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四时开+番外——鹡鸰于飞

作者:鹡鸰于飞  录入:02-10

穆安回头冲苏佩珅道,“去把戒尺请过来。”容昼吓得魂飞魄散,万料不到大哥竟真忍心在他伤还没好的时候又动家法,这下再不敢撒娇,慌忙跪下告饶,“皇上别!皇上再饶臣一回吧,这次臣一定好好批!”穆安不理他,瞪了一眼仍尴尬笑着杵原地没动的苏佩珅,“朕使唤不动你了?”苏佩珅不敢再迟疑,赶紧转进寝殿去把戒尺捧了出来。

穆安抬眼一扫面色如土的容昼,“过来,到朕跟前来。”容昼咬着唇一步三蹭地蹭过来,只觉得身上已经开始发疼。穆安喝道,“畏畏缩缩成何体统!站直了!”说着拽过容昼的右手,狠狠敲了一戒尺,“忍着忍着不想打你,自己非不争气!这爪子既然不想干活,不如打废了算了!”

容昼疼得眼泪汪汪,只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在穆安帝只是说得狠厉,却只敲了两下便不再打,放下尺子拿起一本方才的折子指给容昼看:“这里是不是没看懂?”容昼连忙点头。穆安白他一眼,“方才朕说什么来?不懂不会问朕吗?不懂装懂,心浮气躁,你现在糊弄朕,将来糊弄臣子糊弄百姓黎民,这社稷江山不就被你糊弄完了?”容昼低着头轻声道,“皇兄息怒。臣知错了,求皇上指点。”

之后有戒尺放在案头镇着,容昼果然一丝浮躁都没有了。毕竟不愧是世宗皇帝的种,聪明灵巧一旦用正了地方,没什么事是做不好的;容昼用心看完剩下的折子,倒是真正开窍上道了,还提了几个让穆安颇觉有益的想法,虽然仍略嫌稚嫩了些,但那也是阅历所限,却是不必强求了。穆安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真是不吃打不长进的孽障!”

待兄弟俩差不多快看完折子时,外头当值的太监进殿回道,“陛下,头前递了牌子的大人们都在外候着了。”穆安点点头,叫苏佩珅把桌案上的折子都按类收好,向那回事太监道,“叫进来。”

大臣们向穆安帝行过一跪三叩礼后,又向龙座下首正身站立的和亲王容昼躬了躬身,容昼颔首回礼。穆安帝道,“赐座。”但容昼不坐,臣子们便都不敢坐,纷纷告罪逊谢了。穆安笑着说,“都不必拘礼,王子今日来随朕学演政事,他当学生的不便坐,诸位自便无妨。”虽皇上如此说,然也没哪个没颜色的真有胆子自去坐的。穆安帝一笑作罢,直接开始询问政事。

容昼平日散漫惫懒,但真到了这样正式的场合,不必穆安多说,自是打叠起十分的精神的。更何况也不是让他在一边白站着,皇帝时不时会侧头问他两句,叫他也谈一谈看法。容昼正经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几次对答都颇有见地,总算是这些年书没白读,这段日子也没白历练。底下有心思活泛的已开始琢磨,这位主儿是今上唯一的手足,怕将来定又是一位当家王爷,该去琢磨琢磨他的喜好,也好日后巴结了……

穆安理完一上午的政事,对容昼还算满意。见他神色间确是疲倦,又估摸他的伤也该到上药的时候了,便带他到了自己寝殿里。“裤子脱了床上趴着去,哥给你上药。”容昼极不好意思地一笑,“不敢劳动皇兄,臣弟还是回去找甘珠尔。皇兄劳累了一早上,赶紧进膳吧,晌午再歇歇觉。”

穆安已经找出上好的消淤去肿的伤药,在榻边坐下,笑着揽过天申直接把人摁在自己腿上,“哥以前给你抹药揉伤难道还少了?难不成你现在大了,真的和大哥生分了?还痛得厉害吗?”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柔和得微风一般。褪下他裤子看时,大部分肿痕已蜕变成青黄色,只臀尖那一块还是紫的,颜色深得很。穆安把药倒在手心里搓热了,覆上弟弟的臀部,动作极为小心缓慢地按揉着。按到别处尚可,只一碰臀尖,容昼便嘶嘶哈哈地叫痛。“这么久了还没好?太医怎么开的药?”穆安低声喃喃,像是问话又像自言自语。容昼嘻嘻一笑,“大哥常教导小弟,要‘不迁怒,不贰过’,今天怎么迁怒起旁人来了?伤好不了,关太医什么事!凡大哥训诫天申时稍稍心慈手软些,好多着呢!”

穆安无可奈何地勾勾唇。小弟就是这样,犯起浑来气得人恨不能一棒子打死,可一旦给他点好脸,又顺势爬杆似的抓尖卖乖同你逗闷子讨你心疼,真是叫人爱恼不得。逼着他吧,就像方才,在朝堂上倒也似模似样,大有贤王之风;可松点神,他就又不知怎么耍好了。眼看就大婚开府的人,怎么就像长不大似的呢?

穆安轻轻揉着弟弟的伤处,思绪万千地想了一阵,方开口道,“母后和母妃看过了好些女孩儿,觉得副都统吴世通家嫡出的大小姐很不错,人品挺出挑,为人很爽利干净,性格也好。朕想着依你的脾气,那种娇娇弱弱心肠七弯八拐的女子与你未必处得来,像吴家这样大方的反而好,就像母后那种脾性。你觉得呢?”

容昼没什么想法,只觉得皇兄确是真用心为他挑的媳妇,笑道,“自然很好。不论别的,就看皇嫂的品貌便知皇兄是极有眼光的,嘿嘿。”穆安哭笑不得,抬起手给了他屁股一巴掌,直疼得他哭爹告娘。“撕了你这油嘴才好!满嘴里胡乱编派些什么!编派朕不要紧,可你嫂子是圣祖爷指的、父皇给主持完婚的。这你也敢随便开玩笑?自己说是不是讨打!”

两人闹了一阵,静下来穆安又问道,“你是不是真心想要在东郊造邸?可想好了。”容昼心说我就算脑子想要屁股也不想要了,到今天还疼着呢!遂连忙摇头道,“臣弟那天是闹着玩的,谁真耐烦住那么远那么冷清?跟发配了似的。天申巴不得住在东直门大门口呢,只是规矩不许。凭皇兄作主,您让天申住哪儿天申就住哪儿。”

穆安嗤笑,“说的好听,谁知是不是真心话。那朕还是依原来意思在王府井给你置府,就挨着怡王府建,你得空还能替朕多去看看婶娘。”

第28章:赈灾之行

这一秋过去,天气也渐渐严寒起来。原只说是比往年冷了些,却不想南方好几省连降几场大雪,渐渐衍变成灾。穷人街头冻饿而死,富贵人家亦有驾车出行出了事的。各省大员纷纷向京中报急,请朝廷赈灾。

穆安思索良久,唤了容昼过来。容昼办差已有好几月,虽然平常耍滑躲懒的小动作还是不改,但真要做事还是不赖的。然而他还从未单独出京代天子宣威行权过,是以这事穆安也是犹豫再三、反复思量,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谁知容昼一听便连连摆手,“皇上,这臣可万万办不来。平时在您眼皮底下臣弟尚且做事做的磕磕绊绊。这乍一下独自出去赈灾,臣还不弄得天翻地覆?不成,万万不成!”穆安转了转扳指,徐徐道,“你怕什么?并不是叫你一人去,朕还专门挑了几位老成持重的气象司臣和有赈灾经验的老臣辅助你,你只需拿个主意便是,又不叫你事事操心。”“还是不成,这赈灾从来就是针尖火炙上的活儿,臣弟愚钝,实在干不来。”

穆安同他磨了半天,他就是不松口,心下不由也渐渐恼了,眯了眯眼道,“天申过来。”容昼一惊,忙转了口风笑道,“皇上,臣要去也行,只是您得答应臣一件事。”穆安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拿捏起朕了?也罢,说说看。”“臣要是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纰漏,回来您可不能追究臣的责任。”“头一回办这差,自然难免会生疏些,想的不周到朕自然不怪你。但赈灾是干系黎庶国家的大事,你倘若因为懒惰不尽心,堕了朝廷的名誉皇家的体面,那就不可活了。”“轻重臣是晓得的,皇上放心。”

穆安严肃起面色,站起身踱至容昼面前,郑重道,“容昼,出去以后有两件要事你需时时挂在心头。头一件,你自己持身要正,你要明白你去的是灾区,虽说你金尊玉贵不能同百姓们一样吃糠咽菜,但务必一切从简,决不允许做什么盘剥百姓的事!二一件,你盯紧了当地的官员。多少朝廷灾款,十成有七成都是底下的人贪墨了的,国家尽了心力,恩泽却施不到百姓头上去。你去了以后,地方上官员的巴结一概别理,手要干干净净的,自己干净,你才镇得住别人,明白吗?一旦发现有动灾款主意的,你不必回奏朕,直接摘了他的乌纱叫锁拿回京便是。”

容昼明白他话里的分量,端端正正跪下听了训导,正色答道,“陛下放心,臣绝不会辱没陛下天威。”穆安颔首,缓了面色扶他起来,“今日随朕去母后母妃那边用膳,和长辈们辞行。明天朕送你出城。那边冷,叫你的奴才们多带些厚衣暖裘。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弄病了。尽快办好差事,早些回来。小定都过了,你府邸的事业需加紧料理了。”容昼笑着一一应下,又调皮地挤挤眼,“皇兄越发深得父皇的真传了。”穆安先是愣了愣,转瞬即明白过来他是指自己唠叨,又一想从前父皇对十三叔唠叨的那场景,不由得自己也掌不住笑得难以自持。笑完了又觉得到底对父皇太不恭了些,索性抓过眼前这现成的出气筒狠狠拧了拧他的嘴才作罢。

然而这场雪灾确实持续了很久,直到十一月份容昼也没能回来。这月初三是公主的芳辰,公主今年要及笄了,因此这个生辰格外隆重些。白天命妇们来磕头朝贺过了,晚上穆安特意在慈宁宫为公主设了家宴,太后、太妃、怡贤亲王妃、容敦等都请了来。

十五岁的大姑娘,出挑的已经美人一样的模样了。特别是那一双眉眼,深具十三爷当年的灵气,格外神采动人。太后乌氏与怡王妃马氏从前在藩邸时妯娌情便极好,此刻望着公主,太后忍不住更是感慨良多,同王妃无话不说起来,“你瞧丫头如今的品格,不但忒像老十三,而且还叫我想起了敏妃娘娘从前的样子呢。敏娘娘在圣祖爷的后宫也算翘楚了,先帝常说那么些娘娘里头,也没一个及得上她万一的。弟妹,先帝那可不是在夸敏妃,实是在夸你家老十三呢!”马氏半垂眸子红着脸,“娘娘还要把先帝爷那句‘怡王人甚体面’的考语拿出来笑话臣妾多少年才算完。”

公主听她们打趣父皇和父王却拉扯上自己,不好意思了,岔开话问穆安帝道,“都这个时节了还不见天申哥回来?他可别是要在南方过年了吧?”穆安帝笑道,“哟,寿星恼了!天申办个事拖拖拉拉,竟没赶上妹妹的好日子,实在该打。等他回来叫他给妹妹磕头。”公主掩唇笑道,“皇兄非折臣妹的寿才舒心!照臣妹的本心,今年既是灾年,天申哥都出去赈灾了,臣妹这小日子就不该操办才是。偏皇上要这么着,叫臣妹不安心。”

“这话胡说!”太后笑嗔道,“短什么也短不到你头上去!别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灾年,朝廷并不短银子。就算真有大事,比方前朝打仗的时候,你瞧你父皇可委屈过你一丁点没有?你父皇和你父王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皇帝不格外照看着,哀家也不能答应!”怡王妃忙笑道,“先帝太后和皇上的恩德,泽及这丫头和臣妾多呢。到底是主子们太娇惯她了,叫她不成个体统。”“什么话!这丫头自小就可人疼。唯一哀家要操心的,就是给她聘个好人家是真!丫头瞧瞧今早的那些命妇们,不知将来你进她们哪一家的门呢。”

说着几位贵人都大笑起来,直臊得公主背转过脸去,一句话也没有了。穆安笑道,“只恐怕咱们家的小凤凰太尊贵,不是寻常人家要的起的。”“那是自然,”太后望向皇帝,神色正经起来,“皇上要格外留心着。只是别的都好说,有一条最要紧,可不许聘远了!什么蒙番的王公,你可不许在哀家耳边提。”

穆安想到前些天蒙番阿依王爷特意送来的丰厚贺仪,心里便沉甸甸的。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送妹妹和亲。可是,与蒙番联姻早已是旧俗,从大昌开国起,这皇宫里的公主们没有几个不是嫁到蒙番去的。当年父皇在位的确积攒了不少钱粮,但后面与准部、西海、乌夷打的那几仗,几乎已耗去大半。他深知国家军费不可再扩,与民休息才是中兴之道,所以要安镇西北一片的疆土,还得倚仗老朋友蒙番人。要施恩蒙番,还有什么比公主下降更好的办法呢?

他不只是一位兄长,一个儿子。他更是一国之君。

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对母亲、对妹妹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他打叠起笑容柔声对母亲说道,“没有影的话,母亲快别说了。看把丫头臊的!她年轻女孩儿脸嫩,母后婶娘还总打趣她!这才刚及笄,亲事早着呢。眼前倒有一亲事要办了,只是正主儿不在跟前。”

太后她们看向太妃耿氏,一齐笑道,“正是呢,怎么忘了!天申的好日子皇上究竟打算定在什么时候?”“翻过年开春吧,也不可再拖了。”

第29章:温馨重逢

赶在年底之前,容昼终于回来了。穆安初一见时着实心疼,人确是瘦多了。领他去慈宁宫请安,被太后灰头土脸数说了一顿,怨他当哥哥的太狠心,把好好个孩子丢到冰天雪地的灾地去受那样的罪。容昼这小混蛋笑嘻嘻地一面明劝太后别怪皇上,一面暗地表白自己可怜委屈,可劲儿博太后的心疼。穆安恨得牙痒,却也不得不赔着好话像母后保证再也不让天申这么辛苦了。

一出慈宁宫,穆安便冷笑着道,“这会子朕没空搭理你,你先去户部清清这一回的账目,晚上你到养心殿来,朕还有话问你呢。”容昼一下子苦起了脸,可怜巴巴应了声“是”,便悻悻地跪安了。

其实容昼每一日的举动穆安都清清楚楚,也知道这一次出去差事办的还算不错。不过大错没有,小错也没少犯。他不惯这孩子的坏毛病。

晚上容昼过来行过礼后,第一句话便是:“皇上明鉴,臣此番行事可有持身不正盘剥百姓?可有放纵贪官短缺赈银?”穆安见他一本正经先声夺人,暗暗好笑,“那倒没有。”“既如此,皇上之前答应过臣的话还算数不算?皇上说,头回办差难免小差池,只不是原则的事便不追究臣的责任,是也不是?”穆安点点头,越发气定神闲,“这也没错。”

容昼没料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一时有点虚了,却仍鼓足勇气继续凛然道,“那皇上可不能罚臣。”穆安帝笑着拍怕他的肩,“你话说完了?”“完了。”“那该轮到朕问你的话了。天申,去朕寝宫自己跪床边上候着。”

容昼差点没蹦起来,“皇上一言九鼎,怎能出尔反尔?”穆安笑说,“皇上是答应和亲王不追究责任,所以朕既没有扣你的俸禄也没有降你的爵啊。但是大哥好久没见天申,想和天申说说心里话,这也不行吗?”“有这么说心里话的么!”“本来想好好说的,可你非要和大哥论国法论家法,朕也不好辜负了你的心嘛!”

容昼恨恨地跺了跺脚,只得进了寝殿,一抖衣衫跪在了龙榻边。趁皇上还没来,容昼悄悄露出一点坏笑,小声嘟囔道,“幸亏小爷我做了两手准备,技高一筹,哼!”

不多时穆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容昼赶忙跪正了些。耳听得他四处翻腾,容昼一时好奇转过头去看时,却见他拿了柄鸡毛掸子向自己走来。容昼记得小时候大哥是常拿鸡毛掸子揍他的,但后来长大了,特别是大哥继位以后,训诫他更严厉也更正式,常动的是戒尺和板子,倒是很久没用过这玩意了。如今看到它,反而有一种久违的温馨感,尽管,是那么酸楚。

推书 20234-02-10 :重生之相逢未晚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