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培根的瞪视下,华严峰紧闭双唇悄悄的站在了二喜身后,看着与三天前完全不同状态的二喜,华严峰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华严峰的表情和沉浸的二喜让曹培根的心越发的肯定自己没有看错,这个能够从细微处抓住要点的憨小子真的很有地质天分!
露出一丝欣慰的曹培根示意华严峰承担助手职责后,全身心的带领这二喜开始进行流体实验,难度越来越大,涉及到的知识面也越来越宽,这时,二喜基础的薄弱开始慢慢显露,而始终密切关注二喜的曹培根没没有丝毫的失望,反而露出了笑容。
当一天的实验即将结束时,流体实验终于在最后一刻失败了,低低的闷响中,失败的实验体让二喜愣住了,紧紧锁住眉头细细的回想着实验过程中所进行的每一个步骤。
只是静静的回想细细的思索的二喜让曹培根暗暗的点点头,时间在肃静中悄悄划过,当二喜终于明白错在哪里时,时针已经指向了二十一点。
回过神的二喜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带着兴奋蹭的一下转头看向身边,“老师,我知道了,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是流量,是流量平衡点的支点……”
兴奋的二喜惊喜的解释让曹培根哈哈哈哈的笑了,使劲拍了下二喜的肩膀,“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欣悦的笑声有着掩饰不住的高兴,在曹培根二十三年的执教生涯中,二喜不是第一个遇见这个问题的学生,但二喜却是最快一个找到问题并发现错在哪里的人,这个惊人的发现让曹培根本有些失望的心瞬间充满了信心,或许,自己最拿手的地质学真的有了一个能够传递下去的接力棒了。
一老一小两个对地质学深深热爱的人甚至等不及休息,再次拿起准备好的实验器具开始了新一轮的实验。
相同的步骤,不同的速度,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足足一个晚上的时间,二喜仗着年轻身体好,慢慢的等待这,可年老的曹培根却已经无法坚持住,早就已经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疲惫的睡着。
当太阳再次冉冉升起时,持续了一个晚上的实验终于结束了,滴的长鸣声中,心里惦记实验的曹培根被惊醒,揉了一把酸涩的脖颈,目光落在了滴滴答答作响的仪器上,完全不可能出现的数据让曹培根惊讶的蹭的一下站起身,几个大步窜到仪器前,精准到了微小数字的实验结果让曹培根错愕的看向二喜,“你做的?不是,二喜,你怎么做到的?”
曹培根惊讶的喊声惊醒了同样沉沉睡去的华严峰,打着哈欠的华严峰顺着曹培根手指的方向看向仪器,张开的大嘴一下子呆住了。
我的老天爷啊,见鬼了,心里只有这个念头的华严峰好像看怪物似的看看仪器上显示的数字又看了看二喜。
曹培根的追问让二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嘿嘿一笑,“我就是按照老师所说的步骤做的。”
其实要让二喜自己说,二喜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正如二喜自己给出的答案一样,就是按照步骤做的,可就是这个按照步骤做出的实验,二喜的精准度却是极高的,这个结果让曹培根越发的兴奋,迫不及待的招呼着目瞪口呆的华严峰赶紧在准备器具重新做一遍。
第三次实验在休息了不足一个小时后再次开始,这一次完全不错眼盯住二喜的曹培根在实验进行中发现二喜的心中好像有一把尺似的,从度到量,从毫克到克,每一个刻度每一个重量都精准到了极致,到了最后,曹培根看着完全相同的步骤不得不承认二喜对地质研究确实有着惊人的天赋。
两天一夜三场大实验终于在当天下午四点结束,疲惫的二喜双眼因为瞪视的时间过长已经布满了血丝,在送走因为兴奋欣喜而笑的合不拢嘴的曹培根后,二喜甚至来不及收拾乱糟糟的实验室,坐在凳子上靠在墙上就睡了过去。
临睡前二喜还不断的在心底告诉自己,休息一会就好,然而时间并没有留给二喜太多时间,在6月8日,二喜刚刚接触到岩土力学实验时,第一波暴雨悄无声息的袭来,一下就是三天三夜的暴雨让蹲守在实验室的二喜坐不住了,耳边不断的响起广播里播报的那里出现险情那个部队赶往了救灾现场,心里充满焦急的二喜在知道东北已经出现险情时,算计了一下时间,看看手头上完全没有成型的实验结果,二喜毅然决然的终止了进行了一半的实验。
找学校找辅导员,二喜递交了请假条,在曹培根的帮助下,二喜仅仅用了一个下午就拿到了那张对他至关重要的假条,简单收拾一下,二喜在同寝战友的注视下匆匆离开了学院。
辗转两天的二喜在第三天凌晨一点四十终于赶回了工兵旅所在的L市,而此时的L市已经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来不及回到连队的二喜直奔旅部,灯火通明的旅部大楼让二喜知道自己没有来错地方。
刚刚走下出租车,整个营区上空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响起,听到鸣笛的二喜脸色顿时大变,抬腿就往办公楼内跑去。
急促的跑步声与四处奔跑着人影的旅部大楼形成了一股让人紧张的气氛,匆匆赶到会议室的二喜喘着粗气站在了半敞开的会议室门口。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影让坐在主席台的魏占国不悦皱起了眉头,凌厉的双眼刷的一下扫向了门口,可随即魏占国就被门口熟悉的身影惊住了,楞了一下后,魏占国呼的一下站起身,“二喜?”
不敢置信的呼声打断了下面乱糟糟的请战声,听到呼声的各营营长连长和旅党委班子成员同时把目光转向门口。
熟悉二喜的李文荣蹭的一下站起身,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二喜,你咋回来了?”
李文荣的喊声惊醒了魏占国,脸色一变的魏占国瞬间沉下了脸,带着怒气的几个大步走到了门边,紧绷的五官拉着二喜大步离开。
扯着二喜回到办公室的魏占国砰的一声摔上了办公室大门,“谁让你回来的?你回来干啥?你赶紧回去,回学校。”
魏占国带着丝丝颤抖的吼声让二喜的心僵了一下,随后就被魏占国浮现在脸上那不知名的恐惧软下了想念已久的心,慢慢上前一步的二喜伸手抱住了魏占国,“占国,我不能当逃兵,我不能知道你有危险而置身事外,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跟你并肩作战。”
心里清楚知道这场硬仗最终会是什么结果的二喜做不到把爱人兄弟扔下一个人装作不知。
第七十八章
低头看着仰着头认真看向自己的二喜,魏占国闭了闭双眼,挡住了眼底的那丝炙热,二喜刚刚回来不了解详细的内情,但身为工兵旅最高指挥官的魏占国却清楚的知道这场硬仗对于工兵旅来说有多难。
无论上报纸或是新闻播报上叫嚷的口号有多响亮,魏占国不想去听也不想去看,是,他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他同样也是一个人,有需要保护的爱人的责任。
想到这点,魏占国硬下心肠推开怀中的二喜,“宋二喜,我以工兵旅旅长的身份命令你立即,马上回到学校,没有接到通知或是命令的情况下不允许私自归队,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冷酷到了极点的魏占国让二喜白了脸,紧紧抿住双唇的二喜怒视着双眼看向冷冽的魏占国,“魏占国。”
低吼一声的二喜沙哑的嗓音和赤红的双眼让魏占国心底一阵阵揪疼,可只要想到那些秘而不报的数字,魏占国刚刚软下的心肠再次硬了起来。
“占国。”
就在两个人僵滞的时候,门口响起敲门声和高声喊叫,熟悉的声音让二喜心底一动,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讲情面的魏占国,一个大步窜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门口边的李文荣和杨光让二喜露出一丝惊喜。
一把抓住李文荣的手臂,“营长,魏占国让我回学校。”
有些委屈的二喜想到为了这次抗洪所做的一切准备,心里就火烧火燎的难受,熬到现在他图啥呀?心底的沮丧和失望,对魏占国不留情驱逐的恼怒让二喜眼圈有些发红。
二喜冲口而出的急切让杨光、李文荣同时楞了一下,目光齐齐落在板着脸的魏占国身上,可还没等两个人开口,魏占国冷厉的眼神刷的一下扫了过来,“谁敢开口,马上给老子滚蛋。”
低喝的魏占国冰冷的声音让二喜心底一堵,努力的深呼吸了两次才把到了嘴边的反斥咽回去,背对着魏占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丝对魏占国的失望。
仔细打量着魏占国的神情,魏占国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让李文荣暗暗的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低垂着眼帘的二喜,李文荣心底咯噔一下,知道坏了,这要是解释不清楚俩人非闹矛盾不可。
想到这里的李文荣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按住二喜的肩膀强行让二喜转身面对魏占国,同时冲着冷着脸的魏占国使了个眼神,二喜脸上的失望和伤心让魏占国心底一沉,犹豫了一下还是强行扭头。
魏占国的表现顿时让李文荣心生疑惑,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魏占国,外人或许不清楚,但身为好友的李文荣却很清楚魏占国对二喜的感情,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的李文荣推着二喜走到魏占国身边,把二喜僵硬不情愿的手塞给魏占国后,盯住魏占国的双眼,“占国,出什么事了?”
李文荣直白的询问让魏占国白了脸,瞬间收紧的双手让二喜感觉一阵阵疼痛,这时,那怕二喜在迟钝也察觉出魏占国的不对劲,抬起头看向脸色发白的魏占国,二喜心底充满了担忧,“占国。”
低低的呼声让魏占国心底发沉,低头看着眼底带着哀求担心却又隐隐带着失望的二喜,魏占国闭了下眼睛,伸出手抱住了二喜同时低头把头埋在了二喜的脖颈,“二喜是整个集团军唯一一个地质专业的工兵,在这个特殊时期,二喜必须赶到第一线,可前后两批已经丢了一个团的人。”
简单的转述让魏占国越想心里越担忧,越想心底越害怕,那时洪水啊,别说人,下发的内参上已经清楚的表明了,此时情况有多惨烈。
魏占国赌不起那一点点的万幸,地质专业意味着什么,魏占国清楚的知道,懊悔不已送二喜出去学习地质专业的魏占国恨不得一拳砸死自己。
魏占国低沉带着压抑的回答让几个人顿时傻住了,就连二喜自己虽然有了准备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心里要说没有胆怯那时开玩笑,但看着好像孩子一样露出脆弱的魏占国,二喜的心软下的同时却也充满了勇气,为了身后那些朝夕相处的兄弟,为了这一刻好像孩子一样的魏占国,二喜心底充满了斗志,可以,他可以。
这样的结果就连李文荣和杨光都没有办法开口让魏占国把二喜露出,看看相拥在一起的魏占国、二喜,李文荣杨光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然而时间没有留给四个人很多时间,再次响起的警报让魏占国僵硬了身体也让二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温柔但坚持的抬起魏占国的头后,双眼带着不舍和眷恋凝视着魏占国,“占国,我是学地质的这是我的责任,我……”“二喜。”二喜缓缓的开口让急切的魏占国的大吼声打断,“听我说完。”
瞪了下眼睛的二喜阻止了魏占国冲口而出的反驳,深深吸了一口气,二喜的神情有着少见的凝重,“占国,你知道我一直跟在曹老师身后学习,针对这场洪灾,针对东北的地质地貌我特意学习了岩土力学和流体力学,大实验也安全准备达标,我既然回来了,那么我就不会走,无论如何我都要跟着部队上去。”
坚定的神情和语气让魏占国心底一顿,不错眼的盯住二喜没有躲闪甚至没有一丝慌乱的眼神,“占国。”“占国……”
因为彼此沉默对峙而隐隐的静寂在第三次警报响起的时候被两声急切的呼声打断,使劲抱了一把二喜,魏占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但二喜,你要答应我,你不能离开我三米远同时救生衣坚决不能脱,答应,咱们上,不答应,绑,我也要把你送走。”
耳边响起的冰冷让埋首在魏占国怀里的二喜悄悄的笑了,使劲的点点头,“好。”
1998年6月14日,凌晨三点,S军区三九集团军工兵旅全旅五千多名官兵除极少数留守外,集体开拔。
时间紧任务重,将在后续承担主力的工兵旅在接到命令的三十六小时内必须赶往位于松嫩大地上发生洪灾的第一道防线,在那里,工兵旅将接替已经被冲垮的坦克团、地炮旅等两个单位。
而正是因为从没有遇见这样大的洪水,完全没有准备的两个单位用人用车堆砌的防线在第一波洪峰还没有达到时就被完全冲击开设置好的防线。
而整个S军区三大工兵只有位于L市因承接专线的而留守的工兵旅才能以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介于这种情况,继续专业人员的工兵旅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命令,全体官兵急速赶往事发地点。
仅仅半个小时,全体蹬上专列的工兵旅五千官兵在黑夜的遮掩下离开了L市,辗转了几天的二喜在上车没一会就在魏占国的哄劝下沉沉睡去,守着沉沉睡去的二喜,魏占国的心底一阵复杂。
隐瞒了实情的魏占国没有想到二喜回赶回来,要说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但这份感动与二喜的安危相比又变的极其的微小,轻轻的抚摸着二喜眼底的乌青,愣愣的坐了好久,魏占国才叹了一口长气。
6月15日早晨六点,阴沉沉的暴雨天气下行驶了一天一夜的专列终于停靠在了距离第一道防线曲水大堤八十公里处的小镇火车站。
跟着工兵旅旅部军官走下火车的二喜跟随杨光顶着风雨直接蹬上了停靠在火车站门口的专车,几分钟后,一切安排就绪的魏占国上车坐在二喜身边,吉普车急速驶出。
作为头车的吉普车急速飞奔在颠簸泥泞的小道上,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二喜的心都笼罩了一层阴云。
暗暗的祈祷着情况不要太坏的二喜从上车就一直没有吭声,而不断的联系着前线指挥部的魏占国则一松一紧的握着二
喜的手指。
行驶了一个小时后,吉普车在距离大堤二十公里的时候停下,完全被冲垮的道路让率先走下车的二喜直接沉了心。
上前几步,直接蹲在地上的二喜,在查看了右侧翻滚的水流后心底越发的下沉,站起身看着担忧的站在身后的魏占国,二喜摇摇头,“占国,这里的土质根本没有办法承受的住第一波洪峰。”
二喜肯定的语气让跟在魏占国身后的杨光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二喜,需要准备什么?”
直接开口询问的魏占国让二喜紧锁眉头,摇摇头,认真回视着魏占国,“现在说不好,我必须下到水下看看堤坝的实际情况才能确定堤坝能坚守多久。”
二喜给出的答案让魏占国变了脸,刚刚想要反对却被二喜脸上执着认真的神情阻止。
静静的看了二喜近一分钟,魏占国咬着牙点头,“我知道了,我跟你下去。”
没有等二喜反对,大喊着出发的魏占国率先带着队伍跑步赶往二十公里处的曲水大堤。
全速全进了近一个小时,工兵旅全体官兵才赶到第一道防线的曲水大堤,此时被沙袋堆积的曲水大堤上还奋战着完全看不出五官的近千名官兵。
工兵旅的到来让奋战的官兵们松了一口气,进行简单的交接后,工兵旅正式接受810米的防线大堤。
破乱不堪的大堤让赶到的二喜心底有些不安,在交接完后,甚至没有来得及休息,穿上救生衣的二喜腰上绑上安全绳索,在坚持己见的魏占国陪同下缓缓下到冰冷的洪水中。
身下是冰冷翻滚的洪水,头顶是密集的风雨,当水淹没到脖颈时,心底骤然升起的恐惧让二喜脸色变了变,“二喜,你说看什么我下去。”
始终密切关注二喜的魏占国在二喜刚刚变脸的时候心底一紧,紧了紧二喜的手臂,转头看向满脸担忧心疼的魏占国,二喜松缓下了紧绷的身体,笑了一下把绑在腰间的绳索递给了魏占国,“占国,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