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要给我?我又没病。”水寒又问道。
姚襄是几声轻笑,“这是治根本的呀,可以补气血、强身体,即使未患疾病,也可以喝的,何况寒儿你风寒初愈;还是说,比起这桂圆红枣汤,你比较喜欢之前的?”他柔声答道,是笑容可掬。
水寒心底虽感莫名,可比起前几日那些汤药,这甜汤确实是容易入口得多了;怕是那人等会儿会给他换药来,他便再不追究,捧了碗慢慢喝了。
在君主分心于其他事上后,姚襄才开口缓缓解释,“雪儿他学得快,你给他说过一次,他便全记得了。你毋须担心我们离去后,这宫里会变得慌乱。”他轻说着,白映雪则是直点着脑袋,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水寒仍是半信半疑,“即使只需说一次,哪是一时半刻间能完成的;何况这程序繁杂,他真能记得住?”他是不掩忧心地问着。
“不信?”姚襄仍是挂着笑,拿了纸笔,在上头迅速地写了什么,便拿起来给两人看。
那在白映雪眼里如同符画,半点也不明白;水寒却是因这几日的练习,一眼便看出了,“北朝那儿的辞汇?”他问道,便见姚襄点了点头。
“雪儿不曾学过北朝的语言,这些字我也未教过你,那么,便来试试吧。”他微笑道,在两人还未解其意时,便迅速念过了那些词汇的发音及解释,而后便将纸揉成团状,握在掌心中,任谁也看不见。
“现在,来试试。”姚襄轻声道,在两人眼前放了纸笔,他念北语,让两人写下那字型及解释;不过片刻,水寒便彻底服输了——他虽记下了大半,可白映雪是滴水无漏,直像那东西是深深刻印在他脑袋里。
见君主情绪有些低落,姚襄心中不忍,便出声安慰,“寒儿已是很聪明了,别拿自己和雪儿比较。”他柔声说着,可君主的眼中仍是充斥着打击及怨怼,“是真的,即使是严侃大人,也不一定能如雪儿这般吧?”他又道,水寒偏头想了想,才轻轻应了声。
姚襄见他已重拾了信心,安心地吁了口气,“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他柔声问道,却见君主还有些犹疑,便又说:“你就相信他吧。”
白映雪也道:“小寒就相信我吧。”他捉上了水寒的双手,微皱了眉,直直盯着他,弄得他双颊又发了烫,逼他撇过头,点了点,白映雪才满意的牵了笑,退了开。
“话说回来,贺礼呢?”白映雪问道,在接到水寒投来那满是疑问的眼光后,才又道:“不是殳丞相的诞辰?理应有贺礼的呀。”
经他这么一提,水寒才想到这的确是个问题,“既然是殳丞相……多半是书吧?他那么喜欢……”他说道,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放不上台面,何况殳辞那里缺了哪本,他又如何知道呢。
姚襄却是微微一笑,“雪儿,来帮我个忙,好么?”他轻声问道,白映雪是用力地点了点脑袋,起身便蹦蹦跳跳地跟着他到房门去。
“等等,白映他的身子……”水寒面露忧色,方要阻止,白映雪却轻声道:“放心吧,小寒,白映喝了药后已经好多了。”他牵着甜甜的笑,望着他,让他再无从反驳,只是轻应一声。
那两人便出了房去,水寒也只得回头再处理这朝内的事务,一刻也不容许自己分神。
离水寒的房隔了十几步后,白映雪才长吁了口气,“殿下,这样欺骗小寒,好有罪恶感。”他微蹙了眉头,嘟着嘴道,“殿下,这些年这么过,不觉得难受么?”他捉着那人的袍袖,抬头望着他,问道。
而在那人的眼中,见到的只是哀伤及落寞,“我又何尝想如此……”他轻叹一声,唇边的笑只是无奈;白映雪见他如此,心中不忍,却是随即扯开了笑,“放心吧,殿下,雪儿会替您多说些好话。”他昂着首,拍了拍胸,便又是那自信十足的样子。
姚襄见了,一声轻笑,便是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他的脑袋,“那真多谢你了。”他柔声说道。
不过半刻,水寒便见那两人满载而归;见了他们手上都端了那么庞大数量的盘子,他便赶忙将东西都收拾了,再将他们手中的东西接过,避免打翻了。
那才清空的桌案却是一下子又给堆得满,水寒还看得眼花撩乱,姚襄便一一介绍来:“桂花糕、桂花蒸糕、桂花凉糕、桂花枣糕、桂花酒酿、桂花玉露、桂花甜饭包、桂花……”
到后头,水寒什么也记不得了,脑中只不断回荡着桂花二字;好不容易姚襄都介绍完了,要他选个尝尝,他才有机会开口问:“殳丞相这么喜欢桂花的么……?”
姚襄是一声苦笑,“正是桂花飘香时么……”他轻声道,“辞儿入宫那日,我便做给他尝过,他很喜欢呢。”他微微一笑。
“这么说来,你也说过他很喜欢甜食。”水寒偏头想了想,说道,“咦?你要把这些带过去么?”他疑惑问道。
姚襄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妥么?”他反问道,见那人始终未动手,便自行替他拣了个桂花枣糕,喂到他嘴边,“先尝尝。”他微笑轻道。
可他这举动却是让水寒不自在地向后退了半步,他见那人不愿意,才要收手,白映雪却在一旁起哄,“小寒,那个真的很好吃,你就尝尝嘛!”他说着,竟是捉了姚襄的手腕,直向前伸去,那枣糕也给塞进了水寒嘴里,使他不得不尝。
“雪儿。”姚襄的一声轻唤,便如同训斥,只见白映雪微低了头,也不敢回一句话。
见水寒无恙,他才叹了口气,又伸手去揉那人的脑袋,这才发现那人眼角居然挂上了泪珠,他便又是一声苦笑,“别哭,我又没骂你。”他柔声哄着,白映雪却仍是委屈的噘着唇。
“哭了?!”水寒愣了愣,语里尽是不可置信;姚襄是几声笑,“醉了。”他说,水寒才见那人双颊已泛绯红。
“醉了?为什……?”他回头望向桌案,才见那酒酿已给吃个精光,“但就算如此,也用不着哭……”他嘟囔道。
“他自尊强,容不得说半句;醉了,情绪更是压抑不住。”姚襄轻声道,微弯了身,便将那人轻轻抱起,“借他睡一下吧。”他说道,见君主点了脑袋,才将白映雪轻放至床上。
第二十九章
水寒见那桌上仍是堆满了糕点,便又拣了块尝尝;姚襄见他也是喜欢,又拿了不同的点心吃了,才开口问:“哪个好?”
“都好。”水寒答道,想了想,却又指向那早已空去的盘碟,“酒酿呢?白映那么喜欢。”他问道,姚襄是苦笑几声,“雪儿呀?是吃了两三个,醉后才忘了节制的吧?”他说道,又是回头去轻抚床榻上那人的脑袋。
水寒一声沉吟,“白映酒量不好?这是点心,那么容易让人醉的么?”他又问,随即是拿了块凉糕往嘴里放。
“或许吧?他是第一次沾酒。”姚襄轻声答道,回头替他将剩下的糕点都放至一个盘子,再将空盘都堆叠整齐。
水寒点了点头,才拿了块蒸糕,还未放入口中,又问:“这么说,殳丞相酒量好么?”闻言,姚襄是身子一顿,才苦笑答道:“不大好呢……”他又补充道:“西朝那儿的酒量普遍的差。”
水寒想起上次宴客时晁裛那景况,心底颇是认同,扯了扯嘴角,“那还是别送这个吧。”他说道,姚襄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见桌上的点心只存能容于一个碟子的量,姚襄替君主整理过后,便拿着空盘出了房去;水寒挺直了身,伸了筋骨,拿了毫笔蘸墨,也继续专注在这朝政事务上。
片刻过后,却是几声细碎声响,打断了他的注意,那是从床榻那头传出的。水寒心底存疑,便放下了笔,决定去一探究竟。直到他近了床榻,才发现是白映雪双唇开阖,正嘟囔着什么。
水寒知道他该听得懂,只是还觉生疏,他便是聚精会神地要将那话语翻译出来,“殿……下……是……傻瓜?”他便是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在骂谁呢……?”姚襄方进房,便听得这句,只是几声苦笑;水寒是红了脸,嗔道:“不是我,是白映说的。”他眼底又流露出几分疑惑,“他为什么要用北语说?他真的未曾习过?”他问道。
“他真的不曾学习过。”姚襄轻声道。
“那么他为什么要骂你?”水寒又问,姚襄却是苦笑不语。
听闻白映雪只是这么重复着这句话,水寒是给逗得牵了嘴角,姚襄则是伸了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呢?”他无奈地问道,白映雪不回应,水寒却是轻轻笑了。
看着姚襄还在逗弄着床上的人,水寒才似突然想到什么喊了声:“对了,”姚襄便是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
“为什么今早一醒白映会出现在我的床上?”水寒微微皱了眉头,语带不满的问道;姚襄仍是苦笑,“这孩子说什么都想和你一起睡,我也劝不动他……”虽然他未曾尝试,不过结果他是知道的。
闻言,水寒更是沉了脸色。虽然他并不厌恶白映雪,不过他终究是不习惯与人相拥而卧,那会使他浑身发颤。
“再怎么说,他也是和你一起睡吧?我和白映相识不过数日。”他神情仍是不快,姚襄却也无法哄他,毕竟白映雪的行径,也不是他能掌控的,“这孩子只是想和你睡……”他也只能这么说,水寒便是略显不满的撇过头去。
姚襄没能让他开心,也只得找事务转移他注意;他便是轻推着主上到桌案旁,让他再继续办公,这点水寒是全无怨言,很快的便将心力都投往那桌上的奏本了,而姚襄则是在一旁帮着他。
那桌上还有方才剩下的几块糕饼,姚襄时不时便拣块喂往君主嘴边,水寒忙着办事,不再与他争执,张口便吃下了。
几柱香后,水寒才将那事物都处理完善,将笔一放,伸了个腰,让姚襄都将奏本搬往别处,便又立即趴伏下桌,似已疲累。
“辛苦了。”姚襄柔声道,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脑袋,一边又拿了糕饼,往他嘴边喂,水寒是张口咬下。
待他咀嚼完了,将东西咽了下,才又开口:“这个,这个作为贺礼,真的没问题么?”他问道,姚襄是疑惑地眨了眨眼,“太少么?不然……再做个桂花糖葫芦?”他牵着微笑,反问道。
“不是一样么?”水寒小声咕哝了句,却明白那人是万分认真;他轻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是你做的,他应该会很高兴吧?如果知道是你做的。”他又道,便是见那人开心的笑了。
近了晌午,白映雪才悠悠转醒,此时姚襄不在房里,而水寒则是在一边读书;他揉了揉眼,开口唤声:“小寒……”水寒见那人一手扶着脑袋,便是立即放下书卷,倒了杯水,走到床侧地给了他。
“谢谢。”白映雪伸手接过,一大口便饮尽了;水寒还在担忧他呛着,他却随便用袍袖抹了嘴后又问道:“我不累的,怎么会睡着了?”他偏着头,似是半点没有印象。
“你不记得了?你沾了酒。”水寒轻声道,接过他手中的空杯,又回头替他倒了水,“慢慢喝。”递到那人手上前,他又提醒次。
白映雪这次真小口小口地沾着,一边回想着,当那水杯空了,他也欣喜地笑了,“记得记得了,那东西甜甜的,很喜欢呢。”他说着,一脸尽是开心,还在回味那酒酿一般。
水寒是无奈的陪着他笑,“你的酒量不好,还是别太常碰吧。”他轻声说道。
白映雪却是摇了摇头,“酒量是可以练的。我会为了殿下的桂花酒酿练酒量的。”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水寒又是给他逗得轻笑,“真那么喜欢?”他问道,便见那人是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话说回来,殿下呢?”白映雪左右顾盼了会儿,确实是没见着姚襄的影,便又开口问道。
“把事务处理完后,去弄午膳了吧。”水寒道,白映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丞相,还得下膳房呀。”他轻道。
水寒无奈一叹,“没有,是他自己喜欢,抢人的工作。”他说道。
白映雪却似听了什么惊喜,弯了唇,又点点头,“是为了小寒吧。”他嘻嘻笑着,“殿下真的很喜欢小寒呢。”他又道,水寒一时语塞,却完全无法反驳。
而正在此时,姚襄便开门进房来,手中果真又捧了佳肴;白映雪见了他,欣喜地唤声:“殿下!”便立即向前去替他接过手上的东西。
“你醒了呀。”姚襄将东西摆放整齐后,便伸手去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脑袋;虽然白映雪在一旁让他感到气氛和乐,可直直瞪过来的那对冷眸却不容他忽视。
“嗯……我的小皇帝,你为何要这么瞪着我呢?”姚襄仍是扯着笑,语中却多是无辜及疑惑,“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他问道。
水寒咬了咬唇,却终究是撇过头去,道:“没有。”他便又听闻一声轻叹。
白映雪见这气氛渐转僵持,扯开了笑,又拉了姚襄的袍袖,“小寒是因为殿下做菜给他,在害羞啦。”话语方落,便见水寒红了双颊,不满地道:“白映,别胡说。”
而白映雪是微缩了身子,撇了双眉,咬了唇,满脸的无辜,使水寒即使有气,也不忍心往他身上撒,只得又撇过头去。
姚襄见状,无奈地扯了嘴角,偏过头,是柔声对着身边那人道:“雪儿,和你说了要乖一点呀。”他伸了手,温和的揉了揉那人的脑袋;在白映雪松了手后,他才走至君主的身边,轻唤声:“寒……”却是见那人身子一顿,竟微微发起颤了,他便立即噤了声,改唤:“陛下。”
姚襄伸了手,放至那人的脑袋上,轻轻抚着,直到他缓缓安定下了,才又道:“雪儿他是贪玩,这话,又有谁会当真呢……”水寒听到最后,却听出一丝凄凉。
那人拿开了手,催促着他们用膳;这满桌的佳肴,却无人尝得出是酸是甜。
第三十章
那三人匆匆用过午膳,期间也是一片寂静。水寒放进口中的东西不及一碗,姚襄也吃得少,大半还是白映雪给解决的。
见那两人没要再动手,姚襄才起身要收拾,水寒却一把拿过桌上的盘碟,也顺便将那两人手里的碗夺来,堆叠好了。
那人是微微一愣,不禁张口唤了:“陛下?”水寒是不理会他,拿了碗盘走到了门口,才停了身子,轻道:“我想出去走走,顺便拿去放。”他的语气仍是略显冰冷。
姚襄无奈的扯了笑,“但收拾这事,还是可以让别人来……”他语声方落,水寒便回了句:“无妨。”而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见那人的脾性如此,他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又是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