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
“哼!”
梅七瞪他一眼,竟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了。
东羽直看到他进了屋,才默默离去。
“师父……”
深情的呼唤在寂静的屋子里低低响起。
简陋的房间里一张简陋的床榻,奚沧抱着人静静的躺在榻上。紧搂的双臂却因失而复得的激动,微微有些颤抖,他一遍遍亲吻轻蹭着怀中人的发顶,极力汲取着那股熟悉的让他心颤的清雅香气。多日来的惶恐,焦虑,担忧和心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平复。
“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
“师父,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师父,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紧紧的,紧紧的,再紧紧的,紧到几乎将怀中人揉进骨血,两颗热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滚落出眼眶。
失去他的这些日子里,奚沧明白了什么叫做煎熬,什么又叫做害怕!
怕!是真的怕!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更怕他会受到各种伤害!他从来都不懂得照顾自己,更何况离开的时候已经内力全无。还好,还好,还好他最终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自己的怀抱!
这一刻,奚沧突然就不想再去恨任何人了,只要他好好的,任何事都已经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
一夜无眠,视线更是片刻舍不得离开怀中人的面上,直至清晨时分,那双如扇的睫毛终于微微颤动,缓缓打了开。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奚沧突然凑过去,在那淡绯色的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师父,我好想你。”
怀中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良久,久到让奚沧心下升起了一丝不安。
“师父,你……还恨他吗?”
怀中人依旧不语,只掀了被子下榻。
奚沧跟着起身,看着只着了中衣的单薄背影,只觉心底一阵刺痛。突然拿起了那把原本属于他的软剑,拉过了他的手,将剑塞入了他的手中。
“师父,对不起,我杀不了他,我可以穷尽一生去打败他,但是我……我不能杀了他。”说着握着他的手将剑拔出了鞘,又握着他的手将剑横于自己项前。“所谓父债子偿,他的罪孽由我来替他偿还,师父若还恨他,便将我的命拿去吧。”
那熟悉的眼眸里,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也一如既往的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奚沧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将剑拿了过来,苦笑了一声,“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来做选择,我应该自己承担才是。”说着抬腕将剑尖倒转,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双寂静的眸子,“师父,我说过,若有来生,我依然想要陪着你,想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想要永远……永远的……爱你……”
锋利的剑尖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儿没入了他的胸膛,鲜红的液体霎时染红了衣襟。而那寂静的眸子始终淡淡的看着,看着他那情深不悔双眸,看着他那浅浅挂起的笑容,看着他那因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头。
……
就在剑尖几乎要刺进心脏的那一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突然握住了锋利的剑身,止住了他继续深刺的动作。鲜血立时淌了一手,淋漓落下,与他的血液交融在了一起。
“你……就用尽一生去打败他吧。”
“师父……”
‘哐当’一声,软剑被抽出扔在了地上,奚沧一把将人紧紧揽入了怀中,双臂紧了又紧,直勒得伤口剧痛他也全然不在乎。
“师父,我喜欢你……”
抬头,又低头,双唇相接,不同于以往的轻柔缠绵,而是抛却所有的急切与痴狂。怀中人微微仰首,安静的承接他如狂风暴雨似要吞噬掉一切的深情索吻。
直至呼吸不畅,奚沧才万般不舍的离开了那双柔软的唇瓣,与他额头相抵,缓缓平息内心的狂躁。
一垂眸,却发现了他的手还在淌着鲜血,忙将人拉到桌前坐下,又赶紧去翻包袱,找出了苏玄准备的各种伤药,小心翼翼的帮他清理包扎,一点儿也不顾自己同样还在出血的伤口。
“对不起,又让师父受伤了,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今后,我绝不会再让师父受半点伤害。”
处理好他的伤口后,奚沧才草草的帮自己清理伤势,然而在包扎的时候一抬手臂就只觉胸口阵阵尖锐的刺痛,正准备放弃时,那只受了伤的手掌却伸了过来,接过伤布默默的为他包扎起来。
奚沧先是呆了一呆,尔后无声弯起了嘴角。
出门前,奚沧从包袱里取出先前就准备好的面具,将他那张绝色容颜又遮了起来。
梅七和东羽早就起了,正在院子里斗嘴,实际上也只是梅七单方面的挑衅,因为他要出门,而东羽却不让。
“哥哥……”看到奚沧牵着人从房里出来,梅七撇下东羽就粘了过来。“冷面人他又欺负我。”说着还冲人瞪了一眼。
东羽只当没瞧见,对奚沧道,“既然人已经安全了,那么我们就此起程吧。”
“咦?”梅七突然叫道,“奚情师父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东羽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打算多问。
奚沧也没打算解释什么,只道,“回程还是准备一辆马车吧!”师父如今没有内力护体,长时间骑马赶路的话只怕会吃不消。
梅七却道,“反正奚情师父已经救回来了,难得来一趟苗疆,何不再多待两天?我发现这里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奚沧看了身边人一眼,昨晚将人抱回来时,却忘了将他的衣物一道取回,师父这会儿正穿着自己的衣服,衣服根本就不合身,套在他的身上显得很不得体。
“那么下午再起程吧!”
梅七以为他这么决定是为了自己,心下无不欢喜,虽然只是多待了半天,也高兴的没有再说什么,欢欢喜喜的跟着他出了门。马车的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去办,为了安全考虑,东羽也跟在了他们后面。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梅七就七七八八挑了不少的东西,几个苗疆手下也不在,这充当小厮的人也只有东羽了,梅七更是不客气,一股脑的将东西全部往他怀里塞。该备的差不多都备齐了,一行人又寻了个酒栈进去吃东西。
对于师父,奚沧是一如既往的呵护备至,又因他这会儿伤了手,待酒菜上桌后,更是端了碗亲自侍候着。
虽然对这情景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梅七多少还是有点羡慕,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喂他吃过东西呢!东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梅七立即就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会喂你!”
东羽不语,伸筷,夹起了一只卤鸭舌,却放到了他的碗里。
梅七瞪着双圆滚滚的眼睛,楞楞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冷面神一向冷峻严肃,不苟言笑,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别身边的人。嘘寒问暖这种事,梅七从来不相信他会去做,然而这一路上,却又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那隐约的关怀。这会儿竟然还帮自己夹起菜来,这……这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无事献殷勤!你在打什么主意?”
东羽不答,静静吃饭。
“喂!别给本公子装哑巴!”
正吵得热闹,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只见两队威风凛凛的王宫侍卫在门前站定,然后一个打扮华丽帅气的男人昂首踏了进来。
瞧见来人,梅七直皱眉头,更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这混蛋流氓,他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在跟踪我们?”
说是跟踪也不全对,他们一行人毫不遮掩的在集市上晃,想要打听到他们的下落自然也不须费吹灰力。
来人无视店里被这阵势吓得有些慌张的老百姓,只扬着一张笑脸径自朝他们走了过来,东羽看到他却是沉下了一张俊脸,昨夜的情形,似乎还未这么快就释怀。
“我的小七七俏外甥!见到舅舅怎么板着一张脸呢?”
来人正是巫朗,走到近前张臂就要抱人,梅七还未伸脚去踹,一旁的东羽已经伸臂拦住了他。
梅七怒瞪那笑得轻佻的男人,“谁是你外甥,我才没有你这种流氓舅舅!”
巫朗嘿嘿笑道,“还在生气呀!一场意外而已,你就别跟舅舅生气了,舅舅这不是来给你赔不是了么!”
“我才不稀罕,你离我越远越好!”
“真伤心啊!我可是特意来给你送解药的。”
东羽闻言,面色一沉,忙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放心,不是什么毒药,就是封了他的武功。”巫朗说着递出一只瓷瓶,“这是解药,喝了就没事了。”
梅七伸手接过,却是一脸怀疑,“你不会在里面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吧?”
“放心吧!我可没打算对自己的亲外甥下手!你当时若是跟我说了实话,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要我认你这流氓做舅舅,那我宁愿去死!”
梅七哼一声,将解药全喝了下去。
第八十四章
那边厢笑骂的热闹,这边厢却仿若未闻。
奚沧端着碗汤,舀了一勺,吹了吹,递至师父的唇边。奚情绯唇轻启,将调羹里的汤含入了口中。一方洁白的帕子适时递出,替他拭了拭唇角。
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就停了,巫朗左看看右看看。
“咦?奚情美人哪儿去了?”看到奚沧旁边戴了面具的人,巫朗上上下下的打量,“难道是这位覆了面的公子?”
梅七冷哼,“奚情师父是我哥哥的人,你若再敢乱打主意,我一定杀了你!”
巫朗摸摸下巴,面上闪过了一丝疑惑,“你叫他哥哥,难道……他也是巫蛮那混蛋的儿子不成?”
“当然不是!”
“那他是……”巫朗双目一张,敲了敲手,“难道是龙战的儿子?”
梅七好奇,“你是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巫朗吃了一惊,却又皱了皱眉头,“不过,我怎么听说龙战那儿子刚出生不久就不幸夭折了呢?难道是传言有误?”
这其中的原由谁也不想再去提起,梅七不耐烦的瞪他,“解药我也收了,你可以走了,别在这里妨碍我们吃饭。”
巫朗看了眼桌上的酒菜,撇嘴,“这些菜有什么好吃的?你们随我去王宫,我让御厨马上给你们做上一百道美味佳肴!”
“切!我们才不稀罕!”
“稀不稀罕尝过再说!好不容易两个外甥大老远从中原来看我,我怎么也要留你们在王宫里住上一阵子才是!”
“少自作多情了,我们来苗疆只是为了奚情师父,如今奚情师父安然无恙,我们下午就会离开苗疆的。”
“咦?这么快?下午就要走么?”巫朗直皱眉,“会不会太赶了?要不要再多待两天?也好让我这个舅舅好好招待招待你们嘛!”
“不必了。”
说话的是奚沧,他伸手扶起奚情,拉着人便走。
梅七忙跟着起身,瞪了眼挡了路的巫朗,“让开让开!”见他不动,推了他一把,连忙追上奚沧他们。
东羽也没再说什么,提了东西也离开了酒栈。
巫朗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也罢,随他们去吧!”然后领着一队侍卫打道回宫。
奚沧他们回去后,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又宽敞又豪华,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一行人终于启程离开了苗疆。
来的时候,一行人马不停蹄,片刻也不敢多耽误,这回去的时候就没那么赶了,走走停停,倒像是游山玩水一般。奚沧倒不在乎这些,只要师父在身边,在哪里都一样,所以也就任梅七一路玩了个尽兴。东羽自是无话,一路尽责的护卫着一行人的安全。
回到江陵已是一个多月后,还有一天的路程便可抵达龙城了。
这天夜里,东羽正要歇下,却听房门被敲了敲。
“有事吗?”看着门外的人,东羽微微皱眉。
敲门的是奚沧,他一手拉着奚情,一手却提着个包裹。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好好照顾梅七。”
东羽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们要去哪?”
奚沧不答,却道,“你替我转告龙战,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打败他。”
第二天,梅七神清气爽的爬起来后就去敲他哥哥的房门,可敲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反应,梅七急了,一脚将门给踹了开,然而房间里却是空空如也,榻上更是整整齐齐,一点儿睡过的痕迹也没有。梅七呆了一呆,慌忙跑去找东羽。
“冷面人!我哥哥呢?奚情师父呢?他们房间里为什么没人?”
东羽见他一脸的焦急和担忧,淡淡吐出一句,“他们已经走了。”
“什么?”梅七蓦地愣住,“走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他们走去哪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们去哪儿了!”梅七一把抓住东羽的衣领,用力的摇晃,“你快告诉我呀!我要去找他们,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嘶吼的哀求,让东羽眉头深攒,心中暗叹一声,最终张开双臂将那颤抖的身体拥进了怀中。
“他们师徒身边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你若愿意的话……今后就留在我的身边吧!”
“不!不!我不!”梅七一下下拼命捶着他坚硬的胸膛,吼道,“我要哥哥,我不要你这个混蛋!你只会欺负我,你根本就不愿意教我功夫,你也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你是个混蛋!混蛋!”
泪水终是没忍住,夺眶而出,湿了衣襟,也湿了心。
东羽任他一拳拳砸在自己胸前,没有用内力去挡,只将人越抱越紧。
“我不会再欺负你了,以后你想学什么我就教你什么。”
“我不信!我不信!你是个骗子!”
“我可以发誓。”
“那你发啊!”
“……”
“你骗我!”
“我……我没有发过誓,你容我想一想。”
“你就是个骗子!混蛋!你放开我!”
“不放。”
“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
……
角落里。
柳宿:“他们准备这样吵一个上午去吗?”
星宿:“你们觉得老大会放开七公子么?”
翼宿:“我押一两,赌老大不会放手。”
井宿:“我也押一两,我赌老大会放手。”
张宿:“一两,不放。”
轸宿:“一两,放。”
南七宿的领头人鬼宿哼哼了两声,“我出十两,我赌老大会亲下去。”
北七宿见状,不甘示弱。
室宿:“我押一两,赌老大会亲下去。”
壁宿:“一两,不亲!”
危宿:“一两,亲!”
虚宿:“我也来押一两,我赌老大想亲却被七公子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