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莱儿妹妹不过十几岁,我可都三十几了,母亲。”好不容易从母亲让开的怀里爬出来,诺尔云丝边整理乱糟糟的仪容边说。
“少牵拖了!就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想离开母亲嘛!”令央孩子气地鼓起脸颊,侧着身体背向他、环着手臂在胸前,摆出一看就知道是假装的赌气样。
然而就算知道母亲是假装的,于情于理为人子女应该立刻上前安抚,以免后患无穷。
“母亲,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安莱儿妹妹长大了会飞到您这,是好的意思。”他毫不犹豫地出卖常常和父母闹别扭、习惯乱飞然后被令央逮回去玩的小妹妹。
“有道理!唉呀云云果然没跟烟岚白混十多年,逻辑思考也知道要转弯了耶!”
是习惯歪理了吧……其实不是好事。
见母亲恢复正常,诺尔云丝赶紧提出要去拿抱枕,就这么溜了。
看着那抹紫色的身影连逃走都不忘轻轻关上门,令央唇边淡淡的微笑,是刃心以外没人看过的“母爱”。
果然是她的孩子啊!虽然不像她与他,却依然惹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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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尔云丝在母亲双眼注视下阖上门后,不由得吁出一口气,想到才半日便疲累不堪的自己还有好多个“半日”要过,他就开始思考是否也找个地方开始习惯午睡?
无奈笑着轻轻摇头,他选择先去拿抱枕。
当他礼貌性地敲了敲艳红色的房门,是父亲低沉稳重的声音回答。
推门进去,诺尔云丝看到父亲正振笔疾书,匆匆瞥了眼来人,又埋首纸堆。
“父亲?您怎么还在忙呢?”诺尔云丝有点讶异,记忆中父亲总是陪着母亲午睡的,而以前尚幼的他会被两人夹在中间,两边的手会越过自己环住对方,却同时温暖自己。
不过那是满久以前了。
“你娘让你来拿睡衣还是抱枕?”
不意外父亲会知道他来此的目的,诺尔云丝想了想回答“都要”。
刃心把笔搁下,走到大衣柜前打开它,在诺尔云丝惊吓的目光中从“睡衣类”选了两套“比较”保守的,又打开底下的抽屉,拿了黑色蕾丝边的小枕头。
诺尔云丝接过这几样东西时,开口回归一开始的问题,被刃心避掉的那个:“父亲,需要我帮忙处理公文吗?现在下午没事的。您去歇会儿吧?”
刃心微皱眉,虽然诺尔云丝早该帮忙看这些,但一想到那些“吾妻过娇,苍蝇过多,如何消灭?”、“叫你老婆安分点多穿衣服!老娘家的总爱代替老娘送文件,老娘很不爽!”、“不要用诡异的色彩改装大厅了!不然我们要联合罢工!”……等等这些很明显针对“看公文”的他所写的内容,以及好孩子不会应付的事件,刃心就坚定地摇头。
看到诺尔云丝不自主地皱鼻、噘嘴,怕这孩子多想,刃心挑了能说的理由开口解释:“大多是废物,随便浏览一遍就能扔掉也没花什么精神。”其实一张不花什么精神,三大叠就挺花时间的……
又想了想,刃心说:“不然这几日我挑出一些要花时间思考的,交给你?”
一听能帮上辛劳的父亲忙,诺尔云丝温和、开心的笑脸又出来,他郑重地点头。
看到独子自己没察觉的可爱反应,刃心失笑,默的揉了他的头一会儿,视线越过诺尔云丝惊讶又温馨地月般弯眼说:“早回去吧!你母亲没那么有耐心。”
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诺尔云丝劝父亲小睡片刻后就匆匆离去。
目光在掩上的门短暂停留,刃心决定听儿子的,放下那堆废纸去休息。
门外急急离去的诺尔云丝脚步虽仓卒却不失优雅,当他推开寝室淡紫色的门,才要开口道歉回晚,抬眼就看到母亲虽然睡着却依然带笑的颜,少了闹人的娇媚,现在的母亲是另一种美。
看来午睡果真不是逗人藉口,抱枕才是。
放轻脚步,诺尔云丝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某张椅子上,自己打算在窗口下的躺椅上看书消磨时间。
午后的微风总是从这个窗口送进来,牵起诺尔云丝云般柔发,窗户下的白发少年翻着书,另一边的魔族女人睡颜恬淡,意外没有想像中的可怕睡眠习惯,总之寝室里是难能可贵的一片静谧,透着温馨与安宁。
换书时经过母亲身旁,诺尔云丝暗想也许这十日没有那么糟糕……只是他才想完,就发现书架上多了一排诡异的书,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诺尔云丝手痒拿了一本翻阅……接着他从容不迫地阖上、放回,再从容不迫地把手移到下一层没被换位置的书,随便拿了一本就从容不迫地走回躺椅,试图找回方才的温馨……噢!不小心撞到桌脚!好痛……
果然有母亲在就与“糟糕”一词密切连结,根本不该有“能过正常日子”的妄想!
第八章:思
烟岚在第十日下午准时地“出现”在那个小村子——他得声明一件事:从创世小居可以自行“消失”,然后出现在想去的地方,这是福利非关费力——顺手帮两只兴奋的女孩开门,他悠闲地散步过去。
但当他打算在“老地方”欣赏一下十日不见的美丽风景,却惊讶地发现许是正值落叶的季节,诺尔云丝倚着树干的背影,衬着满地叶黄竟然有点消瘦凄凉。
内心担忧不已的烟岚思考一会儿后,毅然在最精准的时间到达之前迈步,不过表面依然不动声色。
听到脚步声的诺尔云丝身子明显一颤,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是不小心泄露的淡淡哀伤愁苦,他语调平淡道:“你来啦?”
烟岚心知有事,表面嘻嘻笑笑地问他:“有没有想我呀云丝?这十日过得可充实?”
诺尔云丝脸上的故作坚强在此时崩毁,他咬住下唇,眼眶隐隐含泪,在烟岚终于也瞪大眼睛不知所措时紧紧抱住他,哽咽道:“烟岚,不要问,我会怕……”
烟岚一边拍着怀中人的背柔声安慰,一边循循善诱他说出怎么了,当然,语气隐含杀气。
诺尔云丝从一开始的“往事不堪回首”、坚持不肯吐露,到后来被带着说出“见到你真好,母亲好恐怖”以后,就无须烟岚努力开导,话便止不住地倾泻。
烟岚是越听脸越黑、越听笑越僵,好在没人正面对着他,不然铁定给吓死;一旁的司予则是越来越心虚,若非烟岚“不经意”的瞄了她一眼示意不准动,她只怕是早溜了,改成和寒星的快乐浪迹天涯双人行。
寒星只是无奈地拍拍躲在她身后的好友,谁让她自作自受呢?
诺尔云丝只能说第一日的母亲是好人,接下来的日子则不是人,把他整得也不想当人了。
令央不知哪弄来的诡异小说,一日一排慢慢入侵他的书柜,到昨日竟然把他原有的书籍都凭空消失,找也找不到,在不想碰触新一批的书之下,诺尔云丝只能选择在母亲午睡时整理彷若被闯空门的寝室。
不知道母亲怎么弄的,明明在他视线底下不过找件衣服、看个书、画张图、缝个什么东西——正确来说是:找衣服,母亲为了找那件伟大的衣服,把全部东西都翻出来,后来觉得那件不如预期中适合,就把那叠翻出来的衣服一件件在身上比着,有点满意就摊在床上、椅上,被淘汰的就随手放在一边,自己还是看着母亲一件件认真比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回过神已经满床、满地的衣服。
看个书,母亲比照选衣服的方式,一本本拿出来,这次诺尔云丝怕被封面刺激到没敢睁着眼,等令央欢呼终于选好了,一张眼已物非人是。
画张图,母亲一时兴起想把即将远行的儿子画下来,只是一直不满意,于是诺尔云丝从一开始悠闲倚着躺椅面带微笑,到对着母亲周围的废纸们眼神死,一想到事后处理身体也虚软得靠着躺椅支撑。
缝个什么东西……诺尔云丝认为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就连父亲也瞧了老久都没猜出那团缝在床单一角的“东东”是什么,就是一团五彩交错纵横的线挤在一起,结结实实,不过比起前几项“午睡起来的提神活动”,诺尔云丝宁愿母亲做这个不增加卧房“装饰”的有益活动。
这只是“中午休息时间”。
母亲与缝纫课的老师一拍即合,都是热情如火的类型,于是诺尔云丝第二个早晨承受着耳朵两边的噪音,默默做着衣袍,偶尔配合红个脸、闪闪调戏的手、打量货物的目光。
第二次上缝纫课是第五日,主题是:性感睡衣,附注:男用。
植物辨识的老师原本就很诡异,常常痴迷地摸着某株看似杂草的毒药,爱怜地与之对话,坚持这样可以让其生长得更好,之所以抛下讲课去和植物对话是“它”有话要说,于是学生摆第二;但从诺尔云丝的角度看去,就是老师讲解此物特性、生长地、同类小异处……等等到一半,会突然像变态一样盯着手中盆栽自言自语,接着“科科”鬼笑两声,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解,完全不顾有时候学生没意识到他自言自语完了,因而漏了笔记。
这节课本就辛苦,加上母亲居然追问老师自言自语后,“和植物交流的内容”,于是两人开始讨论美白、嫩肤的方法……
至于怎么发展的,诺尔云丝全程都有在听却完全不了解,下课时他的一脸茫然与令央的一脸满足强烈对比着。
令央不知道为什么与琴艺课的师傅互看不顺眼,当俊美的师傅如往常坐在诺尔云丝旁边,手拉手教指法时,令央忽然娇生娇气地挤过来,硬是挡在两人中间,柔若无骨地攀在儿子身上,说是认为无须师傅带着,让他自弹一曲给母亲骄傲一下。
这时师傅温文儒雅地歉声说:“失礼了夫人,但我认为云儿技艺未成,不得献丑。”
听到这,烟岚与令央反应一致,在内心厌恶:哪来的混蛋敢这样亲密叫我家云云/云丝?出门给我小心不要踩到屎!
“唷!我说这位师傅你别小瞧我儿子了,云云可是难得一见的记忆天才,就这简单的拨几下会需要你一再指正?你不觉得云云抚琴的画面就因你而被破坏了么?”
“夫人,这是在下的教学方式,请尊重。”有意无意地,这位师傅手搭在诺尔云丝肩上。
令央轻哼一声速然站起,高傲地说:“就你那套吃人豆腐的玩意儿也敢拿来教我家宝贝?老娘才看一遍就会了闪远点人家弹给你看。”接着她转头对惊愕的诺尔云丝媚声说道:“没想到一直教你弹琴的老师不中用,且听为娘奏一曲,等你回来后直接让娘亲作师傅吧!”
烟岚知道那曲“醉人”难度不高,长期与刃心“弹琴”的令央当然以此为基础练过许多次,一落指自然是琴音自然流泻而出,更添她个人的一股诱惑之气。
第八章(2)
烟岚知道那曲“醉人”难度不高,长期与刃心“弹琴”的令央当然以此为基础练过许多次,一落指自然是琴音自然流泻而出,更添她个人的一股诱惑之气。
后来师傅不甘示弱也抚琴一曲,于是变成两人互比琴艺,那是一曲难上一曲、意境比高比远,诺尔云丝藉机观摩,亦发现两人各自优势:令央似乎一碰到琴竟会自然散出媚惑气息,不管怎样清新、幽远之乐,在她手里就变得挑逗,是为个人特色;那位琴师十指修长彷佛为抚琴而生,再复杂凌乱的走位都能优雅而轻巧,十指总是俐落到位,唇边的笑意自信却谦和,让他的背景彷佛变成山石飞瀑。
两人彷佛忘了这是诺尔云丝的课堂,一直到刃心听说令央与儿子午餐延迟过久未用,代替厨师前来“关心”,这才阻止老婆与吃儿子豆腐的琴师继续“谈情”,当然那位琴师恐怕再也无缘指导诺尔云丝,就算令央最后有点赞赏他,就凭着他与令央“谈情”许久又正巧让刃心撞见,就完全没有可能再踏进魔宫一步。
烟岚对此特别赞赏刃心。
烟岚听完诺尔云丝这一星落的“惨境”,从手足无措到心冷麻痹,了解令央的“训练”重点不只在不要脸红、容易结巴,更在教导儿子不轻易被影响、不卸下防备,遇到突发状况时要如何应变。
他现在能挡回令央大多数的调戏、无视她的娇声嗲气反而直奔重点、轻巧绕过令央的危险话题、在令央来防碍时目不斜视、耳不多听,短短十日便急速衰老……是成长,令央坚持使用正确的形容词。
听完诺尔云丝隐忍激动的含泪叙述,烟岚打从心底佩服他也佩服自己最疼爱的女孩,当然理由是前者活过了后者精心安排的十日。
“云丝乖喔!至少你度过了恐怖的十日还没崩溃,果然也是厉害的呢!接下来可以摆脱母亲纠缠好几年,开心吗?换我陪在你身边喔!”边说着还拍拍诺尔云丝的背,烟岚的语气是愉悦上扬的。
在烟岚的拥抱中平复了心情,诺尔云丝一方面眷恋这毫不犹豫的温暖,一方面懊恼居然失态了,像孩子一样给人安慰,一方面也担心烟岚会笑话。
只是烟岚没有以此戏谑,诺尔云丝又从紧张变成放松,但时间一久,又感到羞窘。
呃……虽然主动抱人的是他,但是烟岚,可以放手了……
由于他们是耳缘贴着耳缘的动作,诺尔云丝完全无法看到烟岚的表情,也不知道什么是推开他的时机……嗯,说错了,应该是“放开”,而做这个动词的选择权在烟岚,他没松手诺尔云丝不好意思主动提起,但不退开又、又……令人害羞。
相拥的另一人,烟岚,完全没有打算要放开怀中温度开始升高的人,倒也不是有意捉弄,只是一时恍惚了,就这么抱着诺尔云丝,下巴抵着他的肩,还不自觉地偶尔蹭一蹭。
烟岚自然的气息让诺尔云丝微微的尴尬慢慢散去,气氛逐渐变回熟悉的恬淡。
“星啊,好久没有蹲在旁边当观众了,大概有十年了吧?”司予感叹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把两人惊醒。
“嘛……”
烟岚若无其事地放开诺尔云丝,用很刻意的讶异语气对蹲得不够远的两人说:“唉呀呀!你们怎么还在这?”
“不过既然还在,司予,乖乖招了吧!那些书是谁偷偷开们拿去给央央的呢?嗯?”
司予立刻把头往左一转,推推寒星问道:“呐,是你吗?”
“……不是。”
司予又把头转回去,很天真无邪地回答:“姊姊,星说不是她。”
……这招……
已经趁机把慌乱压下——说不定是已经自暴自弃了,反正在这两人面前早就糗了不下十次——的诺尔云丝,对司予无赖的回答通常是无奈无奈再无奈。
司予该庆幸烟岚不过是给诺尔云丝抛弃羞耻的时间,没真想追究,不然哪让她这么混过去?当然司予只是帮令央忙这点,也是烟岚只赏她白眼的原因之一。
吐吐舌头,司予在心底对神机妙算的央姊姊偷比大拇指,然后拉拉身边的友人起来,该整装上路罗!
虽然哥哥姊姊一恍神就过了不少时间,但本来就有餐风露宿准备的四人完全不在意,依旧慢悠悠晃着离开这里。
只是四人一齐移动引来偷窥者惊奇,耐不住猜测好奇——魔族可不是信仰“好奇心杀死一条猫”的种族,而是“不吐不快”、“不问不爽”的一类,于是那位勇敢的大姐再度现身,在他们踏上盆地上坡路段时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