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是因为他罪有应得！至于妈为什么会在这里……”李硕轩松开按住李震胳膊的手，“原因也不应该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告诉你。我现在没精力应付这些无聊的事情。”
“你妈妈不在了，尸体就在你眼前，这对你来说是无聊的事情？！”李震拉着李硕轩的领子吼道。
“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确认另一个人还好好活着。只有他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其他的事情于我而言才有意义。”李硕轩拉开李震的手，向刚从火灾现场出来的消防队长走去。
“里面已经没有人了，目前为止也只找到两具尸体。”消防员看着李硕轩放松之后又越皱越紧的眉头，不太理解他纠结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找不到小溪。
这是最好的消息，也是最坏的消息。
“从外观看这幢房屋占地面积很广，建筑结构也算复杂，也许还有暗阁或者死角没有搜到，麻烦各位再仔细搜寻一遍。”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啊。现在这种状况也不可能让搜救犬进去寻人，整栋房子能藏人的地方我们都已经找过了，也许你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在这儿。”消防员很无奈地看着李硕轩摇摇头，虽然他也很想帮这个男人找到弟弟，可是爱莫能助啊。
一开始李硕轩还不确定李悦溪是否也在这里，但自从看到李谦和周佩佩的尸体之后他就很肯定李悦溪一定在这儿。
以李谦的性格和目前的处境，他一定不会把李悦溪藏得离自己太远，否则就失去了人质的意义。
就算李悦溪不是人质，李谦最初就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那李悦溪也应该在这里。
除非……
李硕轩突然产生一个骇人的想法。
除非李谦在爆炸之前已经把小溪……
消防员离开之后，胡志辉走上前询问：“二少，现在要怎么做？”
“警察还在里面勘察现场，我已经打了电话了，过几分钟估计上面就会通知他们撤走。到时候你带着人进去给我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要找到人，越快越好。
“就让警察这么撤走？我们搜完之后估计现场也被完全破坏了，二少如果想走正规程序破案的话就不太可能了。”胡志辉知道李家不涉黑，要通过司法程序解决这个案子就不得不顾忌警方的办案流程。
“这种时候还讲什么正规？司法？我只要见到人，活人！”
“是。”胡志辉擦掉额头上的汗，这份兄弟情深，太可怕了。
71.
胡志辉上车前看了一眼靠了庭院门口的李硕轩。
这个男人，恐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们把整幢别墅搜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李悦溪，却在客房找到爆炸后残留的衣物碎片。
衣服已经被烧成一堆难以辨认的灰烬，李硕轩却一眼认出灰烬中的那一串钥匙是李悦溪的所有物。
这种随身物件会在这里，那么本人呢？
不懂李硕轩还在坚持什么，胡志辉无论怎么都无法说服李硕轩离开，于是只好自己带着手下的人去别处碰碰运气找线索，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毕竟，谁也没见到李悦溪的尸体不是吗。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冰冷的雨滴落在身上，李硕轩无神地看着眼前的废墟。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谦死了，周佩佩也死了，他祈望一定要活着的那个人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似的，但遗留的线索都指向最坏的结果。
继续待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李硕轩知道自己不该就这样放弃搜寻，但最终他还是选择留下。
甚至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么做的原因，只是觉得冥冥之中有种感应，让他必须在这里守着。
也许，是最后一次守护他的宝贝了。
李硕轩浑身湿透地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在雨幕中失了魂般坐了大半夜。
雨滴渐大，暴雨的潮气混合着爆炸和火灾后的焦糊味让人几欲作呕。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嘈杂轰鸣的雨声中，李硕轩却敏锐捕捉到身后围墙的另一边似乎有微弱的声音。
怔愣了几秒钟，李硕轩猛然站起，一夜未动的身体僵硬地晃了晃，李硕轩扶着墙稳住身形，一步步绕过围墙向隔壁庭院走去。
发生这么大的爆炸，临近的庭院当然也被波及。
院子里的树木已经歪斜，树下的秋千更是已经散架。
警察白天调查的时候已经得知这家别墅的主人常年不在家，即使已经得知自家被事故波及，也还没来得及赶回来。
所以李硕轩才对刚才细微的声音尤其在意。
翻过大门旁已经歪七扭八的栅栏，李硕轩走到刚才靠墙坐着的位置。
除了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一时恍惚听错了？
李硕轩皱眉看着扫视着庭院，沿着破败的矮墙向房屋后走去，直到一处已经坍塌的围墙缺口才停下来。
蹲下身看着倒塌的泥土碎块中还夹杂着破裂的木板，再抬头看看已经缺了一大截的围墙，李硕轩的眼神因为一个渐渐形成的想法亮了起来。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道木门？
“咚咚……”
暴雨声中又响起刚才的声音，只是这次比之前要清晰很多。
李硕轩的拳头立刻握紧，视线集中在离他不远的小房间上。
那是一处独立的房屋，建在别墅的后院，看起来像是用来放家用工具的地方。
走到小屋门口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李硕轩能感觉到指尖的颤抖，一种绝望之中夹杂着希望的紧张感让呼吸都忍不住放缓。
打开门走进屋内，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视线却没有捕捉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屋子里只是摆放着一些梯子、水桶之类的常用工具，还有一些储物箱而已。
借着窗外路灯的光芒可以看见久未有人打扫的屋内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灰尘？！
这里确实到处都布满灰尘，然而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从进门开始，地上就有两道痕迹，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会被忽略。
李硕轩沿着痕迹走到房间一角，是个堆放铁锹、锯子的角落。正要伸手拿开这些工具，“咚咚”的声音又出现了。
李硕轩心跳骤停。
这次确认无误就是从这个角落传出来的。
平日堪称优异的头脑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思考，李硕轩挥开角落的工具，地上露出一块木板。
拉住木板上的拉手向上猛力一提，地板门顺势打开。
李硕轩往里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定住了。
昏暗的地下室没有半点光亮，只能依靠地面上窗外些微光线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硕轩仅在一瞬间就就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探下身子，僵硬地伸出双手抱起隐在黑暗中的人。
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少年抗拒地挣扎了一下，随即感受到熟悉气息，愣了一下便顺从地攀上来人的肩膀，不知是因为还冷还是惊恐，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李硕轩怀中。
“哥……”
“哥……”
“在，我在这儿……”李硕轩声音嘶哑，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恨不得把他牢牢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哥，很黑……”李悦溪抓着李硕轩已经湿透的衣服不松手，指尖的颤抖传递到李硕轩身上，更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没事了，宝贝，已经没事了。”
“哥，妈妈，很怕……”
李硕轩听李悦溪提起周佩佩，僵硬了一瞬，低头埋在李悦溪颈间，只是低声安慰着：“不怕了，以后再也不用怕了。”
在医院折腾了一天，临近傍晚时李硕轩才带着做完全身检查的李悦溪回家，后面还跟着几乎成为他的专属医师的魏向平。
被李硕轩抱下车的第一眼，李悦溪就看见自家院门大开，路两旁已经摆放了花圈，房门口还挂着白绫。
“哥哥？”李悦溪回转头询问李硕轩。
李硕轩眸色深沉，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在李悦溪额头落下一吻，随后轻轻把他放下地，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向灵堂。
灵堂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除了家里的帮佣外，只有几个常年走动的亲戚第一天就赶来了。
李硕轩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李震，便叫了管家安排前来奔丧的这些亲友的食宿。
众人看见李硕轩面色沉重，手里还牵着刚刚捡回一条命的李悦溪，自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拉着他寒暄，招呼了几句都让他送李悦溪回房休息。
李悦溪被动地跟着李硕轩从院门走进灵堂，傻傻地看着大厅正中央摆放的周佩佩的黑白照片，再一声不吭地跟着李硕轩回到房间，直到被李硕轩换了睡衣抱上床才拉住他的衣袖。
“妈妈她，死了？”
正在替李悦溪掖被子的手一顿，李硕轩沉默地看着李悦溪惊疑无措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嗯，死了。”
“为什么会……”那是他的妈妈，世界上唯一的妈妈，怎么就会没有了呢。
“也许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都没办法改变。”
李悦溪摇头，他不理解。
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死，不理解哥哥的解释，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又被莫名其妙的绑架然后被救回。
“小溪，你听好了。”李硕轩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抱起李悦溪，“这个世上很多事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甚至能理解的。我们的一生那么长，会遇到很多人，也会经历他们的生老病死。有他们的陪伴，你可以开心地笑，当他们离开时，你可以难过的哭。这种事情，永远不需要习惯，但你必须懂得，这是人生的常态，是不可避免的。”
“哥，妈妈……”李悦溪终于忍不住蜷在李硕轩怀里哭出声来，把失去母亲的痛苦连带着回想起这几天的恐惧后怕随着泪水一起发泄出来。
李硕轩轻拍着他的背，用力闭了闭眼。
哭出来就好，这样就好。
“哥……”良久之后，李悦溪平静下来微微啜泣着。
“嗯？”
“那你呢？”
“我？”李硕轩不解地低头，看到李悦溪脸上红肿的双眼之后皱了皱眉，心想着刚才还是不该放纵他那样发泄情绪，等会儿得拿毛巾敷一敷。
“生老病死，你也……离开吗？”哭泣之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有种撒娇的意味，让人忍不住心疼。
感受到小家伙强烈的不安，李硕轩的心骤然缩紧，抱着李悦溪的手臂也不自觉用力，承诺似的回答：“不会的。”
“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小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世界……”李硕轩的视线牢牢锁住李悦溪，“我会带你一起走。”甚至不惜亲手结束你的生命。
因为我知道，没有我你会活得痛苦；对我而言，没有你，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也无法忍受。
尽管是常人听来有些过分偏激的回答，李悦溪听到之后却终于安心了。
无论如何，哥哥都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72.
隔着房间的窗户，能看见李震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木桌旁，孤寂的背影透出一股萧索的意味，仿佛这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十几岁。
李硕轩走到木桌旁，把刚才从李悦溪衣服口袋中找到的东西放在桌上。
李震低头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支录音笔。
“这是？”
“看你昨晚看见妈尸体的样子就知道你应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李硕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录音笔，“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真相，不是什么能让人愉快地恍然大悟的内容，事到如今，即使知道缘由也无法改变结果了，听还是不听你自己决定吧。”
“硕轩。”李震叫住转身准备离开的李硕轩，“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这样？”
李硕轩皱眉，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李震：“我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你认为我会让小溪身陷险境？”
“可是你看到阿谦和佩佩的……的时候……”李震对李硕轩当时丝毫不惊异的态度很不理解。
“我承认我知道的比你多一些，因为我要保护我的爱人，让他不会受到这些糟心事的骚扰，虽然最后我还是做得不够好，让他受到伤害。”李硕轩说着便看向楼上卧室的窗户。
爱人？！
顺着李硕轩的眼神看去，李震这两天本来就饱受煎熬的心像是突然被电击了一下：“李硕轩！你……”这种太违背伦理纲常的事情李震连质问都说不出口，只能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我的事情就不劳你多费心了，反而是你自己，如果多尽一份为人兄、为人夫的责任，怎么会轮到我来告诉你这一切，也许，李家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李硕轩说完便径自走回屋内，只留下李震和桌上那个装载着真相的录音笔。
周佩佩的葬礼在李硕轩的操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傍晚时分，光线渐渐昏暗，送走前来吊唁的客人，李硕轩走进灵堂就看见李悦溪还跪在灵前。
“小溪，好了，起来，上楼休息吧。”李硕轩伸手想扶起李悦溪。
“哥，最后一天，再一会儿。”李悦溪抬头看着李硕轩，眼里还噙着泪。
李硕轩的心突然就软了，拍了拍李悦溪的肩，弯下身跪在他身旁。
明天就要下葬了。
李硕轩看着周佩佩的遗像，心情复杂。
他早已过了失去母亲就会影响生存的年纪，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在他曾经的想法里，周佩佩即使老了也该是个美丽的老妇人，带着岁月浸染后的高贵姿态一步步优雅地走向人生的终点，而不是这样骤然辞世。
即使李硕轩猜测过周佩佩与李谦的关系，潜意识里也知道她在这一连串事件中一定起着特殊的作用，一旦面对她永远离开的事实还是有些不忍与唏嘘。
转头看看跪在身边的李悦溪，李硕轩伸手揽过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李悦溪昏昏沉沉即将睡去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让李硕轩把他在医院换下来的衣服找来，从口袋里搜出一支录音笔。
李硕轩从李悦溪的叙述中得知，那天李悦溪似乎是处于半昏迷状态中看见了满脸泪痕的周佩佩。
这个柔弱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展现了人性中最光辉伟大的母性，费力地背起已经成年的儿子，将他藏在临近别墅的地下室。
临走之前，周佩佩匆匆忙忙地在李悦溪身上塞了一个东西。
李悦溪很认真地告诉李硕轩，他被下了药，一直都意识模糊，却能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漆黑的地下室里周佩佩临别前给他的最后一个拥抱。
妈妈的怀抱，让人感到温暖而安心。
李硕轩听了录音笔里的内容之后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上一辈的一场关系错乱的闹剧而已，他和李悦溪充其量只是炮灰角色。
李谦与周佩佩是在国外留学时相识。青年才俊与名门淑媛迅速坠入爱河。
低调的李谦善意隐瞒了自己的家世，只不过周佩佩幼年时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李谦，见他没有明说的意愿，于是周佩佩也配合地装作不知道。
阴差阳错之下，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转折就在两人陷入热恋时到来。
第二年夏天，周佩佩回国过暑假，李谦则约了朋友出海探险。
回国后不久周佩佩却被父母告知要和某位世伯家的儿子联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