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山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归到心理疾病的群体里,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有些无奈,自己最近是倒霉了一点,可是也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的。
跟在程一山身后不远处陪着他走的梁松阳掐着烟头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给彭宇打了个电话,结果彭宇这次接的特别快,梁松阳还没想好,他就接了起来:“怎么了?”
梁松阳呼出了一口气:“人好好的不会说话了是为什么?”
“就是原本会说话的,突然失语了对吗?”彭宇又问:“你说的这个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愣了一下,梁松阳回答了:“画家。”
彭宇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点点头,又对梁松阳说:“从事艺术鉴赏类工作得人士,通常脑中各种想法都很多。又无法和普通人排解心情,遇到了瓶颈后久而久之就会这样。”顿了顿又说:“就像是梵高切自己耳朵……”
还没说完,梁松阳就猛地僵直了身体,急急忙忙的打断了他:“什么?切耳朵?”
彭宇听出来他紧张,也就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完。我说一段时间内不能说话,比自残要好多了。”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是谁呀?”
梁松阳刚挂断电话就看到有陆洋的未接电话,回拨过去却没有人接听,见程一山搭上出租车已经离开了。想了想,还是转头回了医院去。
程一山原本在路上走的好好的,想起来的路上程仲明有来过电话。想到可能是找到程依依了,程一山就悠哉不下来,忙回家去查看自己的邮箱。
程仲明的邮件很短,只有两句话:“已经有消息了,你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看到这个,程一山的心情简直复杂到了极点,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伤心。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程一山长叹了一口气,开始规整自己的东西。
平时不觉得,整理起来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添置了这么多东西,好像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一样经营了,却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是鸠占鹊巢。
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程一山还是慢慢的把这些东西分成两类,一类是自己带进来的,另外是梁松阳带来的。其实翟成觉说的对,自己和梁松阳的感情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不对等之上。因为梁松阳承担了两个人的生活,所以就会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付出更多。
程一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为了一个男人煞费心思的围着他生活,家里有自己给梁松阳画的素描,有从很远地方带回来的手艺人做的钥匙圈,花纹奇特的领带……仔细想一想,梁松阳几乎从来没有用过它们。
梁松阳送自己的表,都能拿去开表行了。梁松阳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喜欢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动物保护主义者,一股脑的送来各种动物皮毛制品,一个蛇皮的背包,注意到程一山从来不用,于是又送来一个鳄鱼皮的。
而且就连梁松阳亲自锁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对手镯,梁松阳自己也没有戴上,到头来锁住的仅仅是自己一个人。
第27章
除了一开始的几天不太适应外,到了第四天,程一山已经完全自如了,并且神奇的从中感到了好处,至少面对不喜欢的人可以不用强迫自己说话了。
陆洋蹲在程一山旁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又扭头招呼赵丹丹:“丹丹,你也来和一山说说话,医生说我们要多和他说话才行。”
正在逗猫的赵丹丹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你一个人都顶得上八百只鸭子了,我还说什么说。”
气氛一下子有点儿冷,就连她男朋友曾元这么粗神经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忍不住低声说她:“你怎么这样说话。”
赵丹不耐烦的说:“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啊还是怎么的?”
陆洋走过来对曾元笑了笑说:“没事,一山生病了她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然后扭头对赵丹丹语重心长的说:“做女孩子的,脾气总这么暴躁是不行的,曾元对你那么好,你这样凶他,他会很伤心的。”说着指着赵丹丹头上的一个小发卡说:“曾元给你买这个小东西,可能要打很久的零工才能攒到钱买的。”
曾元一开始听的很舒心,听到最后一句愣了一下说:“这不是我送的。”
“什么?”陆洋挺吃惊的又看了一眼,张张嘴想对曾元说点儿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暧昧的笑了笑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呵呵。”
当时程一山就多留了个心眼,想找机会私下里更曾元解释一下这个事情,结果硬是一整天都没让他找到时机,陆洋好像瞬间对这个傻呼呼的小伙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傍着他有说有笑的。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陆洋走了,程一山和赵丹丹对视一眼,同时长叹了一口气。
赵丹丹还没缓过来呢,曾元就面目凝重的说:“咱们出去走走。”说话间,有意无意的朝着程一山深深的看了一眼。
他们两个人走了五分钟,程一山就在位置上坐立不安起来,正抓耳挠腮的时候赵丹丹的电话打了进来,程一山一愣,按了接听。
曾元沉默了好久,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特别的严肃:“这些东西都是程一山送的?”
赵丹丹一听这个质问的语气就火大,直接反问他:“是又怎么样?”
“前几天老三酸溜溜的问我挣什么大钱了,让我也介绍他去。我一头雾水,问了才知道他女朋友羡慕你有三千多的发箍,什么钻石耳钉,你都有。就总拿着这事儿淘汰老三,最后俩人还吹了,老三一个大老爷们,上学期差点铲掉半截手指头他都没吭声,那次却哭了。”曾元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心里憋屈,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丹丹,你既然想要物质,那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我物质?”赵丹丹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他妈怎么就能睁眼说瞎话呢?当年追我的不止你一个吧?我他妈的真要是物质了,我看都不看你一眼你信不信?”
曾元无动于衷:“所以你现在后悔了吗?”
“是!他娘的我还真是特后悔!”赵丹丹昂着头死盯着曾元:“后悔怎么选了你!穷我不嫌弃你,铁打的学校流水的穷学生,可我现在就特别鄙视你!因为自卑而产生的自负最可怜,你看看你现在做什么?不思进取反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两年多的感情比不上别人几句话是不是?”
曾元脸色难看的要死,嘴唇哆嗦了半晌开口说:“我确实配不上你。咱们分手吧。”
“你什么意思?”赵丹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曾元,伸手在他肩膀上推去。
曾元伸手挡了一下,把赵丹丹搡的踉跄后退了两步,冷冷的说:“就字面上的意思。”说完扬长而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程一山找到赵丹丹的时候,她岔着腿坐在马路牙子上,脑袋埋在腿上,扎成马尾辫的头发也散开了披着。
程一山心里愧疚的不得了,他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怎么推赵丹丹都没反应,程一山急的像是热锅蚂蚁一样围着她转了几圈,最后无可奈何的挨着赵丹丹坐下,结果还没坐下去,就被赵丹丹伸手推了一下,她也没抬头,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你别乱坐,弄脏你三万块的香奈儿了。”
程一山心里一惊,很担心就此失去这个朋友了,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蹲下来,用发音软件问她:“丹丹,你在生我气吗?”
赵丹丹摇了摇头。
程一山没有办法,陪着她沉默着,看着赵丹丹的肩头耸动,心里也很过意不起,递了一包纸巾塞过去:“冬天别哭,皮肤会皴的。”
“我没哭。”赵丹丹抬起头,一边反手用手背抹脸,一边说:“因为我是女汉子,女汉子是不能哭的。”
赵丹丹说:“曾元觉得他自己配不上我,可是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看我性格这么糟糕,又不会跟他撒娇,他喊我出去玩,我基本上也不爱去。弄的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跟着我来伺候猫,有的时候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以前觉得恋爱这种事情,只要双方互相喜欢就可以了,可谁知道真正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有那么多的困难,有各种各样的外力干扰。而且人是会变的,今天他喜欢吃橙子,明天也可以喜欢吃苹果。
分手的事情,好像对赵丹丹没有什么影响,甚至还能宽心的说:“大四就是分手季,这样也是正常的。”
而程一山却很忧郁的觉得赵丹丹非常伤心,想了很多办法来逗她开心,效果都不怎么样,赵丹丹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变成一个真正的钢铁女汉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起来了。
程一山第一次主动地联系了翟成觉,向他要在三亚海底拍的照片。翟成觉随口问怎么了,程一山想了想,就跟他说了。
翟成觉相当敏锐的问:“你说的那个陆洋……为什么要破坏别人的感情呢?”说完不等程一山回答,就开始自己推断:“难道他喜欢那个女孩儿?”
“别胡思乱想了。”程一山无力的打字过去:“陆洋是个GAY。”
翟成觉就坡下驴道:“那就是他喜欢那个男孩。”
程一山打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聊了一会儿,翟成觉问他:“刚才你打电话过来我都接了,为什么你又挂了让我上网?”
程一山现在对这个事情已经释然了,也就很随意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觉睡醒起来,就不会讲话了。”
结果这次翟成觉久久的没有答复,又等了一会儿竟然显示离开了,程一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不好的感觉,悻悻的准备下线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接起来里面传来了翟成觉低沉的嗓音:“我在你们小区,你下来。”
第28章
程一山又恍惚的觉得,刚才那一拳没有打到棉花里,而是打到了弹簧上,又反弹到了自己心上。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穿上外套出去,外面的温度特别的低,多穿一件衣服就像是多穿一根冰棍在身上一样。
程一山哆哆嗦嗦的找到翟成觉,顿时震惊了,这个强人只穿了一件衬衫就跑出来了。打开车门坐进去,就开始噼里啪啦打字训他:“你作死啊?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个?”
“走的急。”翟成觉没有多说什么,回答的随意又敷衍,又抽出一个文件袋放到程一山怀里:“你要的照片。”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我就是急着给你送照片我才……”
程一山愣愣的看着他。
翟成觉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那什么,你嗓子是怎么回事?以后会好的吧。”
程一山点了点头,又打字给翟成觉看:“医生说很快就会好。”
“那就好。”翟成觉点了点头,一手大力的拍上了方向盘,程一山扭头看他,翟成觉又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攥住方向盘。程一山没有理他,低头把文件袋打开翻照片,看着忍不住就笑了。
翟成觉也凑了过来指着照片给他看说:“这是你跟那两个小孩子的合照。”
程一山笑了笑,又在手机上打字跟他说:“那我先回去了。”说完打开车门就要下车,翟成觉在后面伸手拉了一下他的外套,将人拽了回来:“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没什么好说的。”程一山摇了摇头。
目送着程一山走远,翟成觉一手抚上了额头,烦躁的抓了一下头发,又发泄的拍上方向盘,最后无可奈何的驱车离开。
程一山刚一进门,糖球就缠了上来,绕着他的脚打转,一个劲的咪咪叫。程一山看了一下,它的饭盆空了,于是蹲下身子拍了拍糖球的脑袋,糖球两只前爪搭着程一山站起来,然后一只爪一个劲的拍程一山的嘴唇。
程一山知道它想听听自己的声音,有些好笑,又顺手把它抱在怀里,用手指挠它的背,一边走进房间给它开了一盒罐头。
糖球的注意力才转移了过去。
梁松阳是被陆洋送回来的,整个人醉的很沉,浑身酒气冲天。程一山站在门口,伸手把梁松阳扶住,然后冷冷的看着陆洋。
看着程一山这一副明显拒绝的样子,陆洋的反应是耸肩摊手,轻笑着说:“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程一山抬手就要去关门,被陆洋硬生生挡住:“如果松阳他母亲,知道你是个男的,她会怎么办?你想知道吗?”
程一山只愣了一下,嫌恶的看了陆洋一眼没有说话,陆洋却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不能说话了。”陆洋指着自己的脸:“梁松阳这辈子都欠我的,早晚有一天,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面对陆洋的豪言壮语,程一山只想送他两个字:“可悲。”无奈说不出话来,想来这种人就是不能搭理他,你越搭理他,他就变本加厉的上窜下跳。
程一山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梁松阳,有些感慨,自己和他的一切,都是从一个酒醉后的吻开始的。再家翻了一遍,找不到解酒药去哪儿了,打开冰箱见还有一盒橄榄,想了想,劈开十来个橄榄,又切了白萝卜片儿,支起锅子放一起煮了。
程一山以前也没做过这个汤,只好搬来高脚凳坐在边儿上干等着它滚了两个回合,才关了火把汤盛出来放凉了去找梁松阳,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程一山伸手在他脸上拍拍,梁松阳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睡的正香。
糖球过来凑热闹,小鼻子一个劲的耸动着,程一山看着好笑,把碗送到它鼻子下面给它闻,结果糖球这个傻蛋闻了闻竟然伸出了小舌头准备去舔。程一山忙把手缩了回来,送到自己嘴边一口气喝干了。
睡着之前,程一山迷迷糊糊的想,自己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对一个人这么好了。
翟成觉早就有梁松阳的联系方式了,可却是第一次主动联系他。那边的梁松阳也有点儿出乎意料,虽说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但两个人本身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再加上翟成觉强吻程一山的那件事儿,让梁松阳挺讨厌这个人的。
“有什么事情?”梁松阳客套而疏离的说道:“生意上的合作?”
翟成觉呼了一口气:“我不跟你谈生意,谈程一山。”
梁松阳那句即将出口的“联系我秘书”给压了回去,改口道:“好的,在哪里见面?”
翟成觉说的那个地方距离梁氏很近,驱车过去大约十五分钟就到。梁松阳到的时候,翟成觉已经坐定了,似模像样的摆弄面前的茶具,见到梁松阳来了,就让一旁的茶艺师先下去,手掌平举着请梁松阳在自己对面坐下。
翟成觉正在洗茶具,很仔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一直等到翟成觉的茶泡好,他给梁松阳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尝尝?”
等了一会儿,见梁松阳没有动手,翟成觉才道:“我想问问梁总,怎么看待陆洋的?”
梁松阳皱紧眉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来梁总不想谈这个人,没有关系,我也不想谈他。”翟成觉两只眼睛里充满了坚定和拷问,认真的看着梁松阳:“那你又把程一山当成什么?”
这次不等梁松阳回答,翟成觉自己回答了:“你把他当成救生圈。”无视了梁松阳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翟成觉继续说道:“你以为因为自己的缘故害死了陆洋,正惶恐不安的时候,程一山以救生圈的姿态出现了,所以你紧紧的抓住他不肯放手。而如今,你发现陆洋没有死,之前的一切都是你的想象,你已经没有任何的负罪感了。也不需要救生了。”