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镜子里的小和尚……或者说不能再称之为小和尚了,过了年,他已然13岁,眉宇间开始渐渐长开,原本圆圆的小脸出现了尖尖的下巴,身材拔高了许多,虽然……咳咳,虽然他还是没有藤小红高。
一身黄色缁衣,外披红色袈裟,穿着白色长袜,菩叶走动了一下,发现系在腰间的两枚佩饰都没有送的迹象,满意的笑了,不能戴戒指,多挂几个佩饰总可以吧~
这又不是在游戏,一次只能挂一个佩饰=V=
看了看没发现漏洞,菩叶最后戴上了法净给他的佛珠,正了正脸色,抬步准备出门。
手刚伸到门边,扑通一声,藤小红先推门冲了进来。
他一把扑住菩叶,成功的再次胸杀了自己的小主人。
“……”菩叶被闷的直仰头,他没好气的道,“一大清早的干什么?快点松开我,时间快到了!”
藤小红恋恋不舍的又摸了摸小主人光滑的脑袋,“主人,你今天上去讲法,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
菩叶一愣,“带着你?怎么带着你?”
藤小红拉着菩叶的手,刚想撒娇,又想起了菩叶曾说自己长大了撒娇样子不好看,就开始努力的笑。
他一笑,狭长凤眸不经意的微微上挑,眼眸中潋滟了无尽希冀和期盼,薄薄的粉色唇线紧紧抿在一起,带着丝丝脆弱,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藤小红又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侧脸,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同时用一种略显沙哑,好似鹅毛落下时的轻柔和落寞的语气道,“主人开坛,坐在下面的话……小红总觉得寂寞。”
“小红只是想和主人一直在一起。”
“无论风光还是艰难。”
“求主人……不要撵走小红……”
话说到后面,还带着丝丝颤音,让人听后心都要融化了。
很可惜菩叶不在此列。
第一次菩叶见藤小红这摸样,的确被惊艳了一把,当时藤小红说了什么他都没记住,就直接答应了。
毕竟在和尚庙里待了这么久,猛的看到一个如此惊艳的……咳咳,哪怕是个男人,也足够养眼了。
但藤小红天天对着他这样笑,时间一久,菩叶的免疫力嗖嗖嗖的提高,到现在他已经能完全无视藤小红的诱惑了。
菩叶皱眉,讲坛约莫有十平方米左右,只他一人坐在高台上,其他禅师上台都没带人,独他上台还需要人在旁边跟着?
本来寺里就有不少僧人对他抱有疑惑,若还带人上坛讲法,不是更丢人?
藤小红一看菩叶皱眉,立刻又换了其他说辞,“主人主人,要不让小红用本体跟着吧,今天外面恶风扑面,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菩叶想了想,眉宇舒展开来,“可以,不过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藤小红得意的蹭了蹭菩叶光滑的脑袋,“只要能跟着主人,变成什么样都行?”
“哦,那你变成蒲团模样吧。”菩叶嘴角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倒是有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灵动,“你不是想跟着我吗?变成蒲团的话离我最近哦!”
说这句话时,菩叶微抬下巴,黑色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笑的像只小狐狸。
藤小红愣愣的看着这样的主人,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他喃喃的道,“这就足够了……”
几秒后藤小红才回神,他定定的看了看莫名的菩叶,陡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身形扭动起来,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用红色藤蔓编制而成的蒲团。
菩叶一呆,哭笑不得,“你还真当蒲团啊!!”
“快变回来,只不过逗逗你而已。”他伸手就要抱起蒲团,“你可以变回本体呆在紫金钵里,不乱冒头就不会被人发现。”
哪知藤小红牌蒲团表面光华一闪,不见了。
菩叶皱眉,刚出门,老远就看到相若急急往这边走,“师叔?可准备好了?诸位师叔祖师父以及弟子都陆续进场了!”
菩叶脚步一顿,四下没看到藤小红,没办法,只得先跟着相若离开了般若堂。
证道院里座无虚席,似乎大家都对菩叶的讲法颇感兴趣,或者说更多人想看看这菩叶有什么本事,能让法字辈高僧破格收为弟子。
菩叶出现在场中时,所有僧人全部起身,讲法当日,讲法者为师,所有人都必须以礼迎之,以示尊敬。
菩叶双手合十,口称阿弥陀佛。
随即他缓步走向讲坛。
讲台位于证道院正殿前的空地上,台高距离地面五米,四周空旷,前方十余米外才是第一排蒲团。
头顶云层厚重压下,仿佛要掉下来一般,阴风呼号。
讲坛四角放置了宁心静气的香炉,丝丝檀香在空中消散,烟雾朦胧,讲坛中央放着一个红色蒲团,正是刚才不知道跑到哪里的藤小红。
菩叶走上讲坛后顿了顿,嘴角抽搐,这藤小红,跑的倒快。
到了这一地步,他也不太好将小红丢下去,只得缓步走到蒲团面前,面色如常的坐下。
——嗷~好暖和!!
菩叶脸色微变,屁股下的蒲团散发着丝丝热气,许是他的错觉,仿佛有一层淡淡的红色烟雾将他笼罩起来,紧紧的保护着他。
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屁股,嘴角不住往上挑。
蒲团面前摆放了一个墨玉木鱼和一个紫金钵。
紫金钵里盛了些清水,口渴之时可以用一些,墨玉木鱼嘛……
菩叶微微一笑,眸色低垂,他缓缓伸手,拾起那小锤,叮——!
清脆的声音并不大,却仿若钟声般在每一位僧人耳边响起,一些弟子心中不由一凛。
如此功力……唔,最起码实力不差。
——实力能差吗?有小红在屁股底下帮忙,菩叶不费丝毫力气=v=
他抬眼,看着坛下诸多弟子,稍远一点的相若等人,更远的菩花,还有最早开坛的法如禅师,似乎也在对他微笑。
更远更远的地方,他仿佛看到了慧肥等塔林的老僧人,在激动的对他笑。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弟子菩叶,今日在此开坛讲法。”
菩叶开口,直入主题。
“我辈弟子潜心修佛,虽偶有所得,可大部分弟子却都终日惶惶,每日禅定修行,到头来却空空如也,是以大多弟子在修行到一定阶段后,都会进入凡世,救济世人,体悟慈悲心,发无上宏愿,以大毅力、大智慧、大决心普度众生,解救万民于水火中。”
“世人多愚昧,多被那妖魔魑魅所引诱,佛有金刚怒目,我辈僧人多以雷霆震怒除去魍魉之辈,还世人平安,昔日菩叶随师父游走四方,却发现一现象。”
“诸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妖魔亦有正邪之分,有些奇人异士只因不被世人理解,因而被污蔑为妖魔外道,这等奇人多身负绝学,只因为脾性而被误解,实在令人惋惜。”
“菩叶年幼,未曾通读经义,却先初解世态炎凉,何为正邪?何为对错?只在人心!”
“阿弥陀佛!!”台下弟子听到妙处,不约而同的口诵佛号。
台下,菩花微微一笑,满是自得,此话若是出于相若等人之口,自是平常,可此刻却由一个十三岁少年僧人悟出,实在是慧根深重,让人欣喜。
坐在一旁的法如禅师也微笑点头,他传音于菩花,“法净那厮虽然荤了点,但这样教导菩叶,却也别出心裁。”
法如的弟子,药王院首座菩迦呵呵笑道,“之前师父还担心菩叶师弟会于台上失态,现在看来,师父多心了,师弟似乎一点也不怯场。”
法如冷哼一声,“法净那厮,什么时候怯过场?!”
菩花在一旁笑着点头,心里却无奈想,之前是谁半夜三更跑到他这里,为了让菩叶讲法时不怯场,还亲手炼造了一件袈裟送来?!
台上,菩叶的演讲还在继续。
“人心叵测,我等不应以恶揣之,当时刻存慈悲心、宽容心、包容心待之,放可渡歧途者于苦海之中。”
菩叶侃侃而谈,绕了一个大圈子,先从要救人要当圣母说起,然后回到今天主讲的法术上来。
“但我等弟子修为不一,纵然心胸如海,若修为不足,无法渡人除恶从善,当如何是好?”
“是故弟子苦思多年,最终悟得一妙法,由此妙法,诸弟子当可从容说服,无后顾之忧。”
此话一出,众多弟子都骚动了起来。
之前菩叶讲的话大家都懂,不外是出门除恶,结果实力不足反被杀,现在菩叶却说他有一法,学会此法后就再无后顾之忧了?这怎不让弟子们诧异?
就连四位法字辈禅师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菩叶卖什么关子。
“此法名为灵山施雨。”
“相传西天灵山为佛祖潜修之地,灵山原为一天魔所有,见佛祖,化万花隐之,佛祖观花笑曰:‘如此福地,原有主人矣。’”
“遂佛祖意欲离去,那天魔道,‘此地不美耶?’”
“佛祖曰:‘何谓美?因美而留,真耶?假耶?’”
“天魔大悟,恳佛祖驻于此,佛祖叹此魔,遂抬手,手指天空,清雨落下,那天魔心生感悟,化为无数紫竹,倏尔成林,终成佛祖道场。”
“是故此法为渡一切执迷之人、之物、之存在。”
“即为灵山施雨。”
第六章:神转折
“……”
菩叶话音刚落,众僧群哗。
大家都互相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只因为菩叶说的这个典故……没人听过。
灵山?天魔?施雨?老衲/贫僧/小僧通读佛经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听过呢?
……呵呵,大家当然都没听过,这可是菩叶绞尽脑汁想了三天才编出来的故事,听说过就见鬼了。
其中有菩提院的得道高僧实在忍不住了,口诵佛号,提出了疑问。
“不知菩叶禅师从何得知此典故?我等竟从未闻之?”
——只要上台讲法,那就得称禅师,这倒不是这位大和尚故意挑衅。
菩叶淡定的道,“此典故是从我师法净禅师处所知。”
那和尚明显一愣,似乎有些震惊,“哦?那不知此典故出自哪部经义典籍?”
——法净看经书?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过……不过那法净真的会看经书?
菩叶咳嗽了一下,想起法净曾拿着佛经当厕纸的伟大行径,脸上有些烧,“我师并未细说,后于旅途中收拾包袱时,偶然发现师父的衣物里竟夹杂着几页散落的佛经,菩叶收拾时无意中扫过此典故。”
他长叹道,“后来小僧曾好奇问起,师父只言道此经为某位仙家秘境所得,因其经义不全,内容晦涩,是故并未传回寺中。”
——这就是菩花所说的,有问题,找法净=v=
众位僧人心下呵呵,拉倒吧,不穿回来,恐怕不是因为不全,而是因为他忘记了吧!!
不过既然菩叶解释了,众人面面相觑,倒也不再出言质疑。
解释了出处,菩叶准备演绎法术。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了一下灵力,然后准备起身。
起身,恩?怎么没起来?
……哎哟藤小红这死孩子竟不知何时伸出触须,紧紧的缠在他背后的腰带上!!
——这是作死吧作死吧作死吧!!!
菩叶嘴角微微抽搐,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伸手,很自然的捧起那能装下他整个脑袋的紫金钵,轻轻一抿……
唔,渴了,先喝口水。
借着紫金钵挡住下面的视线,菩叶立刻低声道,“松开!快点松开!!”
细软密集的触须仿佛具有莫大的吸力,死死的缠着菩叶,不仅是腰带,甚至袈裟的下摆也缠紧了,长衣下,盘膝的双腿也被藤蔓紧紧的缠住,仿佛在惧怕着什么一般,听到菩叶的训斥,藤小红居然缠的更结实了。
滚烫的火焰在蒲团上闪过,可能是没控制好热度,差点将菩叶烫出声!!
——艾玛我的小屁股哟!!
只是随即菩叶心中就是一凛。
藤小红虽然还是筑基期,但随着第二天赋的神通觉醒,一般金丹初期的修士也不惧怕,此刻藤小红竟如此惊惧,难道有危险?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紫金钵,优雅的拂过唇角,嗑了一颗增加体质的小药,也不再试图坐起来,而是开始慢条斯理的讲述灵山施雨此法的运用原理。
他先是从罗汉金身扯到抱残守缺,又从感慨了一下亦枯亦荣的功效后才转到了灵山施雨这一招。
当然前面那几招他并未直接说出名字,而是用类似的法诀表述,比如罗汉金身换成了金刚不坏体,抱残守缺也改成了疯魔禅杖时的运气法门,而亦枯亦荣这一招,更是援引昆仑剑派里的某招剑势说起,最后话音一转,才开始讲解灵山施雨。
随着他的讲解,头顶的天空越来越阴霾,沉甸甸,厚重的好似要压下来一般。
坐在远处的法如等人也逐渐察觉头顶的天空似乎不太对劲。
法如沉吟一下,和坐在身边的法真禅师道,“师弟,要麻烦你看一下了。”
法真禅师微微一笑,闭上双目,双手合十间,一抹肉眼难以察觉的幽光从身上飞出,半响,他睁眼,眉头微皱,摇摇头。
旁边的法恪禅师脸冷的掉渣,这次讲法是由达摩院弟子和证道院弟子协同办理,此刻竟连法真都无法发现端倪,可见对方来势汹汹。
他倒是丝毫不怀疑法如的感应,修为到他们这份上,一点预感和不详都是上天的警示,绝不会轻易忽略。
菩花冷不丁开口了,“那童子似乎也发现了。”
法如这才看向场中,高台上,正襟危坐的菩叶背后,不知何时竟缓缓形成了一团轻柔跳动的火焰。
那火焰如半开的莲花,于菩叶背后幽幽燃烧着,高坐法台的清俊少年,眉目低垂,高雅清贵间自有一番惊心动魄。
火红色的藤蔓触须上跃动着的火焰并非纯粹的火焰,而是能吞人噬魂的冥焰,可此刻,远处上手端坐的三位法字辈前辈全然无视了这一点。
菩花心下微笑,看样子,那红藤日后当可继续留下,且不会再被人诟病了。
菩叶对此依旧丝毫不知。
虽然许有危险,可他觉得周围一堆大大小小的和尚围着,身下又有小红帮忙,若他还能出事,无因寺偌大的招牌就要被砸了,菩花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所以他依旧在细细解说着灵山施雨的法诀。
随着他的解说,身后燃烧着的火焰似乎更加明亮,周围淡淡飘散着丝丝金色光莲,头顶厚重的云层上,仿佛遮不住的金色光芒落下,静静的洒在菩叶身上,这一刻,世间皆万籁无声,只余他淡然清雅的述说。
怪不得修炼有成者皆愿开坛讲法,为世人解惑,盖因教学相长,随着菩叶的解说,他心头也越来越敞亮,仿佛冥冥中大道至简,如一片白月光,于心间陡然开朗。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顿悟,一种多少修士求而不得的机缘,一种只属于大功德者的造化。
待得他解说完毕,所有僧人都静静的体悟着,一言不发。
灵山施雨并不难懂,归根到底只在于两个字,反弹。
面对攻击,不反击,不逃避,只凭法诀来反弹,即可劝说执迷不悟者,也不会有何伤害。
这法诀看似极其简单,可又有什么人能面对必死杀招,敢岿然不动,只凭大毅力、大智慧、大神通来殷殷劝说,而不直接出手,雷霆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