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只是一问,我很好奇——梅子青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有时候觉得他是风趣幽默的类型,有时候又觉得这人是恶搞的高手,有时候又觉得他恶意满满,从来心怀不轨……
总之左澜有些看不透。
那边的薛重释没有想到左澜说得那么直接——德性。
梅子青那人,似乎真的只有用“德性”两个字才能形容了。
“梅子青我看不透,不过——他大抵不坏。”
“你怎么能够肯定?”
“我不能肯定,我也说了是大抵。不过你自己有自己的判断,听我的没用。”
“我跟你是一样的感觉,尽管今天梅子青对我充满恶意。”
“哦?看样子……你对他印象不好。”
“不仅是不好,还是非常不好。”
“我怀疑,有过让你一见就觉得印象很好的人吗?”
“有。”
“谁。”
“呵呵。”
曾经是有的,可是后来印象就不好了。
“……我希望你就死在了魂院任务里。”
“真恶毒。”
左澜哼了一声,他知道薛重释那边怕是已经咬牙切齿,啧,真可惜,看不到那粉红娃娃脸一脸森寒的表情咯。
“左秋那边你照应着一些,我的东西,留了一些给他,如果我真的回不来……”
“放心,我会一口把你的产业全部吞并,绝对连渣滓都不剩的。”
擦,薛重释这王八蛋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啊——“喂喂!”
……麻痹的被挂断了。
左澜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恨得咬牙切齿。
收了手中的通讯珠,左澜终究还是推门进去了,马上就要投身一场堪称血腥的任务,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生还,可是他想要竭力地活下来。
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清点一遍。
地品魂器六把,木春之初和造型魂术,玉青八极空间的增幅效果达到的假魂爵,空间阵法——似乎就没有了。
召唤出大白,他随口喂给它魂晶,魂阵已经从身下浮现,银灰色变得越发明亮,看上去越来越像银白。
左澜手诀一掐,魂阵旋转之间,那些散落的白棋按照着一种玄奥的轨迹重新回到玉青八极盘原本的位置上,那盘,终于又浮现了出来。
八极星盘,白棋落在盘上,就像是星图,白棋与白棋之间还有细细的光丝连接,漂亮极了。
他闭目,任由魂力充盈全身,然后在眉心处缠绕交汇,让银色的六芒星魂印更加闪亮,魂印旋转的速度要慢得多,魂阵三圈,魂印一圈。
落日的光,从天际洒来,残红似血,笼罩了整个元城。
元者,始也,即为一。
中原第一魂院地区的中心,自然是叫做元城的。
高高低低的建筑物被呜咽的风声围住,左澜听到这声音,忽然睁开了眼,走到窗边,将那木窗推开,风一下灌了进来,吹动他的头发和衣衫,左澜眯了眯眼,魂大陆九区,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景。
中原区的暮风,向来是出名的。
不过他从来没有听说西北第九魂院地区有什么出名的景致——魂际之地的海澜算么?
他听过很出名的,中原区的暮风算一个,还有东区的沉日,西区的吞月,西南的雪雾,东南的压城云……
大约就这些了吧。
左澜这间屋子,就在距离魂皇殿很近的一处院落之中,前面就是广场,侧过头也能看到人来人往的街道。
风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的,只是那样吹过了街道,吹偏了招展的旌旗,左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手诀一掐,灵属性的魂力覆盖在双眸之上,眼前的场景顿时变了。
房屋还是房屋,街道还是街道,可是魂皇五殿却变成了漂浮在空中的一团光,那穿过街道的、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竟然带着浅浅的蓝紫色,就那样匹练一般地刷了过去,整个天地之间都充斥着这种奇怪而妖异的颜色,美到了极致,也危险到了极致。
左澜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可是他却屏住了呼吸。
天地一片浅色的蓝紫。
一只冰凉的手掌忽然从后面伸出来,盖住了左澜的双眼,身后是一声无奈的轻叹:“别看,这灵风伤眼。”
左澜浑身一僵,那人就贴在自己的身后,依旧是这样神出鬼没,魂皇的手段,果然还捉摸不透,他眨了眨眼,却问道:“灵风?”
临沧的发披在肩上,却怔了一下,他长长的眼睫毛刷在自己的手心,颤动着,让他为之心动,然而他强压下这种心动,平静地回答道:“中原区之所以是中原区,第一魂院之所以是第一魂院,都有赖于此风。”
“整个大陆,外面的风都吹过来,带着四海的灵气,汇聚到中原第一魂院地区来,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中原区并非随时随地都能接受到这些灵风,所以只有黄昏时刻才会开启,所以才有了暮风。”
暮风,近暮时分刮起来的风,从四面八方吹向这里。
就在左澜的眼前。
很明显,这又是一个难解的谜题。
左澜没有动,只是由着他掩住自己的眼眸,也没有说话。
安静的房间,窗前的风声却还呜咽。
过了很久,临沧才放下手来,左澜看到窗前已经是一片黑暗。
他僵立了片刻,回转身看着临沧,“什么时候开启通道?”
“还有两个半时辰,接近子时的时候开启,时间不多。”他找他,其实是有正事的,只是——竟然站在这里这么久。
子时?那就是整个天地之中光最弱的时候,这个节点,似乎有些深意。
“你来干什么?”他又问道,说着坐在了桌边,指节敲着桌面,笃笃有声。
临沧见他冷漠,似乎已经习惯,竟然还笑了一声,似乎带着往日的戏谑:“你们的任务地点,是在天渊,我临沧好歹是天渊之皇,你猜猜我是来干什么的?”
左澜的眼神一下变得古怪起来,他嗤笑了一声,“梅子青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或者说……你们五皇全部疯了,竟然选择天渊为任务地点——”
不说天渊是整个大陆最险恶的地方,就单说临沧的特殊情况,这个任务地点就不能选择天渊。
临沧就算曾跟左澜有仇,也不妨他会暗中扶植别人,这次任务,临沧如若偏向哪一边,哪一边就有优势。
他不相信其余四位魂皇有临沧了解天渊。
临沧显然知道左澜内心的想法,他竟然坐到了左澜的对面,轻声笑道:“他们敢肆无忌惮地选择天渊,就证明这次的事情,我能帮到你的极少,梅子青从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能稳坐首席宝座那么久,不管是实力还是心机,都堪称一流,你要赶上他,还远得很。”
“我赶上他做什么?”左澜勾唇,“我的目标,不一直都是你吗?”
这话带着几分轻佻的暧昧,让临沧眯了眼。
他愣神了一下,然后接着方才的话道:“你知道灯吗?”
“……”他知道,之前就有怀疑了,只是不敢肯定,如果这任务地点是在天渊的话,那这灯,必然就是青傀给他说过的灯吧?
他说,天渊有四盏灯,一盏是他。
魂院任务是让他们去点灯,点什么灯?怎么点?
“我听青傀说过一点。不过知道得不多。”
临沧的眼神变得幽深难测,“他竟然会告诉你……”
“怎么了?”左澜并不觉得青傀说那些会怎么样,似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然而他的话刚出口,就想起又一次青傀想要对他说一些话,可是他只看到他的嘴唇动,却听不到一个字……
诡异。
左澜看向临沧,“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曾经怀疑过神灵的存在,不过却处处证明有神灵存在,你所推证的只是神灵已死。不过……不管神灵如何,这世上,一直存在着神仆。”
临沧的语气很奇怪,带着几分笑意,听着却有些瘆人。
“你的意思是……青傀……”左澜有些不敢确认。
临沧却一点头,“每一盏灯,便代表了一位神仆。青傀是,我却在天渊的裂谷夹缝之中,看到了四盏灯,出了青傀之外,还有人是神仆,可是我们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青傀身上看不到魂力修炼的境界,他使用魂术的时候也没有魂力波动,也许是一种奇怪的原理,只可惜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青傀很厉害,梅子青也忌惮他,只是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如果每一位神仆,都跟青傀一样——”
剩下的话,临沧不说,左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青傀的战力绝对非凡,梅子青忌惮他,便说明青傀的实力绝对可以与魂皇匹敌,整个魂大陆目前最高等级就是魂皇,一共只有五人,而左澜知道,四盏灯,便是四位神仆,神仆与魂皇,这关系还真是复杂了。
不是魂皇,而且感觉不到魂力波动,也许他们是实力超群之人,可是如果是魂皇或者更高级的——比如魂圣,在成为魂皇或者魂圣的时候势必出现异象,也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若真的是魂皇魂皇,必然记录在册,青史留名,左澜断断知道他们。
神仆,便是神灵的仆人了。青傀那样的人,竟然是神灵的仆人,其实想起来,很是悲哀。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
那么,什么叫做点灯呢?
第八十一章:天渊(一)
你绝对不能完成这个任务,不要轻举妄动,左澜,我不想你死。
活着回来,你要向我复仇也好,折磨我也罢,只要你活着回来。
——左澜看着眼前瑰丽奇幻的场景,竟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此刻,魂皇殿下面的广场上,五行八卦的方位全部亮了起来,一座巨大的魂阵带着强光从地上升起来,梅子青站在魂阵的中间,其余四皇却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
子时,通道开启的时刻。
左澜却难以去注视着通道到底有什么玄奥,他忍不住要去看临场。
临沧闭着眼,左右颜色不一的头发带给他的那种鲜明对立的矛盾感,让他看上去充满了碎裂的美感——对,碎裂。临沧眉心处的魂印浮起来,旋转,竟然是反常的黑白两色,反观其他魂皇,那魂印的颜色都是纯正的银色——
左澜愣了一下,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临沧睁开了眼睛,深深的一眼望进他的心里,那眼神,竟然有说不出的妖娆。
黑白之色,本来应该是天地之间最厚重端庄的颜色,在临沧身上却平白地妖异了。
他说,活着回来。
天渊,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左澜呢?
他们的任务是点灯,其余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这就是所谓的“魂院任务”。
“乾坤无极,灵犀通达。传九幽,通十狱——”
梅子青的声音很清越,在这幽暗瑰丽的夜色之中传开,像是水色的波纹,左澜忽然觉得这人长得很漂亮。
梅子青,不管心底是如何的,没人能够否认他天纵奇才,在场的五位魂皇,有哪位是普通的呢?
左澜想起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开启,魂大陆,无极之心。”
传九幽,痛十狱。
左澜忽然有些明悟,这个是——古传送阵?
狂风席卷,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冲破了头上层层的阴云,却让明月也为之失色,光柱接天,龙卷一样的灵风缠绕着光柱,盘旋而上,紧接着,五皇同时打出了手诀,食指一指,魂力涌入光柱之中,竟然将这接天的光柱生生从中间往两边撕裂!
那种艰涩的感觉,就像是一刀剖开了树干,然后用丝线扯住两边的树皮,往两边拉一般。
魂皇们的魂力,就是这丝线。
这是看起来根本完成不了的事情,然而只是看起来。
事实上,左澜看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一个五彩的通道出现了,一片迷离的光晕,让他仅仅是看一眼就有些晕。
左澜在九个人的最后面,崇礼在九个人的最前面,一前一后,这两人还说要合作如果是传送进去没有在一起,怎么才能合作?
“通道开启,魂院任务,开始计算时间了——”
梅子青还是站在阵中,所有人都会从他身前过去。
临沧站在西面的位置,左澜也会从他的身前经过,他有些不敢看这人的脸,他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达到和临沧一样的高度,他肯定会辣手无情,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对临沧下手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可是此刻,他从他身边走过,竟然有一种奇怪的生离死别的错觉。
忽然之间脚步一滞,他的手臂被人拉住,回头,忽然被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临沧的唇似乎是被夜风吹得凉了,印在他唇上的时候让左澜觉得自己尝到了雪。
唇是冰冷的,心却是火热的,连带着整个动作都非常激烈,他极富侵略性地搅动着他的口腔,汲取着他口中的津液,最后退出的时候却带着似有似无的缠绵,然而感觉得出,他的动作是没有停留的,停留的只是临沧的心。
临沧松开他,不说一句话,可是眼神太过深邃,让左澜心里有些疼。
他不说话,他却能够听到他的话。
活着回来。
有那么危险吗?
或者说,临沧到底在害怕什么?
左澜转身,继续向着通道走,他没有去看其余四皇的表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表情吧。
就那样钻进了无边的光彩之中,这同道具有无穷的吸力,就像是一脚踩进了无边的混沌,给人一种泥泞不堪的感觉。
果然是空间的感觉,左澜接触空间阵法,传送阵更是他研究的重中之重,所以对这种感觉很了解。
现在他也算是在传送这个方面入门了,不再属于一问三不知了,传送阵之所以能够超越空间,说到底还是因为规则。
青傀曾经在水火之间随意转换,是利用了规则之力,而传送阵也是一个道理。
所谓规则,说来抽象,不过左澜有自己的解释方法。
以一丈来说,天地规则之中的一丈是一定的空间尺度,可是当规则改变,比如说此刻的一尺,就是彼时的一丈,那么左澜在这个时间点跨过一尺,然后规则再修改回去,再看的时候,左澜就是跨过了一丈,而不是一尺。
传送范围和对规则的改变幅度大小自然是有关的,将一丈改为一尺和将一丈改为一寸,这自然是不一样的,魂力修为强的,轻而易举就改了,弱的也许一点也动不了。
阵法的作用就在于用有魂力的魂晶来引导规则的变化,每一个魂阵的排布都是不同的指令,所以能够达到传送的效果。
不过,刚刚五皇,似乎都是用自己的魂力来开启传送的,应该是本来就有传送阵,才能够将人传送到天渊去吧?
有的时候,左澜还是很相信大陆史上关于天渊之地的记载的。
这里,是魂影大陆最危险的地方,而不单单是魂大陆。
眼前一晃,左澜觉得有些恶心,就像是在车里坐久了一样,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这传送阵是似乎很不稳定啊……
他内心一阵吐槽,心情却还有些低落。
一抬眼,已经看到了前面的八人,除了崇礼之外,其余的七人表情都有些不好。
此刻是魂大陆的子时,他们过来的时候只有空间上的变动,时间却是完全合适的。
此刻还是子时,然而与来时的场景不同,左澜一抬头,便看到星月在天,一道峭壁在就在他们视线的尽头,看上去壮阔而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