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他想去偷窥一下，平时总是一本正经的关锋系着围裙做菜是个什么样。
打定主意，他咚地一下站起身，伴随着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响声，肚子一下子撞到了桌角。
好疼……
疼得直挤眼睛，甄玥天咬咬牙，忍住了声音。做贼一般蹑手蹑脚，他一只手捂着肚子，脚尖刚刚点到地板上……
“你干什么呢？”
头顶上，关锋的声音瀑布般浇了甄玥天一个透心凉。
“没、没什么……”
哆哆嗦嗦抬起头，视线由下而上扫过关锋。
啊……真的是西装外系着围裙啊……
甄玥天有种偷窥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的自豪感。
关锋还是穿着那件黑西装，这西装宛如关锋的招牌一般，12岁时他曾经问过他父亲“关老师是只有这一件西装吗？”得到的回答是“你关老师买了很多件同款的西装换着穿。”
对于关锋为什么执着于这同一种款式和颜色的西装他很不理解，以关锋的身材样貌，根本就是模特，穿什么肯定都好看的。不过，会对同一种东西执着到这种地步，这样的关锋还真是有点可爱。
可爱，并不适合形容男人，尤其是三十一岁的中年男人。然而，关锋这种西装加围裙的打扮，无疑戳中了甄玥天萌点。
“你还愣着干什么？吃饭了。”
将菜端到餐桌上，关锋说道。冷冷的声音仿佛吹散了菜肴热腾腾的蒸汽。
“我来帮忙吧！”
洗过手的甄玥天走进厨房帮忙拿碗筷，虽然他不会做饭不过力所能及的家务他还是有做的，察觉到关锋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他笑吟吟地一手一个盘子，简直就是饭店里训练有素的服务生。
如同变魔术一般，餐桌上很快就被各色菜肴占满了，夸张点形容，就是满汉全席。
“哇……关老师好厉害！”
两眼被糖醋里脊、清蒸多宝鱼、蛋包饭、炸鸡翅、红烧排骨魅惑了，甄玥天险些流出口水来。做梦都想不到，满脑子只有钢琴，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杀人的关锋厨艺居然这么棒！
“吃吧！”
“嗯！”
不用关锋说甄玥天也会吃的，平时因为父母都很忙，他总是买便利店的便当回来吃，这次是解馋的好机会！将维持形象这么重要的事抛到脑后，他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起来。
很快，几个盘子就被吃见了底。
肚子填饱了，甄玥天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吃相也许会吓坏关锋，抬起头，对面的关锋只是不动声色地吃着饭，有点像按照指令行动的机器人。
美食嚼在嘴里一下子没了味道，甄玥天不敢确定自己失去胃口是否是因为在关锋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
一顿晚餐，到目前为止，两个人相顾无言。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虚如同冷气，包裹着周身的皮肤。这种时候甄玥天觉得自己应该找点有趣的话题来说，可是想来想去除了《白夜》他和关锋好像也没其他共同爱好。毕竟他们两人一个是18岁的高中生，而另一个是31岁的成年人。
但是啊，《白夜》的话题那天在回家的途中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再提起会不会让关老师觉得烦呢？
绞尽脑汁，甄玥天暗暗发誓不想到一个有意义的话题他就不下桌！
“啊，对了！”
“嗯？”
刚把一口米饭送进口中的关锋循声扬起视线。
“关老师是怎么会做这么多菜的？”
甄玥天判断，既然关锋会做料理就证明关锋一定是对料理有兴趣。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八九不离十。
“我以前有去过料理教室。”
“是吗？是特意去学的啊！不过挺意外的，一般不都是女生去学料理么？”
“嗯，确实女性偏多。”
除了钢琴，每次关锋对于甄玥天的提问总是以最简短的语言来回答，甄玥天不由得拄着下巴叹气。
“吃饭的时候别拄下巴！”
“啊是！”
像被蝎子蛰了一口，甄玥天的手条件反射地弹开。才“同居”第一晚，他果然就挨关锋训斥了，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心惊胆战地偷看关锋，那张五官端正俊美的脸似乎并没有因他犯的错误而浮现出不悦的神色。
甄玥天安心了，不过，沉默却再次君临餐桌。
对面的关锋只是默默按照自己的节奏吃着饭，没有看他一眼，眼里仿佛只有菜肴。
又被无视了啊……
甄玥天抬起手刚要拄下巴立即想起刚刚关锋的怒斥，顿时将手伸到桌子下方，用双腿夹住。忍受不了吃饭时静悄悄的状态，他再次开口。
“那个啊……关老师当时为什么想去学料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始料未及的反问，问的甄玥天哑口无言。张开的嘴干巴巴开阖几下，他迟疑了片刻，回答：“我就是好奇嘛，问问而已……”
“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谁说的！”
嗓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贝，甄玥天吼完发现对面的关锋脸色阴沉，马上缩着肩膀装无辜。
放下筷子，关锋抿着双唇叹气，那对注视着桌面的黑瞳，仿佛失去了光泽的宝石，在负面情绪的晕染下黯然失色。
甄玥天心中诧异，他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餐厅里再一次灌满沉默的空气，像铅，很重。半晌，敏锐的眼睛捕捉到了关锋轻启的唇，那唇，很薄，颜色也不深，但形状却很漂亮，是会让人想亲吻的唇……
瞳孔骤缩，甄玥天惊讶于自己居然联想到了吻？！怎么会看着关锋的唇联想到了吻呢？这不科学！
这时，关锋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会去学料理……是因为有个人对我说过，他喜欢厨艺好的人。”
06
扑通——
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甄玥天下意识伸出右手压住左胸，胸口，有点疼。
怎么回事……
身体这个出乎意料的反应令甄玥天措手不及，也许是冷气开的太强了，睫毛都在发抖，低垂的目光不敢上扬，不知为何，他现在，不敢看关锋。
“你怎么了？”
明明平时总是无视自己的，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关锋却注意到了他的反常，甄玥天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事……”
心里很不舒服，像是有小石子咕噜咕噜地摩擦着胸口，这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而且是叫人不想重温的体验。
关锋不再说话了，宛如表达了最基本的关心后义务就结束了一般，甄玥天的不快瞬间更上一层楼。
“我说关老师……”
轻启的双唇泛着惨白的颜色，甄玥天自知接下来的话严重触犯他人隐私，可他还是忍不住，就像解决生理问题那样，有些事，不是光凭理智就能压制得了的。
“关老师是为了喜欢的人才去学习料理的吧？那个人……长的很漂亮吗？”
叮的一声，很清脆，是金属筷子和瓷碗碰撞发出的。
即便和关锋认识六年有余，但两人之间的交情还没熟到可以无所谓地聊恋爱话题的程度，更何况他们有十三年的年龄差。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等来回答，甄玥天紧张的咬住下嘴唇。
“哼！你一个高中生，懂什么叫喜欢。”
咧开的唇角笑得很讽刺，在甄玥天的记忆里就没有一次是关锋温柔地对他笑的。
“谁、谁说我不懂了！”
“哦？那你有喜欢的人？”
“我……”
甄玥天想回答关锋有，可是那样的话就是明目张胆的说谎了，但回答没有的话毫无疑问会被嘲笑的更厉害。不过……说到喜欢，不知为何，刚刚脑海中有那么一瞬，晃过的是关锋的身影。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有。”
“我的样子怎么了！关老师难道觉得我长得丑吗？！”
一米八二的身高，结实健硕的体格，不输给校草的长相，虽说甄玥天一直都没交过女朋友，不过主动给他写情书向他告白的女生可是每星期都有，只是他平时太忙，唯一的空闲时间都奉献给了读小说和钢琴课，所以对交女友的事也没有多上心。
吃掉最后一口饭，关锋不慌不忙擦擦嘴，形状优美的手指插进了一头浓密的乌发之间，刘海有一部分被掀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许无奈，几许刺探。
心脏咚地一跳！
甄玥天也不知自己搭错了哪根神经，竟然觉得做出这个动作的关锋非常性感。关锋的确是个帅哥没错，但身形偏瘦，五官也不够张扬，比起性感用优雅来形容更为恰当，可刚刚的关锋，就是在甄玥天的眼睛里烙下了深深的性感的印记。
“等你有喜欢的人之后再来打听我的恋爱史吧！”
椅子被挪开，关锋站起身，一边端盘子一边接着说：“你也吃饱了吧？帮忙收拾碗筷。”
“啊……哦……”
甄玥天突然有点小后悔被关锋知道了自己会做家务。如果早料到会被当成佣人一般使唤，他就应该装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才对。
恋爱的话题就这样被打断，端着盘子进出厨房的他仍然有些放不下。
从他认识关锋时起，就觉得关锋是个冷漠的人，异常冷漠。除了钢琴，仿佛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除了训他，仿佛什么话都吝啬说。这样的关锋，竟然为了一个人而去学习料理，还学成了大厨级的手艺。
究竟有多喜欢那个人啊……
说到恋爱，甄玥天上初中时曾经喜欢过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不过迟迟没有告白，毕业后这段感情也不了了之，可甄玥天却不认为自己会为了那个女生特意跑去学料理，只因对方随口一句话。
在不知算不算得上愉快的晚饭结束后，自然到了甄玥天的学习时间。
原本甄玥天的成绩就好的没话说，学校布置的作业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科。一小时搞定了全部作业，他鬼使神差走到卧室门口，将耳朵贴在了上面。
客厅里，好安静。
静得仿佛连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到，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就算他想听，也丝毫没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关老师在干什么呢？
手握住门把，向开锁的方向旋转。明明这里是自己家，可甄玥天却像小偷似的鬼鬼祟祟，连迈出的脚步都轻的仿佛是在飘。
关锋，不在客厅里。
客厅里的一切都和平时如出一辙，完全没有多出了一个外人的感觉。甄玥天绕着偌大的茶几转了一圈，随后走去厨房，只有洗好的碗筷安静地躺在沥水架里。其实他不去找关锋也无所谓，反正关锋一个31岁的成年人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甄玥天也并不担心关锋会弄乱这个家里的东西，因为比起18岁的自己，关锋才是深得他父亲信任的那位。
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是放心不下。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驱使自己，不找到关锋，甄玥天就难以安心。
最终，穿着拖鞋的脚踏上了木制楼梯。
二楼是琴房、书房、衣帽间和卫生间。没有听到钢琴声证明关锋不在琴房里，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书房了。
虚掩的门，从门缝里漏出羞涩的光线。
事实证明，甄玥天的猜测没有错，关锋的确在书房。
轻握成拳头的手刚要敲门，却在真正触碰到门板之前垂了下去。甄玥天担心，突兀的敲门声会打扰到关锋看书。而且，心里有点小好奇，独自一人看书时的关锋是什么样子呢？他想偷窥一下。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想偷窥别人了，两次的对象都是同一个。
轻飘飘推开门扉，好在他家书房的门质量过关，不会因为老化而动辄就吱呀呻吟。
一眼看去，坐在书桌前的关锋闯入视野。
黑色西装外套脱掉了，雪白的衬衫由于手肘部位弯曲着的缘故起了许多褶皱，领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是解开的，隐约可以瞥见白皙的锁骨，领带也有些松松垮垮，看来这是关锋放松时的样子。
甄玥天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
和平时一板一眼的关锋多少有些不同，此时的关锋，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一种荷尔蒙，令人心跳加速的荷尔蒙。
紧张得双手握起了拳头，甄玥天没空闲思索自己这样偷偷潜入书房是否正确，眼下，他全身心都在关锋的魅力中沉沦了。六年来，始终都是静坐在钢琴前的自己被关锋的视线包围着，没想到调换立场，感觉竟会如此不同。
关锋正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书本。那对黑瞳，明亮动人，仿佛眼底揉碎了太阳的光芒。
漂亮的眼睛。
长睫毛随着眼睛每眨一下，如同小扇子在空气中扇动，掀起的气流扰乱了甄玥天的心。
07
我、这是怎么了……
蹑手蹑脚靠近书桌，甄玥天并没有要吓关锋的意思，也许是书房太静，静到连呼吸声也成了一种噪音，埋头看书的关锋，突然仰起头。
“呜哇！”
身体打了个哆嗦，黑瞳在放大与收缩间激烈动摇着，脸色惨白得好像失血过多——显而易见，关锋被甄玥天吓到了。
还是第一次，甄玥天看到关锋扑克脸和讥笑以外的表情。
这表情……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
难以自控地，甄玥天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笑到最后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大张开的嘴。
刚刚关锋被吓到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明知用“可爱”来形容一个31岁的大男人很不合适，可甄玥天还是想不出“可爱”以外的形容词，关锋的样子就像胆小的孩子第一次进鬼屋似的，越是害怕越是叫人忍不住想捉弄。
对面，可想而知关锋一张脸被气成了多么难看的猪肝色。
“甄、玥、天！”
“是、是，我在……”
甄玥天费了好大劲儿才憋住笑，下一秒，浑身上下便被关锋凌厉的视线刺成了马蜂窝。关锋惨白的脸一点点泛起红晕，像是用水彩笔涂抹上去的，甄玥天没料到“铁面无私”的关锋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不禁觉得关锋更加可爱了。
“真是的，你吓我干什么！”
微微低下头，关锋用手背敷着脸。看来关锋自己也察觉到他脸红了。忽闪忽闪的眼睫毛漂亮得令甄玥天难以移开视线。这个动作，这个神色，真是太犯规了。
知道自己对关锋产生了异样的感觉，甄玥天双手背后，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笑嘻嘻地说：“关老师好逗啊，看的又不是黄色杂志，这么大反应干嘛！”
“什么？”
竭力恢复往日冷冰冰的口气，可此时的关锋怎么看都一副被人“捉奸在床”的恼羞成怒。
“咦？难道关老师看的真是黄色杂志？”
“怎么可能！”
关锋气急败坏地吼完，愤愤拿起书本将书的封皮对准甄玥天。
“啊……”
熟悉的封面设计，熟悉的作者，熟悉的书名——是《白夜》！
甄玥天终于明白为什么关锋会跟见了鬼似的。《白夜》虽说是推理小说，但里面的描写很有灵异恐怖的气氛，读者普遍反映看着看着就觉得下一个要被杀的是自己一样。在这种心理状态下，也难怪关锋会大惊失色。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关老师是在看《白夜》啦！”
“还不是你上次说第4本已经出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