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怡可一掌拍在桌子上,呵道:“你在装什么蒜?就是两年前你担当主任医生的那个不能说话的15岁的男生啊!”
秋风听到这里,已经震惊了,脑中一切都混乱了。
两年前刘钦担当主任医师的时候?不能说话的男生?——何赫?!
第十六条:毛巾恍然大悟
秋风疑惑:两年前刘钦担当主任医师的时候?不能说话的男生?——何赫?两年前15岁,现在就是17岁,和何赫正好年龄相符。难道真得是……?
诊室里面传出刘钦略带惊异的声音:“你说的是……语言障碍的那个……?”
秋风听到这里,又是一阵惊诧。【语言障碍,何赫?!】秋风对这些难以置信,什么是语言障碍,他大概从字面上就能理解。但是这些居然要放到何赫、这个在他心中如同完美王子般的形象身上,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他震惊之余没有其他。
陶怡可咄咄逼人地问道:“对,你是他的主治医生,他转学到市高中之前都在你这里受诊治疗不是么?他这次莫名其妙转学了,难道你就不知道些什么?”
刘钦一脸莫名其妙,他不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来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这些。
他回答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照道理病人的信息我们是不会随意对外透露的。”
“你不用管我从哪里知道的。你告诉我,何赫在哪里。拜托——!”前半句听起来还是凶巴巴的,后半句就像是在恳求一样了。陶怡可急得眼看就看哭出来了。
刘钦毕竟是心理医生,对于人类过激的情绪和表现,他只是一眼就得出了判断。即便不是什么至亲的关系,眼前的女孩有多么在乎何赫,还是一清二楚的。
“对不起,我不清楚他在哪里。”刘钦别过了眼神,似乎若有所思,又像是有所顾忌在逃避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道?!”陶怡可激动地将双手撑在桌上。对她来说刘钦是唯一的一条线索,也是最后一线希望,她只能死死拽住这根稻草,不肯放手,“他一出事不是应该就会来你这里么,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这泄愤一般地质问,每一声都重重敲击在刘钦身上。怎么会不在乎,怎么会不负责任?他消失了两年,刘钦就在乎了两年,惦记了两年。眼前的这个女孩,突如其来地出现,毫不饶恕地把刘钦两年来的内疚和自责都牵扯出来,毫无保留地摊开摆在他的面前。
“他两年前就离开了,你让我哪里去找人?”刘钦回答道,迫不得已揭开了事实。
“啊?怎么会这样?!”陶怡可睁大了眼睛,滚圆的眼珠还在眼眶里颤抖。
“两年前他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就是你说的……他转学那会吧。”刘钦说着,似乎在陈述一件既有的事实。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其实陶怡可陈述的事情,正是他寻觅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的答案。居然以这种不经意的方式,被宣告了答案。
刘钦回忆起了一切,就像散落的珠玉被线串到了一起:
两年前,刘钦曾经主治过一个15岁的男孩,一个精神性的语言障碍的患者。他的病症一种类似自闭症的病状,害怕旁人,拒绝与人交谈。似乎是从小时候起就经常听不到别人说话,又或者说是注意力不集中。时而久之就失去了语言能力,在学校也总是孤独一人,不与人交谈。
当时刘钦采用各种方式去治疗他,最后以用自己的声音不停呼唤他的名字,不懈地与他进行对话的方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男孩渐渐地开始接受他,接受他手把手的教育,模仿他的口型开始说话。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主治医生来说,需要太多的耐心和关爱。在这段时间里,看着他一日日地成长和恢复,刘钦对他有了感情的移入,更简单的说——是喜欢上了他。终于有一天,男孩对他笑了,笑着对他说“谢谢”,他会说话了。那也是刘钦平生第一次为选择成为心理医生而庆幸。
然而,当他差不多能开始与人说话交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起,男孩就再也没有来过诊疗室。随后刘钦一直在寻找他,跑遍了每一家高中和其他医院,都没有找到他的一丁点下落。
两年后的现在,刘钦偶然在敛秋风的家中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当时就听出了那男孩的声音,抓着秋风四处寻找何赫的下落。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得知他和秋风所在同一所学校的时候,那男孩再次消失了,这次是以转学为理由。
在这段过去里,一直出现又消失的这个男孩,不是别人,就是何赫。
刘钦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因为一次更名将他们隔开了。亦或是——其实他来诊室的第一天起,用的就不是自己原本的姓名。
“怎么会这样?!”陶怡可震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不好意思,”刘钦说,同时也伴随着两年沉淀下的内疚和自责,“如果我知道他的音讯,我会告诉你的……”
还没等刘钦说完。陶怡可咬着嘴唇,转身冲了出去。门被狠狠推开,几乎把凑在门外的秋风的鼻梁骨给拍断。陶怡可从秋风身边跑过,秋风感到一股风掠过。同时也在擦肩而过的陶怡可的眼中,看到了红肿和湿润。他愣了一下,立刻追着那个背影冲了上去。
刘钦坐在诊室里,他看到了门后秋风的影子只是一瞬间闪过。差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他甚至心想:为什么在每次想起何赫的时候,身边总会有秋风的影子,如影随形。
秋风追着陶怡可的背影,就像一开始追着她来到医院一样。她不停地跑啊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是要把一辈子的路都跑光一样。秋风追得气喘吁吁地,几乎快要断气。
不知过了多久,陶怡可跑到湖边,才慢下步子来,似乎是精疲力尽了。她撑着湖边的一棵柏树,不停喘着粗气。
“……”秋风皱着眉看着他,渐渐从背后靠近。但是始终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怕惊扰了她。秋风伸出手去,又把手缩回来。
“快点上去呀,你不是男子汉么?”小钢突发的一句催促让秋风吓了一跳。
“好……好吧。”秋风对小钢说,这才渐渐走近过去。
“陶,陶怡可——你没事吧?”他问道。
陶怡可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见是秋风,手忙脚乱地抹掉了眼角的泪痕。嘟着嘴巴说道:“干嘛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看见你今天怪怪的,一路跑过来,就追了上来……”
陶怡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秋风发觉自己根本没有余裕撒谎,解释道:“你跟那医生的谈话,我也听到了……”
“啊,你怎么会?!”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秋风说。他是第一次看到陶怡可这样傲娇的女孩子哭,一时间也有些动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那、那什么,你也不要难过了,何赫他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陶怡可惊愕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太过激动了,一时间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她靠倒在树干旁,放下全身的疲倦,沿着边栏坐了下来。
秋风上前,陪她一起坐着,只是给她递了包纸巾。
陶怡可拽过整包纸巾,不道一句谢。虽然半侧着点脸,却也不再遮遮掩掩。不知道为什么,她顿时间像决堤一样地难受起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找了好久,真得好久。”她一边抽着气一边呜咽着说。
秋风看着她,觉得平时这样任性骄傲的小公主大小姐,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一面。他甚至怀疑,陶怡可平时表现出的任性和好强,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她软弱的一面。
“我就是叫我妈帮我一起问一起找的……后来就告诉我他以前有语言障碍什么的……”
“可是何赫现在不是挺精神的么?应该没事的吧。”秋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说得话语无伦次。
“你知道什么啊?!谁像你这么没神经!整天嘻嘻哈哈笑得出来。你说话这么溜,你知道不会说话,没有朋友有多么难受么?!”陶怡可忽地责备似发泄着教训起秋风来。
秋风被喷的一头狗血,差点就想反驳回去。
但是看到下一刻陶怡可使劲擦着眼角豆大的泪珠,这才明白了她内心的痛苦。
无论是桀骜不驯的陶怡可,还是孤独寡言的何赫,还有经常受欺负得自己——都因为同样的理由伤心痛苦——孤独。陶怡可只是想象着过去的何赫,便感同深受。而且更重要的是,何赫是她最喜欢的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秋风道歉道。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何赫他,就是为了锻炼说话的能力,才进广播社的。”陶怡可这么说,“我无法想象,他要是再也不回来……”她说到这里,哽咽住了。
听到这里,秋风恍然大悟了山么:原来何赫每次在广播剧早出晚归,总会节省下吃午饭的时间早到,比任何人都努力练习——背后有着这样的缘由。
秋风顿时自惭形秽起来。
陶怡可说的一切,也是自己从不了解的。因为自己从来没试图了解何赫,从来没想去关注他什么。但是陶怡可不同,她一直注视着何赫的背影,一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对方消失,会第一时间发现,并且拼死地去寻找;只是想象着对方伤心寂寞的时候,连自己的心都会痛如刀割——这就是她喜欢一个人的方式,这般毫无保留、全心全力。
而自己呢,何赫在自己心中占了多重的位置,终究连朋友的义务都没有尽到。而对于喜欢的刘钦,自己又为他过什么,为他担心挂念过多少,为他付出过多少。到底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他记住自己?
“何赫他……真得不会回来了么?”秋风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陶怡可哭着说。
秋风的脑海里浮现了刘钦皱着眉头生气难过的表情,他觉得——那一定就像陶怡可惦记着何赫一样,刘钦也一样挂念着他,一定一刻都不想失去何赫,期盼着他回来。如果何赫不回来,刘钦一定会痛苦死吧。陶怡可找了几个星期,就已经难过成这样了;刘钦找了他两年,那该是多么揪心。
而自己,夹在在他们当中,就像是个局外人,连安慰一个人,都做不好,到底算什么?
“秋风,秋风!”他突然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啊?”秋风低下头去,寻找声音的来处。
不可思议的是,这声音不是来自小钢,而是来自自己背包中的毛巾——那是刘毛巾的声音。“不要难过,我知道怎么样能找到何赫的方法……”
“啊?刘毛巾你能说话了?!”秋风一阵惊喜,叫出声来。
“嗯,包在我身上!”
第十七条:毛巾又说话啦
“你在跟谁说话呢?怎么突然就自言自语起来?”陶怡可莫名其妙地看着秋风。
“噢噢没事,我想起来有点事,我先走了。”秋风说着,就跟陶怡可道别,把她一个人丢在湖边,往来的方向跑回去。陶怡可站在原地,看着秋风一路跑走。气鼓了脸直跺脚,对着秋风的背影狠狠骂道:“搞什么啊?!果然是抽风。”
秋风停在了桥边,违地听到刘毛巾的声音,他现在还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他死死把刘毛巾揣进怀里,狠劲地攥着死蹭。
“哎哟哎哟很疼啊,要死啦要死啦!快松开你的爪子!”刘毛巾高声叫道。
秋风似乎没听到它的恳求,泪目地蹭了半天,才恢复神智一般睁大了眼睛。盯着他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汗,我说包在我身上。”刘毛巾回答。
“不是不是,上一句!”
“不要难过,我知道怎么样能找到何赫。”刘毛巾说。
“对对!!”秋风不停点头赞同,“要怎么做……”
“其实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刘毛巾揣测着什么。
“你快说!别吊我胃口!”秋风催促着。
刘毛巾问道:“秋风你还记得什么发出何赫的声音东西么?”
“嗯……怎么这么问?”
“就像我和小钢一样,我们都是发出刘钦的声音在说话,虽然口气或者音调有些不一样,不是么”
“嗯嗯没错!”
“你听到我们发出刘钦的声音,可能是因为我和小钢都是跟刘钦呆在一起很久了,现在小钢和我都知道刘钦住在哪里……那么也就是说……”
“噢噢,何赫的东西也可能会知道他在哪里?!”秋风恍然大悟。
“没错!”
“哇塞你简直是我见过最天才的毛巾!你回来真是太好了。”秋风喜形于色,又猛地把毛巾抱在手里,拉扯得厉害。
“噢别别别,会死,会烂掉!!”刘毛巾叫道。
秋风自然想到了他唯一知道的发出何赫声音的东西——何赫的麦克风。
随后秋风跑上电车,按原路坐回了学校。夕阳已经落到了水平线下,周围都暗了下来。近晚的学校里面人稀稀拉拉的,秋风一路跑上楼,来到了录音室门前。
然而让他惊异的是,录音室的门居然开着一条缝隙。可是秋风清楚记得中午广播结束后,和陶怡可一起关上了录音室的门。那门缝里一片漆黑,看起来有一丝诡异。秋风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看着那漆黑缝隙里透出的淡淡的光线,秋风更是感到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站在门口等了半天。发现没有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才踮着脚尖往里面走去,但是由于学校夜晚关闭了电闸,他不得不抹黑进去。他似乎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吓得他跳起来。他摸着墙壁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摸着前方。终于摸到了调音器,然后又在桌子上摸了很久,这才摸到了麦克风的桌架。
秋风二话不说,直接摸到了麦克风的圆头。在一片黑暗中一个人不能撑很久,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想快点从这里逃出去。他抓起麦克风,疯一般地往门外冲去。
他又跑下楼梯,跑出校庭。停在一处路灯下,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攥着麦克风的手都有些发抖。
“喂,麦克风,说话说话!”秋风对着麦克风吼道。
“……”似乎没有什么回音。
“快点说话啊喂!”秋风又叫了几声,用力拍了拍麦克风头。这要是让路人看到了铁定又会认为遇到了神经病吧。
“别拍了,臭小子。”果然何赫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哦你终于说话了!你知道何赫去哪里了么?”秋风问道。
“何赫他走啦,你不用找他啊。”麦克风说。
“你快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快说!”秋风掐着麦克风的脖子说。
“放弃吧,我不会告诉你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