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微微上扬,把那卷轴放在包袱中。最后看了眼房内,过去或许他不会对这间房子有多大感情,可自从邵燚羲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后,便不同了。
这房间是燚羲每次受委屈,或要胡闹时便来的地方。
退出房门,魏夫人担忧的看着自家儿子“这间屋子,我会替你好好看着的,燚羲若是回来了,也会常来住的。”
“劳烦阿姆了。”魏博轩垂下眼帘,转身牵着黑炭走了。
那草原上四日时,邵燚羲便说了,把黑炭赠与自己,如自己陪伴他左右一般,黑炭替那只小乳猫陪着自己。
无人送行的路途,寂寞而苦涩。
赫然回首,阿姆与孔云恒那伙人站在城门口。
他所期盼的那孩子,终究还是不在……
魏博轩的离开,并未给姑苏城带来什么,庄府与魏家依旧努力寻找着,寻找着那只走失了的小猫崽。
自从知晓自家少爷落水后,单管事与清风昏厥许久,再醒却是六神无主。
单管事不得已之下,只能先暗中处理生意上的事儿。他从庄淼水的带话中听得出,少爷给自己留了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一个月还没回来,怕真的是……那之后,便干脆把生意交给庄淼水得了。
想着重重叹了口气,转头又去查看铺子的事儿。
第64章
家里,最安静的怕是即墨歆了,那日扇了庄泽启一巴掌后,便去府中祠堂内,每日吃斋念佛,他觉得心里愧疚,百般对不起邵燚羲,对不起在天上的弟弟。
本以为接来那孩子是好事儿,可谁知,至今为止邵燚羲在这吃的苦头比享的福多,受的委屈,比开心多。
时间,慢慢的过着,不知旁人如何,庄府内不少人已经失去信心。
府内死气腾腾,过去庄府也多是严谨,可偏生邵燚羲来了后,大家欢快了不少。
一个个闹腾的厉害,那只小乳猫今天东窜,后天西跳,闹腾的紧。
可转而,没了这么个人,一时间,连下人都受不住。
庄泽启整日待在自己院子内,不知想些什么,白雪在他脚旁撒娇的绕着圈。似乎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庄泽启俯身抱起那只柔软的小白猫,心想若是眼下邵燚羲在会闹腾什么?
怕是热的撒着娇要去冰窟蹲着吧?
“二少爷,二少爷快去前厅吧,单管事有事儿请各位少爷。”药童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喊道。
“单管事?”燚羲带来的?
不知为何,庄泽启忽然想起第一次瞧见那马车内,高烧熟睡的邵燚羲。
那时的他,瘦弱而苍白,小小的卷缩成一团,被他那鲁莽的三弟拽起后颈,哭叫着要人抱抱。
那柔软而甜蜜的神情,自己一瞧见便是心中喜爱,否则也不会在阿姆把孩子交给自己时,忍不住调侃一二。
“可不是?其他几位少爷已经到了。”那药童抹了把汗,看着二少爷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似乎是,邵公子留下的话。”
“我这就去。”猛地起身,却觉一阵晕眩,庄泽启揉着眉角这才想起似乎也有几日没好好休息。
庄泽启到时,已经晚了些,几个哥儿都早早等着,就连这几日憔悴不少的即墨歆也坐下。
单管事身旁有两个外人,丁如安也在他身后,神情悲伤。
单管事见人到齐,上前对庄老爷与庄夫人打了个拱,叹息道“如今,少爷失踪一月,那日庄大少带来少爷的话,老朽也该做到了。”
“他在姑苏城的生意?”庄淼水这几日被庄府的事闹的脑仁都疼。
或许即墨歆说的对,邵燚羲本身或许有些能耐,更给他们这个庄府带来许多温情。若是能从头再来,就算是他,也绝不会再把那孩子往外推了。
“不错,少爷来此没多久便寻了商机,开了三间铺子,这是三个铺子的管事。”单管事退开一步,分别把这三个管事介绍给众人。
赫清皓见丁如安也在内,不由轻笑声“这小子怎么把注意打到你头上了?”
“少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为少爷做些事也是应该。”丁如安面带苦涩,其后的话却怎么都不愿意说。
“成吧。”赫清皓这几日时常会梦见那只小猫崽滑溜的从自己面前溜走,他是怎么都抓不住,抓不着。
“由大少爷转达的话,老朽明白少爷的意思,这生意本就是为几位少爷做的,少爷体弱,也恐自己有个万一,却留不了什么给各位少爷。眼下,老朽这几日照顾这些铺子身心疲倦,的确该交给大少爷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三本账册“尚管事负责瓷器,这从姑苏城内出的最好瓷器便是由他负责对外,而烧瓷器的老人则是少爷过去带来的,方子是少爷自己写的。”说着,打开账册递给惊讶的庄淼水“方子在何处,还劳烦庄大少自己寻,但那些师傅依旧会继续做下去,方子他们心里也有一份。”说着打开第二份账册“这林管事负责酒,赠给当今圣上的十瓶美酒便是由他亲自挑选,宫内那位贵人,我们搭不上线,若是庄大少有法子,自然还可接上。第三本账册便是由丁管事负责的衣行,衣行以绣花精致出名,这些绣花乃是丁管事负责,由武林中那些哥儿提供,若是有什么问题,大少爷可询问他。”说着深深一拜“我半月前已经通知邵老爷,少爷落水之事,老爷只说这些东西由庄府来处理,今后莫要再有往来,而我与清风还会在此等少爷回来。”
“这瓷器、酒庄、衣行都是邵燚羲开的?”庄淼水随手翻了翻,便知道眼下最热的三样物件居然出自邵燚羲之手,心中或许不能用惊讶或错愕来形容。
邵燚羲性子柔软,甜蜜,又年少,万般让人不会警惕。
可这秦家的产业与能力,他却是知晓的,过年那一手,还有江南那一手,玩的都万分漂亮。
这一切居然都是他们家中那只柔软而甜蜜,每天只知道玩闹,只知道缠着他们要食吃的小乳猫所为?
这,这实在是让他这同样行商之人,感到深深的错愕。
“不错,都是少爷亲手所为,由魏家公子暗中保驾护航。”单管事诚然道“还望庄大少能好好的替少爷经营,直到少爷回归之日。”
“自然。”庄淼水越翻这账册,越是心惊,邵燚羲的能力全然在这账册上体现,丝毫没有掩盖。
若是让他看账册,庄淼水百般也联想不到,行商之人,居然会是他府中那只偶尔坏的要死,又极其讨人喜欢的小猫崽。
庄和旭此时,忍不住开口“瓷器是那小子做出来的?”
庄淼水不由点头“货真价实。”
“果然,是我们小瞧了他啊。”重叹“毕竟是个爷儿,又如何会毫无能力?”
赫锦衣手指婆娑在账册上,不由联想起那日,自己打他时,那孩子边哭喊着自己要行商的,当时他还嘲讽这只小乳猫如何能行商。
可眼下看来,他不单单能做,还能做得好,做的极好。
看他那大哥眼中的错愕,便知道,邵燚羲是有着何等的惊才绝艳。
邵燚羲如一本书,故事甜蜜而温馨,却又不枯燥而死板,故事很深,深到让他们读的人自以为是一本可爱的童话故事,却忽视了童话故事背后发人深思之物。
“少爷希望能成为皇商,靠这瓷器,靠这酒……庄大少爷莫要辜负了少爷的一片心血啊。”
“万死不辞……”
但说,邵燚羲真会落水后有个好歹?
怎么可能?邵燚羲真有事儿,旁人况且不说,这雅势必第一个不干。
眼巴巴的瞅着那只猫儿被绑,在桥下吹着风,留着鼻涕,一吸一吸的小模样,又可爱又揪心的,恨不得上去先替他把那两根小鼻涕擦擦干净!
木易雅眼巴巴的瞅着庄家那些人和这毒疯子周旋,唾弃这几只的能耐,眼巴巴的瞅着小乳猫就往水里掉,扑腾了几下就沉了!沉了!
他虽说知晓这只死猫不会水,但就这么几下便沉,要不要更丢脸点?!
当即便想上凡间,可地府的约束尚在,他左右离开不了时,却见那毒蝎子已经被鬼差牵来……
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他乃是功德公坐下人曹公的主管,天下间所有人类的功德都掌握在他手中。
眼下见毒蝎子环顾四周满是不解,但随即挣扎着要见自己的夫君,却被鬼差限制住四肢左右动弹不得,可心中依旧不解气上前眯了眯眼“就这东西?”
“大人?”普通鬼差见木易雅如同木易雅见到阎王殿一般,恭恭敬敬,战战兢兢。
“先把这东西压到大殿过了!”今儿,他就给这混账开了后门,先过审判!想着背后阴森森的鬼雾越发浓烈。
鬼差不疑有他,带着毒蝎子便压入大殿,可毒蝎子尚且不明,尖叫挣扎着“让我见见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在何处!?”
木易雅眯眯眼,他相见自己的夫君?想要为夫君报莫名其妙的仇?胆敢把他那只小猫崽子害的生死未卜!今儿,他便要这混账死无葬身之地……
攻曹公今儿处理了不少人,本想着要不就到这,其后让别人上时。
木易雅带头领进一个被捆绑严实的新魂魄,攻曹公瞧那成色不由感叹句,新的厉害,怕是刚下来的吧?
桌前卷轴自动打开,这魂魄的生平一一展现,身旁木易雅简单枯燥的读着那魂魄的恶行,但待恶行读完后,却并未接下,这让攻曹公疑惑,问了句“后面呢?”
木易雅面容平静的瞅着他,淡定道“没了。”
没了?!没个毛“他一生的善事呢?!”这种小时候让了个梨给别人都算行善,放了一个昆虫也算行善,以此类推一人在世,怎么可能更没有一点行善之事?而这些无关紧要的善事用来抵他所行恶事,积少成多,好坏真能抵掉点,可现在木易雅居然和他说没了?!
木易雅淡定的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抓住自己手中的册子,捏住两页纸,往下一撕,这动作叫干净利落,轻巧干脆。
尚且还未回神,木易雅再次坚定的看着攻曹公,斩钉截铁道“没了……”
“没了……”攻曹公下意识喃喃,随即一抹脸“先拖下去服刑!”
毒蝎子愣愣的看着那攻曹公与人曹官,眼下他也知晓有问题,当即叫嚷着不公要见相公。
木易雅看着他的目光太冰冷,冷的恨不得将他的灵魂碎尸万段。
“我,我并未得罪过大人,为何大人如此不公?”这从灵魂深处涌现的寒意让毒蝎子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既然要服刑,便让你明白个彻底!”木易雅无视攻曹公,大步走下上位,俯视那毒蝎子“你若要报复怀有大功德的庄泽启,我们倒也无所谓,最多给你记上一笔大恶,但你却要害燚羲!无缘无故的燚羲!那只小崽子哪惹你了?!你却要夺他性命!”说着俯身,拽起他的前襟“邵燚羲乃是夹古中人,本是不凡之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那丈夫就别从地府里出去了!”
说罢,一挥手便让人把目瞪口呆的毒蝎子拖下去。
“若是没事,我先告退了。”木易雅说着连头也没回,便急急往外走。
攻曹公瞧着忍不住叹息,唤住他“木易雅,先莫要急着离开。”说着自己走下判桌,踱步于他身前“我手下有六曹,在六曹中我却偏心于你。因你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人间凡事多,可在你着手人曹事后却有条有理,几百年来从未有过差错。眼下为何会如此偏心于一人,甚至到当着我的面都敢如此?”
此言似惊堂声,似庙中鼎声,有如醍醐灌顶,让他惊愕不已。
半响刚过,木易雅并未觉得愧疚,反而眼中的信念越发坚定,当年便因自己的退让,没有全心全意的庇护那孩子,才落得最终这幅田地。
再到地府去寻,却发现那孩子早已对自己失望,转世轮回,甚至未给自己留下一言片语。
木易雅心里说不出的悔恨,交杂着对世间的无奈,若非世俗的约束,他又如何会舍得放下那孩子。
饶是自己多年的照料对他不是那孩子所渴望的情爱,自己却也舍不得松手,若是他想要什么,自己势必都会依。
但,便是他当年的退缩,才最后让那孩子绝望,苦等最终不愿再次相见。
事到如今,木易雅回想起自己追到地府时,被告知那孩子已经轮回,甚至不愿相见时的绝望,无法言诉……
眼下,他不会再那般懦弱无能,这次他想要守护邵燚羲,固然只是一面之缘,可看见那孩子眼中对自己的信任与依恋时,在地府多年来的冷清感,似乎在瞬间消失不见。
当那孩子傻乎乎的去做自己的牌位,拿到手傻乎乎的浅笑,这一切都忘不了,所以……
“因为他是燚羲,我绝不会容忍任何人欺负他!伤害他!”木易雅眼中的坚定。
功德公自然没错过,只是“的确,他是邵燚羲,但不是夹古纳壹。”
“我自然知晓。”再次提起那孩子,木易雅心中固然有痛,却并非当年那般撕心裂肺的绝望。
难道真是时间冲淡了一切?还是因为燚羲那死小子?
轻叹了口气,木易雅现在不想深究。
第65章
功德公见他如此坚定,却不知如何再劝,只能羞恼道“那好,我们不说这些,但说眼下你假公济私是不是有些过分?之前你平日做此私事倒也罢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瞧见。偷偷带着几个鬼差下凡惩罚未亡人也算了,给凡人不是他那世界的东西我也就当没瞧到,可眼下胆子居然越来越大,居然当着我的面就把那人的功德本给撕了,这也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吧?”
木易雅瞥了他眼,淡然道“他害死了燚羲!燚羲有多可爱,有多讨人喜欢,功德公大人不会是忘了吧?”便是因为可人的小德行小性子,那次功德公才会破例给他开了窍。其后,的确是他不该,但做了这么多私事功德公也全当没瞧见,一来是对自己的袒护,二来怕也是对邵燚羲的喜爱。
想着,木易雅忽然横了起来。
果真,说到这功德公一瘪嘴“这不是没死吗?”小家伙的确讨人喜欢的厉害,偶尔他偷瞧,也会瞧见那只像小猫崽的少年喜滋滋的笑容,背书背到一半还会愉快的蹭蹭书本来上一句“下次瞧见功德公大人,一定要么哒哒他!”哎呦,这小神情,哼哼,真是万分讨人喜欢。
木易雅见他这般说,当即不快的皱眉“燚羲身子有多弱大人又不是不知,天生带来的病痛倒也罢了,可继姆所为再加之其后种种,三天两头的病倒,成婚多日,至今都没同房你觉这是为何?!”
功德公下意识在心里接了句:那是弱的爬不上自己媳妇床的问题。
可木易雅显然没说够“当初,大人也就只是给他开了个窍,燚羲本来就挺聪明的,开窍固然好,但却并不实用!”
功德公大人瞪大眼:睁眼说瞎话啥的,太过分了。
“也不知给那只猫仔补补身子,现在爬不上媳妇床还弱的让别家爷儿就差把他当自家媳妇疼了!”木易雅颇为解恨的说完。
这让功德公一抹脸感叹句“木易雅啊,你什么时候这般无赖了?”
这话说得,木易雅那张本就薄的脸皮子涨红,却还故作傲气的冷哼声,满是不屑的撇头看向别处。
“燚羲身子弱,你倒怪起我了。”他哼,自己就不会哼了?功德公也跟着哼了声。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燚羲……”木易雅被说的颇为不好意思,心中理亏,自然是没先前那副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