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以为我们都跟那些没见识的蠢狗似的,灵犬族我们怎么不知道了。”先前那个沧桑的声音说,“你是那个贱兮兮的阿拉斯加的朋友吗?”
阿彻一时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老大,你这么说了他可能有点下不来台啊,那金枪鱼罐头就……”二虎在一旁喵呜喵呜道。
沧桑嗓音的独眼黑猫咳嗽一声,提高嗓门道:“本来真不想理你的,不过看你傻乎乎的,不理你你好像有点可怜,说吧,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谢谢啊!我想跟你们打听个地方。”阿彻便把理想中的外景地描述了一下,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只说了林间小屋这一条信息。不多久猫咪们便排队来汇报了。
到过林间小屋的猫咪还真不少,不过具体问下来,符合条件的也不多就是了,首先得是木屋,砖瓦房不行,最好附近有大树,杉树榕树橡树都成,梧桐树杨柳树就不行……
阿彻一只只猫边问边记录,到最后一只奶茶色小猫了。
“我也去过林间小屋,那是个老花农的屋子,是木屋,就在穆云山再过去一点的地方,我去年在那儿过了一个冬天呢。”
花农?这么说很有可能有花田了?那真是锦上添花!“你再说具体点,屋子附近的环境是怎样的?”
“屋子左边有一棵很大的橡树,老花农的孙子经常爬上树抓我,可讨厌了,”奶茶舔着爪子回忆说,“那屋子就跟你说的一样,在一座林子里,穿过林子就能看见,木屋前是一条白栅栏围成的区域,两边都开垦成了花田,花开的时候可漂亮了,各种花,五颜六色的!”
得,就是它!阿彻忙问:“这屋子在穆云山过去多远?”
奶茶歪着头:“也就七八米吧?”
哈?阿彻傻眼,想了想,试探着问:“奶茶我问你,这条巷子你觉得有多长?”
奶茶回头估算了一下:“大概一两米吧。”
这是……距离痴吗?阿彻张大嘴,万般无奈地掏出纸笔:“那你跟我画画路线吧。”
五分钟后。
阿彻看着那张路线图,什么呀一团乱麻嘛!卷毛青年泄气地耷拉着脑袋。
“哦对了,”奶茶又想起什么,“我记得路边有个512路的车牌,我就是从那里进到林子里的。”
阿彻抓着奶茶的爪子,热泪盈眶。
奶茶羞涩地瞧着狗小子的背包:“那……我的金枪鱼呢?”
“哦,对!”这可是大功臣啊,阿彻慷慨地拉开背包,一看傻眼了,金枪鱼罐头已经分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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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奶茶抓得一头包,掉了一大把卷毛的阿彻马不停蹄地赶去512路长途车的车站,刚一上车,车子都发动了又嚷嚷着要下车。
阿彻在司机的咒骂声中冲进附近一个巷子里,过了一会儿,卷毛大金毛背着个大背包一脸鬼鬼祟祟的表情溜出来。
下一辆512开到站台停下,司机去上厕所了,512路是检票车,乘客都是先在站台窗口买票,上车后再由乘务员剪票。阿彻趁车上没人一溜钻上去,这个时候512路通常都坐不满,他只要藏在最后一排就好了。
窝在最后一排座位底下那滋味不是很好受,座位下弥漫着难闻的汽油味和烟味,但是当阿彻感到车子开动,窗外流光闪过,即将带他去小修梦想中的外景地,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我是卷二,不是宠物,是要帮你实现梦想的人!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好累啊,疲惫的大金毛团在冰冷的座位下,小小地睡了一觉。
他梦见了小修,穿着紫色裙子梳着妹妹头的小小修,而这一次自己是一只威武的大金毛,他领着小时候的小修来到童话中的木屋,这里花香四溢,花开得就像在歌唱一样。小修爬不上树,他就让小修踩在自己的背上爬上去,小修想坐秋千,他就在背后用爪子推他,轮胎绑成的秋千对小小修来说太大了,小修从轮胎上跌下来,哇哇大哭,他跑过去替他舔伤口,小修就破涕而笑,然后两个人一起坐秋千,他趴在轮胎上,小修就坐在他的背上,两个人在一起,飘得再高也永远不会掉下去……
63、
车子停在512路终点站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阿彻在乘务员和司机惊诧的目光中下了车,路边果然就是奶茶说的那个树林。
林子里太黑了,大金毛嘴里咬着手电,一路窸窸窣窣地找着路,直到林子尽头出现一星灯光。阿彻激动地循着灯光跑去,果然看见长长的白栅栏,栅栏两侧一丛丛花田,和花田尽头的木屋,屋后的庭院里,一株高大的橡树直伸向夜空,好像是从屋顶拔顶而起一般,真的是和理想中的外景地一模一样的场景。
大金毛嗷呜嗷呜转着圈叫起来,漂亮极了,小修一定会喜欢的!
旋转的手电灯光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老婆婆拢着睡衣推开窗户眯缝着眼一看,忙朝老伴招手:“哎呀老头子,快来看,有一只金毛狗啊!会不会是麻豆啊?”
“麻豆要还活着今年都二十五岁了,肯定不是,”老头子拿了一只手电走出卧房,披上外套蹬上鞋子,“我出去看看。”
两个老人家拉开门就见到了蹲坐在门口的大金毛,大型犬一身的卷毛因为沾染了夜晚的湿气湿达达的,背上还背着一只黑色大背包。
老两口很惊喜,老婆婆蹲下来摸了摸金毛狗冰凉的毛:“你是迷路了吧?这么晚了也没处可去了,不介意的话今晚就先在我们家住一晚吧。”
像是怕他担心似的,老爷爷也弯腰下来说:“我们不会把你宰来吃了的,”说着取下玄关墙上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金毛狗说,“看,这是麻豆,我们以前养的狗。”
大金毛哈哈地吐着舌头,心里很开心。小修,两个老人家都是好人,一定会借房子给我们的!
阿彻就这样在老人家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不等老人起床就跳下沙发趴到窗户上,这一看不由惊喜地张大狗嘴,晨曦下的花田飘着一层薄雾,蓝色的风信子,橙色的郁金香,粉色的杜鹃花……一簇簇一朵朵,像沐浴在仙境里一般,窗玻璃被他的黑鼻子喷出的雾气一晕,梦幻般的五彩斑斓!阿彻轻手轻脚地拨开门离开屋子,他的背包里有一台拍立得,把拍立得放在花田边的栅栏上,镜头对准木屋,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带回去给小修看。
等搭到顺风车回城里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阿彻顾不上吃饭,回家泡了个热水澡,急急忙忙赶去工作室。
刚推开门就撞见正要出门的王子琼,王先生看见他眉开眼笑:“哎哟你来了就好了,我还准备去买盒饭呢,你让那姑娘给咱们送来吧!”
阿彻只想着快点告诉秦修找到外景点的事:“秦修呢?”
“忙着收拾行李呢。”王子琼回头示意里面。
“收拾行李干嘛?”阿彻诧异。
“哦对了,还没跟你说,不用你去找外景地了,”王先生笑得眉飞色舞,“这次咱们要出国了!托秦夫人的福,定了去冲绳岛拍外景,广告商那边看了外景地资料也很满意,还追加了拍摄费用。”王先生啧啧地搓着手,“这次是绝对的大手笔!拍外景果然还是要去国外啊,就庚林市这一亩三分地,什么霜石公园穆云山,能出得了什么好效果……”
阿彻愣在门口,手还揣在衣兜里,攥着那叠清早拍摄的外景地照片。
秦修从摄影棚走出来,冷不丁看见站定在门口的卷毛青年,几乎是爆喝道:“你跑到哪儿去了?!”
连王子琼都吓一跳,jenny忙出来打圆场:“也就迟到了一个钟头,别怪他了!”
秦修还是瞪着他,脸红红的,咬着嘴唇,生气的样子让他心疼又不知所措。他什么也没说,手从兜里拿出来,上前帮忙收拾器械。
jenny问埋头收拾东西的卷毛青年:“阿彻你有护照吗?”
“他有事,不跟我们一起去。”秦修打断这个问题。
阿彻抬头看向对面的秦修,张开的嘴又闭上。他是黑户口,要坐飞机根本不可能,秦修这么说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
其实我本来是想说我想一起去的。不是可以托运宠物吗?你把我托运过去就行了。
但是也许那样对秦修来说反而麻烦,还得办免疫证,更重要的是,这次去冲绳也许真的完全不需要他,尤歌会跟着一起去吧,她也是摄影师,应该有自己的助手,那样他的存在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阿彻听王子琼说尤歌家的酒店在冲绳岛那边也有经营,他们这一次去下榻在尤歌家的酒店,可以节约一大笔开支,而且尤歌是东大毕业,常年生活在日本,拍摄也在日本,对那边大大小小的景点非常熟悉。
秦修接了个电话,起身边走到门外边说:“你来了?不是跟你说没必要过来吗……”
阿彻不想知道他在跟谁通电话,只埋头干活儿,把快门线,三脚架,云台,便携式的led灯棒一一放进大行李箱,听说那边的电压也和国内不同,所以也得记得把变压器带走。
东西都放得差不多了,阿彻盖上行李箱,王子琼这才跑来要塞一只水壶进去。阿彻盖子都盖上了,只得认命地起身去问秦修密码(因为王子琼不敢叨扰北极熊),走到门口,却见一辆白色福特探索者suv停在路边,巧克力长卷发的尤歌和秦修站在路边正交谈着。
连车子都是一个牌子一个系列一种颜色,这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天生一对吧。
阿彻转身进了工作室,虽然不想听,奈何狗耳朵实在太灵敏,也许自己也克制不住地在意,他还是听见了尤歌的声音:
“……我在cbd相中了一处,帝王大厦二十八楼,面积有三百平米,到时候我们两人联手,工作室的名字肯定能打出去……”
“子琼哥,”阿彻心事重重地走进工作室,蹲在行李箱旁问王子琼,“在帝王大厦买房要多少钱啊?”
“你问这个干嘛,放心那离你很远的。”
很远到底是多远啊,阿彻执着地问:“多少钱?我帮别人问的。”
“一平米最少三万,你说呢。”王先生耸耸肩,“把你卖了也就买个厕所罢了。”
阿彻蹲在地上发呆。我这么不值钱啊,卖了都帮不了小修。
回头望向门外,秦修送尤歌上了车。如果秦修和尤歌一起打拼,可以少努力十年,也许还不止十年,他努力地想努力地想,却想不出自己对秦修还能有什么特别的帮助。
我不会摄影,我没有人脉,我不能陪着你到处飞,我连厕所都不能帮你买。
我对你来说,只是个非缠着你不放,让你无奈又不忍心拒绝的黏人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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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了很久,走到家门口时,秦修说:“你下次不管去哪儿,留个信给我。”
阿彻抱歉地笑了笑:“因为有点急,没来得及留信。”我就是留了你也不一定能看见吧……
秦修看一眼笑得没当一回事的卷毛青年,沉吟半晌:“我去冲绳大概要一个星期,我在冰箱里留了熟食,你热热就能吃了。”
“不用。”
秦修诧异地皱眉。
“你又把我当宠物了。”阿彻说。
“我没把你当宠物。”
“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你为什么要笑着对我说这些话?我说没有就没有!”秦修显得有些气,“但你不能否认你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金毛,现在连那小部分时间也不稳定了,在一天里绝大部分时间你都需要照顾!”
阿彻听完只轻轻勾了勾嘴角:“大概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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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秦修和尤歌一行六人飞往冲绳县。房间里空荡荡的显得特别冷清,阿彻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秦修在茶几上留了一部手机给他,就是那天在电器城买的那部htc,要是换个时间拿给他的话,他肯定爽翻了,可是现在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怕他出状况才给他准备的通讯器罢了。手机上存了很多号码,秦修的两个卡号都在上面,除外还有王子琼和jenny的手机号,居然还存了尤歌的手机号,还设置了两条短信,一条是“有事速回”,一条是“我是秦修的朋友,请让他回电话”,估计是为了方便他在变成狗时只需要简单的几个步骤就能联系上秦修。
这是实实在在把他当成不能自理的宠物吧,阿彻心里很难受,但他知道这不能怪秦修,好不容易解除了彼此之间的隔阂,偏偏自己的变身状况却突然开始不稳定,其实他自己也害怕过,一直这样不稳定下去,是不是又会回到小时候,再也没法变成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那天晚上他打了电话给凯墨陇。
“怎么了?”九尾狐先生问,叹了口气,像是有预感又被找麻烦似的。
“老师留给我的第三和第四封信,我现在可以知道了。”阿彻盘腿坐在沙发上,语气平静地说。
阿彻听着凯墨陇撕开信封,慢慢开始念老师写给自己的信。电视屏幕里,加菲猫正吃着主人烘烤的千层饼,腆着滚圆的肚子躺在沙发上,幸福得要死的样子。
记录频道里,一只弱小的蓑羽鹤从队伍中落了单,被一只金雕追捕,在人类看起来优雅又惊心动魄的追逐场面,对那小家伙来说却是生死一搏。解说员说,即使它运气好能逃过金雕,跟不上队伍迁徙的步伐也是死路一条。但是幸运的是,小蓑羽鹤拼命躲过了金雕的捕杀,蓑羽鹤的队伍被冷空气阻挡,第一次没能飞过山峰,它们正准备第二次飞越,小蓑羽鹤又拼命赶上了。
阿彻为那只胜利的小蓑羽鹤庆幸,真好,听着手机那头老师的话,他在心里说,它们都飞过去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幸运儿的。
虽然不是我。
64、
冲绳的外景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尤歌的助理非常有经验,王子琼常说“简直顶两个沈彻”。jenny为沈彻打抱不平,“你也不看人家是拿多少薪水,你给沈彻才多少,”王子琼振振有词,“那家伙给一千我都嫌多,”
租来的车子开回酒店,酒店外停着尤歌的白色玛莎拉蒂,前车灯闪了闪,秦修朝跑车上的尤歌点点头下了车,王子琼很有眼力见地朝秦修眨眨眼,迅速把车开进车库。
“拍摄结束了,”尤歌摇下车窗抬头问秦修,“现在有时间陪我散散心吗?”
白色玛莎拉蒂载着两人来到海边,秦修陪尤歌走在高高的海崖上,巧克力色的长卷发不时在眼前飞舞,秦修皱了下眉,明明是很柔美的画面,怎么看在他眼里就变成了那家伙一头扑棱的卷毛,冲绳的天气一直很阳光明媚,这会儿却稍微阴霾下来,海浪声翻滚,湛蓝的大海看起来灰扑扑的,也像他。
尤歌回头看见停下脚步望着大海若有所思的秦修,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
尤歌说自己恐高,两人又上了车,白色玛莎拉蒂沿着古宇利大桥平稳地行驶着。
跨海大桥有近两公里长,车子行驶在桥中央,放眼左右皆是一望无垠的大海,郁郁葱葱的小岛在海的另一头一点点显现,秦修摇下车窗,海风呼呼地灌进来,身心仿佛在无际的海天间掠过,只觉得豁然开朗。他看一眼身边开着车不发一语的女子,沉声道:“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车子下了桥才缓缓停了下来。尤歌手把着方向盘,眺望着前方延伸的山路,道路两旁是矮矮的白色路墩,山上绿树掩映,要是再过一段时间来,道路两旁都会开满艳丽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