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津的呼吸好像止住了。
他慢慢慢慢往前走着,再小心翼翼的拉开被子。灯光骤亮,他对上了一双溢着别样神采的眼睛,好看得有如琉璃一般。聂言的脸有些苍白,嘴唇上也不见什么血色,他看着陆津,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你来了。”
陆津却没有理会他的招呼,拉扯着白被往下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就这样直白的展现在陆津面前,有枪伤有烧伤有刀伤,也有不知名的钝器划伤的伤口,青青紫紫的分布在聂言并不算健壮的胸膛上。最长最深的那道伤口上裹着一层白色的纱布,看着并不严重,可是陆津明白,能让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聂言皱眉的伤口,一定不是轻松能够治愈的。
“我没事。”聂言轻轻拍着他的头发,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声不自觉的轻哼,“不用担心。”
陆津的手却是在那道伤口上流连很久,他微微抿着唇,对聂言的好意只当做没看见。
是了,他早就该想到的,在聂言温柔的对他说着话、不断挺身而出保护他、照顾他的间隙里,确实有段时间他是外出的,也是,聂家的子弟,哪一个不是战火沐浴下的英雄,凭什么聂言就会是那个独特的?他不是,这一道道交错着的、颜色深浅不一的伤口就是证据。
可是陆津却觉得心头钝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闷住他不让他呼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衬衫的袖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漉漉的,沾满了他的泪水。
陆津抹了一把眼泪,带着血丝的眼睛定定盯着聂言看。
“你怎么了?”
聂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沙哑的声音让陆津的心痛感更为强烈。
“你哭了?”
聂言眸子染上一丝慌乱,他支起身子,似乎要爬起来。然而陆津分明看到,他眉间的皱痕和他更加苍白的脸色,仔细看着,胸前的那道纱布的颜色也深了些许。
陆津急地连忙按住他:“你别动。”
聂言深沉的大眼掠过一丝无奈,他眼睛眨了眨,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陆津却是微微笑了笑,这一笑却让聂言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陆津是在想,其实躺着不能动只能眨着眼睛朝自己看的聂言有种平时见不着的可爱感觉,生动的面部表情也让他整个人更加鲜活,没有了平时冷冻到冰点的感觉。
他手指摩挲着聂言的伤口,那些盘虬着的伤口让陆津恨不得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微微用些力,希望自己能够把这样伤口抚平。
手指却被倏然伸出的大掌握住。
聂言的声音带着异常的质感,面颊染上红色,喘息似乎比平时大了许多。
他盯着陆津,眸中有他看不懂的光芒:
“别……别再摸了。”
第六十回:腻歪
陆津的手顿时停住了。他并不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年,聂言压抑着的情绪之下隐藏的是什么,他自然懂。
可那股逐渐旖旎的气氛,却在两人之间慢慢的流动。聂言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刻都不肯放松。冷淡的眸子染上温暖的情绪,他静静的看着陆津,笑了,“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和少年对视的时候,他看到了少年红了的眼眶和怎么压抑也压不住的担忧,聂言的心和伤口的痛都在那一瞬蓦然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年少追梦时他也曾看过一些无比煽情的言语,有一句他深深记在脑海里,愿意为你哭泣的人,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那么,陆津,你是不是也爱上我了呢?
聂言在心里默默的问。平素与陆津交往之后,冷静如聂言,有时候也会难免产生许多挫败感。在他心里,陆津根本不像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年,反而像活了很多岁一般,油盐难进。
陆津的话打破了室内的平静:“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聂言眉头微微蹙了蹙:“以前的旧伤不小心发作了,问题不大。”
陆津望着他的胸膛,垂下眸子,他的话,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呢!起身正要离开的瞬间,聂言的手却猛然加大了力道,病中的他,有种平时没有的柔软感觉,他淡淡扫了陆津一眼:“别走,留下来陪着我。”
“或者,告诉我,你是不是也爱上我了?”
见陆津不为所动,聂言脖子动了动:“既然不回答我的问题,那就留下来陪我吧。”他手臂动了动,指着病房一角:“我想吃梨,削个梨给我吃。”
陆津还是不理他。聂言表情微微一变,露出又纠结又烦恼的模样。等陆津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袖子已经被一只大手牢牢攫住,偏偏这大手的主人又没有什么自觉性,一会儿就伸到了他衣袖内,冰凉的手指和温暖的体温相触,让陆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最终,陆津还是没有拗得过忽然转变风格的聂言,乖乖去一边的柜子上拿了刀,把梨去了皮、切成片喂给这位病人吃。其实削皮这种工作早就是机器人的专利了,陆津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干过这种活计,削的形状自然不太好看,但聂言却很给面子的吃掉了一整个梨,也让陆津心里稍稍有了一丝成就感。
“很甜。”
陆津没有吃晚饭,干脆在聂言这里对付了一顿。从酒店赶到医院,再加在病房里和聂言说话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夜色已经深沉了。病房里的床很大,陆津原本想要在外间的床上对付过一夜,却被聂言以更加粗暴的手段镇压了,他都不明白,这人明明已经伤成这样,怎么还有这样的力气?
很久很久以后,陆津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攻受属性。
都是注定了的陆津童鞋。
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本就有些热,偏偏聂言的双手一直紧紧的搂住他的腰,陆津再怎么躲避,他的手都能准确无误的又把他捞回来。聂言的呼吸就在耳侧,受伤的地方正好抵在陆津的腰侧,陆津动弹不得,只能顺着聂言的心思来,谁让病人最大呢?
“我真高兴。”聂言又说了一遍。
陆津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身子却稍稍的朝着聂言的身体靠近。
他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人倏然闪亮的眼睛。
一直以来,聂言对自己的好他不是没有看到,而且陆津也明白,自己太过冷淡。甚至他自己从聂言的角度考虑,他都替聂言觉得不值。
陆津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夜里陆津做了个梦,他梦见挥汗如雨的夏天,天上却突然往下飞着火球,不管他怎么跑,那火球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裤子都被烧了一个洞,眼看着就要光?了……陆津猛的睁开眼,窗外照进来的明媚阳光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痛,而室内纯白干净的墙壁也让陆津反应过来此刻自己身处何地……确实很热,整个身子从上到下被一具健壮的身子笼住,能不热么?
聂言似乎还没醒,温热的呼吸洒在陆津脸上,他的鼻子有点痒,陆津微微动了动身子,却没想到,身边的人直接笼了上来,将他勒得更紧。陆津热得都要出汗了,聂言却好像很满足的样子,眉毛动了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却还是不肯醒。
这家伙,明明就是醒着的!
陆津使劲推了推他,聂言不动;陆津自己扭了扭身体……他真的不想说,说多了都是泪啊,他分明感觉到,自己股间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物体渐渐胀大,陆津动的越厉害,皮肤相触间那种滚烫的感觉便越强烈。
他从来没有察觉到,原来聂言也有这么流氓的一天!!
他算是看错了么,退出可以么?陆津几乎要泪流满面了。
“现在还早,多睡一会儿。”聂言在陆津耳畔低声说着。他的手臂犹如铁箍一般紧紧箍住陆津的腰,手指在他的腰间轻轻点着,似乎在弹奏着什么音符。
陆津无奈:“你能松开我么?”
聂言眼中全是笑意:“现在还早,你多休息一会儿。”
陆津:凸!到底谁是病人啊?
话虽这么说,陆津最终还是没有拧得过聂言,一直在床上躺到九点多钟才爬起了身。两个人腰贴着腰,天气本就有些热,床上的温度更高了。
“早安。”尽管使不上什么力气,聂言还是在陆津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一点都不早了。”陆津撇了撇嘴,脸颊却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而那一丝红,也被聂言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笑意越加分明。
起床后,陆津给聂言擦了擦身子,两人又一起吃完了早饭,陆津才想起一件自己一直想问的事情:“医生呢?”
从他过来一直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医生出现,这件事情根本一点都不科学好不好?
聂言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加诱人。
陆津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一切。军医三院本就是军方全权控制下的医院,医治的病人也以国内的高级军官为主,而聂言是什么人?聂家未来的继承人,军界的希望之星,别的不说,军医三院就是聂家联合其他几个家族共同创建的,聂言这样的太子党在这里,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陆津狠狠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是故意骗我来的?”
聂言摇了摇头:“受伤是真的,旧伤复发也是真的。”
只是没有陆津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而已,聂言承认,在看到陆津哭的时候自己的心确实有些疼,可是想到王白交给自己的方法,那丝心疼就被让陆津敞露心胸的盼望所取代,聂言就算再优柔寡断,也不会放过知悉心上人心意的机会。
如果现在不想想办法,这个别扭又傲娇的心上人,到什么时候才能坦诚呢?
在聂言的世界里,无论是学习、战争抑或感情都非常简单,实力不够,补充就是,战争爆发,上战场就是,而喜欢上一个人的话,那就让那个人也喜欢他就行了。聂言不承认他今天的做法是出于私心,在他看来,陆津也是喜欢他的,他的做法只是帮助陆津直白面对自己的内心罢了。
军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
“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聂言睁开一只眼睛,“但是,如果你说你不喜欢我的话,我的伤可能会越来越严重,重到我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绝对不骗你。”
“你在威胁我?”
陆津知道自己也只是死鸭子嘴硬而已,聂言眼中的诚恳已经足够让他震撼了。
“真的会越来越严重,说不定会心痛得死掉。”
陆津倒没有把他的话当成软绵绵的情话,他只是在想,聂言病了一场,性格变化好像太大了一些?
如果聂言知晓陆津此刻的想法,一定会责怪暗中给他出主意的王白……两人的性格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用聂言的脸做着平时王白才会做的事情,陆津觉得不习惯,其实是很正常的。
“我爱你。”
一瞬之间,聂言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偏差。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什、么?”
陆津却已经闭口不肯再多说了。
然而,他刚刚的表现却已经足够让聂言狂喜了。他的眸中染上灼热的兴奋的光芒,盯着陆津的目光似要将他吞噬,尽管躺在病床上,他的气场却已经强大到让陆津后退几步:“我也是!”
陆津囧了,这是怎样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啊!
不过想了想,这就是聂言一直以来的风格,而今天的陆津,也要以同样的风格回应他。因为陆津发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真的已经离不开聂言了,他已经被聂言以沉默的温柔编织的网捆缚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终于发现自己真的逃不掉了。
“我们在一起吧!”
陆津低着头,轻微的动作却是让聂言欢悦得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呲……”一不小心扯动伤口微微发疼,聂言咬了咬牙,抑住那丝疼痛感。
下一秒,让自己心悦的人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好看的眉揪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担忧的表情,关怀的姿态,一切都是真实的。聂言觉得,自己的心倏然的就满了,似乎一生所求,都已经得到。
第六十一回:赛前分析
下午的时候,卡恩带着另外四个人到医院看望聂言,看望之余,大家都不由担忧起了这次交流赛的情况。很不幸的是,凯恩斯下场比赛的对手正是中央军校。第一轮比赛过后,六所军校进入第二轮,除了第一轮败北的东陆军校之外,其他四所军校都顺利进入了下一轮。
遇上了中央军校的凯恩斯出线形势本就不明朗,聂言一受伤就更是雪上加霜了。有了这个想法,几个人对比赛结果都有些漫不经心起来。卡恩也是叹了口气,嘱咐聂言好好休息,别的话也没有多说。
卡恩走后,柳晴空和王白都留了下来,三年级的学长们也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商量对策。
乔纳森咬了一口苹果,“原来咱们的出线形势还是蛮好的,不过遇上了中央军校也不用担心,我觉得,这些年对中央军校的评价都有些神话了。那些家伙都是老对手了,他们有多少斤两,我还不清楚么?”
陆津闻言扫了乔纳森一眼,眼中的幽幽寒意让乔纳森双肩抖了抖:“怎么了,我就只吃了一个苹果而已……”
陆津“呵呵”翻了个白眼,啊,学长们真的不是来打酱油的么,学长们真的很有实力么,呵呵,说实话,陆津从头到脚都没有发现……明明是两个懒散到极致的家伙而已啊!
“总之不用太有压力,那群家伙虽然难对付了一点,可是也没有那么夸张。”王白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不过这一次,学长们可要稍微费心一些了。”
“学长只是懒而已,又不是怕了,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乔纳森撇了撇嘴,一个苹果核“咚”的一声砸到了王白脑袋上,毁掉了他精心梳理的新发型,“确实有必要让那些家伙们见识见识我鸡冠头乔纳森的威力了,不出手教训教训他们,他们就忘记我姓什么了!”
“?!”乔纳森雄纠纠气昂昂的姿态还没摆满一分钟,整个人就被摔倒在地。他气急败坏的瞪了牧白一眼:“你做什么?”
牧白什么都没有说,然而他眼中直白的“这货是个傻瓜”的表情还是成功激怒了乔纳森,乔纳森唰的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的就要上演全武行。
陆津转过头去,不忍直视学长们幼稚的动作,他真的、真的森森的为凯恩斯的未来感到担忧啊……
然而经过这一闹,病房内一直弥漫着的伤感情绪却是散去了不少。陆津心里也明白,乔纳森和牧白学长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真实实力却是不容怀疑的。毕竟,他们也是雄踞凯恩斯三年级,能够把李斯特·贝尔那样高傲残暴的家伙踩在脚下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如果没有实力,凯恩斯的未来才真正值得担忧。
牧白开口道:“总之这一轮聂言学弟就不用上场了,柳学弟,你的对手不出意外就是连泽,你有把握么?”
柳晴空淡然的神情不变:“没问题。”
此刻只要有一个参赛选手在场,他们的表情一定不会像柳晴空这么镇定。在他们眼中,连泽那是谁?中央军校不世出的天才,未来的希望之星,多么牛逼的一个人物,多少二年级三年级的优秀学员败在他手上?然而柳晴空只是淡淡三个字,好像连泽身上都没有这些耀眼的光环,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对手。
牧白闻言也是愣住了:“你确定。”
“确定。”柳晴空唇角勾勒出一丝笑容,“我真的确定。”
牧白眼中的震惊始终没有消散,他静静扫了柳晴空一眼,似乎要确定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柳晴空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这下由不得牧白不相信了,他只能低低发出一声苦笑:“学弟实力果然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