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戎夏扭头看着地上的人，大概是因为过于疼痛而晕厥了过去吧，此刻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在那段张狂而昏暗的过去里，这样下场的人自己见的也不少，此刻却完全没办法说出同意的话。
“怎么？想给她一条生路？”侁野与捕捉到了习戎夏的犹豫，口气里带着一丝戏谑。
“不，并不是……”习戎夏知道，这个女人如果活着就是个大麻烦，这个世界上最好控制的人，就是死人。
“出去吧。”侁野与打开门，虽然口吻非常柔和，却带着不可反驳的坚定。
要逃避么？
只要不要让秦语知道真相就好了。
习戎夏放在口袋里的手死死的握紧。
因为被赶了出来，无所事事的习戎夏也不想去面对秦语，在庭院里面四处晃荡。
天气有些转凉，不过阳光却依旧很刺眼。墨绿色的树叶光滑的散射着光斑，看上去晶莹剔透。在花架下的石栏上坐下，靠着冰冷的柱子，透过叶子之间的空隙看着蓝的近似虚假的天空。
今天的云也很白啊……
想着这种无聊的事情，因为睡眠匮乏，习戎夏渐渐合上了眼。
“习戎夏你个混蛋！居然还睡的这么香！！！”
迷糊之中，习戎夏感觉自己被抓住领子揪了起来，呼吸有些困难。
勉强睁开眼，看到的是秦语一副快哭出来的愤怒的表情。
是梦么？
刚刚还在幻想的表情，此刻就这么生动的在自己面前。
总是带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清澈眼眸之中，此刻只倒映着自己的面容。愤怒，不甘，恐惧，害怕，怨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习戎夏不由分说的将那个人抱进怀里。
啊啊，不是梦。
怀里的质感和温度，让习戎夏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滚开！！！放开我！！！”
秦语努力想要摆脱习戎夏环住自己的手臂。
“我不会松手的！！”习戎夏咬牙，不让秦语挣脱。
下一秒，习戎夏只感觉肩头一阵剧痛。不能动弹的秦语，只能张口咬住将自己行动束缚的人。
不能放手。
此刻如果放手了，炸毛的小猫一定会翘着尾巴飞快的逃走吧。
说不定再也不能看到了。
想到这里，习戎夏不由得眼睛有些发涩。
“我绝不会放手的……只有你，我决不能失去。”
挣扎的秦语顿时一滞。
许久之后，习戎夏感觉到秦语终于不再反抗，便轻轻的放开他。
“对不起。”
习戎夏低着头道歉。
“解释一下吧，关于电话里听到的尖叫，以及你关机的理由。”
“……”
秦语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和做法，可是你要知道，我们并没有权力去伤害另外一个人，哪怕再愤怒也不可以。”
习戎夏一滞，没办法说出话来。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我相信你是为了我着想而这么决定的。可是你要知道，与其让你一个人揽下所有事情，我更愿意和你一起承担。请不要把我看成你的包袱，我还没有脆弱到那种地步。”
“还有，请你珍惜你自己，”秦语握住习戎夏的手，暖暖的温度相互传递着，习戎夏注视着秦语，一双眼眸中慢慢的都是担忧的神色：“我绝不愿意失去你。”
END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觉得略有些尴尬，站在一旁的角落是走也不是，上前也不是。无聊的拿出手机准备玩，正好看到梁生的短信。
[我被SUN捉住了，救我！！]
顿时END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打扰气氛什么的，连忙冲过去将习戎夏抓住，拿着手机质问道：“你把梁生怎么了？！！！”
习戎夏看着那条短信，刚刚还充满柔情的脸瞬间变得阴沉起来，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在END逼迫的眼神下不情愿的说道：“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别太自以为是了！！”END猛地推开习戎夏，吼道：“你究竟有没有把VERTIGO放在心上？！别再继续毁了它啊！！”
习戎夏挑眉，有些愤怒的说道：“我怎么没有把VERTIGO放在心上？！它可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乐队，我怎么可能会毁掉它！”
“那么在你走后，至少负起责任找到能够取代你的人啊！好不容易找到能够合得来的鼓手，你又随随便便的教训他，这不是毁掉是什么？！”
“合得来？我从来都没觉得和那小子合得来过。之前就发生过很多次了，警告了他还不收手，这次还找人把我和秦语的照片曝到网上，给秦语造成那么大的困扰，我还不能教训他？”
“教训他，至少不能用这种方式。”END知道是梁生的不对，放低了声音。
“别再让我听到我不把VERTIGO放在心上这种话，即使是你也不行。”习戎夏抬头看着END，狭长的眼里充满着隐忍的愤怒。
“苏巧，带他去找梁生，顺便帮我给他带句话。”习戎夏对着不远处站着的女秘书说道。
“事不过三，再有下次，绝不会这么便宜他。”习戎夏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知道了。”苏巧点点头，示意END跟着她离开。
“我也要去。”秦语突然对着正准备离开的两人说道。
“秦语？”
“我想要知道，你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秦语转过身来，看着习戎夏：“不论多么残忍，我都会拼命阻止你的。”
自己终究还是没办法驱逐已经根植在你心底的黑暗，就如同你也不能改变自己的逃避。但至少，自己还是希望能尽量减少黑暗的侵蚀，将它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自己能做到的。
习戎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牵起秦语的手，走在苏巧和END前面。
如果想要阻止自己，那就阻止吧。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六十四章
“啊啊～秦语学长。能够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满脸血污的梁生扯着嘴角笑道，结果牵动了伤口，痛的呲牙咧嘴。
秦语默默的蹲下身，开始替梁生解开绳索。
“真是温柔啊，你说对吧，SUN前辈？”梁生勉强抬起头，与习戎夏投来的冰冷视线相对。
“闭嘴。”
“哦哦，”梁生笑嘻嘻的感叹着，露出一幅被吓到的表情。
“对了秦语学长，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个女人，因为偷拍了你和SUN前辈的照片然后放在网上啊？”
“……托她的福，在学校闹出了好大一场闹剧。”秦语脸色阴暗，闷声道。
“嗯，其实那个女人，她也被SUN前辈抓过来了哟。”梁生看着习戎夏，咧嘴笑道，因为血而染红的唇下，露出雪白的牙齿，一副纯良的样子。
习戎夏觉得额上的血管暴起，牙齿不由的咬紧，想要推开秦语再好好折磨一顿梁生。
可是，不能。
习戎夏只得转身拉开门，快步走出去。
再和那个家伙呆在同一个空间里，自己会死掉的。
“那么，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呢？”在外面靠着墙悠闲的抽着烟的侁野与问道。
“……找个整形医生给她。不要完全修复，我要让她一看到自己的脸，就会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习戎夏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就好。”侁野与灭掉烟，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
“虽然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非常容易的事，可是我并不想让你因为这种小事儿背负上一条人命。”
“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会怎样。”
“我当然会在乎。”
“为何？对于你而言，我是影响你继承帮主之位的最大的阻碍才对吧？”习戎夏冷笑。
“你对帮主这种东西其实根本就没渴望，为何我还要对根本不是敌人的你充满敌意呢？”侁野与淡淡的说道：“而且对于我而言，你就像是兄弟一样的存在。”
“兄弟？我明明认识你都没几天。”
“还记得你刚在酒吧驻唱，有个人点了一首Cat Power 的cherokee么？”
“当然记得，因为没听过结果完全没法唱，偏偏那个客人坚持要这首歌，结果回去一整天都在学……”习戎夏抬头看着侁野与，神情了充满了不可思议：“那个客人是你？！”
侁野与点点头。
习戎夏顿时露出一副不知该怎么办好的慌乱表情，眼神游离了片刻之后，再次注视着侁野与，却带着以往都没有的感激：“那个时候还在想怎么会有人花那么多钱只为了让一个不出名的小歌手唱一首歌，看来你只是想帮我罢了。”
“那段时间很辛苦吧？”
“托你的福，好歹是过去了。”习戎夏露出一副怀念的表情说道。
“其实是帮主拜托我这么做的。”
“！！”习戎夏脸上浮现出混杂着厌恶、憎恨、惊讶和困惑的奇妙表情，瞪着侁野与。
“其实他一直在以他的方式关心你。”
“关心我？！那个害死我妈妈的家伙会关心我？！少开玩笑了！”习戎夏抓着侁野与的衣襟，吼道。
“戎夏！其实他……”
“别说了！！！”习戎夏松开侁野与，露一副出受伤之后的疼痛表情。
“戎夏，别那么冲动，”侁野与朝习戎夏伸出手，大大的手掌轻柔的抚摸着习戎夏的头发，透过手套传来的微暖的质感，让习戎夏有些失神。
“我跟在帮主身边已经二十来年了，他是如何看待你的，我非常清楚。一直在旁边看着你的我，也把你当做弟弟一样的存在。”
习戎夏低着头，没有说话。
兄弟？
家人？
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种东西了。如果不是秦语，自己想必就如同空壳一样，靠着无尽的黑暗与冷漠来填补身体中的虚无。
然而侁野与揉着自己头发的手，就真的如同哥哥一般，轻柔，而温暖。
家人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习戎夏有些困惑了。
秦语拉开门之后，就看到习戎夏和那个看上去就不想让人靠近的男人，面对面站在一起，那个男人像是爱抚一般，轻揉着习戎夏的头。
而习戎夏，则带着一副困惑，而开心的表情。
为什么？
秦语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不是冲上去拉开戎夏或者打开那个男人的手，然后质问戎夏，而是退后一步，将打开的门再次轻轻的关上。
自己是疯了吗？竟然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秦语握住门把的手早已因为用力而发白。
“学长？”
早就被松绑的梁生用袖口擦了擦唇角凝固的血块，看着抓着门把脸色阴郁的秦语。
“啊，我们走吧。”
秦语回过神来，勉强扬起笑容对梁生说道。
“门外有什么吗？”带着三分好奇三分幸灾乐祸的心态，梁生打开门。
完全没有什么啊，只是两个散发着强烈气场的男人在以一种微妙的氛围交谈着。
“SUN前辈，我想看下那个女变成什么样了。”
“没什么好看的，至少没有让你感兴趣的。”
“可是SUN前辈不是说要用狗去咬她么？被撕裂的脸我可是很感兴趣啊。”梁生瞟了一眼身后的秦语，笑道。
戎夏看着秦语的脸色一变，就知道这番话是故意说给秦语听的。
“那个女人，我会给她安排整形医生，当然完全复原是不可能的，这是她咎由自取。”
习戎夏隔着梁生，看着他身后躲闪着自己目光的秦语，淡淡的说道。
秦语脸上浮现出一种挣扎的神色，他看着习戎夏，迫切的想要说着什么，张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很清楚他所做的一切代表着什么，每一个行为的意义所在，自己根本办法反驳。
可是，总觉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伤害别人这一行为就是最大的错误，然而对于戎夏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吧？
不能将自己的世界观强加于别人身上，每个人所经历的不一样，所形成的的观念也是不一样的。
即使这样反复告权着自己的秦语，也依然无法摆脱那份焦躁的烦闷。
“秦语，不要顾虑我，有什么想说的说给我听就好了啊。”
早已察觉到秦语的烦躁的习戎夏，推开梁生走到秦语面前，轻轻的扶住他的头两侧，将他带着困惑和焦虑的面容面对自己。
“对不起……我，我还是不能够接受……”
“所以我拼命的在隐藏啊，为了你我可以改变任何事，可是一旦是与你相关的事情，我就完全无法克制，只是竭尽全力的想要保护你，无论用何种手段。”
“那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啊！只要找到是谁发的照片，告诉他不要再继续下去就好了啊！让别人，特别还是女性背负上一生无法磨灭的伤痕，你……”
秦语没有办法说下去，因为注视着自己的双眼是那么清澈明亮，仿佛完全没有被这些事情影响，只看着自己一个人。
只有自己一个人。
秦语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想要逃，逃离这份过于沉重的视线，却又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口袋里传来的震动，瞬间解救了秦语。连忙拿出手机的秦语，连是谁的电话都没看清就将手机放在耳边。
然而随着那边的声音响起，秦语这才意识到着根本不是解救，而是更加痛苦的深渊。
近乎沉默的接完电话，秦语的脸色早已由阴郁变得苍白不已。
“戎夏……”
秦语抬头迎接着直到刚才他还非常抗拒的视线。
“我得搬出去了。”
“诶？！”
第六十五章
目送着搬家公司的人将最后一箱东西搬出房门，秦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关上房门。
坐在地上一身便装的习戎夏似乎又变回以前的SUN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怠。
“别忘了这个。”
从手边拿起白色的马克杯，习戎夏一脸闷闷不乐的说道。
“抱歉。”
秦语接过马克杯，将它放在一旁，蹲下身去环住习戎夏的肩膀。
“……我没关系的，毕竟是你父亲的要求。”
“我也很不想搬走，但他坚持要这么做。”秦语低下头，将头埋在习戎夏的颈脖出，低声道。
“偶尔也要回来看看我啊。”习戎夏轻柔的抚摸着秦语细碎的短发。大概是忘记去剪了吧，原本偏短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勾勒出柔和的头部曲线。
“我会的。”秦语拿起杯子起身，看着习戎夏的目光带着些留恋。
可是，那丝陌生感是什么？
习戎夏不解，就连秦语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对于心底的变化。
“我该走了，记得按时给植物浇水啊。”秦语背上双肩包，不放心的叮嘱。
“我知道的，隔一天浇一次水，对吧？”习戎夏扶住秦语的头，在他额间盖上一个吻。
秦语略微羞涩的垂下眼，耳尖有些发红。
和以前一样。
习戎夏略带安心的拍了拍秦语的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