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彻就这么仿佛走在云端一般开始了寻路。不过秦修那所谓帮他看路的承诺真是一点不靠谱,他才走了不一会儿就一头撞在树干上,汪汪汪地回头抗议:“你不是说帮我看路吗?还说什么爱我,我就不该信你的花言巧语!”
秦修理由很充分:“因为我不能确定那是一棵树,万一你穿过去了呢。我只说帮你看蛇。”
“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了半天秦修才一副做了天大让步的语气道:“好了,下次有树的时候我会先去摸摸。”
说是会先去摸摸,但是也不靠谱啊!阿彻还是碰了好几次壁,每次质问秦修,那家伙就说没来得及去摸,看他把狗鼻子一次次往树上戳,看他用爪子刨着鼻子上的泥巴和蚂蚁,那家伙肯定乐坏了!
阿彻不得不放慢脚步一点点地嗅,小心绕开树木。流水声越来越近,他一抬鼻子,终于迎面闻到泉水清澈的气息。
108、
那是一条不过十来米宽的小溪,小溪两岸是林子的开阔地。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林子上游有两条这样的小溪,最后汇成一条,沿着随便那条往下游走都能通到黄金湖入口的方向。对阿彻来说,找到水就算成功了一半,一来他又顺利地变回了英俊无敌小麦卷青年,二来他们快要告罄的饮用水也有着落了。
那天他们在小溪边安营扎寨,这几天两个人都是啃压缩饼干,啃得都快吐了,一变回人形阿彻就找了根树杈,跳溪水里叉鱼去了。
秦修从帐篷里钻出来,夕阳西下,小麦卷光着背,挽着裤脚正在水里扑腾,他喊了声:“饼干还有最后一包,你吃不吃啊?”
沈彻手持树杈,弓着背双目炯炯地盯着水面下,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秦修靠着帐篷,嘴里叼着饼干,含糊地道:“算了吧,你不可能抓到的。”眼珠又转了转,拿下饼干道,“要不然我来教你?”
在眼珠子转了转那白驹过隙的瞬间,其实秦先生脑海里掠过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你拿叉子的姿势不对,要像这样,挺胸……收腹……靠着我……很好……站在水里的姿势也不对,往后一点,提胯……腿靠着我……再靠紧点……
秦修猫儿一样眯着眼,霞光映照下的小麦色背影十分可口,小蛮腰一弯一伸,水光闪闪,很有嚼劲的样子……
阿彻刚觉得自己掌握到一点要领,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回头一看,只见秦修一面向后脱掉白衬衫,一面连裤脚都不挽就径直走进水里。
“叉子给我,我示范给你看。”冰山美男裸身站在水中,神情依旧清冷高傲。
秦修就这么长身立于水中央,袒露在阳光下白皙的上身还映着一点波动的水光,合着清秀的面容和乌黑的头发,显得尤其天然不事雕琢,阿彻看得都走了神,不过走神以后又总有种怎么好像刻意在摆冰山POSE的感觉,一不小心瞄到秦修不动声色挺胸收腹的小动作,阿彻顿时觉得好笑:“你自己怎么不去掰一根?”
秦修闻言正中下怀,贴身就走到沈同学身后,声音低沉性感:“那我这么教你也成啊。”
哪晓得沈彻转身就把叉子递给他了。
北极熊皱着一张脸握着那根树杈。
十五分钟后。
阿彻从帐篷里钻出来,太阳都落得没边了,北极熊白皙纤瘦的背全湿透了,看起来非常惹人怜惜,在溪水里扑腾得比他还厉害。“饼干还有最后一块了,”他晃着手中的饼干,“你吃不吃啊?”
“啰嗦!”
阿彻看秦修抹去溅了一脸的水,咬着饼干得瑟道:“算了,你这样抓不到的,还是我来给你传授点经验吧。”
秦修豁然直起身,扭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顺手就把树杈往水里一插,阿彻见那分明就是泄愤的动作,刚要喊“我好不容易找到这树杈你别打它主意啊”,就见秦修表情一愣,然后诧异地捞起树杈,阿彻看着树杈上扭动的肥肥的鳟鱼,呆若木鸡,有没有搞错这样都能叉中?!
虽然心里有点不服但不管怎样晚上就有烤鱼吃了,狗青年抖着耳朵晃着尾巴颠颠儿地跑过去,秦修侧头看他一眼,一脸冷傲地丢下一句“叉鱼有什么难的”,而后连叉带鱼扔回了水里。
阿彻都快跳起来了:“秦修!!”
冰山美男优雅地扶了扶头发,走上岸来,捞起衣服就进帐篷了。
阿彻扑进水里,好不容易摸到了树杈,但是上面的鱼已经没了。夜幕降临,不信邪的小麦卷还在水里折腾着。
天都黑了,根本不可能看得见,秦修抱着手臂站在小溪边:“瞎子摸鱼。”说完就掉头回去了。
沈瞎子气坏了,这家伙就是故意出来膈应他的,心说我今天还非抓到不可了!
秦修躺在帐篷里跷着二郎腿睡大觉,直到听见帐篷外“噗——咕噜”特别好玩的一声,跟有巨人在水里放了个屁似的,他睁开眼笑了笑,躺在帐篷里懒洋洋地喊:“卷二,回来吧,我不嫌弃你!”
沈金毛仰头浮在水面,四只爪子在水里狗刨着,鱼儿滑溜溜地从他爪下溜过,变成狗虽然是没法子拿树杈了,但也有别的优势,感到一群鱼在靠近,狗东西一猛子扎下头去,张口就咬住一条滑溜溜的小鱼。
阿彻得意极了,忙浮出水面,汪汪地冲帐篷喊:“秦修!我抓着——”
“噗通”,狗嘴一张开,鱼就一腾跃进水里,尾巴一摆像在说“谢谢傻逼”,眨眼游得老远。
秦修闻声钻出帐篷,见湿漉漉丑兮兮的大金毛大受打击地站在小溪边。
帐篷口,秦修用干毛巾擦着狗东西湿透的身子:“你刚刚在叫什么呢?”
阿彻心中一阵苦涩。
秦修也没多问,毛巾揪住一搓湿淋淋的狗毛使劲一把拧干,就这样反反复复,阿彻感到先前还在滴水的身体在秦修的搓揉中渐渐暖和过来。
“我想象中找黄金湖的旅程比这更苦,更艰辛。”秦修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解他何出此言的卷二,淡淡道,“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大狗歪着脑袋看着他,然后又摆正狗头:“汪!”我也有!
秦修笑着继续擦着狗毛:“其实现在这样子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至少我不是一个人。”要是一个人在这鬼气森森的林子里走迷了路,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淡定得了,可是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如果身边的人碰巧是自己所爱的人,那真的就无畏了。就算一辈子走不出去,就算死,也是和这家伙在一起的,无畏这两个字,这么想想也挺简单的。“有时我也想,你凭什么非得陪我来受这份罪,连王子琼都不相信那个湖真的存在,沈彻,”秦修放下毛巾,直视着大金毛的眼睛,“你真的信吗?”
“汪汪!”我真信!
“跟你说个故事,是真人真事。听说过西班牙的史前洞穴壁画吗……啧,我问你干嘛啊,你肯定没听过,”秦修没理不高兴地咧着嘴的大金毛,边擦狗毛边道,“十九世纪的时候,一位律师和他的女儿在郊外探险时无意间发现了洞窟里精美绝伦的壁画,这些壁画画在离地面很高的洞穴顶部,壁画上画着奔跑的野马,受伤的野牛,灵巧的野鹿……姿态万千,飘逸非凡,律师先生和女儿提着油灯,被头顶梦幻般的画卷惊呆了……”
阿彻听秦修娓娓地讲起阿尔塔米拉洞穴壁画的故事,洞穴壁画的发现很快引起了考古学界的兴趣,然而这些洞窟属于距今两三万年的旧石器时代的史前人类,考古学界坚信那个时候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具有如此高超的艺术水平,按照当时的理解,史前人类连温饱都无法解决,而这些壁画不仅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也看不出有任何意义,那时所有人都认为这些画是律师先生假造的,人们辱骂攻击他,叫他骗子,直到二十多年后,当同样的壁画在欧洲其它国家被相继发现,人们才惊觉这是多么有价值的发现,而他们竟然冤枉了那位了不起的发现者二十多年。
阿彻听到这里彻底放心了,说这番话时秦修的眼神冷静而深邃,他并不是单纯幼稚毫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父亲。秦修是有自己信念和原则的人。洞穴壁画的故事让他相信世上凡事皆无绝对。
“好了!”秦修一口气拿走毛巾,“都干得差不多了,现在到最后一个环节了!”然后一双幽静的眸子噌地就亮起来。
毛巾包在尾巴上,秦修的手指隔着毛巾剥葱似地搓啊搓,阿彻难受得扭来扭去,愤愤地嗷着,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就是个幼稚鬼!
早上阿彻必须强迫自己早起,他要去溪边灌水袋,借助太阳光水袋也得三个多钟头才能勉强达到能变身的热度。可是好不容易等到能冲澡了,哪知才冲了一会儿水就没了,狗东西仰着头看着挂在枝头依旧沉甸甸的水袋纳闷,又跳起来扑了几下,水袋明显是满着的啊。
秦修在收拾帐篷,平常这个时候沈彻早就冲完澡过来帮他了,这会儿还没来,他纳闷地起身,这才望见沈彻提着水袋走过来。
秦修皱眉:“你又把水袋灌满了?明天要用明天再灌好了。”好几公斤呢,背着不累啊。
沈彻表情略纠结地低头看了一眼重重的水袋:“……我们可能有鱼吃了。”
澡冲到中途之所以会没水,是因为出水口被堵住了,阿彻把袋子弄下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条鱼,毫无疑问是在灌水时一不小心从注水口溜进去的。有鱼吃当然是好事,但问题在于……
两个人打开水袋往里瞧——
好丑的鱼……
这是一条和沙丁鱼差不多大小的鱼,估计是被太阳能热水袋给烤晕过去了,不过胸口的鳍还在扇动,肚子还没翻过来,说明还活着。秦修把鱼拎起来看了看,瞧不出是什么品种,更想不通这淡水里的鱼怎么能长这么丑,嘴大得像只漏斗,一排锯齿样的牙齿看着怪瘆人,肚子肥得像灯笼,总而言之是一条吃起来相当考验勇气的鱼。
这种长得如此随便的鱼阿彻只在深海鱼里见过,不管怎样,介于他和秦修抓鱼的技术都不咋地,这种送上门来的食物还是得带着以备不时只需的。
越往下游走溪流就变得越宽,都能叫小河了,流水也变得湍急起来,水边积着碎石,路有些不好走,他们走了半天停下来歇脚,阿彻把行李放在岸边干燥的大石头上,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两口水,秦修正在不远处用手机拍摄附近的景物,好做为回程的标记。
阿彻刚要拿水给秦修,身后忽然传来“噗通”沉闷的落水声,阿彻心说糟了,扭头看去,大石头上那包行李果然不见了。他两步站上大石,一眼就望见被急流裹远的黑色登山包,二话不说连忙跳了下去。
他趁着水势游了几下就追上了行李,捞住背包奋力往岸边游却反而力不从心。他蹬水的时候能感到水下的积石险滩高高低低,以致从岸上看水流虽不猛,水下却是急流澎湃,再加上那包里装的都是摄影器材,非常沉重,他拖着背包根本使不了劲,挣扎了几下,还是连人带包被水推走,背包眼看着又要被水流带远,他急忙伸手捞住,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哗哗哗变大的水声,循声一看,溪流在前方好像是突然断掉了,这水声分明就是水流飞泻而下的声音!
109、
阿彻本能地抱紧了登山包,深吸一口气,等待着失重的瞬间,眨眼的功夫脚下就一空,他心说完了,再见小修对不起我爱你,哪晓得遗言还没在脑子里过完,就扑腾又泡进了水里。
狗青年心有余悸地张开眼,原来刚刚那个不是瀑布,只是一段两三米高的落差,不过这并不能让他松一口气,他现在到达了两条溪流的汇合处,水明显比先前更急了,游泳根本是徒劳,只能随着水波起起伏伏,之前游水时头还能一直保持在水面,这会儿水流几乎是隔一会儿就迎面拍打下来,把他往水里摁,他在劈头盖脸的水花中费力地换了两口气,就这当口人已经被流水带出去三四十米。
阿彻现在被水冲得头晕脑胀,还想不出什么对策,适时一股奇怪的声响夹在水流声中传来,狗耳朵敏感地一动,那赫然是轰隆隆如雷一般的水声,而且正以狗耳能分辨的速度急速接近!阿彻心一提,扭头望去,河流在前方又一次断掉了,只是这一次他知道不会只是两三米高的落差。
正不知所措时猛然听见岸上秦修的喊声,他隔着迷离的水花奋力朝岸上望去,秦修不知什么时候追着他跑到这里来了。
“前面有块石头,你去抱住它,我拉你上来!把背包丢了!”
阿彻听着秦修中气十足一口气命令下来,点点头,不过并没有丢掉背包,他顺着水势转过身,前方水中央果然有一块凸起的岩石。不过目测这距离,他还得往岸边的方向靠一点才能保证不错过它。
狗青年使出浑身解数往右边扑了两下,奈何背包一直把他往水里拖,来不及了!大石头已经近在眼前,阿彻一手揽着背包,一手奋力地够过去!
石头很滑,他又不在石头的路线上,手指一下没抓住,他咬牙脚下猛蹬水,所幸身后一股浪推来,总算勉强抓住了石头突出的一角。
秦修已经赶到岸边,将登山绳索绑在岸边一棵倾斜的树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迅速下了水,向沈彻的方向游近了一段,然后一只手拽着绳子,一只手伸过去:“手给我!”
阿彻左手死命扒着石头的突角,右手将抱在胸前沉重的登山包递过去。
秦修脸色铁青,咬着牙一挥手像是想把那碍事的背包挥走,喉咙里滚着火:“我是让你把手给我!把包给我扔了!”
卷毛青年坚持得呲牙咧嘴还是不肯放弃,如果把登山包扔掉,他就可以放开手脚轻松够到秦修的手,可是摄影器材丢了,秦修就拍不到黄金湖了,而他们不一定还有第二次机会。
秦修没辙,只好奋力去拽那只背包,包很沉,只有背带的部分借着沈彻的手勉强露在水面上,他努力去够但总是差那么点,登山包一侧还挂着那只装鱼的水袋,秦修瞪着水袋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都是这条倒霉的鱼!”
一股浪头奔来,秦修瞪着那只摇摇欲坠的水袋,希望它立刻被冲走,可是浪头打过来后一件连日来最诡异的事发生了——登山包被拍到水下的同时,一只手从水里猛地伸出,一把抓住自己的手!
阿彻也跟着一愣,他的手也被抓住了!
两个人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一个裸体少年从水里“呼啦”浮出来,抓着两人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全力安慰着:“没事啦没事啦!大家都安全啦!”
安全你妹啊!沈彻和秦修在心里不约而同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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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狼狈地上岸后,裸体少年把一片树叶遮在两腿间,这才介绍起自己。他就是那条被他们装进水袋,差点被煮熟的鱼。
就是想怀疑也没法怀疑,少年说话时露出锯齿样参差不齐豁在外面的牙齿:“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来自人鱼族,我叫子丑。”
秦修忍不住嘀咕出声:“名字还真贴切……”子啊,你好丑。
阿彻见少年立刻就面露尴尬,撞了一下秦修的肩膀,北极熊才闭了嘴。
“我知道我长得很丑,”子丑少年低头看着小鸡鸡上的树叶,又抬头看向正对面高挑的冰山美男,只觉得眼前的画面都美好得开了花,“……我也好希望能变得像大哥你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