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梁拿起那张纸看了看。
上面都是数字和字母,杂乱无章,完全看不懂是这什么。
邸梁以前是搞刑侦的,对这种东西有着天生的敏感,他立即辨认出这是一种矩阵型的密码。
邸梁思考了一下,拿出手机把这张纸拍了下来。
到了时间,邸梁还是去上班,但他半天的时候把他拍下来的照片发给唐政平,拜托唐政平看看这个东西是什么。
因为张诚凯已经落网,与这次特大洗钱贪污案件有关的刑事案件都要重新进行审查,唐政平忙得要死,对于这时候邸梁还要来捣乱,唐政平很气愤。
但是邸梁吃唐政平还是吃得蛮死的,要不师父岂不是白当的。
最后唐政平没办法,还是答应邸梁找局里的破译技术警察看看那张纸上的密码是什么,有了消息再通知他。
报社里还是一片祥和,大家各自忙各自的,昨天外环公路上的事件大家津津乐道,可没人发现邸梁是参与其中的一员。
警察保密工作还是做的不错,其实这种事不说出来,很难联想到一个普通的记者身上。
那个机场的恐吓电话也被彻底判断为恶作剧,警方正竭力搜索打电话的人。
邸梁相信警方也在竭力搜索发送匿名邮件提供证据的那个人。
邸梁心里越来越不安,下班之后,他还是回到邸稼骞的房子里,可他简直坐立难安。
他都快再次给唐政平打电话,给他报告儿子失踪了,让他托关系去找。
但邸梁知道他要冷静,不能这样。
邸梁都不知道儿子可能会去哪里,他总说自己有熟人熟人的,可平时也没见他像普通年轻人一样跟人出去玩。
他有哪些朋友,邸梁完全不知道。
突然,邸梁又感受到了做父亲的失败。
夜色越来越浓,邸梁越来越急,可大约八点的时候,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他皱着眉头接起电话,居然是傅嵘。
“你还好吗?欧阳记者?”对方愉快地问。
邸梁快烦死他了,没好气地说:“好得很啊。”
“是吗?你很好,可是稼骞不太好啊。”
29.爸的职责
邸梁一听,多么熟悉的绑架勒索电话的开头,他从来想到自己也能接到这种电话。
他沉下语气,说:“别说废话了,他在哪里?你有什么条件让我见到他?”
电话那边笑了起来,傅嵘说:“欧阳记者电影看多啦,以为我是绑架犯吗?”
邸梁每次听见傅嵘这种不紧不慢——用现在年轻的人来说就是装逼的语气——就非常暴躁。
“如果不是,就告诉我邸稼骞在哪里。”邸梁憋住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问。
傅嵘叹息一声:“你还是这么急躁,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又不是我亲爹,管我有没有长进,邸梁深吸一口气道:“你给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我邸稼骞有危险了,想让我着急,然后才告诉我他在哪里。但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着急的,咱们都不是小孩子,就别玩什么谈判专家的游戏了,你说吧,邸稼骞到底在哪里?”
傅嵘又笑了起来:“我真是喜欢跟你讲话,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怎么不早点跟你联络联络。”他又大喘气一下,然后才说,“好吧,你到xx路的那个废置的楼盘来吧,就是上次有人跳楼的那个楼,你懂吧?我再次申明哦,我可不是绑架犯,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你可别喊其他人来。”
邸梁知道他在说警察,要是真遵纪守法还怕警察?老子就是警察,还喊什么警察,他一把挂了电话,拎上衣服就出门。
邸梁心里觉得傅嵘是不会把邸稼骞怎么样的,如果他真的要对邸稼骞不利,那么多机会,早就下手了,但理智知道,感情上又无比担心儿子。
那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心疼还来不及,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邸梁喊了一辆出租车往那边赶,心急如焚,出租车司机还很奇怪:“很少有人去那边了,自从接连出了不少事之后,房子也没有敢要了,进一步开发也停止了。”
邸梁眼下没有心思和司机聊天,只是勉强笑笑,说:“有事过去看看。”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等到了目的地之后,邸梁刚下车还没站稳脚,司机就一溜烟把车开走了,像邸梁是个鬼一样。
邸梁也没工夫管出租车司机是把他当人还是当鬼,一路疾走往那栋楼那边去。
结果在不远的地方,他就看见了邸稼骞的车。
邸梁心里一沉。
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邸稼骞的房子里,这辆车就一直不在车库里,邸稼骞那天从医院出来就把车开走了,就再也没回去过。
邸梁更是心急,他刚走到楼下,手机又响了。
“欧阳记者。”又是傅嵘,“你真是心急,刚才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继续说吧。”邸梁粗着声音说着。
“稼骞就在这栋楼里。”傅嵘说,“一言不吭地挂断长辈的电话是不礼貌的行为,为了惩罚一下你,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吧。”
“你说吧,你是庄家。”邸梁回答。
傅嵘笑声爽朗:“爽快!好,稼骞就在这栋楼里,但在哪个房间就要你猜猜了,在半个小时之内你找到正确的房间,你就赢了;如果半个小时你还没找到,那么,砰。”
傅嵘意味深长地说着:“就像他爸爸一样。”
“有人说过你是变态吗?”邸梁说,“他爸爸的死果然跟你有关吧?”
傅嵘笑道:“多谢夸奖,他父亲又是另一码事了,现在倒计时开始了,行动吧,欧阳记者,记者不是最有行动力的吗?”
邸梁又挂断了电话。
他抬头看看这栋居民楼,本来是新兴的楼盘,现在却空荡荡的,几个月前还有人从楼顶跳下,现在已经入夜,寒气逼人,因为荒置,这里只有间隔很远的地方有几个路灯,昏黄的光传来,不足以照亮所有的地方。
邸梁迅速地弄清楚了这栋楼有12层楼高,一共有ABCD四个单元,每个单元里有三家住户,楼房因为荒置而断电,也没有电梯,要在半个小时内上上下下找遍每个房间是不可能的。
但光靠运气去赌邸稼骞在哪里,概率太过低下。
邸梁想如果他是傅嵘,他会把邸稼骞藏在哪里?
应该不会在太低层的地方,要不太好找了,他抬头看了看这栋楼,一片黑漆漆,每一个窗台上都什么都没有,像一张张一模一样的大口。
或许傅嵘会喜欢luumber之类的,可邸梁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完全无法推测出他喜欢的数字。
邸梁先跑进C单元,中国人似乎做选择题的时候,如果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都喜欢选择C。他靠着手机照明,一口气爬到五楼,逐一去推每一家的门,都可以推开,而里面都没有人。
他又上下跑了两层楼,也错了。
即使他体力再好,上上下下也会累,更别提时间的流逝。
邸梁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好几次差点把命丢了,实际上最后一次他确实丢过一次命,但都没有现在这么恐慌过。他试着爬到A单元的最顶层,每一个门都推一推,还是没有人。
还有十几分钟了。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邸梁咒骂了一声,以为又是傅嵘来耍他了,结果一看是短信。
唐政平给他发短信了。
“那个密码破解出来,是B1201。”
邸梁这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去理会这条短信,继续拿手机照着楼梯跑着。每一阶楼梯似乎都长得一样,连接在一起,仿佛无穷无尽。邸梁跑到十楼,直接去推门,还是没有。
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手机的屏幕灯突然扫到房门上,照出了A1002的字样。
邸梁一愣。
他调出唐政平的短信,看着上面的内容。
B1201。
他立即疯了一般三步并做两步地往楼下跳,然后拐个弯进入B单元,气都不喘地爬到十二楼,看准了B1201的房间门就去推,结果推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不停地敲门。
门缝里突然漏出光亮,对于邸梁来说,这点光亮简直就像失足之人的明灯。
有人打开门,邸梁不认得,但他也不管,喘着粗气一把推开他,走进了房间。
傅嵘正在房间里看着他笑,可是邸梁环视一周,房间里还有几个西装男,跟电视里的黑社会一样,但他没有看见邸稼骞。
他阴沉地看着傅嵘,问:“邸稼骞呢?”
傅嵘鼓起掌来:“你真的找来了啊,你赢了。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的,你看,稼骞并不在这里,他安全的很,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砰’之类的事情。”
邸梁无视傅嵘的愚弄,只是再次问:“邸稼骞呢?”
傅嵘说:“他在安全的地方,你这么累,不坐一会?”他拍拍自己坐着的沙发,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为了迎接你,我特地找人弄了点家具和电来,才给你打电话喊你来,否则我都不好意思啊。”
邸梁明白傅嵘在没玩够之前是不可能告诉他儿子在哪里的了。
他干脆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说:“傅总还想怎么折腾我,一口气说了吧,别绕弯子了。”
傅嵘笑着,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邸梁,道:“其实我特别想好好地跟你聊聊天,但你总拒绝我。”
邸梁被他的口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今天我陪傅总聊个尽兴,你说吧,要聊什么?”
傅嵘含笑道:“你这么关心稼骞,我们先来聊聊他吧。你应该知道他一路与各种恶势力作对,揪住了不少人的小辫子,惹了不少事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害死了他父亲。”邸梁道。
傅嵘摇摇头:“这怎么能怪我呢?只能怪他父亲运气不好。”他面色有些古怪,“其实我本来是想试探一下稼骞的。”
傅嵘话锋一转,问:“所以说稼骞聪明归聪明,但总是差点火候。你知道稼骞真正的职业是什么吗?”
邸梁想了想,说:“我曾经以为他是卧底,但我相信他讨厌警察,我猜测他是信报贩子一类的人。”
傅嵘鼓鼓掌,说:“你知道第三方商业间谍吗?”
邸梁微微一愣。
“哎呀,你别吃惊,换个说法你就懂了。现在各种公司都有自己的情报机构专门操纵商业情报,但有一种商业间谍不输于任何一个公司,而是靠短期雇佣合作方式活跃于各大商业机构中,窃取情报,一旦合作终止,他们甚至可以反过来被对方公司雇佣回头来窃取上一个雇主的情报。”
邸梁点点头:“就像佣兵或者私家侦探一样。”
傅嵘也点头:“很形象,稼骞就是这么一类人。”
傅嵘笑着说:“他通过他们的一套渠道接活,然后赚钱,但明面上有自己的工作人生。他在我的公司里工作,通过公司的经营网络给自己私下的操作提供各种便利。我发现自己公司里有这么一个人时,觉得有意思极了。”
邸梁已经不知道该插些什么话了,只能默默地听傅嵘说。
“我发现稼骞的身份之后,欣赏得不行,于是就通过匿名委托他帮我查点东西。”傅嵘笑眯眯地说。
30.爸爸的职责
这个时候,傅嵘说什么,邸梁也觉得自己不会再惊讶了。
他主动反问:“查什么?”
傅嵘笑笑,说:“查我的公司啊。”
邸梁抿抿唇,很想问他,你知道作死是什么意思吗?
傅嵘继续说:“这个公司已经黑掉了,我希望有人让它终结掉。”
邸梁没有懂。
傅嵘冲邸梁眨眨眼:“这个公司和国内外的黑色势力接触太深,已经从骨子里坏掉了,我希望有人能把这事挑出来,然后无论是重组或者是并购甚至是倒闭也好,公司能进行一次清洗。”
邸梁古怪地看着傅嵘,傅嵘笑道:“所以我说我是好人嘛。”
好人个屁啊,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还终结掉。
“这事我不能亲自做,但是可以借稼骞的手嘛。”傅嵘笑眯眯的,“他很聪明,不负我的期待,但是他又不够聪明,你知道的,道上的人已经察觉了有人在做手脚,一路在杀人灭口,如果不是我帮助稼骞掩人耳目,从这个楼楼顶被丢下去的,可能就是他啦。”
“那还要谢谢你帮助他了。”邸梁面无表情地说。
“哪里哪里,提携后辈嘛。”傅嵘有点自言自语地说,“我对稼骞一直都是很好的。”
邸梁一点都不觉得这种类似玩弄的上帝行为称得上是对人好,他问:“那你为什么那时候要故意把车借给他,难道你不是故意想炸死他吗?”
“这你就冤枉我了。”傅嵘笑着说,“那些道上的人并不知道我是谁,他们的手法嘛,就是在被发现之前杀人灭口,于是我也被看上啦,谁知道我把车给稼骞了,这是阴错阳差。”
邸梁不觉得这是阴差阳错,他觉得傅嵘这是将错就错。
但是他没有继续抓着这个问题,而是问傅嵘:“既然他们不知道你是谁,那你到底是谁?”
傅嵘再次笑了起来,说:“你总让我心情很好。我是谁啊,我是比他们更高级点的黑社会咯。”
邸梁冷笑一声。
王八和乌龟,谁比谁高贵?
傅嵘似乎看出来他想的,说:“哎呀,我们这种高级点的,总要想想什么钱赚了有利,什么钱赚了会把自己赔进去。
“有的地方脱离了我们的控制,我们就要将它舍弃掉,比如这个公司。”傅嵘笑意盈盈。
“我对你们的经营策略一点兴趣都没有。”邸梁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邸稼骞在哪里了吧?”
傅嵘突然凑近他问:“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稼骞从事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你不是一向正义感最重?”
邸梁觉得有点怪怪的,傅嵘总是一种跟他很熟的语气,可事实他们压根就不熟。
邸梁沉住气,说:“邸稼骞做的事,错与对,我们不能审判,但身为朋友我可以警醒他规劝他,可是如果说起惩罚,我不行你也不行,所以他到底在哪里?”
傅嵘还是没有说,再次转了话头:“稼骞好像很喜欢你,你对他呢?”
邸梁快疯魔了,现在又开始讨论起感情问题来了,他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傅嵘笑了:“是吗?”他突然站起来,对邸梁说,“稼骞帮了我不少忙,我决定也帮他一次。”他给屋子里的其他人示了个意,那几个人都围了上来。
邸梁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看着那些人。
“合作点,就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邸稼骞。”傅嵘说。
邸梁看见有个人拿出一支注射器,里面有一些液体,看起来要往他身上打。
“那是什么?”邸梁问。
傅嵘跟他解释:“我知道你身手很好,安全起见嘛,防止你反抗的药物,无毒副作用,只是让你浑身无力但神志清醒。放心12个小时的半衰期,三天之后就能彻底恢复了,完全没有副作用。”
三天才失效,能叫人放心吗?
但邸梁没有动,看着那些人把药物注射进自己的胳臂里,然后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了起来,一下子就被人扛了起来。
他觉得耻辱极了,像一个沙包一样被人丢来丢去,他听见傅嵘在后面笑,死老狐狸。
最后,他感觉自己被丢进了一辆可能是货车的车里,身体靠着车壁,晃动一下,车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