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故狠狠咬住唇，口腔之中满是苦涩铁锈的血腥味。
放手……？
温如故的眼里满满是嘲讽，他行走江湖三十余载，见过的大风大浪、经历过的生生死死多了去！可惜的是，在那三十多年里，他温如故唯一怎么也学不会的，便是放弃！
宁琛，你想去死，我偏偏要拦着你！
温如故眼眸一厉，突然间撤回右手，将无名、小指以及拇指曲起，食指与中指之上凝结出一层浅浅的莹白色真气，而后猛地点住位于胸腔中部的膻中穴！
膻中穴，乃人体三十六个死穴之一。
是死穴当中唯一一个能先激发出被点穴者身体里所有的潜能与力量，而后会力竭而亡的穴道。江湖人点膻中穴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仇恨，抱着宁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态。
而温如故……
“啊……！！！”自温如故口中爆发出一声极其愤怒、响亮得几乎震动云霄的怒吼！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重来一次，他连一个无辜幼童的性命都无法保护，那么！他温如故还能做什么！
温如故，你如果让宁琛就这么死了，你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啊……！！！”温如故目眦尽裂，双手猛地将那血雾锁链从宁琛的手中彻底地拉出，然后双手用力朝地上一贯，将那锁链狠狠地朝地面上砸！随后，用灌满真气的脚使劲碾压了上去！
或许，这浩大江湖之中，一百年只会出现这么一个温如故——倘若有朝一日他做出同归于尽这等‘蠢事’，那么他的目的，唯一只可能是出于一种意志……
“还不快滚！！”温如故眼睛红得骇然，他的身体因为体内的真气被完全解放，而无法自控地在周身萦绕着一层莹白色的真气环流，那以生命为代价的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即便是那血雾锁链，面对温如故这般凶悍的力量，也被束缚得完全动弹不得！
那意志的名字，便是守护。
宁琛怔然地看着温如故，只是道：“我不走。”
温如故咬牙道：“你在这里只能拖我后腿，小鬼，你快些离开，等我将这玩意儿封印了，我再来找你！”
宁琛握紧拳，而后看着温如故轻声道：“温如故，你骗了我……”
十二岁的少年看着那个一次次救自己于水火的青年的脸庞，突然间就静静的流泪了。
“你以为我不懂穴道吗温如故，膻中穴……分明就是死穴！”
“温如故，连你……也要抛下我了吗！！”
轰隆——
云湛与众人推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石门，原本以为越是靠近剑冢，越会有非常多的机关与其它危险。
然而除却在刚刚开启第一道石门之时，他们以极大的损伤斩杀了一头不知名的护剑妖兽以外，这一路下来并无其它危险。
难道护卫‘湛卢’的剑冢如此之简单？还是要获得此剑的承认令有条件？
云湛一边思考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带领一众人马往前走去。
众所周知，剑的品质也是有等级之分的。
一般而言，只要是中等或者以上的灵剑，便会有一定的灵气，更方便于剑者发挥其剑技，对提升剑者的武功修为也有很大裨益。
而那只属于传说中的上古神兵……
比如‘湛卢’‘纯戮’一流，有史料记载，这两柄剑已经不能用‘灵剑’来形容了，更有甚者说其具有自我‘意识’，可以根据自我心意择主。
这两柄剑在野史上记载的威力之巨，排山倒海一类词完全不足以形容。
云湛皱眉，若是这两柄剑真的有自我意识，可自行择主……那么，什么是它们选择的标准呢？
湛卢剑，乃百年前轰动武林的九渊剑与一夕剑熔炼而成，传闻是剑圣魏若无的佩剑，代表着上苍的仁德之心。
如果没有料错，这柄湛卢剑的择主标准，约莫是一个——‘仁’字……
但是，另一柄以嗜血着称的魔剑——纯戮呢？
云湛揉了揉眉心，那纯戮以煞闻名，其择主的条件不外乎是‘杀戮’一词吧。
这两柄剑……出奇意外也理所当然的，给人的感觉是宿命中的敌人啊……
云湛走入剑冢之内，带他看清剑冢之内的情况时，不免倒抽一口冷气！
而身后跟来的试炼者们见此，也纷纷鱼贯而入，目光齐齐地绿了。
原因么，不外乎是这剑冢之内，堆满了品质绝佳的上乘宝剑！
可是……
云湛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周。
为什么他没有看见湛卢剑的影子？
“轰隆隆——！！！”
一阵猛烈的地动感传来，剑冢内的石室开始有了一些碎裂与垮塌的迹象。
云湛与剑冢内的试炼者们纷纷脸色大变，一些人往剑冢内匆忙选择了自己心意的宝剑就开始剑冢外跑。
而跟着队伍一起跑的云湛不甘心地一回头，却发现了令他遗憾终生的场景——
那石壁之内因为承受不了剧烈的震荡而开始垮塌了部分，因而逐渐开始显露出石壁之内隐藏的东西。
云湛惊骇地发现，那发出震荡的源头，赫然是一柄泛着幽幽黑芒的神秘宝剑！
不用猜，云湛心中知道，那泛着幽深黑芒的剑，便是那由上古灵剑——九渊剑与一夕剑之合体，仁德之剑湛卢的真身！
可是，云湛不甘心地握紧拳，那剑冢之内仍然在坍塌，他已经不可能再有时间进去将湛卢取出了！毕竟有命，是获得一切实力提升的前提！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轰隆之声，剑冢之内的石室已经完全塌陷，成为一片废墟了。
……
15.守护二字
“……”
温如故与宁琛沉默地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开玩笑，性命攸关，谁要让着这个任性又固执到死的小鬼了！
温如故恼羞成怒的瞪视着宁琛，然而却越来越无力了起来。
他体内的真气这下是真的快要彻底的消耗殆尽了……
该死的宁琛，早知如此就该直接杀了他，还连累自己死……真不愧是他温如故的宿敌，小的时候就如此难缠磨人！
没过多久，被他压制住的红雾锁链似乎察觉了他的衰弱，立即趁机而入，开始新一轮地大力挣扎起来。
温如故无奈地闭上眼，他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一点一点无力地松手，那红雾锁链得了自由，立刻兴奋地朝着宁琛的身体激射而去！
然而就在此刻，出人意料的诡异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了！
闭上眼的温如故只听到‘嗡——！’地一声，随即便感觉到一阵冲天的剑气直直地逼了过来！
“嗡——！！”
温如故猛地睁开眼，便看见一柄泛着淡金色光芒的长剑狠狠地将那红雾锁链钉在了宁琛的脚下，而后浑身的剑气释放，令人完全不敢直视其芒！
这是……！
温如故大骇，眼睁睁地看着那柄淡金色的长剑触及到那锁链，那锁链就像遇到什么可怕的物什一般，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更可怕的是，那淡金色长剑的剑气竟然将那锁链软化，而后一点一点地将那红雾锁链彻底的吸食殆尽了！
这难道是……与仁德之剑湛卢比肩的，魔剑纯戮？
温如故因为过于惊骇，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然而异变再起！那淡金色长剑自从吸收了那红雾锁链的一刻起，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周围被震得是一个飞沙走石好不壮观！然意外的是，处于风暴中心的宁琛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温如故仔细的观察那长剑的外观竟然开始产生了异变！那原本淡金色的剑芒开始化为了隐隐的赤红之色！而剑刃开始缩小，剑柄竟然被一层细小的红色锁链覆盖！
温如故瞳孔紧缩——这究竟是……怎么了……
那柄剑的周身开始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光芒，而后再次‘嗡——’的一声，悬空而起，随即徐徐地停到了宁琛身前。
“轰隆隆——”
一道晴天霹雳在他们的头顶之上炸开，而后宁琛与温如故同时一惊，转头看向身后那发出巨大的类似于山体滑坡般的可怕声响的发源处。
而后，一柄通体泛着幽幽黑芒的上古之剑冲天而起，在瞬间穿过一切屏障阻碍，直直地朝着那柄泛着淡淡红色的长剑冲了过去。
“呯——！！！”
两柄剑以惊天动地之势相撞在一起，瞬间将周围的土地与一旁的溪流水炸得四散，那激起的剑气之威直叫人心骇然！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宁琛与温如故依然完好无恙。
“兹——”
两柄剑持续的对抗着，过程中不断的发出令人牙酸的磨蹭碰撞声。
直到温如故呕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那两柄剑的对抗就像是被人挥了停战旗一般，猛然地停止了，而后双双‘嗡——’地一声悬空而起，那柄被血雾锁链改造过了的淡红色长剑落到了宁琛手上。
而另外一柄……
代表着仁德的上古神剑湛卢，将周身的幽幽黑芒轻轻地包裹住温如故，随即缓缓地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上。
万华殿。
大殿之上站着一袭白衣长袍大的无华，身侧依次站着五位峰主。
空无峰峰主因为温醴一事，而暂时空缺。
温如故站在大殿之下，将湛卢剑双手托起，呈现出‘上交’的姿势，道：“最后我的伤因湛卢剑而复原，这就是所有的经过。”
他当然没有说出真实的经过来，还好宁琛那柄纯戮剑与那血雾锁链相融合，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因此逃过一劫。
大殿上顿时为之一静。
五位峰主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倒是无华笑眯眯地抚了抚长长的白须，看着温如故道：“温衍，此剑乃我万剑门开派先祖曾用之剑，更有无上仁德之名，你将它上交，难道一点也不想拥有它吗？”
温如故蹙眉，他并不知道无华问及此有何用意，只不过他确实……
“不想。”
第一，他身乃魔教中人，仁德？还是比较配宁琛那样的伪君子。
第二，他一项喜欢凭借自身实力说话，区区一柄剑，即使这剑力量浩瀚，还救了他一命……但是怎么众人都以为靠它就能天下无敌了？
第三，就是这两柄剑来得十分诡异，比起‘认主’，温如故认为在当时的情况看来，这两柄剑更像是在互相敌对，实在是分不出高下了，才想借用他与宁琛的力量再来分出个输赢。
简直就像是拿人当武器一样。
温如故脸色难看地看着手中的湛卢剑，他温如故第一次被一柄剑强买强卖，真是令人火大。
“哈哈哈！好！”无华抚掌而笑，看着温如故的双目中有欣慰的光：“有你这两个字，你便比天下任何人都当得起‘湛卢剑主’这样的称号！”
“门主……！”龙盘峰峰主龙自在抱拳，朝着无华躬了躬身，而后道：“湛卢剑涉及我万剑门未来发展之根本，必须慎之又慎！”
“哼，难不成宋大峰主还想要在门主眼皮子底下夺剑不成？”旁渊峰峰主庞武冷哼了一声，道：“传闻湛卢剑一百年才择一个主人，某些心机者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凤清你……！”
“好了，”无华挥袖喝止住龙凤两位峰主的争锋相对，继而道：“我想在座几位峰主都十分清楚，我万剑门的崛起，都是仰仗着温衍手中的这柄‘仁德之剑湛卢’。”
天域峰峰主宋与天一直默默听着无华的话，但此刻看了一眼温如故，也忍不住开口道：“门主，即便温衍是湛卢所择之主，但他毕竟才十六岁……告诉他也未免为时过早！”
“……”
哦温如故这下终于知道自己如今确切的年纪了，十六岁，多么的呃……青葱年少！
简直嫩得可怕！！
温如故不动声色的在下面抽搐着嘴角。
“与天，你做事沉稳，然而有时未免过于沉稳了。”无华看了看宋与天，而后又将目光移到温如故身上：“既然是未来他将要成为我万剑门门主，必然要早早经历无数压力与死亡的考验。”
“……”宋与天妥协般地后退一步，没有再说话。
温如故猛然抬头，他听见了什么？万剑门门主……？
不是吧，上辈子魔教头子摇身一变正道领袖？这也太惊悚了！
温如故的脸‘刷’地绿了。
“温衍，外界，包括万剑门内对这‘湛卢’剑的印象皆是——万剑门开派先祖所持之剑，有着上苍之眼称号的仁德之剑。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无华抚了抚长须，继续道：“万剑门先祖得到的，乃是一柄叫做‘九渊’的上古神剑，而这柄剑与当时另外一柄上古灵剑‘一夕’，是宿命中的敌手，传闻中这两柄剑都是可以操控剑主神智的至邪之剑，只有心性坚固之人才不会受其影响、不会变得嗜杀成性。”
“而这两柄剑出世的百年间，唯有两人能固守本心，不被这两柄剑所诱，而其中一人，便是我万剑门的剑圣魏若无。”无华顿了顿，眼神凝视着温如故，仿佛在透过他怀念着什么人。
“湛卢剑的原身，便是这九渊与一夕剑的结合，因此，想要成为这柄剑的主人，其心性必定要与剑圣比肩，甚至是更胜于剑圣才能驾驭它！”
“……”温如故无言。所以，他还真不想要那什么湛卢。
“当时的江湖之中，无一不对剑圣魏若无的仁德之心表示称颂的，然而谁也不曾知晓，剑圣魏若无被那古剑九渊认主的第一反应，却是跟你一模一样的。”
温如故眯起眼，那什么剑圣也拒绝了？然而跟他又有何干！
“人们都以为是剑圣的仁德感动了九渊剑，然而并非如此。人们都以为剑圣是中原最为仁厚正直的人，但我无华却知晓，剑圣只是一个自私的平凡人罢了。”
无华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目光锐利地看着温如故道：“温衍，你能告诉我，在封魔剑冢里，在你遭遇了死劫之时，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吗？”
温如故心中警铃大作，他防备地看着无华，然而所接触到的却是无华祥和宽悯的目光。
与宁琛所遭遇的一切都不能提。
然而……
温如故眼神一暗，他当时的确以为自己会死于与宁琛心魔的对抗，然而，是什么让他执意如此，他为什么要如此不理智的用自己的性命去搏一场当时本应是必死无疑的赌局呢？
他当时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宁琛那双总是蕴含着温柔的眼眸。
宁琛不论是上辈子，还是如今，都是一个心肠好到极致的人。
这人永远也见不得有人因为他而受伤，眼睛里永远见不得一丝黑暗，是非分明、非黑即白。
这种人……早就应该被这个残忍的江湖所淘汰了。
然而，温如故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输给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