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故松了手,神情有些低落。
温如故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沈鸠发火,从沈鸠的角度上出发,他也是完全出自于沈鸠自己理解的好意。
温如故本身便是个与万剑门格格不入的异数。
只是,对于那个小鬼……
温如故握紧了手中的湛卢剑,看了一眼从后方徐徐走来的木回风。
这些年,他虽然不断向那小鬼灌输那些‘知变通’、‘见风使舵’、‘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等等一些不那么大仁大义的思想。
然而,虽对宁琛辨别人的好恶有一定影响,但从未影响过宁琛之本性。
那种十分容易被人欺负、欺骗的善良、仁厚之心性。
带他历练的过程中,宁琛与他救过不少或因天灾或因人祸而受困濒死的人们。
因为温如故永远是宁琛后盾的缘故,所以宁琛总是没有一点后顾之忧、一点保留的去救人。
有好几次都把自己陷入死境而浑然不惧。
好吧。
温如故微微将握紧湛卢剑的力度松了一松。
或许,他该试着放开对宁琛的限制,让那小鬼吃点苦头学到血淋淋的教训,才能真正影响到他。
“既是如此,温衍,你走吧。”沈鸠看了看向他们走来的木回风,低声苦笑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确很期待与你同行,而不是这样对立。我原以为宁琛不过是……如若那小子对你很重要……我非常抱歉。”
“沈鸠一生向往自由而不得,却仍然希望此生有一个能自我选择的朋友。”
温如故嘴角轻扬,看着沈鸠道:“希望你记得,不论立场如何,温如故永远是沈鸠之友……”
温如故抿了抿唇,在木回风快要接近他的刹那立退数步,而后运起青云步法,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两人跟前。
“哼,”木回风转头看了看沈鸠,摩挲着手中的饮血剑道:“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跑吗?这次就先放过你。沈鸠,快点燃‘引魂香’去找到无常宫的队伍!”
……
宁琛抬头看了看碧空如洗的天空,而后朝着一言方丈抱拳道:“如今已脱离了三足金乌的范围,而宁琛要去寻找师兄,就先行一步。”
“哎,宁琛少侠请留步!”一名衣着简单,手持一柄大斧武器的高壮汉子走到宁琛面前:“你救了吾等一命,而前路危险,倘若一人前行,恐遭遇凶兽以及魔教中人,不如让吾陪少侠走一趟,也更安全。”
宁琛皱了皱眉,看着这名貌似宽厚的壮汉,开口拒绝道:“不必……”
“哈哈,”壮汉一掌拍在了宁琛的肩膀上,笑道:“客气啥,咱藏武门与万剑门本就是友邻关系,互相帮助是应该!吾叫冯有亮,乃藏武门旁系弟子!”
一言方丈点了点头:“少侠不妨再与几人同行,安全为大。”
“不必,”宁琛想了想,朝着冯有亮道:“就麻烦冯大哥一人即可。”
“宁小兄弟,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万剑门哪位师兄?是在何处与他分开的呢?”冯友亮一边走一边问道。
宁琛垂眸道:“是万剑门的首席大弟子,温衍。在玄华山腰,离这不远处的一个洞穴旁。”
打了温如故一直想要结交的朋友,还将人跟树绑在一起,自己又没在原地等候而是偷偷溜走了。温如故若是知道了,肯定会非常生气。
可是不知怎的,以前即便有人再怎么辱骂他,宁琛觉得自己也可以忍耐,但是那沈鸠说温如故有朝一日会抛弃他,宁琛觉得自己听在心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
唯独此,他宁没有那个耐性,无论如何也容忍不了!
还有那个叫木回雪的实力强悍而诡异女人……他不该一气之下就扔了温如故独自跑了出来。
宁琛握紧手中的纯戮剑,心中十分烦闷不安。
“咦,小兄弟,你看——”冯友亮拍了拍宁琛的肩膀,指着对面的一人道:“那是不是你的师兄?”
来人一袭绛紫色长衫,面目俊朗深刻,似群星上的光辉都汇集于他一人身一般,夺目。
宁琛身体微微一僵,而后自口中缓缓吐出三字:“温如故……”
“咦,那不是万剑门首座弟子温衍吗?宁小兄弟怎么叫他温如故?”
宁琛没法回答冯友亮,连握着纯戮剑的手有些颤抖。
温如故会生气吗?
他把温如故丢下,一个人面对木回风与沈鸠,他……会受伤吗?
温如故……会怪他吗?
然而思绪虽犹如千帆过尽,却仍然是在温如故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停滞了下来。
宁琛呆呆地看着温如故,突然有些奇怪温如故为何不说话,而且面上的表情有些许的僵硬。
然这短暂的怀疑只是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逝,并无引起宁琛过多的重视与警惕。
于是宁琛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握住温如故的手。
“温……”
呲——
然而回应宁琛的,是长剑没入肉体的声音。
宁琛不敢置信地、缓缓地睁大了眼,看着温如故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长剑刺中了他的心口。
为什么……
鲜血喷薄而出,宁琛颤抖着嘴唇,眼里蓄满了茫然无措的情绪。
温如故他……为何会刺自己一剑?
“嘿嘿嘿,老伙计,合作愉快!”冯友亮走上前来,与“温如故”相视一笑,而后目光之中露出贪婪之色:“不会有错,这柄剑,就是传说中可与仁德之剑湛卢相媲美的——魔剑纯戮!”
“但愿如此,”那个冒牌货接下易容面皮,赫然是一个与温如故身材相仿的青年!“这个小鬼就这么处理掉?”
“一会儿再补上他个一刀比较稳妥!”冯友亮露出一抹奸邪得志的笑容来。
宁琛缓缓握着纯戮剑倒了下去,他的瞳孔开始缓缓放大,身体因为大量失血而变得冰冷。
温如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别人……
变得……他完全不认识……
『温衍之心,并不属于万剑门。』
『宁琛,你与他,是两路人。』
『有朝一日,他定会背弃你。』
温如故……
宁琛双眸之中的光彩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最终,沉于黑暗、虚无。
23.入魔二字
“那小鬼,究竟死哪去了?”
温如故几乎搜遍了整个半山腰,却依旧不见宁琛的踪迹。
而且之前突然起来的心悸让温如故十分慌乱。
上辈子他这种心脏莫名其妙的如同紧缩一般的难受,是在如同家一般的浣衣教被灭门的时候。
而宁琛……
温如故皱了皱眉,他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把这个乖巧得带有一些可怜样的小鬼,当成了不可或缺的亲人,以及,责任。
帮助宁琛成长,阻止宁琛成魔。
温如故有时候会想,这会不会是上天让他重来一次的根本意义。
这个小鬼,仿佛就像是证明他温如故活得有价值一般的证明一样。
温如故顺着山道疾驰而下,终于在不远方看见前面有几个不小的中原队伍。
“打扰这位师父一下!”温如故拍了拍其中一位小和尚的肩膀,礼貌地问:“请问你有无见到一个叫做宁琛的,约莫十六岁的白衣万剑门弟子?”
“哦,有啊!”小和尚摸了摸脑袋,“他说他要去找他师兄,往西边那方向与一个藏武门弟子一齐走了。”
藏武门弟子?
温如故微微眯起眼,心脏突然像是被人用一只手猛地捏了一把,难受得几乎快要窒息。
“多谢。”他朝那小和尚说完,便如箭一般朝着西方飞驰而去!
……
“嘿嘿,这下发达喽……”冯友亮走到宁琛身边,伸出手来想要掰开他的手,取出宁琛手中的纯戮剑。
“冯友亮,这纯戮剑的模样似乎与这图纸所绘有很大差距。”赵与行,也就是假扮成为温如故的另一名藏武门弟子,皱眉看了看手中的图纸,然后盯着人宁琛手中的纯戮剑道:“此剑该为淡金色,而且剑鞘为盘龙,剑柄光洁——但是这小子手中的……”
“哎你管他是什么剑!这等神兵可是连那凶兽三足金乌都忌惮有加,即便不是纯戮,也不会差多少!”冯友亮用力掰开宁琛的手,道:“此等神兵利器,在这样一个小子手中简直浪费!”
赵与行还在研究手中纯戮剑的图纸,却突然听见冯友亮大喊一声:“快过来,这小鬼死了也不放手,你把他的手给我砍下来!”
赵与行皱了皱眉,“知道了,你烦不烦!还有这地方不怎么隐蔽,动作快点!”
说着就持着还在滴血地剑向宁琛走去。
然异变,在赵与行靠近的那刻突起!
嘶——嘶——!!
“喂,怎么回事?!”
冯友亮与赵与行呆滞地看着地上睡着的那个本来应该已经流干血而亡的万剑门弟子,此刻却被一股诡异的红色雾气所笼罩包围了整个身体!
而那红色雾气喷发的源头,赫然便是在一侧,宁琛手中的那柄泛着淡淡红光、在剧烈震颤的纯戮剑!
而更为诡异与可怕的是,那纯戮剑柄之上缠绕着的血色锁链,竟然缓缓滑动,渐渐延长,最后如同有生命一般,猛然间缠绕住了宁琛的整个握剑的右臂!
缠绕住了宁琛右臂之后,那锁链开始不停的从膨胀到收缩,最后原本是淡红色的锁链慢慢地颜色加深,开始变成了一片诡异可怖的暗红!
“这剑有点邪门儿!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赵与行一咬牙,持着长剑便朝宁琛的右手劈了下去!
然而就在此刻,宁琛突然睁开了眼!
赵与行一愣,随即看见宁琛双目之中尽是血腥一片,而后他看见那原本清冷俊秀的青年嘴边勾起了一抹冰冷嘲讽的笑容,然后……
然后,那抹冰冷嗜血的微笑便是赵与行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所见到的景色了。
“啊——!”
冯友亮看着宁琛持着那泛着血色红光的纯戮剑,一剑下去便削断了赵与行的头颅!
鲜血在不停地喷洒,赵与行虽死然身体的神经仍在,身躯部分在不停的抽搐着,双眼瞪得可怖,似乎是对自己的死亡无法置信一般。
冯友亮无比惊恐地往后退,嘴里一边颤抖着喃喃道:“魔……魔!”
“魔……?”
宁琛血红的眼眸微微眯起,俄而低头看了看身上早已被赵与行鲜血染红,看不出原本洁白的衣服,以及沾满鲜血的双手,心中无端生出非常畅快淋漓的快意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
宁琛仰头,面目不复曾经的平和安宁,而是一片狰狞疯狂。
他一边笑着,一边用力挥洒着身体里突然无比充盈的内力。
“我是……魔?”
冯友亮吓得面色铁青,他一边双腿颤抖着后退,一边却是尿起了裤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还不够啊……”宁琛先是低声轻喃,俄而语气突然变得森然暴怒:“想要更多的……更多的血!”
周围的土地草木尽数被宁琛突然爆发的强大剑意震得齐齐浮空而起,而后下一秒,在宁琛的疯狂大笑中犹如受到了万千枚细小飞针暗器的攻击一般,又齐齐‘嘭——’地一声碎裂成了细小的粉尘,随风飘散开去。
“还不够……远远不够!要更多的人血!”
一边听着犹如恶魔一般森冷可怖的声音,一边被那剑意震荡得呼吸不畅,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打击之下,冯友亮不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而宁琛仿佛没有注意到那个如同蝼蚁般昏迷的冯友亮,握住纯戮剑的手一紧,俄而脚步一沓,便自原地消失了。
空中空余了一抹血色残影,而他所奔之方位,赫然便是那玄华山顶,无回之峰!
24.无回之峰
若将中原第一美人兰沁比作一株外在柔弱而秉性高洁的幽兰花。
那么魔教第一美人木回雪,便如同火玫瑰一般,性格霸道凶狠,是一种带刺的艳丽。
即便魔教中人放浪形骸、无惧死亡者众多,但几乎无人敢于木回雪跟前放肆。
“宫主,血引宗的人到了。”
然而唯独在兄长面前,木回雪会将自己浑身的刺都收起了,仅仅留下恭顺,以及一分不明显的惧怕。
木回风一挑眉,看了看一袭黑衣、将一头黑亮的长发高高束起,显得英气十足的自家亲妹木回雪,笑道:“是吗,不论他们是想讨回被我所‘拿走’的饮血剑,还是妄图争抢‘天门之匙’,可是,血饮宗已经没落了呀……”
“但是宫主不能不防备!”木回雪道:“血饮宗的人,意志力非常之顽强。”
“意志力?那是什么玩意?”木回风摇了摇头,微带惋惜地说:“他们唯一能对吾之功体能有所克制的秘技‘裂阳剑法’,也尽数被销毁,血引宗哪里来的勇气!”
木回雪眉头轻蹙,看着兄长的眼神略微复杂,而后又猛然低下头去,轻声道:“他们大概是……怀着一颗破釜沉舟之心来的。”
“无回峰、无回峰……”木回风抬头看了看在无回峰不远处,汇聚着黑压压的无数人马,轻轻地笑了起来:“阿雪,开启天门的钥匙只有一把,你觉得,这上无回峰的人,有多少能保有一口气活着着下山?又有多少人能四肢健全,功体不废的回去?以及……谁,能真正拿到那唯一的一把钥匙?”
宋与天带领着的中原一众,是目前最为接近无回峰的队伍。
这次万剑门派出了宋与天以及凤清两名峰主,可想而知对这次的‘天门之匙’的重视程度。
“宋师兄,”凤清低声道:“灵禅古寺的一言方丈仍旧没有赶上来,我们是否暂时停歇?”
“沧浪、百蛊、无常、血牒、阴煞、罗浮、天伤,魔教七部众虽然落在我们后方,但他们的人员已经集齐,再加上虽然已经败落,但依然不可小觑的血引宗……”宋与天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阵容,如若没有灵禅古寺的助阵,他这心里实在不怎么安稳。
“宋师兄,我想,我们没有停歇的必要了。”凤清眼眸一亮,指着左后方的一抹红色袈裟道:“一言方丈到了!”
“阿弥陀佛,我们在路上遭遇了三足金乌,幸而有万剑门弟子出手相助。”一言上前道:“如今的情况是……?”
“我们在路上遭遇了虎头蛇身的一种怪物,宋师兄还因此受了不小的伤。”凤清低声道:“选择其它路估计亦是如此,现在,无回峰近在眼前,但没人敢第一个接近,因为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怪物守着‘天门之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