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重越起身抱住了他。
“喂你怎么回事儿啊,都说了是有感而发而已,你现在是在同情我吗?”
“别动,你就让我抱抱。”迟重越在他耳边说,“你农历生日是多少?以后让柳外婆给你过阳历的,我就给你过农历的,只有我给你过,好吗。”
“哎呀,别啊,过不过无所谓啦,你怎么比我还煽情啊?”林夏风被迟重越抱得死紧,吃力地踮着脚把头搁在迟重越肩上,这半年大家都有长高,迟重越一米八了,林夏风一米七二,两人还是差了点。
“没关系,你不说我会去查万年历的,只反正我知道你阳历生日是十一月五日。”这个日子,迟重越几乎可以脱口而出,“不要和别人说,只有我可以陪你过。”
林夏风被迟重越最后一句话触动到,忽然鼻子有点发酸。这么多年来,只有迟重越知道所有的故事,只有他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他想,如果不算上迟重越偶尔犯浑说错的话,他是真的很考虑自己的感受;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惯得自己对他无心说错的话也如很敏感吧;要是普通同学,就算有谁天天在自己面前炫耀他父母多么多么好,自己也是可以无动于衷的。说到底,是自己太在意他的看法,没有父母的养育造成了他情感上的自卑,他很怕迟重越嫌弃他不知道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孩子知道的事情。虽然林夏风在所有人面前一直以健全的人格示人,但谁都没有办法理解他他臆想中的那些缺失,那些曾经因为作业上永远不会有爸爸妈妈签名和家长会只能由外婆外公出席的自卑,即使是亲密如柳含章、迟重越。
这么多年来,柳含章在衣食住行和性格的培育上对林夏风尽心尽力,给了林夏风满满的爱,让林夏风长成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大孩子,但百密终有一疏,她只能以外婆的身份去教养他,却给不了林夏风一对活的爹妈。
迟重越不懂这些,但他知道林夏风是值得疼的,如果可以,他甚至很想让林夏风住到自己家里来,他和陈令志谈及过这件事,被陈令志骂了一顿,说是千万不能和柳外婆与林夏风说这些话,还教给他无力和无用的同情都是一种侮辱,虽然他不太理解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时候,他最喜欢看林夏风被柳外婆骂哭后自己再去煽风点火。一直以来,他都没改掉这喜欢欺负林夏风的毛病,却渐渐生出了只有我可以欺负他别人都不可以他们要是敢我就去打的英雄气概,然而却无从展示。因为他不明白,在自己和柳外婆陪伴下长大的林夏风并不软弱,没有什么“人”能够欺负他;而能欺负到林夏风的,其实是比别人都残酷的命运,它夺走了林夏风太多。在这一点上,迟重越暂时还没有意识到,也无能为力。
所以他只有紧紧搂着林夏风,让心头那点无用的悲悯情绪尽快散去。
第十五章
在这一年,迟重越毫无悬念的考入了十六中,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而在林家这边,林家平的一个外孙女儿从十六中毕业,考入了名牌大学;他一个孙子去了国外读研,在出国留学还不是那么普遍的时候,说起来还是特别有面子的。
柳含章心里也羡慕,心里希望外孙也能这么出息;她现在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帕金森症状一直在严重,以前是只有右脚颤动,现在右手也颤动了,医生说这是一个病情发展的进程,只能控制,无法根治。在林夏风面前,她还不好表现出来,而在家里只有林家安的时候,她时常是唉声叹气的,林家安嘴里说着他这是心态太差,人老了哪有不得病的,但还是体贴地承担了许多以前是柳含章在做的家务。
因为在思考外孙的前程问题,柳含章也顺便盘算了一下家里的财政状况:这些年来,老两口把积蓄中的一部分用来买国债和基金,虽然收益一般,但基数大,也有不少;自己还有一套房子,是卖了当年分的又加了点钱换的大套,又过了这么些年,也涨了不少;林家安退休以后喜欢买点邮票纪念币什么的玩玩,自己没过问但估计也收藏颇丰了。她叫住在厨房里忙活的林家安,想要和他商量一下。
“夏夏读书肯定要花很多钱的,我估计以后出国读书会是大趋势,这个钱我们得准备着”林家安看的比较长远。
“嗯,但这样就不能给夏夏买个大房子了,我们现在那套感觉小区太老了一点,户型也旧了。”柳含章道。
“那肯定是这样的,什么时候买的新房子都会变成旧房子。不过我看房价还会涨,你要是觉得现在要把那套卖了再买个大点的,我看也行。”
“那康康呢,我就怕康康会乱想。”柳含章想到了林惟康。
“这个……我们这房子还不是留给他的啊,他赚得多,估计都看不上我们这点钱,行了,我到时候打电话问问他,他要是还想着结婚,那我们做父母的,肯定是要拿出的,这要是不结婚……唉,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唉,就怕我看不到夏夏用上我们给他买的房子的那一天。”柳含章也叹气。
“你这人……”林家安只有苦笑。
林家安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想听听他对买房子的看法,林惟康和他爹意见很一致,都觉得现在值得入手,还劝林家安说让他们自己也换个大房子,现在三个卧室都住得满满当当的,以后万一妈妈要是行动不便了,请个保姆照顾,那还得有一间。林家安大呼这种话千万别说到他妈妈面前,柳含章太要强了,以前学院领导春节慰问老教师要是提到她这病她都会不高兴很久,要是说起什么行动不便了,她估计得气死,林惟康连忙应了,父子俩又说了些闲话才挂。
迟重越这个假期闲得很,就时常来外婆家待上半天,他和林夏风现在都是大小伙了,没办法挤在林夏风的那张小床上睡觉了,所以迟重越也就是来找林夏风玩完,晚上还是回家去的;倒是他的同学很不解,有时候喊他去唱歌什么的,他说要去外婆家,他们都觉得挺奇怪,好奇他怎么三天两头去外婆家。
林夏风开学就要升初三了,还真被迟重越说中,他们这届的体育中考里游泳难度果然提高了,一百米游泳男生的要求变成了三分二十秒,足足比以前少了二十秒,迟重越打着陪林夏风练游泳的旗号,拉他去泳池。
这一年,林夏风长到了一米七五,在深水区里再也不用踮着脚了。N大的泳池虽然是室内泳池,但屋顶是玻璃的,下午的时候会有阳光设进来,一道一道把水池底部照的斑斓。循环赛道里,林夏风在前面游着,迟重越他的左后方跟着,经过有阳光洒下来的水域,林夏风的腰背显得格外莹白。其实林夏风刚放暑假的时候,林惟康请客,请他和林家平的孙子外孙女一起去海边度假,他晒黑了一点,但还是比别人白。到了泳池一侧,林夏风停了下来,双脚站在池底,迟重越敏锐的看到他腰际有一条淡淡的分界线,分界线下面的皮肤,比背上的还白,再想往下看,就是林夏风的泳裤了。
“过来靠一会,累死了。”林夏风招呼迟重越,好久没有剧烈运动过,一下子有点超负荷。迟重越用手划了几下水,游到他身边,自然地揽住了他。
“哎呀,热。”林夏风想躲开,虽然在水里,但还是能感受到身体在热热地冒汗,迟重越这么贴上来,他就觉得难受了。
“你就这么靠着嘛,很舒服的。”迟重越不放手。
“喂,你往左边看,你说他们在干什么?”林夏风在迟重越耳边悄悄说,他们左前方有一对男女,男的正把女的搂在怀中,看不到正面,只觉得样子有点暧昧。
“你不是吧,难道人家会在泳池里做吗?”林夏风只是想让迟重越看那两人好像在接吻,但迟重越却误会了,以为是那两人的姿势令人浮想联翩。
“你怎么这么龌龊。”林夏风嫌弃道。
“不过说不定,谁知道人家的手在水下面干什么呢。”迟重越想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喂,过来,我们游过去看看。”他拉着从水下林夏风游过去,却有点失望,因为那个女生只是双脚踩在他对面的那个男生脚背上而已。
林夏风和迟重越都带着泳镜,虽然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但脸上都写满了“你怎么这么猥琐”的意思,迟重越拉着林夏风,从水底下打量他洁白而略显纤薄的胸膛,目光移不开他胸前那两点红豆,心里痒痒的,像是被狗尾巴草划过一般。
林夏风憋气久了,钻出水面换气,“你拽着我干嘛呀,我都快憋死了。”
迟重越没有说话,把所有炽热的眼神都藏在他那带反光的游泳眼镜背后。心想,我怎么会告诉你我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呢,在水面上,因为光线折射的问题,他并不能清楚看见林夏风藏在水面下的光裸的身躯。
游完后冲澡换衣服的时候,迟重越总算看清了刚才一直想看的:林夏风身上果然有一条像是穿着游泳短裤晒出来的印子,这让他的屁股显得特别白。迟重越看的有点口干舌燥,想着待会出去就要买冰可乐来喝。
第十六章
过完这个暑假,林夏风也升入初三了,就学习更为紧张;这一年,S大附中学习十六中的做法,要办一个文科特色班,进行提前招生,考进的同学一样不用中考。童笑语不知道抽什么风,说是要去考这个班,惊得何老师下巴都要掉下了,又是分析利弊又是联系家长的,让她打消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去考十六中的理科竞赛班了。事实证明,何老师的说法是正确的,S大附中的那个文科特色班高考升学率一点也不高,被家长怨都怨死了;很多年后,童笑语在国外博士毕业回到A大教书,依旧感谢何老师,是她那时候的“不近人情”,让自己实现了幼年时想当科学家的理想。
寒假的时候,十六中举行了竞赛班的提前招生考试,N大附中的理科特色班一下子考进去5个,童笑语、林夏风和应一佳都名列其中。
这些人都不用中考,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过完寒假开学直接就去十六中上学。
迟重越知道以后高兴死了,心想终于啊终于,幸亏N大附中和一中在同一个区,能报考的学校中公认最好的就是十六中,要是有两所三所或者各有特色,那就说不好了。
十六中每个年级有十八个班,就是后来在提到教育的两极分化情况时超级中学的那种,林夏风他们的理科实验班是十八班,在六楼,被称为本来没迟到的走到班级门口都会迟到,只是因为刚入学的时候高一到高三把三幢教学楼都占满了,他们是在辅楼上课的。
初中的时候,班主任何老师经常在家长会上提到不要给小孩配手机,所以林夏风也没有手机;考上竞赛班,柳含章为了奖励外孙,拿了钱交给林家安,让他陪林夏风去买手机,柳含章现在已经走不动了,虽然这被林家安斥为心病,所以她的活动范围也就是N大校园,下午出门散散步,真要办事情什么,都是林家安在做。
林夏风懂事,知道不能乱花外婆的钱,所以虽然柳含章给的钱可以买当时最时新功能最强大的手机,他也只是选了个挺普通的直板,花了一半都不到,于是柳含章又把家里的电脑也给换了,反正用了五年多了,性能什么已经是太老旧了。柳含章老了,在知识上已经教不了林夏风什么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给这个宝贝外孙夏夏的,让他在物质体验上不落于人后。她在教书的时候,就清楚地看见了物质对人的影响:即使是学习成绩同样优异的学生,家里条件好一些的,总是比家境窘迫的更有无畏失败勇往直前的气概。
平日里,迟重越和林夏风因为都不在一个楼层,几乎碰不到面,除了林夏风,他们初中那个班级还有4个同学,在最初大家彼此还不熟悉的日子里,这几个人很自然的形成了朋友圈,比如童笑语和应一佳,还有林夏风。
童笑语过完寒假仿佛脱胎换骨了似的,换下那身学校规定一周要穿五天的校服,高挑的身材总能把一身在当时的女生中很流行的一个少女品牌穿得别有风味。虽然,林夏风和应一佳都觉得她的脾气完全没变。
这天傍晚,童笑语和应一佳一起出来,旁边跟着林夏风。应一佳和童笑语都长得好看,三个人走在一起,倒把林夏风比下去了。迟重越开始没有看到林夏风,和他一起等车的同学示意他看,说那边就是新的竞赛班里的两个最好看的女生,对于新来的美女小学妹什么的,总会有人怀着那么几分旖旎的情思,而迟重越却一眼看到了林夏风,那个在他边上彼此聊得热络的女生,有一个怎么也有点眼熟。
“夏……”他张口就要叫林夏风的小名,想了想连忙改口;“林夏风!”
林夏风正和同学聊天,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回头,这时迟重越已经穿过等车的人走过来了。
“哟,是你呀。”童笑语先开口道,这么多年了,她还记恨着当时那个跟不上奥数课还不让自己问林夏风问题的男生。
“我记起你了,童笑语。”迟重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有什么情绪都会上脸的小孩子,客客气气地和她打招呼,倒是搞得童笑语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说话粗鲁了。应一佳性格沉静,只是在一边站着,也不说话。
“哥哥你乘几路车?”林夏风问迟重越,他其实挺羡慕迟重越的,他的身边从来不缺朋友,可以跟所有人说说笑笑,就算是童笑语这样的,两人虽然之前互相说话都不客气,但是不正是关系亲厚的人彼此才敢互相放话的么,他想,如果迟重越和自己乘的是一路车的话,他身边应该也是呼朋唤友的,自己跟他的朋友圈子从来都不一样,应该会很没参与感,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抱着能和迟重越一起回家的希望,即使只是站在一旁听他和同学讲话。
“六路。比你前面一点下车”迟重越说,大概是想起了以前一起回家的日子,又道,“作业多吗,不多的话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
“好啊,去买甜甜圈吧。”最近一段时间,甜甜圈风靡S城,街头巷尾相继开了好几家甜甜圈店,不是号称是全国连锁就是纯手工制作。林夏风就是传说中爱吃甜食的男生。
“是可可小姐那里吗。”童笑语也来了兴趣,六路车途经的那条路上,有家叫可可小姐的甜品店,她和应一佳放学时候去吃过。
“不是,是多拿滋。”迟重越见童笑语这是一幅要跟着来吃的样子了,想都没想就报了一家在市中心的店,这家刚开业的时候,他还陪林夏风去排过队,最后还大肆吐槽一点也不好吃。
“哎呀,那不顺路,而且会堵车。佳佳我们去吃可可小姐吧。”童笑语有点失望,然而食欲已经被勾起,只好转向应一佳。
“好啊。”应一佳回答的很干脆。
“那家你不是说不好吃嘛?”林夏风奇道。
“那里品种多,可以一种一种吃过去。”迟重越假装忘记当时说过“不就是面包圈上涂东西怎么可能好吃”这样的话。
“那去吃抹茶的。”
到了店里,是迟重越请的客;也只有对他,林夏风会大大方方接受而不是顾忌着柳含章关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教育。迟重越叫店员给打包了四个装起来,另一盒手里拿着,打算和林夏风走在路上吃。
“你和童笑语连高中都是一个班的啊,你们班考上了几个?”
“5个,哎我跟你说,童笑语她开始还想去报附中的文科特色班,幸亏被我们何老师拦住了。”
“不是吧,上赶着当试验品去。”
“那也不是,不是都说这种一般第一届都会特别重视,师资也会特别好的嘛。”
“师资?肯定还是我们学校好啊,说都不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