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慕枫抿了抿唇,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了。撇开宁家的使命不说,我们还是好兄弟。”
落寂阳浅浅一笑,就像云暗时常露出的表情,轻声说:“谢谢。”
宁慕枫点点头。
落寂阳笑说:“我要在老爷子派人来抓我之前去跟云暗打个招呼,唉,可惜了我近半年的筹谋。”一边说一边向病房走去。
宁慕枫团了团手里的口罩,心里低叹:我也不想立即放手,可惜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啊,兄弟。
大医生转身把口罩丢在专用的回手箱里,看了看时间,快步向办公室走去。他还有一台手术要准备。
他们并没有察觉,就在手术准备室门口墙壁的拐角处,一个身影站在原地看了他们很久,鹰隼一样的目光落向云暗的病床跟着离开的方向,直到他们离开才从藏身处走出来,眸光中露出一丝阴狠的恨意。
Chapter84
寂静的病房,苍白得如同在保持液中退了色的蔷薇,生命体征检测仪安静的跳动,上面的各项指标都十分平稳。
本该因麻药沉睡的人却清醒着,全无曾经昏睡的迷茫。
黑星靠着窗台,皱紧眉头,不时搓捻手指,不着痕迹的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周身都散发着说不出来的焦躁感。
落寂阳坐在床边的小凳上,轻轻握住云暗的手。
“真的不觉得疼?”也不知这人是手术中途醒来还是从未因为麻药昏睡,亲眼看着那些刀子剪子在自己身上动作,会是什么感觉呢?
云暗浅浅的笑了一下:“真的不疼。”
“胃痛的事,你是不是一直瞒着我?”
“没……”刚想否认却见对方板起脸,严肃的盯着他。“只有一点点。”
落寂阳故意垂下眼睛不说话。对他温柔一点这人就越来越大胆,竟然还知道瞒着着他了!
果然,躺在床上那人有点慌了,略显无力的手捏了捏他的,软软的声音一声跟着一声:“寂阳,寂阳……”
“你还敢瞒我吗?”
“……”
“嗯?”
“不了。”声音闷闷软软的。
这样便满意了,他说过的话一定不会食言的。
落寂阳抬起头,望进那双乌黑纯澈的大眼睛,慎重的开了口:“有件事,我也不该瞒你。”顿了一下,苦笑。“应该说,就算想瞒,现在也瞒不住了。”
云暗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目光清明澄澈,其中还带着几分了然,似乎已经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只是在等着他亲口说出来而已。
落寂阳整了整心情,重新开口:“我是什么身份背景,我猜你应该已经知道。”这句话出口,果然看到对方坦然的点点头。“我,答应了外公要回去。”
整个房间又一次陷入的静谧之中,就连焦躁的黑星都尽量不发出声响,把自己当做是隐形的。
良久,云暗终于轻声问:“是因为我吗?”
落寂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了看黑星,后者却摇了摇头。他还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是在那些血浆送进手术室的时候醒过来的。”云暗表情淡淡的,不笑也不内疚沮丧。“宁慕枫的表情,我都看到了。他那么震惊,还是另外一个医生提醒他,他才回神的。”
话音落下,这回轮到落寂阳震惊发呆了。
这样清醒的意识,这个人……
“寂阳。”轻声的互换,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云暗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那双纯澈的眼睛里全是易碎的逞强。“那个水晶球,你还要吗?”
……
“寂阳,我有准备礼物。”
“这个是寂阳,这个是云暗。”
“我很想把整个世界都送给你,可惜我只有自己,我的世界里这样空空如也,希望你不要嫌弃。”
……
那个水晶球,你还要吗?
我的世界,你还要吗?
我,你还要吗?
……
乌黑纯澈的大眼睛里泛起层层的水雾,只是眼睛的主人故意将它拼命睁大,没有一滴落下。
他从头到尾在意的,也就只有一件事。
落寂阳许给云暗的一生,还作数吗?
宁慕枫看着躺在病床上目光有些呆滞的人,叹了口气。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竟然躺在这里出神,往日的戒备警惕全没有了,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房间里竟然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连黑星都不知去向。暮色渐合,屋子里早黑下来,床上的人僵直着不动,若不是那些检测仪还在正常运转,常人都要以为这屋里没有活物。
宁医生看了看那些生命体征指标,还好,血压偏低,但还在正常范围,心跳有点快,但是……
等下,寂阳不是说这人怕黑吗?怎么可能没反应!
宁慕枫匆匆上前,绕过两张还空着的病床,来到云暗身边。果然,苍白细瘦的手无意识的垂在身侧,手指狠狠揪住床铺边缘,用力得骨节泛白,就连呼吸都开始渐渐加重。
急忙伸手点亮床头的灯,想了想,还是回身去门口点了房间里的日光灯,再返回云暗的床边,轻轻拍了拍云暗的脸颊,问:“云暗,你没事吧?”
怕黑的人目光已渐清明,手指也放松下来,呼吸趋于平稳,他转动眼珠,看了看宁慕枫,轻声说:“我没事。”
“黑星人呢?”宁慕枫也松口气,看着他。
云暗没有回答,反而神情认真的反问他:“你说,如果我克服了怕黑,寂阳会不会更放心一点?”
Chapter85
古香古色的书房里,一侧的案几上,鎏金兽首的小香炉袅袅生烟,整个房间里都是淡淡的清香。
落寂阳坐在左手边的圈椅上,脊背并不靠进里面,反而直直的挺着,左手不时端起手边小桌上的茶碗品一口,右手尽量自然的放在膝上,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发白,大冷的天儿,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唐老爷子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手边也放着一杯清茶,茶色微翠,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新茶。
良久,唐老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好好的新茶,你却尝不出味道,喝了,也是暴殄天物。”
“我们小辈,多不善此道,尝不出也是没办法的事。”落寂阳把手里的茶盏放下,看着唐老爷子。“外公,您应该知道,有些人宁为玉碎,一旦过了底线,便不为瓦全。”
“你想说你是那块不肯落红尘的玉?”唐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这孩子刚进家门就让人按着给上了家法,这会儿应该刚好是伤口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却能忍着不露半点痛苦的神色,果然是他看重的孩子。
“我是说,云暗就是为的底线。”落寂阳绷着表情,神色冷肃,即便是看过大风大浪的唐老爷子也无法忽视他。
“你应该知道,走上这条路就容不得你有任何污点,一旦他越了界,你和他就必须站在对立面上。”唐老爷子也放下茶杯,与落寂阳对视。
被长辈盯着的晚辈依旧挺直着脊背,不屈不挠的样子。一老一小对视片刻,小的缓缓站起来,看上去从容不怕,可他说出的话却让老的几乎掀了书桌。
落寂阳一字一顿的说:“所以,外公你必须妥协,如果不能,恕难从命!”
唐老爷子一生风雨,几时被人如此顶撞过,简直是怒从心中烧,几乎要将手边的骨瓷茶碗丢出去,可偏偏,这个顶撞他的人是个从来对权势不吝,他自小宠爱的外孙。
“落寂阳,你别太任性!”恨恨的怒火就成了那么一句无力无奈的数落。
落大少一听这语气知道老爷子要松口,忍着笑意,说:“反正我已生受了唐家家法,也不在乎再任性这一回。”顿了一下,目光狡黠的看着唐老爷子,说:“不如就借此让我看看外公的实力吧,以您的能力,让云暗成为受保护的特殊对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是外籍!”
“可他父亲不是啊。”耸耸肩,稍微扯动了伤口。
“你早就算好了吧。”这死孩子怎么总是帮着外人算计自己外公。
“那是自然。”呵呵呵,您让我回来又揍我一顿总得付出点儿什么吧。
“他父亲要为此付出代价!”还那么得意!
“……不就是钱嘛,您找他老妈要去嘛,卡索族长现在人在美国。”那可不管我的事了。
“……”唐老爷子闭了闭眼睛。“你出去吧,留在人家房子里的东西,该搬回来的就搬回来,以后不会让你有时间往外跑。”
“我只保证随叫随到,至于人在哪儿呆,您也别过问。”落寂阳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又顿住,退回来,眯着眼睛促狭道:“外公,我给您带了礼物,官窑出品,底下盖了章儿的,一进门儿让二舅拿去了,您可别便宜了他。”
说完,落少带着一脸掩饰不住的坏笑,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书房,然后故意站在门口停住。好一会儿,就听见里头老爷子喊:“把唐舜给我叫进来!”
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哈哈乐着离开唐家大宅。
老人家嘛,再怎么忤逆,献个宝一准儿哄好了。福利争取到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最多就是不能画画,成天打官腔看人脸色,为了小云暗,忍了呗。
想到云暗,落寂阳唇角笑容更大了些。
那小笨蛋还以为自己不要他了呢。
不过是小别胜新欢,下次见面说不定可以把他……嗯,不错。
落寂阳的脑内小剧场正播得欢喜,忽然觉得周围的氛围安静得有些诡异。机警的神经立即绷紧,戒备的目光扫向四周。
脊背上的伤口原本就因为衣服的摩擦被牵动些许,这会儿正烧得火热。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伸手如何啊。
“落寂阳?”有人在他身后叫了一声,似乎是想确认。
落寂阳下意识的想回头,忽然反应过来的一矮身,果然有铁棒划破空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下意识的出拳重击对方腹部。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躲开那一击,躲闪不及被狠狠击中。
可惜,落寂阳忘了,他的右手……
“Shit!”字正腔圆的英式英语是落寂阳听到的,最后一个词。
Chapter86
朦胧的光就在眼前摇晃,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口鼻之间若有若无的味道残留着,似乎就这样封闭了知觉。
落寂阳想动一动却是力不从心。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也不清楚是谁袭击了他。但是,胆敢在唐家大宅附近动手的,必然不是简单之人。
后脑有一丝丝的钝痛,即使拼命挣扎也觉得意识又一次不清晰起来,耳边有陌生的语言,叽叽咕咕的显得十分聒噪,唯一能确定的只是对方有两个男人。似乎又来了一个人,但可惜,他已经听不清。
云暗老老实实的躺在病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旁边的床位刚住进来一个伤者,才从手术台下来就天啊地啊的叫疼,堂堂七尺男儿却半分也忍耐不了似的。可即使他哼唧得连护士都烦了也没能把云暗的思维扯回来。
直到黑星推开门出现在病房里,发呆的眼睛才转动一下,看清来人之后就又转了回去,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可等黑星靠近了,他却开了口问:“发生什么事?”
黑星略微诧异的瞪大眼睛,却见落寂阳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的手指,随即了然,但瞬间又陷入了为难。他抽再多的烟也没能解决这问题。
“说吧,是不是那边的人又有动作了?”云暗见黑星神色,整整表情,微微侧过头看着他。
“我说了,你不要激动。”黑星轻咳一声,一字一顿的说。“Jeff?Cassel手下的一把手两天前潜伏入境,昨天……他们在唐家大宅附近袭击了落寂阳。”
“你说什么!”黑星的话还未落,原本乖乖遵医嘱躺着不动的人猛然坐起来,才下了手术台不到24小时的伤口毫不犹豫的裂开,殷虹的血染透了细密的绷带。受伤的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一把抓住黑星过来搀扶的手臂,厉声喝问:“人呢!?”
“……被带走了。”黑星拦住云暗的身体不让他太过剧烈的乱动,一边却不得不说实话。“现场有血迹。”
云暗的动作突然静止,他用力的抓住黑星的手臂,头微微低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Clouddy……”黑星紧张的叫了他一声。
“嗯。”云暗应了,却没有抬头,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再挣扎。
黑星不敢说话,只那样撑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冷沉阴寒的声音说:“他们,有要求吧?”
“是,他们说,用Jeff换落寂阳,还……要你亲自去。”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令黑星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冷笑。“呵呵,星星,你说,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自信,让他们以为能动得了我?”
黑星没敢接话,但他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云暗从不奉行什么血债血偿,但有时触了他的底线,他的处决会让人觉得死是一种享受。
无疑,Jeff的人动了落寂阳,已经完全的,越过了他的底线。
果然,只是片刻,云暗冷静而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去叫宁慕枫来过来,通知其他骨干临时会议,把Odin也给我叫来。”说完,他放开了黑星的手,独自撑着床沿坐好。
“是。”黑星不敢迟疑,急匆匆的再次出门。
只是,一直在隔壁床上哼哼的那位因为好奇而转过头来探究的看清了云暗的表情之后,再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屏住,轻而又轻起来。
落寂阳是被剧烈的疼痛唤醒的,先前被敲击之后的疼痛此时才爆发出来,让他不得不重新从黑暗中拉回了意识。然而他身上最痛的却不是后脑,而是双手。
不必睁开眼睛也能感知自己的处境,双脚悬空无处着落,不知从哪里灌进来的风打着旋儿摇晃他的身体,寒意便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每一寸皮肤里。
衣服,竟然还是湿的。
落寂阳忍不住打个颤,挣扎着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这明显是一件待拆迁的破旧房屋,一边的窗户已经不见,另一边则是用报纸勉强糊着的,门虽然关着,但并不密闭,破旧的门板上有一个极大的窟窿,风从这里灌进来,绕着房子近一周,然后从没有窗户的墙壁钻出去。
明显,这只是临时借用的地方,这一群人,并不打算长期呆在这里。
落寂阳此刻被绑住双手吊在房梁上,全身的重量都依靠一双手腕与绳索之间的摩擦力来支撑,简直就像在演狗血电视剧里的好汉。但他完全不能像好汉们那样轻松的咒骂,头被迫低垂着,声音哽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几乎被抑制住。
手腕更是疼痛无比,就好像有人要将他的手与手臂生生撕扯分离开一般。这种负担绝不是那双画画为生的手能够承受的,可以保持镇定不哭不叫的已经很是不容易。
对面站着一个男人,褐色头发绿色眼睛,身材高大魁梧,即使落寂阳被吊着也并不觉得能够居高临下,他的耳朵上带着耳机,此时正扣住耳机仔细听着里面的的声音,不时瞄落寂阳两眼。
似乎是发现他醒了,于是扣住耳机低声对着耳机里面说了几句话,意大利语或者西班牙语,落寂阳听不懂,但看神色似乎是在通报他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