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一看,反倒是李长峥先开口:“行止?哎哟你也来了?前天去给你外公拜年的时候他还提起你,说一堆小辈里你最忙,见面还要预约,他可想你的很啊!对了我侄子李隶你没见过面吧?他好像跟你同岁,你几月的生日啊?”
杜行止勉强答道:“七月。”
“那李隶比你要小两个月,他是九月生的。”李长峥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你没在北京生,要不你俩也得是光着屁股玩到大的发小了。”
杜行止脑筋转的飞快,然而身体却下意识地先一步朝着章泽走去。他半强硬地揽住章泽的肩膀朝左移了一步,让猝不及防的李隶完全跟章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后,才面无表情地扫了李隶一眼。
李隶挑起眉头,他感受到似有若无的敌意,又见杜行止这副护食儿的模样,哪有不奇怪的。
见章泽被抢走,他吓了一跳,还以为碰到神经病了。随后才想起来资料里曾经看过的杜行止跟章泽因为长辈关系称兄道弟的部分,据说感情还非常好。可好到这种程度……
李隶皱起眉头,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
然而杜行止却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症结,章泽曾经告诉过他李长明在和章母有来往,而李长峥跟李长明是兄弟关系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李隶作为李长峥的侄子……那是不是代表着他跟李长明也有关系?
杜行止一时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面色平静地跟李隶问好过后,忽然问他:“你是长明叔的儿子?”
李隶立刻便知道不好,李长峥虽然刚才被提醒过,但一时没想到那么多,哈哈一笑:“你怎么一猜就……”
下半句话他没吐出来,因为立刻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小团体里所有人都瞬间静默,将视线齐齐投给了章泽。
“……?”章泽一脑门问号,他什么都没听懂,但大家的目光好像很渗人。
孙国潘眼睛里冒着蚊香圈,三个人藏一半漏一半的话已经让他听出些不对劲了,好像章泽的身份并不是他猜测的那么简单。杜行止来到这里扯开李隶揽住章泽的举动就像天雷一样劈死他了,很容易接受和脑补奇怪情节的孙国潘从感受到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开始就僵直了,直到杜行止话里的火气越来越小,然后大家一起安静下来。
他虚弱地喘了口气,也将目光投向章泽,满心就在想一个问题——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章泽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体贴开口:“怎么回事?”
李隶眼角一抽,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不能阻止杜行止说话,只能眼睁睁听着杜行止回答:“你不知道吗?长明叔在追求你妈妈,李隶就是长明叔的儿子啊。”
章泽面上的疑惑一下子不见了,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配上丝毫找不出笑意的神色,一时间竟然也慑人的很。
刀子般的目光刷刷朝着李隶丢去:“你是李叔叔的儿子?”
“我……”mlgb,李隶在心里一边戳杜行止的小人一边嘴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下弄巧成拙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听我解释。我一开始就是想看看你这个人怎么样,后来我就忘记跟你说了……”
章泽眨了眨眼,垂下用目光盯着地面,一下子心情变得好复杂。
李长峥皱了皱眉头,推开李隶又走近了章泽几步:“这臭小子一直没把自己是谁告诉你?嘿真是欠打。咱别理他,以后你就是我侄子了,我们李家的规矩就是疼弟弟,你就是李隶这辈儿的幺弟,你想揍他就随便揍。”
章泽却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思,虚弱地笑了笑,眼神都变得尴尬起来:“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杜行止见气氛尴尬,刚才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眉头一下子皱紧,什么意思?李隶他还瞒着自己的身份去接近章泽?这他妈什么跟什么啊?搞得跟微服私访巡视下政似的,侮辱谁呢?
他对李长峥点了点头,瞥了一旁没再开口的李隶一眼,恰好对上对方的视线,眼神里噼里啪啦的全是闪电。
操你大爷的我记住你了。
两个人努力用眼神表达出类似的话语。
杜行止揽着章泽朝边上带了带:“走,我陪你去洗个手。”
章泽没说话,垂头跟在杜行止之后离开了。
他心中确实有一点被侮辱的感觉,毕竟在正式确定身份之前被这样调查,很明显说明了对方不信任自己。往深了说,也是一种自恃身份的矜持考量。然而这种情绪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章泽却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这样的做法。
毕竟章泽一家和李家之间,差别实在是太远了。
哪怕章母现在已经将生意做成了跨国企业,可这毕竟只是民营品牌,国内管辖这块区域的随处一个官员就能将P·D搅合的一团乱。中国如今还不能算是纯粹的资本社会,欲望那更是……
总而言之,在政界走出如此平坦道路的一家人是有绝对的资本表达出对他人的不信任的。章泽只是在接受之后,还有一点隐晦的难堪。这是根植在他心中两辈子不曾拔除的自卑,这辈子从离开淮兴之后,便再没有人用那种轻蔑的神态凌驾在他之上过,冷不丁触摸到一点跟上辈子接近的待遇,他反倒反应更大。
杜行止把他拉到洗手间,为他整理好领带,洗了把脸。俱乐部的卫生间都是单人的,附带换洗衣物和淋浴设备,以供在马场挥汗如雨后人们冲凉用。见章泽还是恹恹的的,杜行止有点心疼:“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还是说了好。”章泽叹了口气,“其实他做的也不过分,这段时间对我还挺好的,还替我公司拉了好几单生意……我只是一下子有点拧不过来,过会就好了。”
杜行止亲亲他的脸,叹口气把这人抱在怀里,他还宁愿章泽发场脾气,这样闷不吭声地把气咽到肚子里的习惯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令他每每得见都越发心疼。
章泽抱住他:“对了,你今天怎么也会到这里?”
“我是这里的会员,我记得我过告诉你的”杜行止见他他一脸茫然,补充道,“我秋天的时候不是一直说要带你来这里骑马吗?你说上课课没时间,上完课又是工作没时间。北京的马场又不多,我说的就是这里。”
“操。”章泽小声说,“你不会在这里养个小情儿吧?”
杜行止顿了顿,缓缓直起腰,将章泽从怀里拉了出来,两手撑住。
章泽:“?”
“情儿?”杜行止嘴里嚼着这个字,眼中闪过一道异芒,“好像还真有一个。”
章泽嘿嘿地笑:“谁啊?”
杜行止缓慢地吻住了他的嘴唇,手从腰部滑到章泽的后臀,一个使劲儿将章泽抱到了洗漱台上。
李长峥见人走了,回头踢了李隶小腿一脚:“死孩子,做事情越来越没分寸了。这事儿要是给你爸知道,打断你的狗腿。”
李长明自然是不可能打儿子的,但李隶的心情仍旧糟糕透了,章泽走之前垂着眼想不开的样子在眼前闪现,他心里有种……欺负小孩玩却把小孩欺负哭了的无措,其实在第一次相处后觉得人挺好他就该收手的,再不济坦白也好。可那时的李隶就是特别不敢说出自己原本来者不善,也不想等到他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降临的成功之后再跟章泽继续有来往。
李长峥见他一脸羞惭,轻哼一声:“知道自己做错了?”
李隶点了点头:“大错特错。”
“还不算无药可救。”李长峥也有些发愁,章泽这孩子看起来还有点没长大,不会去和他妈告状吧?别因为李隶这熊孩子的自作主张影响到弟弟梅开二度的幸福才好,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他越想越心烦,李隶这个乖巧懂事的小侄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被他pia一下熊掌盖在脑门上:“愣着干嘛啊?快道歉去啊,你等着种蘑菇呢啊?”
李隶好像脑筋一下子不太好使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李长峥在说什么,拔腿就朝着章泽和杜行止离开的方向追去。
人都走了,李长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带着笑意的眼睛斜斜一睨,落在一旁恨不得自己是透明人的孙国潘身上:“不好意思啊,本来家丑不可外扬的,反倒让小孙你见笑了。”
听到这话孙国潘后脑勺冷汗都下来了,赶忙话里话外将自己青白地摘出来:“在下家中的一对孩子也常常吵架,孩子们玩闹总没有我们分场合。”
李长峥满意地笑了笑,将空杯子递过去,放在了孙国潘的怀里,等他双手抱好后,若无其事地说了句:“那边还有些杂事,告辞了。”
孙国潘擦了把冷汗,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先去哪边比较好。
聚会时间上厕所的都是少数,李隶挨着一排厕所转过去,遇上挂着有人红牌的便贴在门口轻声地问一下里面的人是谁,如此找了一圈,才锁定了最后一个。
他敲敲门:“小泽?”
里面一阵轻微的叮砰乱撞,他心中一跳,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随后他便听到了章泽销魂蚀骨的声音:“嗯……快点……外面有人……”
“小泽?”他心中狂跳着,下意识又喊了一声。里面章泽的声音骤然短促尖锐地拔高了一瞬,随后像是拼命抑制住了,间或有水淋淋的“啪啪”声作响,清淡的闷哼尾音像带着撩人的弯钩,一下子扎入了旁听者的心弦。
李隶忽然明白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被门烫到似的后退了两步,手足无措地站在几步之外目瞪口呆地盯着门。
等到杜行止将门打开的时候,李隶已经靠着墙壁抽了半包烟了,见到杜行止出来,他眯着眼上下打量。
衬衫有些皱,外套纽扣是开着的,裤裆附近有一些零星看不出来的水渍。
李隶眼睛都红了,气势汹汹地盯着杜行止。杜行止全然不在意地无视了他,手朝内一伸,将腿还有些发软的章泽给扶了出来。
从身体里朝外扩散的酥麻维持了太久了时间,章泽手脚都觉得说不出的无力,见到李隶后,他心脏顿时停跳了一瞬:“……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跟章泽是什么关系?”李隶把烟头捻到旁边垃圾桶的烟沙缸里,面色不善。这话是问杜行止的。
杜行止挑起眉,握住章泽的手,带到嘴边亲了一口。
“同性……你他妈……”李隶烟盒一丢,一拳带着劲风朝杜行止脑袋挥去,“畜生!他大学都还没毕业!”
杜行止伸出手掌稳稳地包住了李隶的拳头,将他朝墙壁上狠狠一掷,下一秒也一拳揍在李隶的下巴上。
他的声音冷冷的:“别耍你那点小聪明。章泽是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没人会觊觎你李家那么点破玩意儿。”
“我没有……”李隶拔高了声音,捂着脸愤然开口,然而余光看到章泽清澈的目光时,他未出口的话却又忽然讲不出来了。
他想说我没有,然而一开始,他确实是抱着那样的念头去的。
杜行止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拉着章泽的手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李隶从墙壁上弹开追出了两步,脚步越来越慢。章泽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晦暗不明地捂着下巴,表情都因为疼而扭曲起来。其实他也不是那么讨厌李隶,他想了想,边走边对李隶挥了挥手。
李隶脚步一顿,对上他的眼神,心中那种熟悉的无可奈何又回来了。
这个……傻弟弟哟,恐怕根本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打架吧?
杜行止可不敢让章泽离开了,他直接把章泽拉到助理面前,叮嘱助理带好他,确保能分毫不差地跟在自己身后,不被闲杂人等滋扰。
章泽百无聊赖地听着杜行止谈这块地那块地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旁边的助理神色有些紧张,章泽回头看去,惊讶地咦了一声:“孙总,怎么了?”
孙国潘拿手帕擦了擦前额的汗,不知道是不是章泽的错觉,好像比一个小时之前要矮了不少,声音也和气了很多:“章总啊,我仔细了一下,你们公司的产品,尤其是招牌生煎包,非常符合我们对飞机餐——简易、便利、美味、安全的要求。你看要是方便的话,等到下一个工作日,杜氏生煎就派人带着合同来我办公室洽谈怎么样?”
章泽有些惊奇:“哎?您不是说报告……”
“那个不重要,都是走形式的!”孙国潘嘿嘿笑着,拍了拍章泽的肩膀,神情尤为的和蔼可亲,“章总,您还那么年轻,未来肯定时候前途无量的。现在能合作,也是我们的荣幸,毕竟您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一个人白手起家创下这样的基业,假以时日必然不可限量啊。对不对?”
章泽懵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跟他们合作有什么关系?但话听起来是很高兴啦。
“那就这样定了?”孙国潘好像很急切。
既然有这等好事,章泽肯定是不会拒绝的,于是点了点头。
孙国潘心满意足地走了,离开几步之后,才颇为赞赏的点头:“果然是青年才俊啊,性格也好,脾气也好,不记仇的!”
第七十五章
然后孙国潘就真的在周一给杜氏生煎总部打来了电话,以一种与以往合作单位截然不同的诚挚态度主动谈起合约细节该如何修改,很多条例都在无形中给杜氏生煎带来很多便利。搁下电话之后,石磊一脸膜拜:“老大,您到底是怎么收服这些鸭嘴兽的?这些人平常牙齿像被焊死了不肯松嘴,怎么这回居然那么客气?”
章泽不明所以,但却隐约也能感觉到一点原因。对方大概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为他在开后门吧?说实话,章泽并不想欠李家什么东西,他自尊心原本就强,更别提章母现在在跟李长明来往,更是需要挺直腰板的时候。离婚女人最贬值的地方在于带了一个拖油瓶,章泽自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拖油瓶,不作声响时都给他妈拉低了一个档次,这样没确定关系就开始享受人家的便利,让李家的长辈如何看待他们?
但国航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哪怕章泽现在主动提出取消合作,李家的人情却已经无法推拒了。既然已经欠了人情,那章泽便只有在人情范围内尽量让自己不那么被动一些,否则叫人家说来,他拿了李家的面子居然还能弄的一事无成,简直是更加没面子的一件事。
国航的订单可不是小订单,煎包供应不仅止于北京机场,除北京外,四川、上海、湖北、和浙江的几大机场都是很可观的消耗渠道。因为在广东的工厂已经筹备开工,华南部分的供货届时基本不成问题,而湖北和四川这些中部地区,则恰好符合了章泽的网点铺设。趁着供货的顺风车,他能顺便打开冷鲜包在中部地区的市场,这可不是需要管理经营的直营店,现在哪个大城市会没有颇具规模的超市?他在中央台投放的广告可是全国播出的,只要打出知名度,冷鲜包的销量上去了,对杜氏生煎日后的直营店也会带来相当大的的广告效应。
赶在春节前将一切事情落实下来,杜氏生煎的年会,选在北京某四星酒店自助餐厅的宴会也正式开席。
这一年实在太过忙碌,新同事们进公司不久就立刻被气氛带动成被不停抽打的陀螺,直到来饭店四个小时之前,所有人都还在公司里处理着新厂年关供货的事宜。有些公司在年关时能得以清净,而类似杜氏生煎这样的公司,春节这类合家欢聚的节日才是最忙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