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咬着拿在手中的自动铅笔，甄玥天烦躁得什么都看不进去，什么都无法思考！以前，明明一提起破案解谜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激动得颤抖，可现在，他只想要关锋！
只想要关锋！
想要关锋！
“怎么样？解出来了吗？”
由远及近的清冽嗓音，是关锋回来了，甄玥天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关锋怔了一下。
“你怎么了？”
关锋说着弯下腰，伸向他的手，轻轻地，在眼角上擦了擦。由于没有镜子，甄玥天并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着关锋。
“你哭了吗？”
“啊……没、没有啊……”
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甄玥天不认为自己那么容易哭，可是眼眶确实有些湿漉漉的感觉，而且很酸。
“果然是个小鬼啊，解不出谜题居然会哭？”
“才不是！”
扯着脖子嚷嚷完，甄玥天低头看《白夜》，装出聚精会神的样子借以避开关锋的目光。
如果，他这时抬头的话，理应会看到关锋脸上那抹淡淡的，带着点滴宠溺的微笑。
“对、对了……”
“嗯？”
“关老师……和我们教务主任……很熟吗？”
问出口了……终于……
甄玥天用手指甲抠着贴在自动铅笔周身的包装，额头渗出一层紧张的汗珠。
“算是吧，我和她是初中同学，上次看你打篮球时偶然碰到了，然后她想让我到你们学校代几天课，好像是你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住院了。”
“咦？是这样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脸上的愁云消散了，心情一瞬间豁然开朗，甄玥天突然发觉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一直在胡思乱想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大笨蛋！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太好了，太好了！”
“什么啊？”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沐浴在关锋困惑的视线中，甄玥天只是笑着拼命摆手。
看样子，关锋和石红丽好像不是要复合的意思……不过，关锋去学校当代课老师的话，毫无疑问和石红丽在一起的时间会增多，那样的话，日久生情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乐极生悲的感觉从心底腾起，甄玥天咬咬牙。
不行，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双手握拳，自动铅笔被握得颤颤巍巍，险些折断。
甄玥天下定决心，要在高考成绩公布后，向关锋告白！
17
半个多月转瞬即逝，高考成绩终于在莘莘学子的殷切盼望中如期公布了。意料之中，甄玥天和罗严纷纷考上了自己的第一志愿院校。
只不过，甄玥天的是重点大学，而罗严则是普通的三流大学。
“恭喜你啊好兄弟！”
手里拿着两罐啤酒当地碰了一下，罗严兴致盎然地蹦蹦哒哒跑到甄玥天身边。甄玥天正在整理书桌里的书，现在他们等同于已经毕业，这间教室也变成了高中生活最后的回忆。
“怎么样？今晚要不要庆祝一下？啤酒的话我请客没问题哦！”
将《白夜》1-4单行本整齐地塞进书包里，甄玥天笑着摇摇头，拒绝：“今晚不行，今晚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欸？怎么这样……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有妹子了？”
“哪有什么妹子啊！”
“那你怎么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以前放学之后还喜欢跟我到后山打一会儿羽毛球呢，结果从上上个月开始你一放了学就急匆匆往家赶，难不成，你在家里搞起了‘金屋藏娇’？”
“呵呵！”
闻言，甄玥天充满自嘲意义地干笑两声。如果罗严知道他每天以最快速度赶回家是为了尽早见到他的钢琴教师，而且是个男人，会不会直接被吓到翻白眼。
“放心，我家里只有男人。”
“切！男人多没意思啊！就算喝醉了也不能借个酒劲儿上了他。”
“你满脑子就知道想那种事么……”
嗯？等一下……
突然，甄玥天的目光落到了罗严拿在手中的啤酒上。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3Q啦！”
拍拍罗严肩膀，收拾好书桌的甄玥天笑着跑开了，边跑边回头挥着手臂冲罗严喊：“我先走了，下次还是我请你喝啤酒吧！”
“谢谢惠顾！”
拿着收银员找的零钱，甄玥天从便利店走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正好是该吃晚饭的时间。手里拎着一塑料袋罐装啤酒，他在爬上回家必经过的那个陡坡时，一颗心跟开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今晚，他要和关锋一起庆祝他考上理想的大学。
不过，庆祝实际上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他今晚要向关锋告白！
低头看看那一塑料袋啤酒，甄玥天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退缩，不能退缩！哪怕借着酒劲儿他也要向关锋告白！
甄玥天并不清楚自己酒量如何，因为这将是他第一次喝酒。
“我回来了。”
打开门的瞬间，香气四溢。甄玥天动了动鼻子，灵敏的嗅觉立即闻出这股香气里有红烧排骨的味道。
看来关锋已经做好饭了。
将装啤酒的塑料袋先放在一边，甄玥天脱鞋子的时候一门心思仍在想即将上演的告白。虽然之前在大脑里彩排过很多次，但一想到这预演很快就要在真实世界中发生了，他顿时七上八下，整个人忐忑的厉害。
如果他在关键时刻没能说出口怎么办？如果他告白时吃螺丝了怎么办？如果他告白后被拒绝了怎么办？
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解开鞋带的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甄玥天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从来不知道，原来鼓起勇气跟喜欢的人告白是件如此艰难的事。
“你怎么了？脱个鞋子要脱到晚饭结束吗？”
“啊……马上……”
关锋的声音波澜不惊，无论什么时候听到都宛如没有一丝风吹过的湖面。
甄玥天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买来的啤酒拿了过去。
晚饭，并不是在多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的。
虽然甄玥天有提议干杯庆祝，可关锋的脸色却没有一丁点庆祝的意思。这点他不是不能理解，因为他报考的是T大中文系，成为钢琴家的梦想之桥，已经断了，这便意味着他父亲和关锋六年来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虽说他也有保证不会荒废钢琴，而是当做业余爱好来练，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和关锋的期待有着相当大的偏差。
“你才刚刚高中毕业，别硬装大人喝酒！”
酒杯被关锋的手掌盖住，随后被拿走了。甄玥天的眼里流露出不满的目光，他才喝了两口而已，连啤酒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呢！再说了，他已经18岁了，要这样被关锋当成小孩子到什么时候！
“关老师，我是成年人！”
“呵……好一个成年人，那好……成年人都是自己养活自己的，怎么样？你的大学学费要靠自己去赚吗？”
“我……”
甄玥天没话说了。的确，在金钱这方面养尊处优惯了的自己根本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大人。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别人将他视为小孩子，特别是关锋！
他喜欢关锋，希望关锋能将他作为一个对等的男人来看待！
“我……以后会去打工。”
“哼！”
宛如被鼻腔里哼出来的嘲笑扇了一个耳光，甄玥天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的难以形容，明明应该是庆祝会，可现在却仿佛比哀悼会还要沉重。
不行啊，他不能在这种气氛中告白……
抬头看着关锋，甄玥天相信自己此时的眼神一定是急切而炙热的，然而关锋对此却视若无睹，只是默默喝着那杯从他这里抢过去的啤酒。
猛然间，甄玥天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是……间接KISS吧？
双瞳瞪大，像是见到了幽灵，目不转睛地盯着关锋的嘴唇，那两片唇被啤酒润湿了，红润的色泽加深了几分，微微张开，贴在冰冰凉的玻璃杯上。随着杯子倾斜角度逐渐变大，滑入口中的啤酒也增多了，有一些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甄玥天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多么想冲过去舔掉关锋嘴边的啤酒，吻住关锋的唇！
砰——
身体不听使唤，擅自站了起来。
18
“嗯？你怎么了？”
“关、关老师……”
呼吸紊乱，心脏像是要撞出胸口那样用力跳着，甄玥天的眼瞳中映着关锋诧异的脸，那张脸，想必根本料不到接下来他要说出口的话。
那是，告白——
“我……我……我……”
由于只喝了两口啤酒，根本谈不上醉，更谈不上借着酒劲儿鼓起勇气。但甄玥天知道，他现在必须说出口！
他不要再为关锋和石红丽的关系提心吊胆，也不要再被关锋当成小孩子看待，小心翼翼经营着暗恋什么的，不适合他！
“我……喜……欢你……”
“……”
“关老师，我喜欢你！”
双手握拳，提在胸腔里的气一鼓作气释放了出去。甄玥天是用喊的方式，向关锋告白了！
全身战栗，比犯人等待宣判还要紧张。
然而，对面，关锋只是非常漠然地眨了两下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刷子，在甄玥天的心头肉上刷了几下，刷的他痒痒的。
关锋会怎么回答他？怎么回答他呢？
心脏紧张到不会跳了，然后，他听到了，关锋的声音。
“呵，你在说什么啊……”
一句状况外的冷笑，像把刀子，刺进了甄玥天的胸口。伤口不能自已地发疼，关锋的表情，平静得令他火大。
挑起唇角，关锋耸了一下肩膀，摆摆手。
“虽然不知道今天你是怎么回事，不过打算捉弄我的话还是省省吧！”
“不是！”
知道关锋并没有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出口的告白当回事，甄玥天气急败坏地反驳。明明他是那么认真，那么吃力地喊出自己的真心话，可对方的表现，却仿佛将他的真心用名为冷漠的盾牌排斥在外。
怎么可以这样……他是认真的啊，为什么不相信他？！
“不是什么？你一个18岁的小鬼说喜欢我，我大你都快一轮了，而且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这不是在捉弄我还能是什么？”
“我是认真的！”
震动的声带在发怒，甄玥天原本并非想以这种口气跟关锋说话的，然而关锋轻描淡写的反应实在太气人了！
为什么不能把他的告白当成一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人郑重地表达情感呢？他在关锋眼中，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关锋在看着他，溺死人的黑瞳里，渐渐沈淀了某种不快的颗粒。
“好吧，就算你是认真的那又怎么样？你想听我说什么？接受你？你觉得可能么？”
“我……”
“正好，趁这个时候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一抹用狰狞来形容都不过分的笑容突然在关锋脸上绽放，这还甄玥天头一次见到关锋这样笑。关锋，站了起来，隔着餐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咚地一下，他的腹部撞到了桌子边缘。
有点疼，但远不及心脏承担的痛楚。
关锋的脸，离他很近，近得足以令他看清那双眼深处凝结的仇恨。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不明白……
没有等太久，关锋薄薄的唇，残忍地开启了。
“我讨厌你，从你还没出生时，我就讨厌你！”
哢嚓——
耳朵听到了，幸福碎成两半的声音。
这一刻，甄玥天不会动了，整个人如同被灌满了凝固的水泥，这份沉重，他不想承受。
讨厌他……讨厌他……关锋是真的，讨厌他……
“为、什么……”
他是很认真地喜欢上了关锋，也是很认真地告了白，虽然也有想过告白后被拒绝，但怎么会变成“从你还没出生时，我就讨厌你”！
“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关老师，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真的喜欢我？你知道我什么就说喜欢我？”
关锋的问题一针见血，甄玥天也承认，他不觉得自己对关锋了解的有多深。然而……
“是……我可能知道的不够多，但是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啊！关老师你很严厉，很吓人，整天板着一张脸，动不动就用纸筒打我，再不就是训我，对我冷嘲热讽，净想着不切实际地让我当钢琴家……”
脱口而出的全部都是关锋的缺点，甄玥天发现，关锋隐隐蹙起了双眉。
“但是……我知道你也有体贴的一面，厨艺又好，对除我以外的人都会笑得很温和……穿着浴袍的样子还很……性感……”
“够了！”
丢下这句话，关锋转身向卧室走去。在与甄玥天擦肩时，那股冷冰冰的气流，足以冻结甄玥天全身。
“关老师！”
不想放弃，因为不想放弃，甄玥天毅然决然转身冲着关锋的脊背大喊。
“关老师我——”
“甄玥天，我有喜欢的人了。”
一句话，封住了甄玥天冲到嘴边的千言万语。
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被关锋拒绝了，甄玥天一下子像没了骨头似的瘫坐在椅子上，烂泥一般。胸口遭到重创，创口汩汩向外涌着脓血。
心，好疼啊……
关锋不仅讨厌他，还另有喜欢的人，这就仿佛连一丝机会都不留给他似的，不是死缓，而是死刑！
甄玥天，绝望了……
就在这时，校服裤子口袋里传出了手机铃声。很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来电，甄玥天觉得就连手机都跟他作对。没心情看来电显示，微颤的手指随意擦亮屏幕，他冲着话筒有气无力地呢喃了一句：“谁啊……”
19
闭着眼回到家，甄玥天就算不看表也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晚到搞不好都已经到了第二天。
窗外，朦朦胧胧，是青色的，有冷白的月亮，没有太阳。
凌晨，总给人一种下雾的错觉。
甄玥天头疼得厉害，撕裂一般从内部传来剧痛。脚下踉踉跄跄，每迈出一步，身体就晃得跟个不倒翁似的。
他喝酒了，而且，喝醉了。
在被关锋拒绝后，他接到了罗严的电话，正巧没有发泄的方式和陪他发泄的人，他径直把那一袋子几乎没喝的啤酒全带到了和罗严约定的公园里。在那里，他打算和罗严喝个一醉方休，结果，最终喝的酩酊大醉的那个人，只有他。
黑压压的客厅没有开灯，但却有光亮。是一道竖线，从门缝泻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甄玥天晃着欠缺平衡感的身体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