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不想听就算了,”得意洋洋准备来炫耀自己最新占卜结果的宋然被时诚一骂,就耷拉下脑袋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我是来和你道别的,马上就得离开了。”
时诚斜着眼睛看着这个占卜师少年,眼中的不屑溢于言表,“你之前不是说要跟在我身边,等着你亲爱的时诚大人出现么?”
“今时不同往日了嘛……谁让你老不退场,这个世界都快发展不出时诚大人的魔王线了……”宋然愤愤的嘀咕了一声,不情愿的解释道,“我所占卜到的未来世界又发生了变化,为了和时诚大人相遇,我必须马上赶到C军区基地去。”
时诚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声,既然宋然想走他也不会强硬把人留下来,顺水推舟的也就准了。
毕竟……留在S军区基地里,说不定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日子了。
送走了占卜师少年以后,时诚的日子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因着时诚开始刻意和人拉开距离的原因,很多人多的场合时诚都是都推就推,对基地的事物也是一下子全部放手下去爱管不管了。他人都道时诚看起来冷漠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安可的死对他打击居然这么大,竟然颓废到了连基地当家权利都不管了。
而原本已经老实当起了寓公的黎将军眼瞅着机会,又拉着老伙计们重出江湖和下面这些异能者们争权夺利了。心死意懒的时诚再也无力去干涉他们的内斗,但凡不闹出人命来却也是不想管了,只成天把自己封闭在密闭环境里面,苦思着丧尸潮袭来之后的应对之策。
而此时距离沈明所预告的丧尸围城,还有二十七天。
在这无所事事的一个月里,以前经常忙得脚不沾地的时诚倒是难得清闲了下来。成日闲逛之下倒还是让他发现了不少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比如,之前被他诟病为盘剥贫苦穷人的粮票制度,已经被张国栋和始外联手整治变得清廉肃穆了起来,现在很多从外面投奔过来的逃难者们都乐于把手中粮食兑换成粮票。
比如,之前一直被安可欺凌压迫的凌修同学,竟然一直暗恋着这个外向活泼的女孩。
凌修暗恋安可的事情是时诚去给安可整理遗物的时候知道的,当时诚走进安可清冷积灰的屋子打开灯后,愕然发现销神流志的凌修呆坐在安可的床上,血红黯淡的双眼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合上过了。
凌修抓着时诚和他说了很多话,无非都是与安可点点滴滴的过往,而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吐露着这个健谈青年未曾宣诸于口的暗恋。时诚听着凌修哀痛欲绝的心声吐露,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滋味莫名。
最终时诚还是没有搬动安可房间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就像安可只是出了远门一样的原样给保持了下来。而安可房间的备用钥匙被时诚命人搜找出来了以后,也是郑重其事的交托到了凌修的手上。
“安可的房间以后就拜托你打扫了。”
青年红着眼睛接过了房间的钥匙,声音哽咽的应了一声,颓废消沉的身影中再也看不见以往那个健谈开朗的影子。
时诚不免又是一叹,凌修也变了。
当初那个心软善良的大学生,在历经末世风霜洗礼之后,终于成长起来了。
最后时诚还是给安可偷偷立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衣冠冢,时诚手上没有安可用过的衣物,安可屋子里面的那些遗物也不好擅用,于是时诚只能用自己身上这件安可送的白衬衣立了一个简陋的衣冠冢。
在安可的墓碑前肃穆的磕头道歉了以后,时诚把那颗变异爬行者的晶核用红线挂了起来,正儿八经的佩戴了起来,冰凉的乳白色晶核正贴着时诚的心口,那冷冰冰的触感仿佛那日女孩僵硬的尸身一样,时刻提醒着时诚——
这是他的第三份罪孽。
还有一件事情而是关于梁斌的,也许是因为凌修一直守着安可遗物的事情给了时诚触动,心神激荡的时诚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忘许久的梁斌,倒是突发奇想的想给梁斌也整理遗物立个衣冠冢了。
不过和安可不同的是,梁斌只是一个带着大量物资来投靠的普通人而已,安可这样顶尖的异能者即使死了也没人敢擅闯她生前的闺房,是以一切物品都还保存完好。但是梁斌不同,在竞争激烈的绿区里面失踪几天都是人走茶凉的节奏,更别说像梁斌这样自愿报名‘希望之峰’实验结果一炮成灰了。
即使让下面的人再怎么费心去寻找,最终时诚也只找到了一本薄薄的潦草笔记和几件旧衣物罢了。
不过这也够了,因为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那本笔记,正是梁斌给时诚遗留下来的,最终的遗书。
梁斌在笔记上大致记述了他和时诚从相识到参与‘希望之峰’计划前的大小经历,这时候时诚才蓦然发现,那些被自己避之不及当成黑历史不愿提起的模糊记忆,竟然被这个高傲独断的男人记得这么清楚。
啊,原来时诚是喜欢吃清蒸江豚的啊。这是渐渐不再需要饮食的时诚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的嗜好,但梁斌却清清楚楚的记叙在笔记上,并且感叹现在世道乱了,以后时诚想吃鱼只怕也不容易了。
原来时诚喜欢白衬衣这样偏老气的装扮也是有原因的啊,被哥哥抛下了的时诚迫切的希望让自己更快的成熟起来,而当充满男人阳刚气概的梁斌出现在时诚身边以后,时诚就开始下意识的模仿起了梁斌的装扮,最后竟然下意识的养成了爱穿白衬衣的习惯。
而梁斌依然清楚记得时诚穿衣习惯的来源,并且对此引以为傲。这段话前后的笔记中还记载了几个堆积物资的隐秘仓库。梁斌特别标注了这些仓库里面都准备了大量的白衬衣和黑西裤,都是时诚喜欢的那个牌子那种款式,尺码从时诚刚刚合身的小号到偏大的中号都有,梁斌写到准备大一点的尺码是害怕以后时诚身子长大了再穿以前的衣服就不合身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连时诚都置于脑后的小事情或者小习惯,都被梁斌当做正经事情一样认真的记叙了下来,并且批注了哪些是现在已经无法满足达成的,哪些是已经提前为时诚准备好的,又有哪些是需要他继续努力为时诚争取来的……
时诚抹了抹眼角,明明干涩的没有丝毫眼泪涌出,却觉得热辣辣的像揉进去了辣椒一样。
再把笔记往下面翻,记叙的内容从时诚的习惯和爱好骤然转变成了基地的相关信息,还有对时诚无法倾吐的爱意和愧疚也记载了下来。
时诚摩挲着粗糙的笔记纸面,某几页中沉痛悔恨的文字上面甚至沾染上了干涸的泪渍。时诚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那个高傲落魄的男人是怎么蜷缩在小床上一边记着笔记恳求着时诚的原谅,一边抑制不住滴落下来的男儿泪。
随着笔记不断地往后推进,文字一丝不苟的记载了梁斌从一开始信心十足的坚信能留得时诚回心转意,再到最后被时诚嘲讽的心灰意冷的心路历程,直到最后梁斌潦草的结尾一行字大概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最佳体现吧。
时诚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吁一声以后直接翻到了有字的最后一页,那是梁斌参加‘希望之峰’实验前所留下最后的信息。
这个培育异能者的‘希望之峰’计划似乎又给了梁斌最后的希望,他开始志得意满的策划着觉醒异能以后该怎么接近时诚怎么求得他的原谅,时诚看到这里不由得强忍着心酸嗤笑一声,这个自负的男人,连到死之前都没有设想过自己会觉醒异能失败死在隔离区的事情吗?
不,梁斌是认真思考过死亡这一问题的,在渣攻从良计划的最后,梁斌把其他几个还没有交到基地手中的隐秘仓库地址记录了下来,并且注明了其中都有些什么物资。
而整个笔记的最后一段字,则是有着与之前潦草涂鸦完全不符的严谨工整——
若我能有幸觉醒异能,将亲手将此笔记交予你手,不敢奢求原谅,只求能再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若我不幸……大概这本笔记也会消失在茫茫垃圾之中吧。惟愿你能一生幸福安好,将我彻底忘掉吧。
身死勿念
梁斌
看完这段最后的留言,时诚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头,明明身体已经不可能哭出来了,但他却还是做出了这个仿佛要将眼泪压抑在眼眶里面不让它们滑落出来一样的动作。
梁斌没想到的是,在他已经命赴黄泉而被时诚遗忘了几个月之后,这本笔记还会以这样偶然的形式再度出现在时诚的手中吧。
还真是……伤感的奇迹呢。
这既是一封慷慨赴死前留下来的临终遗书,亦也是一封最棒最真切最感人的,情书。
但在人死如灯灭的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与其知晓之后空余悔恨,倒不如根本就不知道,继续将梁斌这个人当成黑历史忘掉的好。
但时诚却是不后悔的,即使大阿乌罗拉卿再怎么赞扬着非知的处女性,自愿由『非知』跳入了『知晓』中的时诚,在完成由非知到知晓的不可逆过程后,也是绝对不会后悔自己行为的。
因为这是由他自己意愿所主导的,他自愿的行为,那么行为导致的结果就是他所必须要背负的责任。
所以,时诚是绝对不后悔的,无论是对于和梁斌划清界限的事情,还是固执的将这本笔记坚持看完的事情。
只是……淡淡的惆怅与悲怆缭绕心畔,久久挥之不散罢了……
第九十六章:生命与抑制
十一月中旬,沉寂已久的中央军区基地朝全国范围发送了不日后将有丧尸潮爆发的消息。
而此时,距离沈明所宣言的丧尸围城之日,还有十四天。
现在时诚已经无比确定了,如果不是沈明和中央军区基地有所勾结狼狈为奸的话,那么中央军区基地里面必然有着类似于宋然这样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的占卜师存在。
不过考虑到沈明谈及人类时傲慢到几近于轻视的态度,第一种可能性大概无限趋于零吧。
中央军区基地耸人听闻的通告倒是吓着了不少人,好多基地都严防警戒的筹备了起来,原本就被舔食者消息弄得人心惶惶的S军区基地更是挖肉补疮一般的,把战斗持续能力极其有限的军队都动员了起来,就怕明天突然爆发丧尸潮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当然也不是没人对这一消息表示质疑的,现在众所周知普通丧尸已经被大雪完全封锁了行动,即使是爬行者也因此而大受影响,除了依然还在传闻中看不见影子的舔食者以外,丧尸里面基本没有多少有效的战力,在这样十冬腊月的世界里面,丧尸潮爆发什么的怎么可能?!
没错,对于以常识来揣摩推理的普通人来说,现在是冬天就意味着天寒地冻,天寒地冻就意味着极大多数丧尸被剥夺了行动能力,而剩下的少量进化丧尸根本没有集成丧尸潮的数量。
但是啊,常识什么的……从超越者降临在这个世上的第一刻起,就已经不再适用了。
比如看看时诚吧,不变的身体,让时间停止流动甚至倒流时间的能力,又有哪个可以归纳进现有科学体系来进行阐释的?
所以说啊,妄图以科学侧的道理去揣测玄幻侧的能力,并因此而妄下断言信誓旦旦保证不会有丧尸潮出现的行为……是多么的愚不可及啊。
十月二十一日,在距离丧尸围城尚有十日之余的时候,奇迹悄然降临了。
在数九寒天的凛冬时节,一夜之间,春回大地。
昨日的暴雪与森寒仿佛幻觉一般冰消雾散,明媚的春光照耀着川蜀大地,在冬天里面藏头缩脑躲了一个冬天的植物们,也纷纷欣喜的探出了脑袋。和煦的春风荡在人的脸上,心上,暖洋洋的,舒服的让人只想惬意呻吟。而欢喜的报春鸟们也吱吱喳喳的成群飞过,好像正在将这柳绿桃红的盎然春意播撒到人间的每一角落一样……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应该是上面那段初中生作文惜春赞春的节奏,现在重点应该是,在堪堪十二月未满的严冬期间,整个川蜀之地却诡异的都进入了春天!
一经进入春天也就意味着封锁着普通丧尸行动的寒冬天险不再是人类的屏障,而这些饥渴难耐的丧尸们,在被饿了一个冬天以后将会更加疯狂的追逐活人血肉的鲜美!
怪诞不经的节气变化一下子让黎将军慌了神,火急火燎的致电其他基地再三询问,得到的也只有一个结果:别的地方依然还是寒冬。
全国其他地区都还是漫天风雪的凛冬季节,只有S军区基地所在的川蜀之地腊月焕春,再联想到之前中央军区基地那封意义不明的不日即将有丧尸潮爆发的通知,黎将军只觉得冷汗一下子就浸湿了背上的衣物。
如此怪异的变天……难道被即将爆发的丧尸潮所围攻的是S军区基地不成?!
对于黎将军六神无主的问询,时诚沉吟不语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承认了S军区基地即将被丧尸围城的事实。
这是时诚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提起沈明的存在,虽然黎将军对丧尸和异能者相继出现都是由沈明一手促成的这一结果半信半疑,但这并不影响黎将军很快就接受了十二月初S军区基地就将被丧尸围城这一事实。
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乍暖还春之后,所有被冰雪封藏起来的普通丧尸都再次恢复了行动能力,整个四川盆地里面的丧尸都在逐步逼近着S军区基地,面对着这样如潮水一般用来的天文数字丧尸群,他们除了惶惶不可终日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逃走?四面八方都是集中过来的丧尸,能往哪里逃?
除了在基地中绝望的坐以待毙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分批涌来的丧尸潮将S军区基地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虽然小群丧尸和小群丧尸之间并不是紧密贴在一起的,但从城墙上望过去一片乌青惨惨的身影还是骇人的紧。
而这些无意识的行尸走肉们在靠近了S军区基地附近一公里的时候,犹如军队一般纪律严明的停止脚步驻足不前,光围着不上前。
先到的丧尸们不主动攻城,后来的丧尸们也只能老实排在它们的后面,就这样分批到达的丧尸们将包围圈一层层的扩大,直到最后形成了从城墙上一眼望去无边无涯的……黑色丧尸潮。
丧尸潮中有很多爬行者,这些四肢伏地的怪物混杂在直立行走的普通丧尸中,冲着S军区基地发出怪异的咆哮。
而在数不胜数的爬行者之中,又有稀稀落落的几只巨大爬行者,如小山丘一般庞大的身躯每次移动起来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血肉糅杂的暗红色肌肉暴涨怪异,扭曲的人脸中时不时吐露出铁刺一般闪动着寒光的舌头……
竟然连舔食者都有数十只!
原来……在这片大地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丧尸吗……
这个恐怖的认知不由得让所有见识过丧尸潮的幸存者们都遍体生寒,胆战心惊。
沈明在十一月三十日的夜晚,正式踏上了S军区基地的土地,在亿万丧尸的拱卫下,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的潜入了S军区基地的内城。
哦,也许说潜入太过小家子气了,实际上沈明是由舔食者开路,爬行者随从的豪华阵容,一路破坚摧刚突破而来的。
那些能用来阻碍人类的钢铁大门,在爬行者的奋力冲撞下很快就扭曲变形被突破,而铁栅栏吊桥之类的防御工事,在舔食者伸缩自如的利舌面前更是如同玩具一般的可笑。
仿佛在嘲弄着人类幸存者基地的不堪一击一般,沈明不费吹灰之力的从容进城,也不管身边的爬行者和舔食者们如何狂性大发的开始猎食幸存者,只低唱浅酌着不知名的悠扬小曲,徒步向着时诚所在的方向前进。
一如上次冰雪中再遇时的情景一样,沈明身着微赃的白大褂,悠闲的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中恍如细雨闲庭信步一般的走到了时诚面前,将其他警备惊慌的异能者视若无睹,对着时诚露出了友好的笑容:“阔别多日,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