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间,唐佑明白了慕少斯为什么会爱上程子涵。
因为程子涵懂得理解和包容。
理解慕少斯的心理,包容他现在的不专一。
就算揉出血,也会忍受眼里的沙子——有时候,这样的蠢货,往往真的已经爱到了深处。
也许就是因为程子涵的蠢,慕少斯才深陷其中了呢?
毕竟唐佑太倔,容易让对方受伤。
而慕少斯不是不爱唐佑了,而是需要一个能够给他温暖的人,恰巧遇上了程子涵,顺势也就爱上了。
唐佑踏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踏出写字楼的那一刹那,唐佑忽然很想念许钦辰。
很没出息地想念他的怀抱。
爱屋及乌,连带着也想去看看那只欠扁的哈士奇。
那么贪嘴,不知道最近又胖了没。
当然,唐佑没去看台风,他没时间,他要联系到许钦辰。
那些照片,一旦流出,许钦辰作为公众人物,受到的影响会更大。
唐佑身处平地,就算摔一跤顶多磕掉颗大门牙,许钦辰较之唐佑站得高些,目测会有摔残甚至摔死的风险。
唐佑不停地拨打电话,脸色渐渐沉下去。
现在的他,除了试图联系到许钦辰之外,就剩微茫的希望押在慕少斯身上。
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任何背景,在这样的时刻甚至连谁是幕后黑手都不知道,更别提解决这件事。
日子平淡还好,一旦出了什么事,没有任何门路,只能等死。
中国底层小百姓的悲哀。
唐佑拨通了张妈的号码,张妈也不知道许钦辰的近况。
到了日落西山的那个点,许钦辰还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倒是许老爷子气定神闲给唐佑打电话,表示要和唐佑谈谈心。
地点约在许钦辰家。
还是上一次的两个西装男,其中一个看着唐佑的目光明显很阴森。
唐佑给许老爷子倒了杯茶,然后坐到了老爷子对面。
许老爷子一头银发,一丝不苟都梳到了耳后,露出了额眉,戴一副金边眼镜,手持一根古朴的拐杖,整个人有种老奸巨猾的感觉。
不过,从脸型轮廓可以看出,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被女人追逐的角色。
四个人都一声不吭。
十几分钟的寂静,许老爷子觉得给足了唐佑压力后,才慢悠悠开口:“如果你肯离开许钦辰,我给你这个数。”
许老爷子伸出了五根手指。
这是在干嘛,向别人买儿子?唐佑绷了脸,摇头。
“不是五十万,是五百万。”许老爷子推了推眼镜,逼视唐佑,“如果你不答应,我让你今天爬不出这栋房子。”
“先别管我能不能爬出去,这不重要,我倒是想问问您,您是不是在许钦辰卧室装了摄像头?”
许老爷子将拐杖搁到了茶几上,身体后仰,双手搭在了沙发靠背上:“你知道了?那正好省得我再多说。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明天照片就会上网。”
唐佑不是没想过照片可能是许老爷子指使人干的,但是照片流出似乎对许钦辰影响更大,所以一时间也拿不准。
没想到,真的是许老爷子。
唐佑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您要知道,照片一旦流出,您儿子受到的冲击会比我大得多,毕竟,我只是个小角色。”
许老爷子眼皮也没抬,随口接道:“他那点小成绩算得了什么?以我许家的家势,你以为我会在乎他那什么钢琴师的身份?”
“但他在乎!”
相处这么久,唐佑知道钢琴在许钦辰心中的地位,从他爱护手的程度就能看出。
唐佑听过许钦辰弹钢琴,许钦辰弹钢琴时的投入,会让人觉得,钢琴就是他的生命。
现在,许老爷子却要随手毁掉这些,这样的父亲,似乎太狠了点。
“拿着五百万滚,或者让你残废,再看着许钦辰被人戳脊梁骨。相信你是个聪明人,还有五分钟,你好好考虑。”
答案已经在唐佑心中。
第一分钟,唐佑用来沉默——
和许钦辰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和谐,许钦辰什么都好,足够细心,足够包容。
他懂得在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强势的地方强势。
总之,他永远能将人照顾得很妥贴。
是个很好的另一半,不知道,将来谁有幸嫁给他?
第二分钟,唐佑拒绝了西装男递过来的烟,继续沉默——
将来,许钦辰会娶什么样的女人呢?清纯玉女型,还是妩媚妖艳型?
真是想象不出许钦辰和女人在一起的样子啊,就像当初想象不出慕少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样子。
但是最终,所有想象不出或是没有想过的,都会以现实的姿态活生生摆在眼前,总会知道的。
不知道许钦辰选女人的眼光怎么样呢?
第三分钟,唐佑握紧了手机,黑色屏幕倒映出唐佑抿紧的嘴。
唐佑知道,只要摁下电源键,他就能看到许钦辰出品的结婚证。
很想再看一眼,在没分手之前,再看一眼伪造的结婚证,再看一眼曾经的幸福。
嗯,话说,两个人都挺上镜的。
第四分钟,唐佑做不出任何表情,事实上,从进这栋房子和许老爷子谈心以来,唐佑就一直呈面瘫状。
如果离开他,他应该不会太难过吧?那么优秀的许钦辰,身边想要有人陪着,应该容易得很。
所以,少了他唐佑,许钦辰应该没关系吧?
第五分钟,唐佑鼻子有点酸。
手在眉心按了按,唐佑开口:“我答应离开。”
做出决定的时候,唐佑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而易举放弃了许钦辰。
窗外一片月光,许钦辰以前说过,这个小区很安静,到了晚上没有喧嚣,一直以来,许钦辰睡眠都很不好,所以才会选择住在这里。
唐佑扯了扯嘴角。
骗人的嘛,明明睡在自己身边的某人,安详得跟个什么似的,还说睡眠不好。
许老爷子歪头看他。
“我说,我答应离开许钦辰了。”
唐佑看了看窗外,深吸一口气——其实,也没那么难过嘛。
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呢?
更何况,我们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被培养到矢志不渝的地步。
你看,许钦辰,你还说三个月内将慕少斯从我心中赶走的,现在,你自己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所以许钦辰,就这样,结束吧。
这样,保住你的钢琴,保住我们的尊严。
“呵,你倒是识实务。”许老爷子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示意手下。
做出选择后,唐佑有种四大皆空的错觉,头脑沉沉只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觉。
于是抬脚准备走。
“慢着。”许老爷子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么?”
西装男提着一只皮箱,“啪”一声丢到唐佑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你的五百万。”
唐佑一愣。
答应条件后,一直处于丢了魂的边缘,关于五百万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自己不要,对方还杵着让他收。
唐佑嘲讽地笑:“好大的手笔,不过,您还是提回去吧,我不需要。”
已经放弃了许钦辰,难道还要用金钱玷污了这份爱么?
唐佑知道,一旦收下这笔钱,他和许钦辰才算真的完了。
许钦辰什么性格,唐佑很清楚——
理性来讲,这种情况下,唐佑答应离开,许钦辰肯定不会怪他。但是如果唐佑接受了五百万,一切就都变质了。
为了钱放弃爱人,多大一顶屎帽子。
唐佑不打算扣顶屎帽子招摇过市,他承受不起。
就算许钦辰不怪他,他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感性来讲,答应放弃许钦辰,唐佑已经很是心酸,收下五百万无疑是要唐佑向许钦辰捅刀子。
心口剜肉,唐佑怎么舍得。
西装男丢下皮箱后,站回许老爷子背后。
许老爷子点了点拐杖,厚厚的地毯上没有任何声音,但老爷子就是很有节奏点得起劲,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脸上也有了笑意:“这是奖励,必须收。”
chapter34
唐佑摇头:“不了,您老人家自己留着吧,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先走了。”
金钱就是这么神奇,很容易就能使人产生误会。
金钱和什么扯到一起都有着绝对的污染主导地位,谁知道呢。
唐佑转身机械地走向门,屋子里的空气令他发闷,他得尽快逃离,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什么的——如果要他收下五百万,还不如把他打残。
那样还干净些。
唐佑终于知道那两个西装男是用来干嘛的了——堵人的。
因为他还没走到玄关,那两个就已经把他的去路堵得死死的,大有二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就是有这么奇怪的事,你不要,人家还非往你手里塞得起劲。
唐佑被架回去坐在老爷子对面,面前茶几上平摊几张A4纸,密密麻麻印满了字。
还有一支签字笔。
“签了字,拿了钱,我就放你走。”
那是份协议,唐佑离开许钦辰,并且不再招惹对方,报酬:五百万。
唐佑面无表情,和许老爷子对视。
很精明的老头子,懂得把事做绝,以绝后患——逼唐佑签字收钱,将来拿到许钦辰面前,不至于口说无凭。
许钦辰是他儿子,他知道他儿子的秉性——对于背叛自己的人,决不手软。
从许钦辰那里不能拆散两人,那就找薄弱环节来击破,唐佑相对来说,容易下手得多。
只要唐佑签了字,再拿了钱,他就再也配不上许钦辰的心高气傲。
“我不签字。”
“确定不签?”
“不签。”
“真遗憾,看来,我还是得采取点措施。”
唐佑总觉得,按照这样倒了血霉的趋势发展下去,不到年底,自己肯定玩完。
现在,唐佑觉得,不用到年底了。
这两个西装男的拳脚太重。
唐佑因为之前多次受伤,身体变弱,招架不住。
有种命不久矣的错觉。
许老爷子看着一声不吭的唐佑,有点诧异。
不签。
不签。
最后的底线。
唐佑护着脸,脸上不能见伤,否则在学校混不下去。
西装男倒也配合,踹的都是胸腹,唐佑一身冷汗,喊不出声。偶尔一两声闷哼也是猝不及防胸腔压迫所致。
当一个人身体承受的伤痛达到极限时,大脑会选择中止工作。
一个人的毅力有多大。
唐佑坚持了几分钟。
然后,晕了过去。
很明显,许老爷子没有在耗下去的耐心,面对昏迷的倒霉蛋,没有泼冷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印章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许老爷子的口袋里,就是有印章泥。
对付活蹦乱跳还死不配合的人不容易,对付昏迷没有意识的人还能没有办法么?
虽然,许老爷子更想要的是唐佑的签名而不是一个爪印。
唐佑被拎起爪子,摁了一手的印章泥,昏迷中领悟了什么叫做“画押”。
“啪”一声,鲜红的爪印。
盖棺定论。
一行人很快离开,扔下昏迷的唐佑。
当新的一天到来时,唐佑睁开了眼睛,第一眼没看到黑色皮箱,松了口气。
咬着牙坐起,整个人刚刚竖起来,鼻子就开始不要钱似的流血。
唐佑用手背擦一把,这才发现手上已经干掉的印章泥。
心中立刻明镜似的:好古老的方法,竟然还是画押。
唐佑捂住鼻子,慢吞吞走到卫生间清洗,哗哗的水流声让唐佑烦躁:见鬼的老头子。
折回客厅,手机震动,竟然是银行发来信息。
卡内汇入五百万。
唐佑忽然泄了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唐佑回宿舍躺了一天。
想想,程子涵从开学以来,就没在学校出现过。
唐佑盯着程子涵的空床,半天不眨眼,目光有点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宿舍里除了唐佑,没有任何人在。
最近方逸豪谈了女朋友,是个大一学妹,很可爱,经常往宿舍里送爱心甜点,方逸豪趁着周五,带女朋友出去看电影。
顾一鸣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转性了,以前都是他那表弟楚念一声不吭跟着他,最近跟个什么似的一直粘着楚念,不在也很正常。
当然,唐佑不知道这些事,都是方逸豪有事没事随口说出来的。
闹钟指针指向十点半。
晚上十点半。
隔壁宿舍不知道有谁生日,一直吵吵闹闹没个停歇,各种版本的生日快乐歌,鬼哭狼嚎。
寿星还戴个圣诞老人帽一个个宿舍送小蛋糕。
到了404,砰砰砰地敲门声,唐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正想着要不要装个死先,门外传来:“开门啊!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别躲在里面不吱声,我知道你在家!”
果然是艺术系的,真是……标新立异地疯啊。
唐佑下床,打开门,由于他的动作太慢,以至于那群过生日的以为真的没人,唐佑打开门时,那群早就窜到另外的宿舍去了。
透过阳台的窗户,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空中,贼亮贼亮的。
快中秋了。
唐佑还是忍不住拨打许钦辰的电话。
一如既往地关机。
接下来几天,唐佑过得很平淡,食堂、宿舍、教室,三点一线。
仍旧天天打电话给许钦辰,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是关机。
有时候唐佑会很焦躁,许钦辰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以许钦辰的性格,他会将一切处理妥当,不会让伴侣感到任何不安。
而现在,几乎是失踪的情况。
唐佑有想过是不是许老爷子采取了什么措施,使得许钦辰联系不到自己。
除了这个理由,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来说服自己。
有时候,唐佑觉得自己真的是多此一举,已经答应离开了,为什么还天天抱着手机试图联系?为什么还找那么多联系不到他的理由?
就像是一对恋人,先变心的那个,心里还期待着对方的矢志不渝。
这份感情,唐佑始终被动得很,所有的主动角色都是许钦辰来扮演。
许钦辰要求的在一起,唐佑顺势答应。
许钦辰单方面对唐佑好,唐佑顺势接受。
许钦辰规划未来,唐佑只是探头一看,尽管心里也期待,却没有参与过哪怕一次。
许钦辰像是个初见恋情的少年,拼命期待着未来。唐佑却像个已经看破红尘的垂暮老者,对未来兴趣缺缺。
“许钦辰,这样的我,确实不值得你爱。”
很快,中秋到了,唐佑磨磨蹭蹭去看了程子涵。
程子涵已经到了不能出医院的地步,整个人瘦了一圈,几乎脱像。
慕少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比程子涵瘦得更多。
唐佑到病房门前的时候,慕少斯正和程子涵额头相抵,试体温。
“嗯,今天没有发烧。”
轻轻刮了一下程子涵的鼻头,然后扶他躺下,慕少斯开始削一只苹果,苹果皮拖得很长,完全没有断的趋势。
程子涵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看着慕少斯,不肯移动目光。
苍白的嘴角微微扬起。
很温馨的一幕。
唐佑有种跑错片场的感觉,幸好也是提了个果篮的,也不至于那么突兀。
稍微清了清嗓子。
病房里的人抬起头看到唐佑,慕少斯有些诧异,压低声音:“唐佑,你怎么来了?”
唐佑扬了扬果篮:“来看看小程。”
目光自然而然转移到程子涵身上,对方明显眼皮有点沉重,好像是强撑着不睡。
但是很显然,虽然唐佑也压低了声音,但他的到来确实打破了原本安静的环境。
慕少斯在唇前竖起了食指。
要安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