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燕带着闺女进来，今天开学，两口子放心不下闺女就送她过来上学，闺女想吃烧烤，三个人就下车来了。原本想找个位置坐，但店里人满为患，三个人只好打包外卖。
谢初灵叫小鸡过来帮他结账，楚少天看样子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岁月不饶人，楚少天沈小燕两口子都正常地成熟，老去，而谢初灵依然这么年轻，他们都知道，谢初灵不老的秘密，一时感慨万千。
楚少天问道：“小砚……沈砚他还好吗？”
谢初灵淡淡回道：“他死了。”
楚少天如遭雷击，半天没回过神。
沈小燕不可置信道：“他死了？他不是跟你修仙去了吗？”
大三那年，沈砚突然休学，一句话都没留下，哥们几个都知道他是修仙去了，一边骂他不够意思，一边又祝福他。他们知道，沈砚会走上跟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们羡慕都来不及。
谢初灵道：“走火入魔，死了。”
楚少天问：“什么时候的事？”
谢初灵道：“他休学那年，他不让我告诉你们噩耗。”
沈小燕顿时泪如雨下，她跟沈砚并不熟，那年她意外怀孕，楚少天要她打胎，她不干，两人差点就要分手，是沈砚开导了楚少天，让她有了今天。她对沈砚一直心存感激，如今得到旧人噩耗，顿时伤心透顶。
楚少天眼睛发涩，那段被他封存在脑海里的青春回忆历历在目，那是他最珍贵的回忆，每年沈砚生日他都会找黑子几个人，一群人给沈砚庆生，在讨论他修仙修得怎样，然后在一起破口大骂他重色轻友不够哥们，走了就不回来看他们。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沈砚为什么不回来，不是重色轻友，而是他早在那一年就走了。
谢初灵看着楚少天，结婚之后楚少天就有点发福，现在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谢初灵记得沈砚暗恋过他，如果他当年没拒绝沈砚，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楚少天道：“那你呢？沈砚死后，你还好吗？”
他们交往的事朋友间都知道，沈砚死了二十年，谢初灵还好吗？是否还记得他？是否像他一样回忆着当年的少年？
谢初灵道：“还好。”
他的回答没什么营养价值，到底跟他们不熟。楚少天干巴巴笑着，带着沈小燕告别了谢初灵，临走前，他很意外：“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大仙人会开烧烤店，以后我会让我们的女儿常常光顾你们。”
“谢谢。”
趁沈小燕不在，楚少天对谢初灵说：“曾经我很嫉妒你，你获得了沈砚最后的爱，现在我又很可怜你，又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不用活在痛苦里。”
谢初灵淡淡道：“沈砚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们都过得好。”
楚少天呵呵一笑：“妻子在怀，儿女双全，我很好。你呢？沈砚希望你过得好吗？”
谢初灵道：“我现在过的，就是沈砚希望的生活。”
沈砚的神识虽然无法继承沈砚的全部记忆，却能记得沈砚内心最深处的心愿。也许沈砚本人都忘了他小时候的梦想，神识却能记得。
神识比本人更爱这大千世界，他说沈砚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所以谢初灵走遍红尘，看尽美景。
沈砚一直觉得他这三百年都在虚度人生毫无意义，他一直希望他能过凡人的精彩生活，而不是修行修行修行。所以谢初灵听沈砚的话，像普通人一样，庸庸碌碌地生活着，享受这在他看来同样没有意义的人生。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是沈砚的希望。
回想他三百多年的人生，接触过许多人，但都不记得了。
这几百年，他偶尔会碰上见过的人，那些人看到他会惊讶地问他还记得他们嘛？谢初灵的答案一成不变，不记得了。
无论是二十年前的楚少天还是三百年前的路人甲，他都不记得了。唯有沈砚，鲜明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不曾忘记。
他并没有刻意去记得，沈砚是唯一他爱过的人，想忘都忘不了。
他刻意忘记的是沈砚临走前的话，那一天，沈墨问他还有什么话想说，他看了看正气头上的沈砚，选择沉默。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谢初灵才说：我会去找你。
如果沈砚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气得跳脚，他明明不想跟他纠缠到来世了，他都放下了，谢初灵却放不下，就像沈砚叫他忘了他一样，做不到。
沈老爹葬礼那天，谢初灵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沈老爹的逝去意味着沈砚最牵挂的人也离开人世。在他的葬礼上，谢初灵见到沈砚的母亲，她站在那里，容颜年轻美丽，亲戚朋友谁也想不到她会是亡妻。
他又见到沈墨，曾经待他如亲弟的师兄早已跟他生分，沈墨的修为不见长进，他也曾经被誉为天才，现在已泯然众人。而莫语凡，在十年前进入化神期，如今成为昆仑掌门，德高望重，地位超凡。
在葬礼上，谢初灵意外地见到莫语凡，霍小仙。曾经的昆仑四秀，一个成仙了，一个当掌门了，一个陨落了，一个嫁为人妇，四个人重聚在一起，感慨万千。
霍小仙嫁人后成熟稳重许多，她问谢初灵：“初灵，白云峰上的墓，长草了。”
“……”
霍小仙嫣然一笑，又恢复往日的俏皮：“骗你的，你每年都去扫墓，怎么会长草。我就是怨你呀，每年都偷偷回昆仑却不来看我们，太不够意思了吧？”
莫语凡道：“你怕是把我们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只记得你的心上人。”
沈墨看向莫语凡，眼神不再像以前痴恋狂热：“那你呢？还记得你的心上人不？找她来世了吗？”
莫语凡咬唇，跳过这个问题。
霍小仙嘻嘻一笑：“小凡凡早把那谁给忘了，现在心里只有昆仑，对吧？”
莫语凡冷哼一声，拒绝讨论这个话题。
沈墨讽刺地笑了一笑，道：“我要闭关了，在我的修为赶上你们前，永不出来。”
莫语凡扬眉看向他，沈墨直视他的眼睛，自嘲地笑：“我永远在追赶你，却怎么也追不上。”
莫语凡沉默了一下，把话题抛向谢初灵：“每年我都在想，你今年还会不会来扫墓，每年你都没让我失望。谢初灵，无论修为还是长情，我都输给你。今天来，我是想跟你说一声，前几天我碰上白大人，他说，沈砚在鬼界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投胎，也没第一时间喝孟婆汤。”
“……”
“他说，他在静止空间千万年，满脑子都只想着你，觉得对不起他的家人朋友，所以他要等他的朋友家人们，一一向他们道歉。”
“……”
“但是我们都明白，他还是舍不得忘记你。所以沈老爹下去后，把他给踹到轮回台了。”
谢初灵捏着小鸡的尾巴，他反常的举动出卖了他的心情。
莫语凡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转世了，我这儿有他这世的身份资料，你想知道吗？”
谢初灵看着他。莫语凡笑了：“我不能告诉你，白大人说，沈砚再三叮嘱他别把他的信息透露给你，他已经腻烦了你的脸，想换个新的男神萌。”
言尽于此，谢初灵对他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让他知道，沈砚已经投胎转世，让他知道，他该启程了……
——正文完——
番外一：一缕荒魂
陈楠是小纪烧烤店的常客，他每天中午都会到这家生意火爆的烧烤店吃饭，一晚白饭一盘烧烤一瓶啤酒，朱雀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他一来，什么都不用招呼就直接上菜了。
陈楠喜欢坐在角落里，店铺不大，二十来个位置，他总是很早来，那时人不多，因此他总能占到习惯的位置。有时他来得晚了，朱雀也会替他把位置留着。
在这个位置，抬眼就能看到柜台的店老板，这个高个俊美的老板在附近人气爆棚，靠着那副美貌吸引了无数女生。
美人美是美，就是太冷，对客人都不带微笑的，即使这样，小店生意依然很好，每天都排着长队外卖。
很多女生都喜欢盯着店老板瞧，甚至拿出手机偷拍，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店老板就会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些女生，朱雀便会跑过去跟她们解释：“我们店不许拍照，麻烦把照片删了吧！”
女生们嘴上答应着说会删掉，但很多其实都没舍得删，只是，她们总会发现回家后那些照片就会不见了。她们明明没删掉，但照片就是会消失。
这个灵异事件随后在学生间传开，很多人不信邪就是去拍店老板，然后晚上回家一看，照片果然消失了。
还好只是照片消失，不是店老板在照片上消失，否则灵异事件就会变成恐怖事件，店老板再美貌人气也会流失。
而今，反倒因为灵异事件让老板增添一分神秘色彩，慕名去围观的人更多了，以前只是花痴的女生，现在还有好奇的男生高中生小学生，甚至大叔大妈大爷大伯。
店里生意火爆，店老板请了三个跑堂，朱雀得空就会坐在陈楠对面跟他嗑瓜子聊天，他说：“陈楠哥，我挺喜欢你的，看着你总觉得很有亲切感。”
陈楠啃着鸡爪，闻言心跳漏了一拍：“是吗？大家都这么说我。”
他扯了个比哭很难看的微笑，最近上火，口腔溃疡，再来吃烧烤真是要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每天都要看到店老板心里才舒坦，真是变态。
朱雀托腮凝视他：“喂，你喜欢我家老板，是吧？”
陈楠嘴角抽搐。
“你老是偷窥他。”
“一看到他眼睛就会发光。”
“还会花痴地笑。”
“暗恋他没戏的，别妄想。”
“你长得又不好看，我家老板才不会看上你。”
“你对着他流口水都没用。”
……
朱雀絮絮叨叨一堆，陈楠越听脸越黑，怒砸筷子：“够了！！我有那么差劲吗？！”
朱雀哎呀一声竟然兴奋地叫起来：“就是这样！就是这个表情！像极了我家小砚。”
“……你家小砚？”
朱雀撅着嘴：“死了。”
陈楠心尖一颤：“怎么死的。”
“秘密。”朱雀道，“我家老板很爱他。”
陈楠眸子一沉，眼神瞬间黯淡。朱雀可怜地望着又一个还没恋爱就失恋的老板爱慕者，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处单恋一棵草？你会找到爱你的好小攻的。”
这话一般人听着会觉得不对劲，但陈楠没想那么多，心情灰败地买单算钱。
“一共十八块。”
因为是常客，所以店老板会给他打折。即使是常客，店老板也不会跟陈楠多寒暄几句，陈楠也不敢跟店老板说太多，每次都是付了钱就匆匆走掉，赶着去上课。
“二十块不用找了。”陈楠啪嗒丢下一张二十块钞票，掉头就走。
店老板叫住他，陈楠一脸茫然地望向他，这是店老板第一次喊他，虽然只是一个“喂”，店老板应该不知道他名字吧。
店老板冷着脸道：“你的包落下了。”
陈楠一惊，果然，他的书包还在座位上，朱雀那小子还在翻看！
一把冲过去从朱雀手里夺回包，却被朱雀抱住不让给，怒道：“你怎么随便翻人书包？”
朱雀掏出一块巧克力：“小砚也喜欢在书包里放零食。”
“……”
店老板面无表情地对朱雀道：“还给他。”
朱雀一脸无辜：“老板，你不觉得他很像小砚吗？你应该多跟他接触，你就会感觉到了！”
店老板看了陈楠一眼，像在看一粒尘埃，根本没把陈楠放在眼里。这个人好像天天来店里吃饭？不认识。
店老板没有脸盲症，他只是不把凡人放在心上，看进眼里。陈楠几次在沃尔玛碰到他和朱雀，朱雀还会跟他打招呼，店老板就一脸你谁的表情。
陈楠悻悻地笑了一笑，落荒而逃。
他怎么会像沈砚，沈砚早就死了，消失透了，他是陈楠！
出于某种心理，陈楠第二天没去小纪烧烤店，一天不见店老板他就有点失魂落魄，上课都没精神，晚上却意外地在沃尔玛里碰到店老板。
他身边没有朱雀，应该会把他当陌生人一样路过，要是有朱雀还能寒暄几句，让他离他近点。
果然，店老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陈楠自嘲地一笑，换了副身体，他就把认不出你了，说什么会记得你，全是屁话！
结账排队的时候，他和店老板刚好在一排，还是一前一后，他拿出手机分散注意力，但视线还是忍不住往后瞟。
店老板习以为常，不止陈楠，这附近但凡注意到店老板的都在看他。
一个帅到没天理的大美人站在那里，任谁都会打量两眼。也因此，陈楠的注视就埋没在众多视线里，庆幸地没被店老板发现。
提着大袋小袋回到公寓，他一人在校外租了一间公寓，就他一人住房子总显得冷清。
他早出早归，因此这么久并没跟邻居碰上，然而这天他意外地在楼道碰到店老板。
店老板看到他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有没看到他都不确定，但陈楠却紧张得手心冒汗，也不知在心虚什么。
他们住在七楼，这栋公寓楼有四十年的历史了，老旧破败，楼道里的灯都是昏黄的，电梯时好时坏。今天就倒霉催地碰到电梯坏了，店老板还跟他在一个电梯里。要命！
电梯很小，两个人在里面几乎挨着的，他们把购物袋放在地上，陈楠捏了一把冷汗。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他清楚地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清香，平时在烧烤店，他只能嗅到烧烤味，都快遗忘了这家伙的味道。
陈楠正胡思乱想呢，店老板就注意到眼前这个在他面前发抖的青年。
他气场很强大，但也没那么可怕吧？还是他有幽闭恐惧症？
“不要怕。”店老板轻声安慰。
陈楠眼角瞥了过去，嘴角扯了扯：“谢谢啊，有你在，我不怕。”
他曾经是世上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男人，可现在，他站在他身边只有恐惧。
陈楠挪动了下身子，面色发白，冷汗直流。店老板瘫着一张脸，不知该说什么。
电梯一会又好了，灯光亮了起来，又缓缓地上升。七楼到了，两个人同时走出，一左一右。
店老板回头瞥了他一眼，原来是邻居？
这栋公寓楼的住户不是阿公就是阿婆，年轻人不爱住这栋又老又破的房子，虽然房租便宜，但附近的房子也贵不到哪去，这片小区再过几年怕就要拆迁了。
陈楠站在门口掏了半天口袋，傻眼了：他忘带钥匙了你妹！
他站在门口抓耳挠腮，打电话给物业？大晚上的人早下班了，给保安？这么高档的东西这破小区怎么会有！
无奈，他硬着头皮按了邻居的门铃。
“你你你好好呀……我我我忘带钥匙了……可以借你的阳台爬过去吗？”陈楠紧张地结巴，说话磕磕绊绊但对方听懂了。
店老板侧开身子，让陈楠进来。
陈楠犹豫了几秒，还是踏了进去。
陌生而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淡忘而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向脑海，充斥着他的大脑神经，灵魂深处。
他定定地站在门口，望着二十年一成不变的房子，一刹那，泪水控制不住地泛滥，心像被什么东西绞住，痛到他不知所措。
店老板一脸面瘫地望着在他家哭成傻逼的青年，心想这谁家奇葩……就算他帮了他一把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