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国师入定般沉稳的睫毛便稍稍一动,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昏黄夕阳,低沉叹道:“终于来了。”
他便站起身来,自乾坤戒中取出玉色阵盘,注入灵力,那八卦形阵盘便悬浮在风修宁胸前,缓缓转动。
层层玉光莹润如水纹般,圈圈漾开。
风修宁又一扬手,数十面土色小旗便纷纷落入阵盘,悬立其中,光华绚烂,旋转进退之间,隐隐暗合生衍相克的规律。
随即又在左手食指、中指尖一划,往阵盘中滴入些许指尖的鲜血。
不过几息工夫,那些旗子又接二连三,炸裂折断,正中一根却是稍微多坚持了片刻,又再折断,纷纷有若断翅蝴蝶一般,坠落阵盘之上。
此时殿外又响起风启彰的声音,道:“祖父,孙儿有事相求。”
风修宁袍袖一拂,将阵盘收了,传风启彰入内。
风启彰失了父亲,眼看少庄主地位亦是不保,仿佛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往日温润端方的君子,如今阴郁暴躁,就连本应沉稳厚实的土相灵力中,亦是掺杂了暴烈火气。
风启彰仍是谨守礼节,进殿之后便对风修宁长施一礼,“孙儿拜见祖父。”
风修宁却抬手,唤他靠近。待风启彰近前后,便以两指搭在他手腕上,徐徐注入一股冰寒灵力,将他经脉中火燥之气尽数祛除。
风启彰初时一个激灵,而后却犹如置身冰泉中,灵力杂质被祖父祛除后,又是通身松快,凝滞的经脉亦是再被打通。不由心中感激,待祖父松手后,忙再施礼:“谢祖父。”
风修宁道:“切莫贪功冒进,若再这般急于求成,心魔再生,结丹无望。”
风启彰确是因近日种种变故,又见风启洛已是金丹修士,便更是心急了些,靠药物强行进阶凝脉十层。只是结丹一关,却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
如今被风修宁一提醒,更是心中一凛,暗自警惕起来。
风修宁见他有反省之意,略略颔首,便问道:“何事?”
风启彰本有些忐忑,只是方才风修宁爱护的举动,叫他对欲行之事多了几许把握,便开口道:“祖父,我欲与洗剑宗结盟。”
风修宁却神色不变,只道:“哦?”
风启彰看不出他喜怒,心中略略忐忑,却仍是硬起头皮道:“洗剑宗如今收容了琉相上百遗民,俱是风启洛屠国的见证。若是与之联手,便可向风启洛兴师问罪。”
风修宁只冷淡注视这嫡长孙,风启彰却双眼发亮,陷入狂热之中,又道:“四长老亦是亲见他天书神奇之处,潜龙谷护卫亦可作证,他区区一个金丹修士,竟能开辟洞天,将一座山收入囊中。既有此本事,灭琉相亦不过举手之劳。他这般肆无忌惮,逆天行魔道,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我风神山庄出面讨伐,定叫那不肖子孙伏诛!”
风启彰这般侃侃而谈时,却突然听见祖父一声冷笑。
那声音冷彻短促,却在寂静室内,异常清晰。有若一把结霜的利刃,笔直刺入心窝。
风修宁眼中却无半丝笑意,反倒是冷若冰霜,深如寒潭,缓缓抬手,在他头顶摩挲。“启彰,你眼中只有风神山庄,却看不到天下。怎的这风氏长房一脉,如今没落至此,竟无半个成器之徒。”
风启彰一怔,热切神色如潮水般退去,却有难抑的森寒,仿若一条通身冰凉的毒蛇,沿后背缓缓攀爬而上。
一道传讯剑符自窗外飞入,风修宁接在手中,便退到三尺开外,“此时不可添乱,安心闭关去吧。”
风启彰身后,便无声无息出现两名修士,体格并不见如何魁梧,阴森灵压却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风启彰脸色惨白,不由颤声道:“祖父、莫非要监禁孙儿?”
风修宁已低头往手中剑符看去,随意摆手,示意那两名修士将风启彰带下去,“潜心修炼,结丹之后,自会放你出来。”
他不再理会风启彰哀求怒吼,神识扫过传讯剑符,眉宇间却是倦怠疲累,堆积得仿若要压垮那双笔挺黑眉一般。风修宁缓缓闭上双眼,“寻仙大阵,终究派上用场。”
风启洛、风雷二人抵达风神山庄后,便被引至后山。
前世囚禁他二人的山洞、地牢,俱已不见踪影。后山山腹被挖开大半,开辟出一片平坦石地,作为寻仙大阵阵眼。
其余符纹阵法,亦是密密麻麻四散蔓延开。
阵眼中立有高台,其上却只有两个人:昆吾震阳同风修宁。
引他二人前来的修士亦是在半里外止步,请他二人自行前往。
风启洛同风雷对视一眼,便身形一晃,几个呼吸间便落在高台之上。先是向昆吾震阳行弟子礼,随后转向风修宁时,风启洛却有些抗拒。
昆吾震阳道:“修道者随心所欲,不必勉强。”
风修宁面沉似水,却亦是赞同点头,“繁文缛节,何必在意。”
风启洛更觉其中有诈,只皱眉道:“若当真如此,何必遵守那许多愚蠢家规。”
风修宁却道:“与我有利时,自然遵守。”
这般坦坦荡荡,反倒叫风启洛不知如何应对了。
昆吾震阳却问道:“有几分把握?”
风修宁两指一并,一道紫色灵光笔直冲天,以此为信号,后山各处阵法节点处,灵石被催动,青蓝灵光接连亮起。便如一张无数璀璨宝石点缀的珠宝大网披在山头,将半个天空映照得亮若白昼。
而后却皱眉道:“不足五成。”
风启洛立在高台边,如今身在阵中,看得自是更清楚,又道:“师尊,请容我将此阵略作改动。”
昆吾震阳道:“若是擅动,将遭反噬。小心些。”言下之意竟是允了。
风启洛不过试探开口,不想竟如此顺利,惊讶之下又往风修宁看去,风修宁却也毫无半分反对的意思。
风雷却立在他身旁,扬手便将一道符纹打进他体内。如此二人气息相连,若是阵法错乱,灵力反噬,他便能为风启洛分担大半。
风启洛见状,更是集中精力,神识张开,细细查探起来。
他在神止山时,便仔细研究过寻仙大阵,如今身临其境,感悟又多几分。那成千符纹构筑而成的阵法,在他眼中分解化开,成为一堆随他构筑的材料。
风启洛查看之后,指尖灵力凝聚,描绘符纹,又往乾、坤、震、离四个方位分别打入。
寻仙大阵顿时光芒明灭闪动,过了片刻后,阵眼之中,高台顶上便渐渐腾起灵雾,盘旋、收束,最后凝结成一面丈余宽的圆型水镜来。
那水镜通体晶莹透青,镜面银白,白烟滚滚,有若云层一般。
待白烟散去,镜中便显出房间一角。但见那房间宽阔,各色帷幔如烟霞笼罩,白、黑、黄、棕各色兽皮铺地,其上却有数条赤条条的人影纠缠。
个个不着寸缕,钢筋铁骨,胯间之物亦是狰狞刚硬,犹如铁铸。
这层层麦浪般的肉色之中,更显出当中一人玉白肌肤来。
那青年男子亦是不着寸缕,身姿修长,黑发披散,后背靠在一人怀中,长腿又勾住另一人腰身,正承受这两人一前一后,同时入侵。
这三人纠缠时,第四人亦是跪在一旁,正握住那玉白肌肤青年一只裸足,自足尖亲吻舔咬,绵延向上,在白皙小腿上留下无数牙印咬痕,更有水光蜿蜒,那青年亦是绷直足弓,微微颤抖起来。
随即第五人便行至那三人头边,厚实手掌便同其他人一道,抢占一般在那青年肌肤上大力揉搓抚摸,竟留下些用力过猛的指痕。青年侧头一转,竟张口含住那人怒张铁硬的尘根,舌尖嘴唇嫣红如血,衬得那紫涨器物更是凶残暴虐,水淋淋在他口中暴躁顶撞起来。
这五人纠缠得旁若无人,粗喘低吟,挑逗秽语亦是一同自镜中传来。
又过片刻,那青年已换了趴跪的姿势,仍是伏在一人怀中,身后已换了一人,一面惊喘吟叫,一面腰身扭摆得有若灵蛇戏水,迎合那二人前赴后继的暴虐顶撞。更是满脸的风月沉迷,快感。
那两人粗暴顶了数百记后,粗喘着加重力度,将那青年撞得身形不稳,手肘再支撑不住,倒伏在身下人怀中。而后二人退出时,带出点点白浆,滴落在身下漆黑的兽毛上。
随即又换一人侧躺在那青年身后,托高一腿,巨剑入鞘一般,尘根缓缓没入股间。
那青年仍是细碎低吟,竟主动扣住自己两腿打开,喘息道:“快舔……”
便有三人先后上前,将他胸膛突起、胯间孽根分别含住,吮舔的水声混杂肉块碰撞,清晰刺耳,却未免叫围观者面红耳热、心跳气喘。
那青年一身要害俱落入他人掌握之中,便仿若化身银兽一般,扭摆纠缠,辗转反侧。又仰头勾住第五人颈项,唇舌交缠片刻,眼角突然微微一挑,湿润泛红的双眼便往镜外扫来。又伸出红润得有若染血的舌尖轻轻一舔嘴唇,吃吃笑出声来,声音里却也是欲念满溢,暗哑,“不许偷窥。”
说罢手掌便自内而外,拍在镜面之上。
几道银白蛛网的裂纹清脆爆开,随即炸成万千碎片。一股汹涌灵压自上而下,猛烈轰击,风雷手腕一转,横剑当空劈刺,那股灵压被生生挑得歪了方向,轰然巨响中,将高台炸得塌下一半。
而后这剑修面色却渐渐泛青,邪鬼青鳞在面上颈侧若隐若现,冰寒双眸亦是渐渐化为金瞳。他却只是一言不发,伸手去拉风启洛。
风启洛仍跌坐地上,却一身僵硬,只仰头怔怔看向灵镜消散后的一片青空,却震惊得仿若失神般,无论旁人如何呼唤,亦是回不过神来。
镜中那同四人纠缠享乐,不知餍足的青年,同风启洛形貌容颜,竟全无分别,一般无二。
就连适才破了寻仙大阵的术法,亦是风启洛习自天书的归一降龙术。只是被镜中那风启洛使来,水准威力,却远胜于他。
风启洛僵硬了半晌,对风雷伸在眼前的手亦是视而不见,只望向昆吾震阳、风修宁二人。
那二人却是神色肃然,风修宁道:“原来如此。”
第五十二章:年少窥天机
风启洛见这二位大能竟胸有成竹,仿若全然知晓一般,不由喃喃问道:“此人……莫非与我有瓜葛?”
他却是慌乱之下,失了理智,方有多此一问。
怎料昆吾震阳却并不肯定,只道:“十有八、九。”
风启洛却略略皱眉,“那人竟同我有若双生子般相似,莫非当初……”
风雷与风修宁却是异口同声道:“当初只你一人降生,并无兄弟。”
风修宁又道:“我风氏子孙,又怎会流落在外?”
风启洛便觉纷繁思绪,难以遏制。那人以那般相貌,放荡纵欲,竟叫他升起惨遭连累的不满,在这几人目光之下,压力倍增。不由怒道:“若是知晓,为何吞吞吐吐?”
风修宁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到议事堂中再行计较。”
先前寻仙大阵被破,又有数人受伤。阵眼高台亦是残破不堪,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却并非议事之处。
四人便任风修宁座下弟子同风神山庄门人共同收拾残局,先后遁作剑光,在议事堂门口降落下来。
风修宁将禁制打开,四人入内后,又层层关闭,方才娓娓道来。
“此事要从百年前说起……”
星衍大陆方圆百万里,以九国一庄为首,又有无数大小宗门家族,星罗棋布在这片陆地之上。
即使如此,仍有广袤荒原鲜少人迹。故而,历代以来,竟是全无关于大陆以外的情报流传下来。
昆吾震阳道:“上有龙德为榜样,下有仙树为楷模,成大道者破碎虚空,杳无音信。大陆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皆是天堑阻隔,修士求道修炼亦是自顾不暇,却是极少有人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风修宁看向昆吾震阳,却是微微一笑。
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人,便是风修宁。
风修宁彼时年轻,好奇心盛,又自恃才能过人,修炼探查皆游刃有余,便遍寻天下奇珍异宝,炼制了一艘船型法宝,竟自落涛国往海外行进。茫茫大海便渐渐化作惊涛骇浪,如山高的浪涛直欲将宝船掀翻。
风修宁彼时不过金丹修为,却硬生生穿透那一片怒海,而后却被连绵山岭阻住了去路。
大海尽头,又是神止山。
神止山坚硬高耸,山顶罡风猛烈,竟叫渡劫期的修士宁可成仙后破碎虚空而去,也不愿尝试穿过那片罡风,其威力可见一斑。
风修宁自然也不肯冒险,却也不愿如此无功而返,便灵机一动,竟在神止山脚下行了占卜之术。
风修宁所行的占卜推衍术与旁人不同,乃是捕捉天地至真之气,提炼真相的法子。这一占,便仿若面前神止山化作透明,叫他看见山外之界。
那山外之处,却同星衍大陆一模一样。
九国一庄格局,龙德在半空缓缓飞掠,甚至,风神山庄主事者,同他亲身经历,并无半分差异。
而后那山外之界却是异变陡生——风神山庄陷入火海,龙德亦是分崩离析、自天空陨落。那一片雷同星衍大陆的界域,便渐渐尽数陷入火海,无一人逃脱。
那一位“风修宁”,亦是死无葬身之地。
起初风修宁只当是法术失败,生了幻象。便换了地方再开阵盘。
怎料这一次的星衍大陆却有些许不同,即有各国格局之差,又有事件的细微差别,“风修宁”的应对与陨落之法,亦是各有差异。
结局却是大同小异,星衍这一次,毁于地震。
风修宁在大海尽头、神止山下停留数年,起了数百卦,终于渐渐看出其中门道来。
那无数各有差异的星衍大陆,最终都毁于。那灭世之人,却始终面目模糊,不知真相。
直至某一日,风修宁又起一卦,那界域之中竟有无数各色流星坠落,将整片大陆砸得满目荒芜,叫大陆之人,全无从逃脱。那人却似察觉了,竟转过头来,却只是个黑沉沉的阴影,容貌身形难辨,竟连声音亦是有若岩石轰鸣,全无半丝人气,却仍对他低笑道:“莫急,就要到了。”
自此之后,仿若那扇窥探之门被关闭上一般,占卜再无动静。
风修宁便只得在穿越汹涌怒海,回了风神山庄,又在庄中起卦占卜。
这一次却占出,灭世之人,却要依赖他后世子孙去寻找,乃是“骨中之骨,血中之血”。
风修宁提及此处,眼神便淡淡落在风启洛身上,“如今这八个字,总算真相大白。”
议事堂内气氛,一时间压抑难纾,唯有风修宁声音清冷平淡响起,“启洛,方才那人,便是你自己。”
这轻轻柔柔一句话,便如无声处听惊雷,在风启洛头顶炸响。
他更是混乱难明,不知风修宁言下之意。
星衍大陆以神止山为边界,界外又是星衍大陆。
某一界的风启洛,却威力强横,足以摧毁整个星衍。
风修宁又道:“此人不知用了何等神通,竟越过神止山,寻到了此处。启洛,此人与你一体同心,若寻对策,尚需你相助。”
风启洛冷笑道:“我倒不如同那人合作,将这山庄灭个干净。”
风修宁并不多言,只沉沉扫一眼守护在侧的风雷,又道:“那人索要摧毁之物,又岂止一个风神山庄。”
风启洛眉头略略一皱,才欲开口,门外便响起一人低沉嗓音,“启禀宗主,六品仙国崇方地震,崇方仙树……已毁。”
这消息便如一块大石沉沉压下,昆吾震阳待风修宁开了禁制,又问道:“魔龙元神如何?”
那嗓音全无半分起伏,又道:“不知去向。”
风启洛道:“带走魔……承阳之人,便同样是这一位。此人定是要集齐元神,借助魔龙之力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