴婢看,无缘无故要皇上收回成命已然是不可能了,天子一言九鼎,自然不可能出尔反尔,您不能求情。而五阿哥您同时还要做出个孝子样子给皇上看,却又不能不求情。所以,您去求情时候,不能过,也不能不及。”
胤褆听了,仔细想了想,点点头,“那你说,爷该怎么求情?”
端月露出一个狡黠笑容,“阿哥您一定要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一则给皇上一个台阶下,二则也能表现阿哥您至纯至孝,给皇上留个好印象。您不要明说希望皇上怎样,万岁爷乾纲独断,自由主张,您只要见好就收。”
“可额娘位分,抄书和禁足……”
“爷可还记得万岁爷为何来巩华城?”
“如今是孝仁皇后三周年祭日……啊,我懂了!”
“皇后大行,免了三年大选,也不再进位分,如今三年已过,自是要分封后宫,纳喇主子本就少不了一个嫔位,因着今日事,那位必定有所愧疚,就算降了位分也迟早要封回来。再说抄书,那些活哪里用得着主子做?纳喇主子性喜清净,禁足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您被归到皇妃那里抚养,横竖这玉牒也不是说改就能改,您若是表现得好了,皇上哪还好意思改您玉牒?退一万步讲,左右皇上不能不让您和纳喇主子母子见面,您又大了,挂谁名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话,其实那是那是容华讲给端月。说实,这古人还是挺乎玉牒记名,端月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但是却能够理解。一开始栾辉也着急过,不过细想后就淡定了。之所以淡定,一是因为钮祜禄氏明年就要死了,左右不过几个月时间,他不介意把孩子借给人家养几个月,再说又不是见不到;二是因为回宫后钮祜禄氏就要封后了,胤褆现已然占上长子名分了,想必康熙不会让他成为中宫养子,半个嫡子吧?那胤礽压力可要大了!就算因为他蝴蝶效应钮钴禄氏明年死不了,单这一个原因,钮祜禄氏还是抱不走胤褆!
14、弥补
当日卯时,帝王驻跸起驾回銮。
胤褆年龄已经足够,于是骑马随行。只这一路上,明眼人都看到五阿哥马骑总是往纳喇氏鸾驾旁靠近。
众人都知道了昨晚太子行宫前发生事,再看看五阿哥完全没有受罚迹象,默默地心底里猜测着到底怎么回事。
昨晚事情裕亲王自然也已经知晓了,他当然也觉得皇上罚得重了。不过他一个亲王,再怎样也管不到自家弟弟后院事情。不过还是很无良地心里腹诽,这莫不是皇上嫉妒小三弟妹才华刻意为之吧?骑着马伴龙撵左侧,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却某一时刻,透过门帘,看到康熙看向保清眼神里有几分尴尬和懊恼,福全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和讶异——自己这三弟自八岁便是天之骄子,万人之上,一人独尊,自来便是有所愧疚有所后悔也是从来未曾表现出来,如今这表情,倒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