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那养兔子的山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因没人愿意开荒,直接办了来,只缴了三四年的税银,总共去了不到二十两银子,山官有了军户,更是税银也省了。
里正老头显然并不晓得狗剩真正看中的是什么,但狗剩把价抬到了八十两还不肯松口。
青蒲镇这地方,上等的好地一般六七两一亩,中等的田地是三四两一亩,狗剩这次就是三两六钱一亩的价格买的地,下等不过一两多一亩,荒山只能算最下下等的地,那山头看着估计比狗剩先前那个大点儿,百多亩的样子,八十两不算高价,但也不低了。
“我就说买些好地是正经!”刘打铁拉住狗剩板着脸说道,“看你娘回去不捶你!”
老里正这才抬起头,故意掩着嘴打了个哈哈,“人年纪大了就这样,整日没精神头,一晃眼就打瞌睡,客人们见谅,老头子方才恍惚听到你们愿意出八十两把你们那边的山头买下来哩!两位要是有空,我们现在就去把地契办下来怎么样?”
“老狐狸。”狗剩嘀咕了一句。
“走,我们回去,慢慢寻着,总有好地的!”刘打铁拽着狗剩就往外走,“今儿,打扰您了!”
狗剩明白,并不是刘打铁晓得扮白脸啥的,这个中年汉子是认真不赞同再买个荒山头了。
“敢情两位磨叽了这半天,是逗我老头子玩呢!”
老里正也不是吃醋的,立即摆出臭脸,说话也不拉长语调了,故意满脸愤愤的说了一句。
刘打铁是个实诚人,闻言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是八十两,您也别耍花腔了,现在就去把契约办了,只劳烦您跟屯子里人说清楚,以后砍柴打猎都不要绕过去,一时半会儿我们若是没顾得上去整那山头,也不希望再有人去了。”狗剩斩钉截铁的说道。
老里正裂开没剩几颗牙的瘪嘴笑起来,“小兄弟是爽利人,那个是当然的,你们放心!”
最后半句是对刘打铁说的。
狗剩心里存不住事,既然定了,马上就赶着驴车往青蒲镇去,跟着一同去的是那老里正的大儿子,因狗剩是军户,并没有受到什么为难,很快就拿到了地契,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买的日期和荒山一百五十亩。
“明日一早我们去把地界定了,劳烦两位再跑一趟!”
在两个屯子的岔路口,老里正大儿子下了驴车。
“晓得了,您慢走啊,路上注意安全!”狗剩挥挥手,客套道。
刘打铁心里有疙瘩,闷声赶车,并不说话。
买个山头怎么也算一件不小的事儿,虽然很想立即就着手建温泉庄子,等冬天种蔬菜住人再好不过了,狗剩还是决定回一趟嘉兴城再说。
“你大了,做什么我们也管不住,回去千万好好跟山官商量……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有什么都让一步……好歹你还有爹娘,也不必太小心……”
自狗剩买了那荒山,李大花先时震怒,好一阵闹腾,差点儿没把自己闹到炕上下不来,好歹被狗剩安抚后,又开始神经质的不停念叨。
狗剩耐心的应着,还要想办法宽李大花的心,保证自己会把银钱赚回来啦,能跟山官好好过日子啦,两人早就和好了啦……
刘打铁不放心狗剩一个人赶驴车上路,叫鸡蛋也跟着去,“路上有个人说话也是好的!”
第七十八章
驴车远不如马车跑得快,有个人说说话儿确实好过许多。
“……三九、二十七……”鸡蛋坑坑巴巴的背着一到四的九九表,一刻钟后,好歹没出错的背了出来。
“嗯,不错,休息一会儿,帮大哥赶一下车,行不?”狗剩笑着说道。
鸡蛋脑子不大机灵,性子却倔的没办法,若是不如此说,小家伙会一直自己琢磨到头痛。
“好,鸡蛋,赶车。”
鸡蛋脸上出现了片刻迷茫,好一会儿思绪才转过来。
走的这日天气好,狗剩鸡蛋两人都披了一件厚褂子坐在车厢前面,赶着黑斑慢悠悠的走。
狗剩把缰绳和鞭子递过去,放心的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鸡蛋做起事来是半点也不分心,一时,路上只剩下咕噜咕噜的车轮声。
“鸡蛋,长大了想做什么?”狗剩问道。
“长大?”鸡蛋盯着前面的路,困惑的反问道。
狗剩轻笑了一声,“对,长大后。”
虽说做事不分心是好事,但鸡蛋却有些过了,如此小小年纪就爱犯头痛,狗剩要有空,在鸡蛋做事时就故意找了轻松的话题说说。
“干活,养自己!”鸡蛋好容易才说出了答案。
“哟,不错嘛,那鸡蛋可要加油了。”狗剩笑着称赞道。
还没有成亲有孩子概念的鸡蛋能想到以后要能干活自己养自己确实已经很好了。
鸡蛋咧嘴笑了笑。
“你看,车不也赶得好好的吗,以后干活的时候可不能硬使脑哩,晓得不?”狗剩伸长手臂,从包袱里掏了个油纸包出来,拿了抹上作料晒干后、直接蒸熟的兔子肉出来吃,捡了一块肉多骨头小的塞到鸡蛋嘴里。
“唔,晓得。”鸡蛋含含糊糊的应了,肉含在嘴里并不去嚼,一会儿口水就流了出来。
狗剩见状,赶紧把缰绳接了过来,“快吃,这东西能放嘴里吸啊!”
鸡蛋用嘴巴使劲儿“哧溜”,把口水吸进去,又把在嘴里含的湿漉漉的兔肉拿出来,小口小口的啃,一不小心就弄得满手满脸,连衣袖和衣襟、胸前都蹭到了油和口水。
要李大花见了,巴掌早就招呼了上去,骂人的口水能喷的老远!
鸡蛋若论脑筋的发育,其实也不过五六岁孩童的理解水平,平日只因着听话老实不明显而已,会如此其实非常正常,狗剩忍住快要冲口而出的训斥,只是等鸡蛋吃完了把帕子递过去。
“擦干净啊,下次吃东西小心些。”
鸡蛋应了,笨手笨脚的擦手擦嘴。
“衣服!”狗剩提醒道……
两人一路慢慢的聊天,等鸡蛋又记住了五的乘法口诀后,驴车驶入了嘉兴城的城门。
花伢又在院子里的菜地里忙活,听到狗剩的声音,欣喜的跑去开了门。
“小哥,你回来了!”
狗剩应着,把驴车小心的赶了进去。
花伢帮忙把黑斑系好,添了水和饲料,又赶紧过去和狗剩一起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主要是粮食和柱头在家晒或者熏得兔肉和鱼肉,再就是几样耐放点儿的蔬菜。
两人搬了好几趟才完。
“有没有弄过这个吃?”
狗剩走的时候,给花伢也留了几个红薯,在仅有的一点儿向阳的地方密密的种了一小片,现在已经长出了老长的藤。
“没呢,大哥不让动。”花伢挤了挤眼睛,已有所指的说道。
狗剩心里动了动,“他就是事多,种了不是吃的是做什么的!”
花伢就欢快的笑了起来,进厨房去烧热水,好给狗剩和鸡蛋洗澡。
“我去帮忙。”鸡蛋也跟了进去。
“唔。”
狗剩拿起最后包袱,踱进屋安放自己的衣物。
一进房间,那个已经算男人的特有气息扑面而来,狗剩深吸一口气,困意突然就涌了上来,上下眼皮几乎粘到了一起。
也等不得水烧开了,狗剩胡乱的舀了点儿热水,草草的洗了个澡,一上炕就睡得天昏地暗。
山官回来的时候,狗剩正睡得人事不知。
脱了鞋袜和外衣,山官小心的躺到狗剩身边,鼻子凑过去在人脖颈处嗅来嗅去。
狗剩大小就爱干净,先时用水洗还不够,非得自己在山上找了皂角搓洗,衣服也是,身上时常就有一股皂角的青气味儿,现在有了银钱买味道更好的香胰子,身上反倒不是那些个胰子的香味儿……
山官欲罢不能的不停吸气,不是香味,这气味无法道明,但是却仿佛迷药一般。
最后,狗剩是被脖子上麻麻的痛感生生弄醒的。
“啾——”
山官嘴巴离开后,眼前白皙的皮肤上又多了一个紫红色的小印子。
就好像吃自己最爱的东西一样,山官根本不舍得大口一点,所以虽然已经有了七八个印子,脖子上却还不至于无处下口。
“啪!”
狗剩一巴掌挥了过去,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山官头上挨了一下,半点儿反应液无,慢慢的掰着人的肩膀,把狗剩又翻了过来搂在怀里。
“乖,再睡会儿。”
狗剩挣扎了两下,山官力气不大却也没松手。
“让我睡会儿……”狗剩喃喃道。
“你睡呀!”山官轻声应道,嘴巴却油凑了过去。
“唔……走开、睡!”
“好!”
……
“好你个头!”狗剩忍无可忍的叫了起来。
如此,再想睡得像先前那样死沉已经不可能了。
“不睡了?”
狗剩用力一脚踹了过去。
“哎、哎、哎……”
“怎么了?”山官带着笑意问道。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白天黑夜的窝在驴车上,到了地儿也没好好松快直接就睡了,用力蹬了一下,小腿连着脚板都别着回不来,怪异的抽搐着。
山官按住狗剩的腿,在穴道上揉搓了几下,抽痛很快就平息了。
狗剩慢慢把腿蜷缩回来,心有余悸的自己用手又揉了几下。
“没事了,军营里常有的,我这手法可是专门跟老军医学来的!”山官得意的说道。
“你不晓得扰人清梦遭雷劈啊!”狗剩愤愤的说道。
“现在睡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山官用下巴在狗剩脸颊上摩挲着说道。
“你又知道我睡不着?”狗剩尤不解气的反驳道。
“嗯,好,好,是我错了!”
“哼,难道不是么?”狗剩使劲儿撞了山官一把问道。
“是是,本来就是我的错……”
第七十九章
两人在炕上你撞我一下,我摸你一下,闹了好一会儿才老实躺好。
“好了,呼,跟你说个正经事儿呢!”狗剩微微喘息着说道。
山官稍稍往里退了退,刻意仰面躺着,在心里暗自对自己小兄弟说了声对不起,毕竟狗剩可是奔波了好几天,哪里还能顾着自己爽快。
“什么事?”
狗剩把那个山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温泉!温泉晓得不?就是从地下源源不断的冒出热水……”
“这些事你一个人做主就好!”山官等自家小弟弟稍稍平息了后又缠到狗剩身上。
“好歹你的家当也在里面呢!”狗剩随意的靠在山官怀里嘀咕道。
“呵呵,你还会让我们都没饭吃不成!”山官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
“那是当然!”狗剩自负的说了一句。
山官最喜欢就是狗剩这小模样,立即忍不住就把嘴凑了过去。
狗剩用力一巴掌把人推开,撑着酸痛的身体坐了起来,“起床,大白天又不睡觉了还在赖床上做什么……”
狗剩花了几天的功夫,仔细在嘉兴城里找了找,没想到这里已经有了玻璃,只价格贵的惊人,也没有大块的玻璃,大多是制成首饰或摆设之类的,且先不论质的,单那一份手艺就不可小瞧。
因都靠人工火烧煅炼,想用玻璃修温室基本是不可能了。
“你不是说了有那什么、唔,地热!地热么!有空回去先试一试,看哪个能种活不就成了。”山官听了,搂着狗剩的腰说道。
现在,只要两人在家,避着几个小的就腻歪在一起。
狗剩说了几次,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排斥也就罢了。
“对,车到山前必有路!”狗剩也就释然了,“走开,重死了,我们去接小九。”
小九以大荣侄子的身份进了官办的书院,每天早上都跟山官一起出门,吃过早饭,带个不大食盒,装两个馒头和丁点儿咸菜或者点心之类的对付中午,晚上到快看不清书上的字才回来。
狗剩把整只的熏兔子装了两个,大大小小的干鱼拿了七八条,装了一个大包袱准备带给大荣他们。
孙婆子越发老迈了,终于被大荣以每日自己出去后李青远无人照顾为由接了过来,现在每天无事就在家里跟两三个下人学打叶子牌,以瓜子或小点心做赌资,倒也玩的乐呵。
山官不仅没松开手反而手臂发力,把人带到怀里,“走啊!”
“放开,你不怕被浸猪笼,我还怕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呢!”狗剩把山官手臂拍的“啪啪”响,板起脸说道。
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也没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
山官再不舍,也不敢触犯这样的大忌。
“花伢,我们出去了啊,你在家把门关好。”狗剩给窝在房里的花伢交代道,“晚上就别绣花了,小心坏了眼睛。”
“晓得哩!”花伢高声应了,跟出来把门从里面锁好。
花伢今年有十一岁,照这里的说法算大姑娘了,先前花伢还当着大半个家,平日里柴米油盐菜都是花伢管着,现在是不成了。
“花伢怎么也算个军户家的小姐,将来我们山官成了军官,不定会去哪样的人家,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能一个人在外头行走,若是有精力,你们也上心些,好歹找个妇人教教针线……”
李大花在这里过了十来日,不晓得听了或看了哪家军户的女儿是照着大家小姐的规矩养的,回来就是一通大谈特谈。
依着狗剩的意思,这样一个正好动的小丫头哪能关在家里,而且一关就是大半辈子,对李大花的话只胡乱的应了一声。
没想到花伢自己倒放在了心上,与山官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若愿意也成!”山官思量了片刻便同意了,还在临近找了一家关系不错的同僚,他娘有一手绣花的手艺,也不是什么绝活,教教花伢却是够了,求了人家教几个女儿的时候带着花伢。
那妇人收了狗剩准备的两匹碎花布并一只兔子后就爽快的答应了,只说针线绣架都得自己带。
家里小巧的柳条框子多得是,山官带着花伢置齐后,花伢宝贝一样的把针线框子收在自己房里,得空就拿出来戳几针。
狗剩和山官一路说着闲话过了三条街才到。
大大小小的孩子正三五成群的从里面走出来,不少孩子都有马车过来接,马车从书院门口一直排到了街尾。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小九才拎着书袋子走出来。
“这边,小九,这边!这边!”狗剩挥着手叫道。
“大哥,小哥,你们怎么来了?”小九惊喜的问道。
“来接你去大荣哥那里送点儿东西。”狗剩笑着应道。
小九点点头,脑子里马上就开始回忆最近学的东西。
因是大荣荐进去的,每次见了小九必是要考问考问的。
大荣那里分到的院子比山官这个多了三间厢房,连着一个专门伺候孙婆子的妇人并一对粗使的夫妻和他们两个儿子,住的倒也宽敞。
到的时候,大荣正交李青远几招枪法,山官立即双眼发亮的站在旁边看的如醉如痴。
孙婆子叫人给狗剩端了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儿,不一会儿,孙婆子就不自觉的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