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立场去责问,也没有勇气去接受答案,自己是时候选择放弃了,肚子里的孩子,蒋辉和的未婚妻,自己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动力在这些事实面前突然消失的一点不剩,孩子该怎么去和蒋辉和说,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况且蒋辉和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个事实,男人怀孕生子?那人一定会用怪异的眼光看自己。
沈丹书这会特别清醒,进卧室收拾了行李,不多的几件衣服被胡乱的塞进了行李箱,蒋辉和给他买的东西沈丹书一样也没带走,那人让他回学校住几天,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被扫地出门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沈丹书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心里突然觉得轻松了起来,这个人,这场感情,也该到了梦醒的时候了。
拎着行李回到家里的时候,沈爸爸一眼就看见了沈丹书已经凸出来的肚子,那时候是秋天,沈丹书穿了一件厚外套也没遮住已经显形的小腹,看着站在门口傻笑的儿子,沈爸爸一肚子的气硬生生憋了回去,沈丹书被关了一个月的小黑屋,抄了一遍诗经和论语,期间大鱼大肉,比他以往被关的待遇好太多了,沈爸爸到底没舍得饿肚子里的宝宝,他的大孙子。
沈丹书睁开眼已经八点多了,糊糊没在床上,旁边的小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沈丹书看了一眼窗外,果不其然,大风把院子里的塑料布都吹起来了,也不知道糊糊大清早的跑哪去了,沈丹书正准备起床,卧室门被打开一条缝,糊糊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见爸爸醒了,撒欢的跳到床上,扑进沈丹书怀里,一身的凉气把沈丹书冻得一哆嗦。
“爸爸,我们去赶集好不好,糊糊想吃炸年糕。”
沈丹书扯过被子给他盖上,温热的手掌贴上糊糊被风吹的通红的小脸,皱眉道:“你先告诉爸爸,大清早的你跑哪去了?”
糊糊眼睛亮晶晶的,“去看大将了,魏爷爷说这两天小马崽就要出来了,大将肚子好大啊,还会动。”说着挪进沈丹书怀里,小脑袋蹭蹭沈丹书肩窝,乐呵呵的,“爸爸给我暖暖,好冷啊。”
沈丹书叹口气,把人抱紧,“明天在家老老实实待着,不准乱跑。”
糊糊想了想,点点头,“好的吧。”
沈丹书最后到底是没挨住糊糊的磨蹭,给糊糊套上了一件羽绒服,戴上口罩围上棉围巾,这才领着人往镇上的集市赶,走在路上,来来往往的村民看见一个高个的年轻人手上牵着一个圆滚滚的娃娃,圆滚滚的娃娃手上挎着个小藤筐,一颠一颠往集市赶。
第3章
沈丹书住的村子叫大石岭村,村子后方有几座大山,当中间夹着一个小平原,沈丹书家后面的牧场就在那块,他家住的独门独户,沈丹书每天上班照顾糊糊和村里人的来往很少,但是大家对这个帅气开朗的小伙子一点也不陌生,相反还特别的热情,这几年有不少上门给沈丹书说媒的,都被沈爸爸拒绝了,一来是沈丹书没这方面的意愿,二来他带着糊糊,哪个女孩子愿意嫁过来就当妈照顾小孩的,不介意的,开口就要在市里买一套房子,沈丹书手里攒了一笔钱,要想在市里买房凑吧凑吧也能拿出来,但这是他给糊糊存的学费,说什么也不能动,别说沈丹书不同意,沈爸爸也不能放心自己孙子给这些小姑娘带。
沈丹书牵着糊糊从小路上了村门口的大路,路上有不少去赶集的村民,半路上还蹭上了马车,这辆马车是他们村老李叔家的,车上拉了好几麻袋苹果,这些都是秋天卖剩下的小苹果,一个个卖相不好看,但口感不错,酸甜可口,沈丹书家里也有一麻袋,每天晚上都加糖煮几个给糊糊当零嘴,糊糊现在吃上瘾了,沈丹书下车的时候又跟老李叔预留了一袋,等赶完集再去他家拿。
今天风大,来赶集的倒是不少,沈丹书把糊糊抱在怀里,进菜市场逛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草鱼和两斤牛肉,还买了糊糊喜欢吃的木耳和榛蘑,菜市门口有卖鹌鹑蛋的,沈丹书给糊糊称了两斤,装进了糊糊带的小藤筐里,小家伙迫不及待剥了一个塞进嘴里,抬头看见沈丹书看着他,想了想又把鹌鹑蛋吐了出来,笑呵呵的送到沈丹书嘴边,“爸爸吃。”
想从小吃货糊糊嘴里抠出来东西可不容易,除了爷爷和爸爸还有叔叔,还没见过糊糊主动把零食给谁吃过,小家伙倒没觉得吃到嘴里的东西再给别人有什么不妥,这是他表达亲近的方式,沈丹书给他抹抹嘴边的蛋皮渣,“宝宝自己吃,少吃点,待会还有炸年糕,冷不冷?”
糊糊摇摇头,“不冷。”沈丹书看他突然睁大了眼睛,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就见糊糊指着前方叫道:“爸爸,叔叔。”
沈丹书转头一看,不远处的道边上有一个撑着塑料布的摊子,一个黝黑的小伙子正站在里面卖春联,这人他再熟悉不过了,俩人从小一块长大的,他的弟弟沈天明,不过没有血缘关系,是沈爸爸在他小时候从外面捡回家的儿子,现在一直跟沈爸爸住在一起。
沈丹书抱着糊糊来到摊子前,沈天明正在给人找钱,面前简易搭的板子上摆满了春联和一幅幅书法作品,沈丹书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全是自己老爹的真迹,沈爸爸毛笔字写得好,闲着没事就爱铺纸写上两笔,一年到头下来能攒上不少。
沈丹书翻了翻,“天明,你就把爸的东西这么贱卖啊。”沈爸爸的一手好字在他们松原市也是小有名气的,来求字的沈丹书见过不少,一个个钱包里都是红票子,曾经有一个暴发户开价一字千块,让沈爸爸能写多少写多少,沈丹书只知道那次以后,他几年的学费都有着落了。
沈天明转过身来看见是沈丹书憨憨的笑了起来,他长得又高又壮,比沈丹书还高出一头,剃了一头板寸,粗眉大眼,“哥,没爸的同意我哪敢啊,爸让我把这些都卖了,家里没地方放了。”
沈爸爸靠卖字挣钱是在沈丹书和沈天明上中学那会,后来家里生活条件好起来,沈爸爸就很少为钱写字了,现在有人来求字他也懒得搭理,沈丹书笑着点点头,“天这么冷,卖两张就回去吧,冻手冻脚的能卖几个钱啊,咱们一起走,你车呢?”
还没等沈天明说话,沈丹书眼睛就瞅着对面墙角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半截子,车夹在几辆货车三轮车里,是最破的一辆,车斗的车皮还凹进去了一块,车玻璃脏兮兮的,沈丹书回头脸色有些不好,沈天明看他哥的样子没敢说话,低着头闷不吭声的。
“我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让你去买新车吗?怎么还没换,这车还能开吗?你存心让我和爸不省心是不是,得了,我不跟你多说了,等会咱打车回去。”沈天明想张嘴,被沈丹书瞪了回去,“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我给孙师傅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拖回去。”
沈天明这车买的时候就是二手货,夏天的时候去送货,刹车突然不好使,下坡的时候一头扎进了路旁的稻田里,幸好人没出什么大事,头上擦破了一块,对沈天明这大体格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不过把沈爸爸吓坏了,从此就不准他开那破车,没想到沈天明又偷偷摸摸的开上了。
“其实真没啥事,都让我给修好了,哥你挣钱也不容易,你那笔款子我存在卡里,糊糊读书要钱,我寻思着过两天就给你。”
“糊糊学费用不着你操心,这车买定了,明天你就跟孙师傅去市里看看。”
三个人快晌午的时候打车回了村里,糊糊抱着满满的小藤筐窝在沈丹书怀里,框里有两斤鹌鹑蛋,一包炒栗子,一袋核桃,葡萄干和柿饼若干,还有沈天明给他买的两条炸鸡腿,炸年糕被他半路吃完了,现在被沈丹书抱在怀里,眼瞅着就要睡着了,被沈丹书又给叫醒了,怕他睡着了等会下车的时候一冷一热冻感冒了。
沈爸爸住的村子和沈丹书隔着一座山,叫东宝来,山下有一家农家乐,沈丹书坐车路过的时候看见农家乐门口停着一辆大巴,两台小轿车,还有一辆白色面的,大院里吵吵嚷嚷的,沈丹书看见他们台的记者胡光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拿着摄像机也不知道在弄什么,台里来了不少人都挤在院子里看房主杀猪,沈丹书突然想起来了,他记得星期五上班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他们星期六要去旅游,临近年关,台里也终于舍得花钱出去玩了,不过听说去的是农家乐,沈丹书当时就借口要照顾孩子不去了,城里人图新鲜就爱往乡下跑,他一个打小就从农村出来的可不觉得农家乐有什么可玩的。
只是没想到来得是东宝来山下这一家,沈丹书没有和他们打招呼的意思,转过头当做没看见,回了家,看见沈爸爸拿着把菜刀在杀鸡,鸡血溅了一身,沈爸爸笨手笨脚的挥着刀,看的沈丹书兄弟俩惊出了一身冷汗,沈天明几步上前夺过沈爸爸手里的菜刀,一刀干脆利落挥下,鸡头鸡身分了家,沈爸爸抹抹脸上的鸡血松口气,踢了死鸡一脚。
“明明给它拔光,我胳膊被它啄了好几口,都出血了。”
沈天明把鸡扔进水盆,舀了几瓢热水,“您就歇着吧,这鸡我来收拾。”
沈爸爸今年已经四十多了,人倒是一点也不显老,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六岁,一张漂亮的脸白净细腻,眼角一条淡淡的细纹,人有些迷糊,至今做的菜能拿出手的就一个炒鸡蛋,所以沈丹书和沈天明为了不再受沈爸爸的“摧残”,两个从小练就了一手好厨艺,沈爸爸闲下来就养养花练练字,整个人白得不像话,一双修长细腻的手天生就是为拿笔而生的。
糊糊自从来了就和爷爷腻在一起,沈爸爸对兄弟俩要求严格,对大孙子糊糊那是宠到没边了,要什么都给买,沈丹书说过几次,小孩子不能这么宠,被沈爸爸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我大孙子我就爱惯着,你有意见?”
沈丹书和糊糊今天在沈爸爸这里过夜,晚上吃完饭后,院子里的大黄狗突然狂吠了起来,沈丹书出门就看见大门口有两个人支着手电筒往院子里照,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沈丹书拿着手电筒还没走到大门口,被一束强光打在脸上,一瞬间晃得眼睛生疼,这时听见门外边的人叫了起来,“哎呦沈哥,真是你,哈哈我就说嘛,你们家我来过一回肯定不能找错,大胡子还说我瞎嘚瑟,这下服了吧。”
沈丹书眼泪都出来了,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疼死我眼睛了,大晚上跑来我们家干什么啊?”
来人是他们台里的记者,大胡子就是沈丹书白天看见的胡光荣,这个哇哇直叫的是新来的白新飞,大家都叫他小白,俩人都比沈丹书小,小白今年刚刚大学毕业,这人没什么心眼,自来熟,在台里和沈丹书最熟,说起话来大大咧咧的没个顾忌,一口一个沈哥叫得别提多亲热了。
胡光荣道:“在下边待的没意思,小白说认识沈哥家,我们俩就上来看看,唉,沈哥,你这是要睡吗?”
“睡了也被你们吵醒了,怎么样,农家乐好玩吗?”
小白咋呼道:“可有意思了,我第一次看人杀猪唉,那可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接了一大盆血,光灌出来的血肠就有三大盆,那叫一个香啊。”听声音像是回味无穷的样子。
沈丹书笑着给了他一拳,“进来坐坐吧。”
“不了,那啥沈哥,我们们俩上来就是想叫你下去玩玩,等会还有篝火晚会呢,台里买了好几箱烟花,今晚肯定老热闹了。”
沈丹书摇摇头,“我不想动弹,你们去玩吧。”
这时糊糊穿着棉拖鞋跑了过来,抱住沈丹书大腿怯生生的打量着两个陌生的叔叔,“爸爸,糊糊睡不着。”
沈丹书把人抱进怀里,小白笑嘻嘻的凑到糊糊眼前,逗他道:“糊糊唉,白叔叔带你放炮竹好不好,劈了啪啦还带光的,可好玩了。”
沈丹书看糊糊大眼睛里一瞬间亮起来的光芒,就知道小家伙已经起了心思,男孩子天生对鞭炮什么的就感兴趣,果然糊糊抬起脑袋期待的看着沈丹书,沈丹书叹了口气,问他:“想玩?”糊糊热切的点点头,两条手臂抱住爸爸脖子,咧着小嘴笑起来,沈丹书寻思现在还早,带糊糊去看看就当饭后运动了。
跟沈爸爸打过招呼后,沈丹书给糊糊套上羽绒服,带好帽子手套,抱着糊糊跟着两个人打着手电往山下走,还没等走到地方,隔着老远,就看见农家院里灯火通明,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断传到耳朵里。
白新飞耳朵好使,跑在前头,突然兴奋地回身对沈丹书他们叫道:“唉你们快走,估计是大老板来了。”
沈丹书疑惑道:“什么大老板?”
胡光荣道:“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咱市金星国际会议中心新来的董事长,具体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来头很大,咱们这次来农家乐就是人家赞助的。”
第4章
沈丹书想这位大老板可真够小气的,金星的董事长,怎么说也得请他们到自家大酒店搓上一顿吧,沈丹书没去过金星,不过每天看台里放的广告片就知道,像他这种小老板姓可不是去那种地方消费的主,听台里去过的人讲,那个什么总统套房住一晚38888,估计马桶都是镶金的,进去住一晚立马感觉身价不一样了。
沈丹书抱着糊糊进了院门,院子里站着坐着有不少人,这家农家院装修的不错,三合院,院里干净整洁,用红砖铺了两条小道,通往堂屋和两侧厢房,西厢房是卧室,分为土炕和床,有些城里人睡不惯热炕,嫌炕硬,房主特意准备了两间卧室里面摆了几张木板床,东厢房是餐厅和厨房,洗澡间和厕所,房价也不贵,一晚上一百,沈丹书粗略的数了一下,一共来了三十多个人,吃喝加花销算起来少说也有小一万了。
和众人打了招呼,沈丹书抱着糊糊跟着胡光荣和小白进了其中一间房,房里四个大老爷们正在打麻将,看见沈丹书抱着孩子进来自动把手里的烟掐灭了,其中有一个是后勤部的,另一个是台里开车的师傅,另外两个沈丹书不认识,应该是哪家带来的家属吧。
有人塞了一包奶糖给糊糊,糊糊看了沈丹书一眼,见沈丹书没有反对,抿着小嘴收下来,眨巴着大眼睛道:“谢谢叔叔。”
小白一进来就大着嗓门道:“唉唉,金星那大老板来了吧,上哪去了?”
后勤有个姓许的老员工看着手里的牌努努嘴,“进领导那屋了,还能给你看见。”
有人接道:“你找人家大老板干什么啊,就你一个小记者人家能理你。”
小白呜哇乱叫,“指不定以后还会请我去采访他呢,唉,金星新来董事长姓什么来着,对了,姓蒋,我妈也姓蒋,五百年前那也是一家呢。”
沈丹书咋听蒋字心头突地一跳,没来由的抖了一下,这时听炕上的几位悄悄叨咕道:“你别说,这位蒋董事长真不一样,我远远瞅了一眼,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看着挺平易近人的,你没看见咱台那几个播音员眼都直了,从人下车就没挪过眼,一个劲地往人身边凑近乎,啧啧。”
“对啊,原来说去农家乐,那几位都说不去,后来听说蒋董大驾光临,一个个打扮的跟花孔雀似的,你说这男人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咱几个糙老爷们也就能过过嘴瘾了,真没劲。”
这几位都是结了婚的,待在后勤部端茶送水整天没个正事干,成天光练嘴皮子了,大家说说也就算了没人真往心里去,小白待在屋里没意思,跑出去外面伸长脖子往领导那屋看,沈丹书抱着糊糊在屋里看他们打了一会麻将,这时外面的篝火堆已经架起来了。
除了台长和蒋董,台里的四位当家花旦,其余的人都聚集在院子里,沈丹书也抱着糊糊站在房门台阶上凑热闹,但是大家站了半天也没看篝火堆点起来,沈丹书看了半天看不下去了,这群细皮嫩肉的小伙姑娘要是能把柴火堆点着就怪了,他抱着糊糊挤了进去,小白见他进来,乖乖地把手里的火柴递给沈丹书,柴火堆一层层码得可严实了,底下一点空隙也没有,沈丹书可看出来了这些人物理课都是语文老师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