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凌日总是这么自信,自信中带着张狂,张狂中却处处沉稳,那是属于帝王的一种自信和狂妄和沉稳。他步步为营,他跟他,是不一样的。
四年前的事,有时他会怀疑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又表现得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怎么可能还放任夜岿然好好活着,他又怎么可能让他受那么大的委屈而装作不知道?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他甚至还给夜岿然准备了那么贵重的贺礼,他今日还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他情愿他是不知道的。不然他的城府之深,连他都会觉得很可怕!
“凌月,你在想什么呢?你那样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了一样。”凌日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回神来。
“没什么,夜很深了,你明日还要受刑,早点回去休息吧。”
第二日,有些刺史也从地方回京了,皇上召集刺史们从各州府回京,有要事相商。
小猴子白钧回府后听说凌日今日要受刑,从自己房里拿了一副软垫,来凌日房里,伸手就去解凌日的腰带。
“来来,凌大刺史,我给你系上,待会杖责的时候少不得疼,绑了这个保证能让你屁股不开花,不疼。”
凌日闪身避开他的手,推了他一把:“刚回来就来辱我,你小子胆儿越来越肥了,敢来弄我!”
凌月在一旁笑:“神箭手你别撩他,他被将军责罚,正一肚子火没地发呢。对了,今儿个怎么没见方大胖,他平常最爱凑这种热闹了,看我两兄弟被将军罚,他乐得跟什么似的。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白钧跟凌日闹着,听见凌月问起方大胖,丢了软垫,一屁股做凳子上,没好气地说道:“早上我刚回来碰到他出府,说是小莲有下落了,他去找她,那个重色轻友的胖子!”
“小莲是谁?”凌日问道。
白钧转过头来看着凌月,“我说凌月,四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们从允州杀了那班逆贼回来,将军府所有下人全部被赶出府,换了新的,这种事情虽然不用去追究,但是也让人觉得好生奇怪呢。”
凌月当下变了脸色,白如纸:“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事,好像是有下人惹恼了将军吧,将军一怒之下全部赶出府的。”
“这就难怪了。”白钧没有注意到凌月的脸色,只径直解释道,“这小莲就是方大胖从前喜欢的一个丫鬟,从允州回来后他就找不到她了。后来四处托人打探,前几天才有消息,说有人在城西看到她,他就急着去找她了。哼,都好几年了,那俏丫头肯定已经嫁人了,找着有什么用?”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口气酸酸的,他跟方大胖一直要好,这会知道他为个女人着急,心里竟觉得酸,真酸!
凌月没有答话,心里慌乱着,如果方大胖知道四年前的事,那不是等于将四年前的事情揭开了?
而凌日站在凌月身后,捏紧了拳头。眼里脸上是一派肃杀之气。
第二十一章:小莲死了
凌日去将军府里的私牢里领完杖责,被凌月搀扶着回了房。
本以为他有内功护体不会有什么伤势,不想查看时看到衣服后竟有血渍,大吃一惊。
“凌日,你怎么不用内功护体?”凌月心疼得很,一时急了,将他整个人抱起,轻轻放在床上,让他趴伏在床上,自己去解他的裤带。
凌日被他抱着就有些面红,这时候见他要去解自己裤子,忙反手捉住了他手:“是小伤,你别急。”
“怎么能不急,你都流血了!”凌月差点朝他吼起来。也难怪他着急,这几年顺风顺水的,在惠丰使的最多的也都是权谋计策,拔剑的时候都很少,就算有动武的时候,也鲜少人是他们的对手。受伤流血这种事,已经是够遥远了。
凌日见挣他不过,就说:“那你去拿药过来帮我擦点就行了。”
“我这有药,拿去!”白钧一脸痞子样的进房来,将一个药瓶丢给凌月,就身体斜靠在床边上,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笑:“让你带垫子你不带,竟然也不运功护体,整整一百杖,活该你受伤!”
凌月听白钧这样说,更想掀了凌日的裤子去查看他伤势如何了。可顾及白钧在场,下意识救不想让白钧看见凌日身体,一时又想不出怎么赶白钧出去,只拿着药瓶坐在床边在那里磨蹭。
凌日听见白钧取笑,冷哼一声,对白钧没好气地说:“上次是谁被将军用鞭子抽得嗷嗷鬼叫,也没见运功护体也不见用软垫护身,这会来说我?我若当真运功护体,到时更惹怒了将军,说不定还有二百杖等着我。你以为我不晓得这道理?”
白钧摸摸鼻子,讪笑道:“将军怒不怒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只要有凌月在,将军断不会真罚了谁去,你这次做的是太过分了些。你是凌月的哥哥也少不得挨罚,何况我们?所以说,跟凌月套好近乎,守着点分寸,那就万事无忧啦,是不是,小月月,你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啊——”说着就将凌月往自己怀里带,一副色胚的摸样。
还没等他把凌月拉进自己怀里,凌日长臂一伸,一拉一甩,白钧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了。
“啊哟!凌日你要死了,疼死我了,我的屁股!——”白钧摔在地上大叫了起来。
看着白钧吃瘪的模样,凌月掩嘴直笑,道:“白钧,这下你的屁股也开花了,这药要不分一半给你?”
白钧气呼呼地站起来,对着他俩:“你们两合起来欺我,等方大胖回来,有你们好受的!哼!”说着撑着腰一路哎哟地去了。
凌日趴在床上等凌月给他上药,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回头看他,竟见他直盯着自己屁股——在发呆。
凌月见他回过头来,脸刷地红了,解释道:“我,我怕弄疼你。你等会,我马上给你上药。”
凌日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变得阴测测的。
凌月便去脱他的裤子,白色的亵裤上染了鲜红的血渍,受的伤哪里像凌日说的小伤。整个屁股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你竟说是小伤!你竟说是小伤!”凌月在他身后心疼地责怪他,絮絮叨叨,“你何必去管他兄弟二人是不是要反目,就是他们闹得个兄弟相残,于我们又何干?你我现在还寄人篱下,他说罚你,你都得受着,你怎么去做那吃亏不讨好的事?若是我跟你一起回来,决不让你去做这事……”
凌日略侧了身回头过来看凌月。他一边为自己擦药,一边絮叨着。
时光仿佛回到小时候,自己总是做事冲动,而他总责怪他弄伤自己让他心疼。
四年前他在黑夜里睁开眼睛,知道自己不仅捡回一条命,内功也因为被人输入真气,功力大增,而这一切,都是他从那个男人那里拿身子换回来的。
他无数次地想去杀了那个人,肮脏无耻卑鄙的——他们的将军他们的师傅,那个叫夜岿然的男人。
他甚至恨凌月,凭什么你认为我会希望你用尊严去换我的命?
他宁愿死掉,宁愿死掉!
但他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就要有活过来的样子,他假装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他假装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凌月是不一样的,假装对那人还是尊敬爱戴的……
他把一切都忍下来了。
但他又有时会忍不住。拿剑尖抵着他脖子?呵,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往前一送,结果了他!——只做做样子抵着他脖子,是轻的。
那之后凌月变得不一样了。天热时大家都赤着上身习武练功,练完脱光了就在院子里打水冲凉,他就从不再在别人面前赤身露体,天气再热,也穿得衣衫完整。他不再与他同眠,在将军府大家有各自的房间,在惠丰,他们也是分开睡的。
有时候他会进他的房里,看着他的睡颜,狠狠无声地问他: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亲了你?
抱了你?
上了你?
你身上所有地方都被他亲过了,被他舔过了,被他占有过了?
你疼吗?你愿意吗?被他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也舒服过吗?
——你也如我这般,恨他吗?
……
当初同榻而眠对他们而言都是理所当然之事,现在仅仅是脱了他的裤子帮他上药,他都有了障碍。
他拉过他的手来,将他白皙修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把玩,俊美的脸都是温柔,语气却透着狠毒:“你放心,我所受的这些,到时候会百倍还给他的。”
这天到了晚膳的时候,方大胖才回来。
满身血迹,一脸绝望颓废,说完“小莲死了”四个字,就倒在将军府门口守门的人身上。
第二十二章:谁是凶手
方大胖身上的血迹并不完全是他的,他跟那个蒙面杀手交过手,杀手武功高强,他受了轻伤。他到达小莲家时,小莲连同夫家全家,已经丧命。他抱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小莲时她在他手心写下了两个字:“将军”。
他追着凶手出来,追了千里,交过手后依然被他逃脱。
衙门的人来过,问了一些情况,就走了。始终是将军府,他们查案都忌讳着。
怎么就无端被人全家灭了口?怎么偏偏在自己去找她的时候?难道她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才被杀?难道是他把凶手引去的?
方大胖醒来后脑子里就一直想着这些。小莲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而死的?她写下的“将军”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四年前他们被赶出将军府,四年后的现在她被杀,难道也跟将军有关,或者那个杀手就是将军派去的?!
来安慰他的同伴们都回去了。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已经是半夜了。
索性起来,拿了剑,出了房门。
将军的书房竟然亮着灯,仿佛在等着谁。是在等自己么?
“扣扣。”方大胖敲了房门。
“进来吧。”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叩见将军。”方大胖单膝跪地,正常行礼,虽然他很不想,但是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还是他的将军。
“你这么晚来找我,竟还佩剑?”将军的脸带着一丝轻笑,却完全是危险的气息,“怎么,怕我杀你?”
“属下不敢,属下只想问将军一句——”
“不是,不是本王!”夜岿然打断他,又倾身向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直视着他的眼,“你信么?”
方大胖看着将军禀然的神色,迷惑了,如果不是将军,那凶手又会是谁?小莲为什么写“将军”二字?这一切该作何解?
方大胖脑子里一团乱,灯架上的烛火明明暗暗,照在方大胖脸上也明明暗暗。
“我不知,我不知该不该信你。”
“哼!”夜岿然放开他,“本王做了的本王一定会担着,何必骗你?就算我跟你承认了是我杀了你心上人,你不能耐我何,官府那边更不能拿本王怎么样,本王何必怕承认?只有那隐藏在暗处的人,才会鬼鬼祟祟!”
“隐藏在暗处?将军说的是谁?还有,将军能不能告诉我,四年前将军为什么要把府里的下人都赶走?”方大胖问道。因为被将军赶走,他跟小莲才会分开四年,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最后一面。全家一个活口都没有留,连那幼口小儿都没放过!
夜岿然眸色一暗,声音中添了几分无奈:“这件事本王不会告诉你的。”如果告诉了他,就等于告诉了他凶手是谁,但是这个真相,他能接受的了吗?再说那人绝计不会承认的。他今日受了杖刑一整天都在府上,那么就应该还有供他使唤的人,没想到短短四年,他就已经培植了自己的势力,手段毒辣阴狠,令人悚然。
他杀小莲灭口,证明他早就知道了四年前自己和凌月的事,他竟能忍到今天!
他已经知道了四年前的事,但是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知道,更不想让事情捅破让他跟将军府成仇,因为他还要借将军府之力和皇上的十万兵力回赤辽去报仇。
为了这个目的,他就将小莲一家全部灭口。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就像夜明轩一样——令人觉得跟他们做兄弟都难以安逸。
凌月要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会一如既往地那么在乎他吗?
方大胖跌跌撞撞地出了将军的书房。
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到底隐藏着的人是谁?是谁杀了小莲,是谁这么狠毒?
那丫头总是觉得自己很丑,是啊她并不是顶漂亮的,但是也娇俏可爱,被家里卖到将军府当丫鬟,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像个容易受惊吓的兔子一样,有时候他故意在背后故意吓她一下,她能拍着小胸脯半天才缓过来,然后追着他打。
他也曾许诺她等将来出人头地了,定八抬大轿地娶她过门。她听后羞红了脸,小脸就像池塘里开着的荷花一样好看,他左右看回廊里没人,快速地在她脸上亲一下,快速地跑开。她就追着他打,她气坏了,每次都很用力打他。但他肉多皮粗,经打,每次都任她打得气消了才罢,然后又拿个什么玩意逗她开心……
如果不是四年前自己去了允州一趟,自己跟她早就成家了吧。
后来自己的生活过得凶险,就想她没嫁给自己也是好事,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也是福气。
今日去见她,也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哪知这一见,就是永别……
“你哭的样子好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方大胖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钧,你来干什么?”
第二十三章:出发前夕
从来没见他哭过,现在他却在这空寂的夜里坐在回廊上哭得像个孩子,不仅让自己觉得很丑,还让自己心也揪在一起。
他定是喜欢极了那丫头吧。
“我听隔壁你房里有声响,就出来一路跟着你,我知道你去将军房里了,将军怎么说?”白钧在他身旁坐下,关切地问道。
“他说不是他,他说另有其人,但是他不能告诉我。她就这么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将那凶手碎尸万段!”满脸泪痕的方大胖发狠地说道。
“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你别太伤心了。”他拍着他的背部,安慰道,伸手一揽,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从相识至今还没看过他如此脆弱的时候呢。
将军府满院的月光下,静悄悄的回廊里,只有男人的低泣声。很多年后自己抱着他让他哭个够的画面,都清晰地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后来白钧看着被众多男人爱慕的凌月,偶尔会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如果他也跟他张了一张那么美的脸,方琼会不会喜欢上自己呢?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半个月已过。小莲的案子因为线索太少,官府也没办法查,也可能是不敢再查,就搁置了。
凌日的伤早已经痊愈,只是走路还有一些别扭,凌月给他准备了一支拐杖,他眉毛有些抽抽:弟弟,我伤的是屁股,不是腿哦。
凌月睨了他一眼:弟弟我可是从山上劈了上百根竹子挑了最称手的找上好的木匠做好的,你不用?
凌日不语,于是整天拿着根拐杖进进出出。不知道的以为他真受了多严重的伤,不良于行呢。
二十个刺史都从各地回来了,在将军府待命。
皇帝果然是反悔了。
当他听说凌日凌月在惠丰斩了一应贪官污吏,修渠治水,重商利农,短短四年就将惠丰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衣食无忧,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就反悔了。
这世上不应该有比他更会治理国家百姓的人存在,更不应该有这样的人将来拿了他的十万兵去争夺他国的皇位与他同称帝,同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