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阎王还是判官?”不过这两种人应该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吧?或者眼前这个是男人只是长得太过于偏向女性,所以他没看出来?胸前微微鼓起的地方只是因为太胖了?可是看对方的身形怎么也与肥胖联系不起来。
“什么?”女医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具跳跃性了。
都不是吗?见对方惊讶的模样,默影皱眉,看来人世间关于地府的传言还是有很多谬处的。也是,那些只不过是人想象的罢了,有谁能死后进了地府又返回人间的呢!不知道如何应对了,默影只是默默看着她,泛着黑琉璃光泽的眼睛满是淡漠与无谓。
“医生,小影他……”齐叔担心地道。
“除了名字之外你还记得什么?”女医生再次问道。
“你是谁?”默影语气冷然地问。既然不是阎王和判官,他也没必要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你应该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这次的主治医生之一,王海燕。”女医生并没有计较默影防备的态度,微笑着自我介绍道。随即问道:“既然你不愿意回答我前面的问题,那么你还记得飞机出事时的情景吗?”
“飞鸡?从未见过。”刚刚这个人说自己是医生,和第一次醒来听到的那个低沉的男音提到的词一模一样,这个医生到底是什么职务?在人世间的时候从未听过。新职务么?
“那登机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比如说,还记得是在哪个机场登的机吗?”女医生见默影愿意接话了,便循序渐进地诱导着他回忆。
“我从未去过鸡场……”他是那人的影卫,只为他而存在,除了执行命令的时候,那人在哪他便在哪。就连他宠幸男宠和女侍的时候都守在门外三步之内……不期然地又想到了那人带笑的脸,瞬时五味陈杂,嗓子干涩难耐。
“那你还记得自己在国外留学的事吗?家里还有那些亲人还记得吗?”女医生眉头越皱越紧,看对方的眼神也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也没必要。莫非是失忆了?毕竟病人头部受过重创,直到现在脑内的还有淤积的血块没有散去。
见对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女医生基本上可以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了。那双明亮纯粹得像黑琉璃一般的眼中似有诸多难言的苦涩隐藏其间,幽深得不见底,不由得心下猜测是否发生了什么引得对方下意识地选择忘记了过往的一些记忆。
家人。多遥远的词眼,自从家乡被山洪淹没,他便再也没有家人了。对于家人的记忆,也仅限于父母慈爱却模糊的笑容,然后再多一点他都记不起来了,那时他也只不过五岁。
“你还记得什么?”女医生无奈地问,本以为病人不会回答,却不想对方这次却很配合回答了。
“都记得。”还没喝孟婆汤不是吗,他又怎么会忘记过往的记忆呢。
女医生霎时无奈了,都记得的话那刚刚的回答又是怎么回事。与其他几位医生交流了几句,然后喊了情绪异常激动,像是有很多话要和病人说的齐叔离开病房。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老先生很伤心的样子,呵呵,希望你能早点康复。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让它随风而逝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女护士好奇地问道,对上默影的双眼愣了一下,似乎读懂了一些,俏皮地笑着劝慰道。
默影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疲累地闭上了双眼。
“你休息吧,我就在一旁守着,有事喊我。呵呵,估计一会老先生就回来了。”
“这些是什么?”女护士刚说完默影却又睁开了眼睛,抬了抬自己的右手问道。
“啊,这个啊,因为你一直昏迷不醒,身体的营养都是靠输液补给的。可能会有点难受,你要是再不醒过来估计下一次只能对你伤痕累累的左手下针了。嘻嘻,你的皮肤好好啊,又白又嫩的,平时是怎么保养的?”女护士看了眼门外,没看到护士长巡查的身影这才凑近默影,眼含羡慕地问道。
女护士解释的话在默影听来简直就是天书,却在她的提醒下看到他的两只手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针眼大小的孔,他的视线随着右手上的针慢慢上移,透明的细管,然后是装着水的玻璃瓶。眼中露出震惊,玻璃瓶他在皇上赏给王爷的物品中见过,并不觉得稀奇,只是这么大这么清透的却是第一次见,竟还给了他这个新鬼使用,对于地府的印象是越来越脱离认知了。
“过了今天估计就用不上输营养液了,这么一瓶可不便宜呢,是进口的哦,虽然你已经醒过来了还是输完吧。你哥哥可真舍得花钱,不愧是有钱人,长得又帅,要是他看上我就好了……”女护士眼露桃花作憧憬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神,“啊,这个现在还不拔,不过导尿管却是可以拔了。”
“你要干嘛!”默影见对方掀开被子,手就要往腰下的位置伸去,眼神顿时凌厉起来,淡漠的语气变得冰冷。
女护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默影:“帮你把导尿管拔掉啊,既然你已经醒了,这个就用不到了,你不觉得下面很不舒服吗?”
默影的脸猛地红了,眼睛却仍是凌厉地看着女护士。
本来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默影的脸红,女护士也不好意思起来,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办了。
“小影,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齐叔一进屋便看到默影脸色难看,快步走到床前问道。
默影别过脸去不答。
齐叔看向女护士,无声地询问。
好想摸摸啊,这模样简直像是在闹别扭的猫,太可爱了!女护士双眼冒心。见齐叔看过来,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我要帮他把导尿管拿掉,可是病人却不愿意配合。”
“呵呵,是这样啊,我们家小影这是害羞了。齐叔来吧。麻烦你了,我照顾就可以了,你出去吧。”
“好的,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女护士微微一笑,眼神有些不舍地看了眼仍旧别着脸看着窗口的默影便离开了。
第三章
默影在床上小动作地烙着煎饼,眼睛时不时地看向一旁不堪疲累趴在床头睡着的齐叔,嘴唇动了动,好几次想叫醒对方,却又想到对方最近的辛劳,他一直在身旁照顾着自己,很久没感受过的温暖,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最后终是自己努力忍耐着。
身体已经慢慢恢复知觉,只是没什么力气,默影忍耐了许久实在是难受得紧,一把掀开被子,费力地从床上起身却没看到鞋子(拖鞋就在一旁),便光着脚踩在了地板上。地府的财力真是不一般,也不知道是谁讹传的地府只有无尽的黑暗,这边不但白天有太阳,而且晚上只要按下一个按钮便立刻亮如白昼,比王爷府内罕见的夜明珠还亮堂。还有这地砖,冰冰凉凉的,不但花纹雅致更难得的是每一块都一模一样,虽然质感比不上皇宫贵族用的琉璃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了。
走廊上的灯光透过房门上面的玻璃窗透了进来,让没开灯的屋内不至于两手抹黑,默影在床下找了一下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便打算去外面看看。可是到了门边却不知道怎么打开,这门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任他怎么用力推拽都打不开。是要软禁他吗?默影是越来越捉摸不透阎王爷的打算了,按理说他这种手下冤魂无数的人不应该享受到这么舒适的待遇,这里面的东西没有哪一样拿出去不是稀世珍宝的。
“小影,你怎么起来了?赶快躺下,你的身体还没好呢!要什么和齐叔说一声就可以,是不是饿了?”越是打不开默影越是想把它打开,一时忘了要顾及屋内还在沉睡的齐叔用的力气越来越大,门被拽得砰砰响。齐叔本就睡得不沉,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见本该在床上躺着的人在门边站着,顿时急了,连忙上前把人扶到床上坐下,并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橘黄的灯光立马让昏暗的房间亮堂起来,却又不会觉得刺眼。
“夜壶有吗?”刚刚在床底下并未找到,房间的角落里也未看到。
齐叔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默影想着也许地府这边是不用夜壶的,便又试探地问道:“那茅房有吗?”他快要憋不住了,眼中不由得露出急切,淡化了里面的淡漠疏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是那么难以触摸了。
这样的默影总算让齐叔有些熟悉感了,他高兴地笑了起来,慈爱地摸了摸默影的脑袋:“这是高级病房,措施齐全,那边的门一打开就是卫生间。”
默影有些不自然地僵着身体,齐叔手摸过来的时候其实他是想避开的,只是现在没有了内力又沉睡许久,身体刚刚恢复知觉,变得从未有过的迟缓,想躲开却是有心而无力。
随着齐叔手指的方向,默影这才发现那边也有一扇门,只是因为它不是木质的所以一开始被他选择性地忽略了。看着和刚刚要开的门一样的门把手,默影沉默了,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齐叔,要不要开口询问呢。却又觉得有些丢人,若是有内力在身他又何须为难,只要灌注内力在掌心,再沉重的门都能推开,何况那个门看起来也不是很结实的样子。只是不知道设置了什么机关,任他怎么推、拽,就是打不开。
“齐叔扶你过去吧,你刚醒过来伤也没好全,身上肯定没什么力气。来,把鞋子穿上,下次可不要随便光脚踩在地上了,不但脏还容易受凉。平时在家也就算了,现在是在医院,而且你还病着,可不要再折腾齐叔了,齐叔这把老骨头被你这么一吓都快撑不住了。”齐叔见默影光着脚不由得絮絮叨叨地念叨起来,然后拿过拖鞋替默影穿好,扶着人站起来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默影低头看着脚上穿着的,被扶着他的这个人称为鞋的东西,虽然材质穿着很舒适,可是若是有事出门需要长途跋涉的话却不如人世间的鞋来得实用,看来这地府也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比人世的好。
“我自己来就可以。”齐叔扶着人,单手拧开门,然后就要一起进去,默影连忙出声制止。虽然对方的气息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已经习惯,不但不讨厌还有些依赖,可是如厕这种事情再怎么亲密的人也会觉得尴尬吧。
“呵呵,几年不见小影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你小时候可是经常赖着要齐叔帮忙洗澡的。”齐叔见默影脸色微红,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因为对方不记得他而变得阴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笑着打趣道。
默影有些不解地看着齐叔。小时候?他们以前就认识吗?搜遍了脑海中的记忆,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对方,还赖着要对方帮忙洗澡?会不会是对方错认了人,把他当成别人了,要不然以他造下的杀孽哪能在地府活得这般轻松?
齐叔脸上的笑顿时不自然起来,脸色也有些难看,嗓音不稳充满沧桑地道:“齐叔忘了你都不记得我了,又怎么会记得小时候的种种呢。”
默影抿了抿唇,把到嘴的话吞了下去,对方难受的模样让他很不舒服。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对方和他并未有过交集,虽然最近这些时日承蒙对方诸多照顾,可是也不该出现这种情绪,像是身体里面住了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与眼前这人很熟悉。他把门关上,顿时卫生间内暗了下来,只能勉强看清自己的手指。想了想,默影看了眼门附近的墙上,如他所料,上面有一个凸起的按钮,他伸手按下去,“啪”地一声响后,整个屋内顿时亮如白昼。
刺眼的光让他猛地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待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才慢慢睁开。里面的东西又是从未见过的,他顿时犯了愁,哪个是茅坑呢?看起来都不像啊。他四处扫视着,猜测着,不期然地目光晃过身后的墙壁,有人!他猛地转身,身体紧绷进入戒备状态。
“何人!”
与他面对面站着的人似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戒备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默影拧紧了眉,很是不适应这个没了内力之后的身体,连有人站在身后都感觉不到,这种感觉非常糟糕。不过心性强韧的他很快稳定自己的情绪,只是眼神更加冰冷地注视着对方,散发着压迫感。对视了一会,默影发现有些不对劲,眼前这人越看越有种熟悉感,尤其是对方脚上穿着的鞋和刚刚齐叔给他穿上的简直一模一样。
“你是何人,为何站在我身后?”
对面那人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形状漂亮却有些苍白的唇紧紧抿着。
“小影,是在和齐叔说话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齐叔进来了啊,你身上每一处齐叔都看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齐叔在外面等着,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却又听不真切,不由得焦急起来,拧开门便进去了。
一进门便看见他担心的人正冷冷地瞪着镜中的自己,不解地问道:“小影,怎么了?放心,你的脸没事,身上也只是些皮肉伤,只是看起来比较恐怖并没有伤筋动骨,医生说情况好的话明天就可以拆绷带了。”
“他是谁?”见齐叔并没有去注意房内的另外一人,想着两人也许是旧识,默影问道。
“他就是你啊,你连自己的模样也不记得了?”齐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默影眼中露出迷茫,仔细看看确实是很像,只是比他年轻了几岁,右眼角下方少了颗泪痣。他抬起手摸向右眼,对面那人也抬起手同样摸向右眼,抬手的动作幅度、时间拿捏的刚刚好,默影这才发现对面那个无声无息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他不敢置信地抹上头顶,头发也变短了。这个人真的是他?可是死后的灵魂状态不应该和生前一样么?
“他是我?”默影迟疑地问道。
“是啊。”看对方这个样子,情况明显比医生下的诊断还要严重,齐叔不由得忧心忡忡。
“我是你照顾着长大的?”默影并不笨,相反脑子相当聪敏,要不然也不会被皇帝选中训练之后送给那人当影卫。只是一开始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死了,再加上这边的事物与以前接触过的有着天壤之别,便也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对面站着的这个人,与他很像的这个人,不得不让他联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和听过的话语,默影努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身体,艰难地问道。
齐叔点头。
默影像被雷电中了一般,楞在了原地。站了一会,膀胱传来的肿胀刺痛感让他缓缓回过神来,只是眼睛仍是没有什么焦距,看着齐叔,声音机械地问道:“哪个是如厕用的?”他的脑子到现在都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似乎遭遇了一件让人难以置信却又真实地发生了的事情。
齐叔连忙帮忙掀开座便器的盖子。
“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专家团在检测过病人只是失忆并没有其他重大病情隐患之后便启程回美国了,现在给默影做例行检查的是市人民医院的坐诊专家。
默影摇了摇头,人看起来很没精神。
“嗯,伤口已经全部愈合结痂,我们帮你把绷带拆掉,这两天伤口最好还是不要见水,更不要有大幅度的动作。”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在女护士的配合下开始拆起了绷带,那东西密密麻麻地缠满了默影的双腿和腰腹。
“年轻人想开一点,你要知道你现在好好的,身体也没什么大碍,比起那些在空难中失去宝贵生命的人可是幸运太多了。人活着,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医生对眼前这个长相精致漂亮,显得很安静的年轻人很有好感,见对方眉心紧皱,似乎有很多忧愁一般,不由得出声劝慰。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让它随风而逝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人活着,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