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西在一边小声的提醒他:“二哥,他现在还没有度过危险期,等他真的醒过来才行。”冯继霖收回了手:“恩,我知道,婉莹,你在这里陪他一会。”
冯继霖下了楼,冯夫人正在楼下,一楼大厅这一回已经收拾好了,原本隆重的订婚宴惨淡的结束了,同冯夫人关系很好的刘夫人周夫人也被抓起来了,被抓时的惨叫声还在她耳边晃荡,冯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好好的舞会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冯继霖从楼上走下来,冯夫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站起来,冯继霖的脸是不好看的,他刚才发狂的那一幕她还记着呢,这让她对着冯继霖有些恐惧,她虽然不在乎人命,可是亲眼见死人,还是自己的丈夫亲手打死的,这让她觉得恐惧。冯继霖原本就不如赵启诚好看,此刻一身血更如凶神恶煞,冯夫人本能的躲开了他的眼神。
冯继霖看了看她身边的白锦城跟白中云笑道:“岳父,大哥,你们没事吧。”白中云看着他笑了笑:“继霖,我们没事,你没事吧。”冯继霖笑笑:“没事,倒是让你们受惊了。”他这个女婿这么大的事都瞒着他,是不愿意相信他,白中云心里叹了口气,他也不对,他最近都忙着换届的事,顾不上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都不知道。
白中云想着以后还需要他又安慰了他几句:“这个周信章,刘昆山真是该死,竟然合伙害死了老督军,死有余辜。”
冯夫人听着他的话一下子抬起了头:“继霖,刘夫人周夫人……她们两个……。”冯继霖看了她一眼:“已经处死了。”冯夫人张了张口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刚刚还同她摸过麻将呢,这一回儿已经没了。
冯夫人精神有些恍惚,她的丈夫她竟然像不认识一样,白锦城看着他妹妹精神恍惚有些心疼,拍拍她:“小妹,你怎么了?”冯夫人恍惚的摇了摇头:“我有点累了,哥,我想回家。”白锦城抬头看冯继霖,冯继霖也很体贴的点了点头:“也好,这几天府里事多,这些日子就回家休息吧。”冯夫人哦了声往楼上去收拾东西了,是一刻也不想同他在一个屋檐下了。
段瑾棠在喊人,他身上一阵阵的疼,像是一脚踩错掉进了悬崖里,他一个手扒着悬崖,上不去,可是又不敢掉下去,努力的攀着,尖利的岩石磨着他的胸口一阵阵的疼,他本能的想喊叶绍均,仿佛一喊叶绍均就会来,可是他喊了好一阵,叶绍均都不肯来,段瑾棠意识有些模糊,他想要不干脆松手吧,叶绍均不来了,他干脆掉下去吧。反正除了叶绍均他也没有人可以喜欢,也没有人喜欢他。
段瑾棠想想觉得自己越发的可悲,他也知道叶绍均不喜欢自己,可是叶绍均对他好过,叶绍均很小就死了爹,脾气相对来说软,自己这样无理取闹的他没有烦,是刚开始的时候没有烦过,刚开始的时候对自己很好,好到让他怎么都忘不了。
段瑾棠眼角有一点湿润,他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应该渴望被一个男人抱,可是他就是想,想要别人抱着,小的时候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亲娘、大娘、姨娘有好几个,可是没有一个肯抱着他睡觉的,跟亲娘睡不合适,可是大娘又不肯搂着他,他抱着枕头去找他爹时,他爹正搂着某个姨娘,嫌他是灯泡。
段瑾棠苦笑了下,他一个人抱着枕头睡了好多年,终于睡到有叶绍均抱他,但是叶绍均也只是抱他一会,从不肯抱他过夜。
段瑾棠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松了手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再也不用跟冯继霖打交道了,冯继霖真的很难伺候啊,他怕疼啊,一想起他来就觉的疼,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上床也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以至于他都害怕上床了,他原先那么喜欢上床的。
正当他要松手时,一双温柔的手拉住了他,一声声的喊他,段瑾棠想了想这是谁呢?他竟然把他的未婚妻都给忘记了。
冯婉莹握着他的手:“瑾棠,醒醒?瑾棠,瑾棠……瑞西,他怎么还不醒?”金瑞西用丝巾沾了一点水沾他的干裂的嘴角,听着他从嘴里溢出的一声声叶绍均,金瑞西也知道叶绍均,他所有的情敌他都知道,只不过,段瑾棠为什么这一刻喊的人是他,不是应该喊冯婉莹吗?
段瑾棠还在干哑着嗓子喊,刚开始还是模糊的,后来就清楚了,连冯继霖都听清了,他看着疑惑的冯婉莹咳了声:“婉莹,你在这一个下午了,也累了,去休息会,我看着他。”
冯婉莹不肯走,冯继霖拍拍她:“听话,我跟你轮着,你休息完了再接着。”冯婉莹只好离开了,金瑞西这个主治医生不能离开,这是段瑾棠的生死关头。
金瑞西对段瑾棠本着医生的职责,一点点给他喂水,段瑾棠就把他抓住了,金瑞西的手是纤细的,跟他的一样,薄薄的精细的,不像叶绍均的,叶绍均的手很大,他长的高手也长,段瑾棠明白这不是叶绍均,可是他不想松开,临死了抓着个人也好。
金瑞西看着他苦笑不得,这个人明明是他的情敌的,可是每一次见他,他都对自己分外热情,比对他未婚妻还热情,弄的他每一次见他都很尴尬,恨他都恨不起来。金瑞西不敢挣开,他现在重伤不能动,金瑞西还得轻声哄他:“没事,很快就好了,很快。”
段瑾棠握着他的手喊了声:“叶绍均,别走。”金瑞西看了一眼冯继霖,冯继霖僵坐着,金瑞西只好尴尬的嗯了声:“好,不走,你要挺住我就不走。”
段瑾棠握了没一会就没力气了,他的手松了下来,也不喊人了。金瑞西却皱了下眉,冯继霖紧张的看着他:“怎么了?”金瑞西抿了下嘴:“开始发烧了。”
冯继霖看了他一会站了起来:“赵恺,去把叶绍均找来,无论他现在在做什么都把他找来。”赵恺嗯了声往外跑,廖敬在角落里想尽量的把自己隐藏,他知道冯继霖对段瑾棠有意思,可是那个时候他本能把段瑾棠扔过去了,他知道他这个副官应该顶上去,可是那是本能,本能的把别人扔过去了。
冯继霖站在他身前,廖敬只好朝他敬礼:“督军,对不起。”冯继霖只是看着他,廖敬受不了他的眼神,他很快就崩溃了:“少帅,我知道是我不对,你打死我吧,我……”冯继霖心中特别难受,难受的是自己没有理由打死廖敬,廖敬那样做是救了他,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还是希望有人替他挡枪,他是不能死的。
段瑾棠在他心中原来还是比不过他的命,冯继霖为自己的虚伪恼羞成怒,他狠狠的抽了廖敬一巴掌,这一巴掌打过去后,廖敬便明白自己不用死了,冯继霖虽然恼恨他,可是也恼恨的有限,是承认自己做对了。
廖敬没有敢捂脸,他低着头道歉:“少帅,段先生他没事吧。”冯继霖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你去刘昆山的部队,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廖敬明白这是怕吓着段瑾棠,但是对自己也不错,刘昆山的部队以后就是少帅的,他依旧是少帅的可信之人。
第四十六章
赵恺去找叶绍均,叶绍均很好找,他今日大婚呢,现在这个点正在家里摆婚宴,叶家是大门大户,叶绍均的父亲虽然早死了,可是他叔叔伯伯的还在,再说娶的还是林家的姑娘,所以今天还是请了很多人,叶府上下非常的热闹,赵恺一身戎装闯进叶府,叶绍均正在敬酒,人太多,一桌一桌的敬过来他也喝的差不多了,林小姐闻不得酒味,此刻正在洞房里,于是只有叶绍均穿着西装在敬酒,赵恺满桌上扫了一圈把他找到了。
叶绍均看着他身上的军服也楞了一下:“你是?”赵恺来不及跟他解释什么,只是低声跟他说:“段先生重伤,想见你。”叶绍均愣了下:“什么?”赵恺又说了一遍:“段先生重伤,枪伤。”叶绍均身体晃了下,他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还是听错了,觉得有一些耳鸣,他又问了句:“你说什么,段先生……是我舅舅吗?”赵恺肯定的点了点头:“恩,他想见你。”
叶绍均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在哪!带我去!”他拖着赵恺往外走,一路撞了无数的客人,叶夫人一把拉住了他:“绍均,你去哪?”叶绍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恍惚了句:“我要去找舅舅。”
叶夫人哭笑不得:“今天是你大婚之日啊,你找舅舅干嘛?”叶绍均看不到段瑾棠就无法跟她解释,心里又着急只好急切的说:“娘,我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叶夫人只好追出门去,看见他上了车绝尘而去,叶夫人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叶绍均上了车跑了一大会终于清醒点,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问:“你,先生刚才说的,我舅舅他到底怎么了。”赵恺只是奉冯继霖的命令的来接他,对于机密的事一概不说,叶绍均只好焦急了一路,手心都出汗了,他今日心里一直都不踏实,现在终于应验了,叶绍均缓缓的吐口气,告诉自己先别慌,他舅舅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冯继霖把廖敬打发走了又回到了段瑾棠的房间,段瑾棠依旧没有醒过来,脸色越发的难看,高烧激起了一层红晕,很不正常的浮在脸上,嘴唇却灰白。
金瑞西神情紧张,拿着湿毛巾一点点的给他擦脸,冯继霖坐到了床前,握住了段瑾棠的手,这个姿势很是……怪异,金瑞西虽然乖巧,可是他有个不三不四的大哥,所以并不是一无所知,他看着冯继霖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二哥,你……”冯继霖看了他一眼:“婉莹告诉我,她要嫁给你。”
金瑞西完全结巴了:“不……是的,她喜欢……喜欢段先生。”冯继霖笑笑:“我本来就想把她嫁给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把婉莹嫁给他。”他低头看段瑾棠的表情很温柔,金瑞西终于觉得头皮发麻了,这都是什么事啊,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冯继霖说完这些话后却不再说什么,他默默的看着段瑾棠,这个人救了他两次了,两次救命之恩,尽管每一次都是强迫的,可是毕竟是救了,冯继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终于有了一点热度,他是个天生薄情的人,从小到大都这样子,他母亲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难过,跟她没有多少感情。
他想他这个薄情的性子大概是随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出身名门,迫不得已嫁给他土匪起家的老爹,自然是门不当户不对,他母亲的琴棋书画他老爹听不懂,他老爹打打杀杀他母亲既害怕又厌烦,久而久之两人就没什么交集了,夫妻两人各过各的,督军府太大,两个人一年到头都碰不到,他们几个孩子也有奶妈子看着,也只好一年见不了他们几次。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们一家人的关系都很淡漠,他母亲死的安详而淡漠,葬礼排场很大可是却没多少难受,至少没有今天这么难受,他现在真的是有点难受了,这种感情真的是太陌生了,他自己都有点不适应。
冯继霖摸摸段瑾棠的手,这是个娇贵的大少爷,跟他母亲差不多的名门闺秀,他原本很讨厌名门闺秀的,讨厌他们的娇弱,讨厌他们的书香,讨厌他们的虚伪,他宁愿捧戏子也不愿意喜欢名门闺秀。
冯继霖摸着段瑾棠的手不自觉的笑,这个人倒是最虚伪的一个,最表里不一的一个,表面上贵气,暗地里爬外甥的床,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冯继霖磨牙,咬牙切齿的,口型却是几个字,他这辈子很少说的字,他说段瑾棠,对不起,我比你还虚伪。
叶绍钧跟在赵楷的身后,想走的再快点,他的脚步大,奈何赵楷到了冯府就不再跑,叶绍钧急的看他:“我舅舅他在哪里?”赵楷看了他一眼:“叶先生,段先生受伤是因为保护督军,所以段先生现在在三楼客房,督军在里面,叶先生里面请。”叶绍钧听着他的话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赵楷轻轻的敲了下门:“少帅,叶先生到了。”冯继霖握着段瑾棠的手没有动,只是笑了下:“进来。”
叶绍钧一脚就踏了进来,他舅舅果然躺在床上,而冯继霖俯身看他,拿着毛巾替他擦脸,听见动静也没回头,直到掖好了被子才看了叶绍钧一眼:“叶先生过来了。”
叶绍钧顾不上问他为什么握着他舅舅的手,他只是看着脸色苍白的段瑾棠头一下子炸了,几步就奔到床前了:“舅舅……舅舅……”段瑾棠已经在长喘气了,有出的气没入的气了,叶绍钧手脚有些慌乱,段瑾棠从没有这么躺着一动不动过,叶绍钧沿着被单上血迹找他的伤口:“舅舅,你伤到哪里了?”
段瑾棠痛苦的哼了声,叶绍钧小心的掀开被单看他,看到他胸口的绷带时才缓慢的蹲了下来:“舅舅啊。”这一声缓慢而痛苦,像是怎么也想不通,段瑾棠因这他的这一声叹息也哼了声,冯继霖背特别的僵硬,段瑾棠刚才还半死不活的,这一会已经会哼哼了。
冯继霖克制着自己放下段瑾棠的手,他怕自己不小心就把他手给掐断了,这个混蛋,他也痛苦啊,为什么他陪在这里半天他没反应,叶绍均以来他就会哼哼了!
冯继霖冷眼看着俩人要死要活,叶绍均看样子是真痛苦,至少比自己刚才演戏效果看起来好,刚才自己那一番深情的宣告主权的动作他都没看见!冯继霖咳了声:“叶先生,你多跟他说几句话。”
叶绍钧听着他的声音才抬头问他:“我舅舅他……不是来订婚的吗?为什么会成这样?你们到底怎么对他了?”
冯继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叶绍钧心中打了个突,冯继霖这双眼着实厉害,可是再害怕叶绍钧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责怪他,他们都是普通人,这辈子都没有跟枪打过交道,他舅舅这辈子也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要不是因为他他不会成这个样子,冯继霖由着他瞪,他现在觉的叶绍钧真的很碍眼,真的恨不得一枪毙了他,早知道他这么碍眼早应该毙了的,冯继霖万分懊悔,以前没把他放在眼里,现在才发现自己吃醋了。
叶绍钧瞪不过冯继霖,他抓过头握住了他舅舅的手,仿佛握住了他的手才觉的安全,仿佛整个督军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是至亲。
冯继霖看着软弱而又无法赶走的叶绍钧笑了声:“瑾棠现在需要亲人,我想起邵均你是他外甥,你就在这里多陪他一会。”叶绍钧朝他勉强笑了下:“谢谢督军。”冯继霖又看了一眼金瑞西:“瑞西,麻烦你在这里照看一下瑾棠。我去换换衣服。”金瑞西点头。
冯继霖走了后叶绍钧才觉得喘了口气,他摸了摸他舅舅的额头,高烧,叶绍钧皱了皱眉,他舅舅以前也发过烧,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伤成这样,叶绍钧都不敢再看他胸前的伤,他小声问金瑞西:“医生,我舅舅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伤的重不重?”
金瑞西也颇有点怕冯继霖,冯继霖在时他都不太敢说话,现在冯继霖走了,别说是叶绍钧松了口气,就是连他也喘了口气,不用再缩手缩脚,金瑞西细细的又检查了一遍段瑾棠,段瑾棠精神状况比刚才好点了,这个叶绍钧果然有用,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喊的人往往是他最重要的、念念不忘的人,这个人足以能够唤醒他的求生意志,金瑞西脸上也有了点笑意:“叶先生,你多跟他说说话,他现在需要有个人拉他一把。”
叶绍钧嗯了声:“多谢医生。”金瑞西腼腆的笑了笑,往旁边的房间指了下:“叶先生,我在这里,你有事喊我,他有什么情况你也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